布道田間（組詩）

辰水，本名李洪振，曾參加《詩刊》社第三十二屆青春詩會。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曾獲第三屆紅高粱詩歌獎、首屆山東文學獎獎項。

大地有著一副菩薩心腸

大地從來都有著一副菩薩心腸

無論是荒年，還是兵燹

貧瘠還是肥沃，總會抽出谷穗

總會有樹根、野草

來填飽干癟的肚皮

薄田，災年。我的祖母

一個小腳女人，一個舊地主的小幺女

生硬地從地皮里搜刮到

花生、甘薯、玉米

以及它們的葉子、根須

都磨碎了，變成干糧

感謝這片大地，災難深重

卻不卑不亢，有尊嚴地養活了我們

歲歲年年，大地如菩薩

不冤枉一個好人，不嫉妒一個富人

不落下一個窮人

哪怕洪水泛濫，赤地千里

在大地深處，也有一顆公正、仁慈的心

審判著落日，疼愛著世人

過世的人，都長著一顆草木之心

墳塋上的草密了，墳塋上的草高了

清晨，那些經過墳塋的人，也將走進黃昏

在鄉下，每一個過世的人

都認領下一卷薄席、一口棺材

再在他的墳頭上，撒下五谷

期盼長出一棵棵莊稼，結出一顆顆草木之心

如此，我愿意把每一株松樹

當成祖先，把每一叢灌木、每一棵野草

都認作親人

秋天深了，谷穗重了

每一棵植株都心懷謙卑，彎下腰

向大地鞠躬

多年后，我也要謝幕

也要變成一株植物，在秋天里

迎著太陽，結出累累碩果

蝴蝶的翅膀也止不住悲傷

記憶里，一直有那么一件花褂子

在母親的身上飄著

如一對蝴蝶的翅膀，非常好看

田地的深處，蝴蝶產卵

這些連農藥也無法撲滅的蟲卵

一夜繁殖

雨水過后，一條條長大的青蟲

蠕動，它們是鄉間的野孩子

有著集體的記憶

我帶著一件母親的衣裳走向田間

那個涼爽的傍晚，蝴蝶紛飛

陷入玉米地的母親

她瘦弱的身體，只剩下張開的手臂

像一對蝴蝶的翅膀

微弱的風藏在她的衣袖下

掩飾不住悲傷。田野里，那么多蝴蝶

繁忙地飛，它們都長著

一對彩色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