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交通罰單與營利性執法

美國汽車協會交通基金會統計數據顯示，2023年，駕駛員平均每天駕駛2.43次，駕駛時間60.7分鐘，行駛里程46.8公里，與2022年相比，沒有統計學上的顯著變化。

從全美范圍來看，2023年度，駕駛員總共駕駛2290億次，駕駛時間950億小時，行駛里程4.41萬億公里。

大量的汽車產生了海量的交通違規。美國道路交通違章的處罰由各州、市、縣法院負責執行，各地法院均設有一個民事法庭，專門審理交通違章案事件。駕駛員在收到警察開具的違章罰單后，必須在21天內到法院接受處罰（有些州是30天）。如果超時，將會追加罰款違約金。

據美國“駕駛安全在線”教育網站統計，最常見的交通違規行為主要有以下幾種：變道與轉彎不當，分心駕駛包括邊開車邊發短信、超速、跟得太近和其他類型的魯莽駕駛，未在停車標志前停車或闖紅燈、不當停車等。

一、美國交通罰單滿天飛

美國交通罰單難以計數，交通罰款金成了當地政府重要的經濟收入之一。紐約獨立預算辦公室公布的數據顯示，僅違規停車及超速，紐約州自2017年以來就開出了超過58億美元的罰款單。2021年和2022年，每年罰款金額均超過10億美元。

根據佛羅里達州最近發布的數據，自2020年以來，短短3年內交通罰單數量就增加了35%。2023年，佛羅里達州所有縣市同比多開出了70萬張罰單。之后，交通罰單數量逐年回升，給佛羅里達州司機帶來了沉重的負擔。2023年全州270萬張罰單中，約有一半是在少數幾個縣開出的。邁阿密以超過63.9萬張罰單居榜首，其次是奧蘭治縣，23.6萬張。

據“罰款與管理費司法中心”網站報道，2013年，芝加哥開始對超速駕駛的司機開出罰單。截至2023年，超速攝像頭為該市創造了8.79億美元的收入，總共向司機開出了913萬多張罰單。該市共有169個活躍攝像頭，隨著2021年開罰單標準的降低，開出的罰單數量激增。

在芝加哥，僅2023年度，測速攝像頭就開出了156萬多張罰單，罰款金額超過1.02億美元。該市共有5臺攝像機創造了超過每臺200萬美元的收入，還有17臺攝像機創造了超過每臺100萬美元的收入。盡管承諾逐步淘汰超速攝像頭，但2024年的預算仍依賴停車罰單、超速和闖紅燈罰單等收入來保持平衡。

“市場觀察指南”網站最近的一項調查發現，美國司機一生中平均至少收到兩張超速罰單，超過30%的司機表示曾因超速陷阱而煩惱。

2023年9月，康納·卡托因在薩凡納市限速89公里/小時的路段，以145公里的時速超速行駛被攔下，隨后收到了一張金額為148萬美元（約合1050萬元人民幣）的罰單。

卡托驚訝不已，打電話質疑罰款金額，法院稱盡管金額可能有誤（電子軟件自動生成的“占位符”錯誤），但他要么繳納罰單，要么12月21日出庭受審。

“美國漢密爾頓高級律師協會”的數據顯示：全國每年大約開出4200萬張超速罰單。美國現有1.96億名持照司機。平均每年有20.6%的司機接到至少一張超速罰單。每天，全美警察會開出超過11萬張超速罰單。

美國國家公路運輸安全管理局估計，每年因超速造成的車禍損失約為410億美元。市、縣或州政府每年因超速罰單而獲得的收入為62.32億美元。

超速罰單的金額差別很大，平均每張152美元。超速罰單金額最高的州是：弗吉尼亞州（1350美元）、北卡羅來納州和佐治亞州、伊利諾伊州、紐約州、內華達州都是1000美元。超速罰單最輕的州有：田納西州（50美元）、肯塔基州（100美元）。

二、拖欠交通罰款現象成為頑瘴痼疾

根據獨立預算辦公室的最新報告，紐約市拖欠的停車和超速罰單總額超過10億美元。該機構發現，2017年至2022年期間，未付交通罰款達10.2億美元，包括超速、闖紅燈、停車罰單和自動攝像頭拍攝罰款等。

自2017年以來，已開出超過58億美元的罰款單，截至2023年5月已支付了47.8億美元。該機構指出， 2017年、2018年和2019年開出的罰款中約有10%尚未支付，而這一比例在隨后幾年不斷上升，到2022年達到了29%。

罰單如果100天后仍未支付，市政府可以作出缺席判決，并將債務轉交給催收機構。如果未付金額超過350美元，市政府可以拖走車輛。

2023財年的前8個月，紐約市對停車和攝像頭拍攝違章征收了7.68億美元的罰款，而上一年同期為6.43億美元。

長期以來，華盛頓特區一直被認為是美國交通罰款最重的地方之一，開出的罰單數量和收入逐年穩步上升。最近三年內開出的罰單金額就超過10億美元。

在一項對全美25個最大都市區的比較研究中，華盛頓特區的人均交通罰款最高，為170美元；其次是芝加哥，101美元。

美國汽車協會大西洋分會公關經理約翰·湯森德說：“相對來說，我不知道全國還有哪個地方能從交通罰單中賺取這么多錢。這說明我們特區的情況已經失控，無法控制，帶有掠奪性。”他說沒有發現任何證據表明罰款金額會改變駕駛員的行為。“我們找遍了全世界，沒有找到任何一項研究成果能夠證明罰款數額與遵守交規之間存在必然聯系，也沒有找到任何研究或調查證明，華盛頓特區的司機、行人或騎自行車的人比其他罰款較低的州更安全”。

事實是，罰款金額不斷增加，已經超過了酒精稅、香煙稅、機動車稅、燃料稅、遺產稅、所有執照和許可證收入，以及個人財產稅的總和。

根據華盛頓特區機動車管理局的數據，過去五年，交通罰單未支付的情況非常嚴重，超過40張未結罰單的汽車有2100輛，1200輛罰款金額超過2萬美元的汽車未結罰單。名單上排名第一的是一輛掛著馬里蘭州車牌的汽車，有339張未結罰單，罰款和滯納金總額高達18.6萬美元，大部分是超過25英里（約40公里）時速限制的違章。

特區總共有620多萬張交通罰單，總額近13億美元的罰款及滯納金未支付。

三、公共安全還是超速陷阱？

罰款和管理費背后的利益沖突

美國“稅收政策中心”研究員阿拉溫德·博杜帕利說，如果你收到超速罰單，可能會抱怨政府把你當成存錢罐。在最新的研究報告中發現，在很多情況下，你的猜測是對的。

首先分析各州和地方政府從交通罰款、管理費和沒收中收取了多少管理費，然后再看收入分配到法院和執法部門的情況，就可見一斑。這些罰款和管理費的用途會影響征收力度。這些經濟處罰背后的治安和量刑實踐也對低收入人群、非裔和西班牙裔或拉丁裔人群產生了不成比例的影響。

美國司法部對密蘇里州弗格森市的一項調查顯示，該市為了彌補銷售稅缺口，增加了交通罰款，并要求警察開出更多罰單。調查還發現，這種激進的開罰單行為導致了對弗格森非裔居民的系統性不公正現象。

研究表明，財政問題會影響警察開出交通罰單的自由裁量權。當政府將罰款和收費收入分配給執法機構和法院時，他們就會激勵警察和法官追求收入，這會損害公共安全和信任。

大多數超速罰單分為罰款和管理費，罰款旨在阻止未來的違法行為，管理費通常用于支付車輛管理帶來的費用開支。至少有43個州將超速罰單收入的一部分返回給法院及警方。當然，大多數向執法部門或法院返還罰款或管理費的州，同時也會將部分收入分配給其他項目。以南達科他州在州際公路上開出的超速罰單為例，每張罰單的金額為117.50美元，其中39美元發給違規發生縣的教育部門所有，其他部分管理費則用于支持執法培訓、法院自動化、電信人員培訓、法院指定的律師和公設辯護人、受害者賠償、法院指定的特別辯護人和被忽視的兒童等。問題是，公設辯護人或培訓項目可能會依賴更多超速罰單的收入來資助其日常運營，這被稱為“破碎的預算模式”。

《紐約時報》最近的一項調查顯示，至少有20個州將交通攔截配額作為警察績效衡量標準，以決定是否發放聯邦公路安全補助金。調查發現，弗吉尼亞州小鎮溫莎的警察局長提醒警員，在補助金發放期間，你們每小時至少要開出兩張罰單，否則將嚴重影響個人補助金數額。

一些州已經開始減少對罰款和管理費的依賴。加利福尼亞州正在試行支付能力評估，取消了因不付款而吊銷駕照的規定，把更大比例的罰款和管理費分配轉移到州普通基金。《美國救援計劃法案》中的聯邦資金將為各州提供額外的財政靈活性，以重新審視如何使用交通罰款和管理費收入。

這些舉措與聯邦、州和地方官員對司法改革日益增長的訴求相契合。切斷罰款和收費收入與警察和法院預算之間的聯系，可能是各州減少錯位財政激勵的又一種方式，錯位財政激勵可能會損害公共安全和司法系統的合法性。

四、營利性執法損害法律公正性

當市政府的支出超過收入時，官員們往往會想方設法增加收入。交通罰單就是其中一個越來越常見的收入來源。研究表明，當城市財政出現赤字時，警察開出的交通罰單會更多。但警察只是這個創收系統的一個環節，法官和法庭也會利用交通罰單為雇用他們的城市創收。

通過交通罰單賺錢的過程始于警察，產生了以收入為目的的營利性警務。交通違法行為很常見，無論是司機沒有打轉向燈還是稍微超過限速的行為，幾乎每時每刻都有發生。警察可以自行決定何時開罰單，并可以根據無關的因素調整罰單數量。這些因素包括司機的種族、警察巡邏社區的種族構成、人際關系等。通常，這意味著非裔美國人司機和居住在非裔美國人較多的社區的司機被開罰單的概率比其他人更高。

另一個影響罰單的因素是城市的預算狀況。密蘇里州弗格森市是一個典型的例子。依據司法部報告：“弗格森市的執法實踐受城市對收入的關注而非公共安全需求的影響。”這些做法對非裔美國人的影響尤為嚴重。該報告稱，調查時非裔美國人占該市人口的67%，但他們卻是85%的交通攔停、90%的罰單和92%的逮捕令的實施對象。

弗格森既不是第一個也不是唯一一個通過交通罰單來充實銀庫的地方政府。大多數城市都依賴交通罰單來創造收入并彌補市政預算缺口，這已不是什么秘密。據《紐約時報》報道，交通罰款占730個城市預算的10%，而且有些城市的比例更高。

在警察給司機開罰單后，案件將轉入法庭審理。在某些情況下，處理交通罰單的法院由州政府管理，有些則是由市政府管理。無論何種情況，都是法院負責收取交通罰單的錢，但由哪個法院審理案件卻至關重要。如果交通罰單在州法院解決，那么罰款金將由州政府和地方政府分享，但如果同一張罰單在市法院解決，那么絕大部分的罰款金將歸市政府所有。

據福克斯電視臺59頻道報道，經過調查研究發現，收入短缺的城市的警察開出的罰單更多，但前提是該城市擁有自己的市政法院。換句話說，只有當警察為所服務的城市帶來利潤時，他們才更大可能地積極開出罰單。

法官也是如此。弗格森再次提供了當局如何濫用這一權力的一個例子。正如司法部報告中所詳述的那樣，弗格森法官在征收罰款或設定付款期限時不會考慮當事人的財務狀況，倒是對逾期付款征收可選費用非常感興趣。如果被告未按時出庭，法官就會裁定額外費用，有時甚至頒發逮捕令。

印第安納州的情況也差不多，如果被告沒有繳納罰款，法官可以吊銷他們的駕照。這是一種強制付款的方式，有可能帶來危害。研究發現，當城市需要更多資金時，法官會更快地吊銷駕照。這種現象相當明顯，罰款收入減少1%，會導致駕照吊銷時間提前三天。

在一些城市和州，營利性執法非常突出。刑事司法系統的存在本應該是為了最大限度地保障公共安全，而不是為了增加收入。如果各州改變交通罰款的分配規則，那么收入最大化的動機就會消失。調查研究證實了這一點。如果收入歸州政府所有，法官就沒有理由在城市面臨預算緊縮時更快地吊銷駕照。當然，這種做法并不能解決所有問題，刑事司法系統中的種族偏見仍將普遍存在，但可以幫助擺脫以營利為目的的警務和審判。■

【作者簡介】劉長煌，江西省萬年縣公安局民警，全國公安作家協會會員，江西省作協會員，曾作為聯合國維和民事警察赴利比里亞、東帝汶等國三次維和，先后三次獲得聯合國和平勛章。

（責任編輯：馮苗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