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鵬程,中國作協會員,文學創作一級。在《詩刊》《人民文學》等發表三百余萬字作品。獲浙江青年文學之星、浙江省優秀文學作品獎、人民文學新人獎、國際華文詩歌獎、李杜詩歌獎、徐志摩詩歌獎、《詩刊》社“百年路,新征程”詩歌工程創作獎、儲吉旺文學獎大獎等獎項。參加《詩刊》社第二十二屆青春詩會、第二十一屆魯院高研班。著有詩集十部、隨筆集一部、詩文合集一部。
邊疆
我在看一部名叫邊疆的電影
故事發生在邊疆。具體在哪里
我并不感興趣
一個人可以是另一個人的邊疆
一個人也可以是自己的邊疆
它也許就在你生活的中心
我的意思是,一個正在生活的人
也許一直活在自己的邊疆
他離自己的中心很遠
就像這部電影里描寫的遙遠的西伯利亞
火車也難以抵達的地方
另一種可能是,一個遙遠的人
也許是另一個人的中心,當他
意識到孤獨
意識到生活在自己的邊疆
這樣說似乎有點繞,但事實的確是這樣
就像電影中的邊疆
荒涼是一種生活,遼闊是另一種
還有想象中的古斯塔夫
還有風,還有愛
湖
你說唯有湖水不會受傷。
因為,它沒有心。
作為證明的是,我們用石塊劃破的湖面迅速合攏
仿佛什么也沒有發生。
整個下午,我們坐在湖邊,說起這些年
一些打著水漂的事。
唯有湖水不露聲色,
它收留過天光、云影、一只鳥掉落的羽毛
無人看見的啜泣
卻沒有任何表示。
后來,我們都安靜下來,只有蘆葦擦著風的指尖
只有野鴨的叫聲,從湖心清晰地傳了過來。
當我們沉默,只有波浪在搖晃
試探著岸的邊界。
而當我們離開,只有湖水,用沉在水底的
石塊,替我們收藏了
有關湖水的所有回憶。
過期車票
整理行李箱,忽然翻出了一沓車票。
票根上的地名有些還很熟悉,有些已經陌生,
我甚至忘記曾經去過那里。
我為什么會去那里?去做什么事?遇見過
什么樣的人?
這些都無從記起。
這些年,生活如高鐵呼嘯而過,身邊的事物日新月異。
那些我曾切慕過的遠方,逐漸成為被遺忘的角落。
站臺上,長長汽笛聲里
那些因為害怕分離而生出的戰栗
都已經還原成了票根上,一個個陌生、冰冷的地名
那些曾經經歷過的漫長跋涉、顛簸
都縮減成了兩個地名間一截短短的線段……都過去了。
現在,風平浪靜。生活回到了原點而遠方重新回到遠方
我的手指,按住一個地名,仿佛觸摸一個遺址
又像是,一艘船擱淺在了一座黑色的暗礁。
(選自《星星》2024年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