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漢諺語中動物形象的隱喻分析

【摘 要】諺語是民族文化的載體，是人民智慧的結晶，動物與俄漢兩民族的生產生活息息相關，且出現和使用頻率非常高，因此，在俄漢民族語言詞匯系統中出現了豐富的帶有動物形象的諺語。這些諺語在兩民族人民的社會生活中廣為流傳，蘊含著豐富的隱喻含義。隱喻是認知語言學中一種重要的修辭手段，也是人們認識世界的思維方式，在世界民族文化的承載和表達中發揮著巨大的作用，由于俄漢兩民族文化背景的制約，俄漢諺語中動物形象的隱喻意義存在異同。本文通過對俄漢諺語中動物形象隱喻意義的分析，挖掘出動物形象在俄漢兩種語言文化中的豐富內涵，有助于俄漢語學習者更好地理解兩民族文化的異同，深刻了解語言載體之下民族文化的深層涵義，培養不同民族文化的國際化思維和視野，推動其更好地完成跨文化交際活動。

【關鍵詞】俄漢諺語；動物形象；隱喻

【中圖分類號】I207.7；I512.0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4198（2024）20—229—03

1980年萊考夫和約翰遜《我們賴以生存的隱喻》一書的出版，將隱喻研究提到了認知科學領域的高度。萊考夫和約翰遜對隱喻的定義是“隱喻的實質就是通過另一類事物來理解和經歷某一類事物。”①隱喻在認知語言學的研究中被廣泛應用，用于解釋語言的生成和理解過程。理查茲指出隱喻是“人類‘語言無所不在的原理’，隱喻不僅僅是一種語言現象，它其實還是人類思維的一種方式。”②它不僅幫助人們理解語言中的隱含信息和抽象概念，還揭示了語言和文化之間的相互作用。動物形象隱喻作為一種修辭手法，通過將動物的特點和行為與人類的特質和行為相聯系，以傳達一種隱喻性的意義和信息。

一、俄漢諺語中動物形象的特征

俄漢諺語中動物形象的隱喻特征體現了兩種文化在對動物的理解與表達上的異同，這種特征既有單一性，也表現出多元化的傾向。

（一）單一性

在俄語諺語中，某些動物形象常僅具備單一的隱喻意義，表達明確的情感態度。例如，“狐貍”在俄語諺語中象征狡詐和偽善，如“狐貍比誰都狡猾”“一只狐貍能騙七只狼”“狐貍狡猾，驢子愚蠢”。類似地，“鷹”則常用來象征勇氣與力量，出現在“白鷹不會被蝎子蜇傷”“就像獅子被視為是獸中之王一樣，鷹被看做是鳥王”等諺語中。這種單一性讓動物形象在俄語諺語中具備鮮明的情感表達效果。漢語諺語中也存在類似現象，如“老虎不發威，當我是病貓”，以“老虎”喻指威嚴與力量。相比俄語，漢語對動物形象的單一隱喻多與生活經驗密切相關。

（二）多元性

相較于單一性，多元性在俄漢諺語中的體現更為復雜。同一動物形象在不同語境中呈現出多樣化的隱喻意義，表現出多角度的文化認知。例如，“熊”在俄語中既被賦予強大勇猛的特質，如“沒有熊，狼也不會是狼”這句諺語直接體現了熊在俄語文化中的力量形象，其力量無人能敵；也被用來形容懶散麻煩的行為，如“熊冬眠，熊夏天也睡覺”雖然從字面意思上看起來是在描述熊的睡眠習性，但實際上它更多地是在用熊的懶惰或嗜睡來比喻人的懶惰或缺乏活力；在漢語中，這種多樣性也十分顯著。例如“牛”不僅象征勤勞耐力，還承載著對強韌精神的贊美，如“九牛一毛”既表達數量之少，也隱含著對巨大力量的形象描述。這樣的多元化體現出兩種文化對動物形象復雜性的深刻理解。

二、俄漢諺語中典型動物形象隱喻義對比

（一）同一個動物形象隱喻義相同

1.燕子

燕子因春夏歸來與溫暖、繁榮相連，被視為幸福和吉祥的象征。俄語諺語“鴿子和燕子是老天心愛的鳥”和漢語“燕子歸來新巢鳴，福來祥和家中榮”均體現這一寓意。此外，燕子的遷徙與筑巢行為常被用來表達希望與信仰，如俄語“獨燕不成春”和漢語“燕雀安知荷葉美，無邊光景一時新”。俄漢諺語中，燕子象征幸福、希望和忠誠，承載著兩種文化對美好生活的共同向往。

2.老鼠

在俄漢諺語中，老鼠常被用來表示貪婪或自私的人或行為，體現在“像老鼠舔油一樣，舔了也舔不盡”“老鼠眼，看到的都是自己”中。此外，老鼠常被認為是一種不受歡迎的動物，它們在房屋內或農田中出現，通常意味著困難或危險的跡象，因此老鼠可能被用來映射困難、不幸或危險，例如：“老鼠出現的地方就有洞”意味著可能會遇到意想不到的問題或危險。

（二）同一個動物形象的隱喻義同中有異

1.烏龜

烏龜在漢文化中常用來形容動作遲緩、慢慢前進的狀態，用“烏龜爬似的”來形容進展緩慢。同時，烏龜在漢語諺語中的隱喻意義還包括長壽、耐心以及堅持不懈，“龜年鶴壽”意味著長壽，表達人們希望擁有烏龜一樣的壽命；“以烏龜之心待人”意味著以耐心和仁慈的態度對待別人。在俄文化中，龜只有“行動遲緩”的象征意義，例如俄語諺語“像烏龜那樣爬行”③描述某事發生得非常慢或困難。“烏龜親吻，但是慢慢的”指某人做事緩慢，行動不積極。

2.驢

在俄漢諺語中，驢常常象征愚蠢、愚笨或固執。俄語諺語“驢耳朵”指沒聽到或不愿聽取他人的意見，“驢耳朵上不好掛水”用來比喻某人不適合或不擅長做某件事情。在漢語諺語中同“驢頭不對馬嘴”也用來形容說話或行動不相干，表達其固執、不靈活的形象。但在漢語諺語中，驢這一動物形象還具有勤勞和忍耐的特質。“驢唱毛兒才好聽”指勤勞的人才能取得好的結果。“驢肉還是馬肉好，努力就是有回報”指的是只要付出努力，就會有相應的回報。

（三）同一個動物形象的隱喻義完全不同

1.龍

在中國文化中，龍是正面形象，代表著權力、成功和高貴，在中國文化和藝術中占據著極其重要的地位，是中華民族的象征，也是中國皇帝權力的象征。中國的諺語中充滿了對龍的積極隱喻，例如“龍飛鳳舞”用來形容書法或筆跡飄逸生動；“望子成龍”表達了父母希望子女能夠成才的強烈愿望；“龍騰虎躍”比喻氣勢磅礴、威武雄壯；“龍鳳呈祥”比喻吉祥和幸福。相比之下，在俄羅斯文化中，龍通常被視為負面形象，是邪惡和破壞的象征，是英雄需要戰勝的怪獸。俄語諺語中“捏住龍的鼻子”意味著勇敢地面對危險或直面困難。

2.鴨

在中國文化和諺語中，鴨這一動物形象的的隱喻意義通常與強適應力、有序和警惕有關。在漢語諺語中，“鴨子入水，任它噾桑”指的是鴨子下水游泳，不管周圍風浪多大，自己都能應對；“鴨子過河，一撥一撥”指的是群鴨游過河時，按照一定的規律，一撥一撥地前行，現在常用來表示團隊合作，有條不紊地進行工作；“鴨頭低，風雨來”比喻通過觀察某些細微的信號就能預見到將要發生的事情，就像鴨子能感知到天氣變化一樣。在俄羅斯的文化和諺語中，鴨子這一動物形象的隱喻意義主要與愚蠢和幼稚有關。俄語諺語“愚蠢的鴨子”指一個愚蠢或不明智的人；“像在冰上行走的鴨子”形容行動笨拙或不穩定。

（四）隱喻義空缺的動物形象

1.鴛鴦

在中國優秀傳統文化和藝術中，鴛鴦作為一種鳥類，通常成對出現，因此鴛鴦常被賦予夫妻恩愛忠貞的美好寓意。漢語諺語“鴛鴦戲水，兩兩成雙”比喻夫妻情深意濃，如同鴛鴦一般，相互依偎，形影不離，和睦相處；“鴛鴦配，百年好合”表示夫妻關系要像鴛鴦一樣恩愛相伴，就能夠百年好合、幸福美滿，用來表達夫妻之間和睦相處、互相扶持的愿望和祝福。然而，在俄羅斯文化中，鴛鴦這一動物形象在諺語中很少出現，且并沒有特定的隱喻意義。

2.海象

在俄語諺語中，海象通常被視為北極地區的象征，代表著堅定、冷靜，隱喻意義與其在北極環境中的特點相關。“冷靜如海象”形容一個人非常冷靜和鎮定；“像海象一樣耐心地等待”意指有耐心地等待。由于地理分布的原因，海象并不是漢語諺語中的常客，因此海象這一動物形象在漢文化中并沒有特定的隱喻意義。

三、俄漢諺語中動物形象隱喻的影響因素

（一）地理環境與動物分布

俄漢諺語中動物形象的隱喻意義受到了兩民族地理環境和動物分布的顯著影響。這些地理和生態因素不僅影響動物形象出現在諺語中的頻率，還影響了這些動物所代表的象征意義。

俄羅斯和中國部分地區（尤其是中國北方）生態環境相似，廣闊的森林和草原孕育了狼、狐貍、虎等共有動物，這些動物克服嚴酷的自然條件，因此在兩國諺語中常象征力量、智慧與強大。然而，兩國也因獨特的生態系統和地理特征呈現出動物分布的差異。俄羅斯的西伯利亞森林和北極區域孕育了熊、海象、馴鹿等動物，其中馴鹿因勤勞和適應能力強而成為俄語諺語的隱喻對象，而這一形象在漢語諺語中幾乎未出現。相比之下，中國多樣化的地理環境，如黃土高原、密布江河的水系、遼闊草原和森林，則孕育了熊貓、金絲猴、丹頂鶴等獨特動物。金絲猴生活于中國秦嶺山脈，因其稀有性和美麗的外貌，被賦予長壽與智慧的隱喻。這種生態和文化背景的差異反映在兩國諺語中動物形象的選擇與隱喻意義上。

（二）民族優秀傳統文化與情感偏好

俄漢諺語中動物形象的隱喻意義深受各自民族優秀傳統文化與情感偏好的影響。這些因素不僅塑造了動物形象在諺語中的隱喻意義，還反映了不同文化對動物的不同看法和態度。

在中國優秀傳統文化中，“福祿壽喜財”作為五福，分別代表著幸福、官運亨通、長壽、喜悅和財富，是人們不斷追求的對象，人們常將這些美好的愿望和隱喻附加到特定的動物身上，以期望通過這些動物來吸引和體現相應的需求。鹿在漢語中與“祿”（官運或俸祿）諧音，代表事業有成、官運亨通，因此在漢語諺語中鹿常被用作祝福官職提升或事業成功的吉祥物。在財運方面，“魚”與“余”諧音，因而魚在漢語諺語中被賦予富裕和財富的隱喻義，在春節和其他重要節日的飯桌上，魚是不可或缺的美食，寓意著年年有余、富足。這些說法在俄羅斯文化中是沒有的。俄羅斯文化中，鷹象征著高貴、力量和視野。俄羅斯的國徽中，雙頭鷹形象展示了其在俄羅斯歷史中的重要地位，代表著俄羅斯帝國的權威和統一。中俄兩國都有著悠久的農耕時期，農耕文明在兩國的歷史文化發展中都扮演著重要的角色，兩國的農耕社會中，牛在田地中的勞作場景影響人們對其賦予的象征意義，牛是重要的勞動力，人們對牛的認知和情感偏好更加深刻，因此在兩國文化中被視為勤勞、耐力的象征，體現了人們對牛作為農業和日常生活重要組成部分的尊重和感激。

（三）語言特點與表達習慣

語言特點與表達習慣也是影響俄漢諺語中動物形象隱喻的因素之一。中俄兩種語言在語法、詞匯、表達方式等的方面都存在很大差異，這導致兩國人民在使用動物隱喻時可能存在不同的偏好以及傾向。從語法結構來看，漢語的語法結構相對簡單，沒有復雜的形態變化，主要是依靠語序和虛詞來表達語法關系。這一特點使得漢語在表達動物隱喻時更加靈活多樣，可以通過不同的語序和虛詞來構建豐富的意象和寓意。而俄語作為一種屈折語，具有復雜的形態變化，體現在人稱、數、時態、語氣、語態等多個方面。這種復雜的語法結構使得俄語在表達動物隱喻時可能更加注重形式上的規范和嚴謹性。在表達方式上漢語善于運用比喻、擬人等修辭手法來增強語言的表現力和感染力。在動物隱喻的表達上，漢語往往通過生動的形象和細膩的情感來傳達寓意或教訓。例如，“狡兔三窟”這一成語，通過生動的動物形象“狡兔”和具體的數字“三窟”，形象地傳達了“人有多個藏身之處或退路”的寓意。俄語則可能更注重形式上的簡潔明了和邏輯上的嚴謹性。如俄語中與漢語“狡兔三窟”相對應的諺語是“聰明的狐貍有三個窩，擺脫災難就不難”。在動物隱喻的表達上，俄語可能更加傾向于直接明了地指出寓意或教訓，而不是通過復雜的修辭手法來構建意象。例如，在漢語中，“落湯雞”一詞是一個形容渾身濕透的詞語，而在俄語中相應的詞語“濕透的公雞”卻用來表示意志薄弱、優柔寡斷的人。這種差異反映了兩種語言在表達方式和文化內涵上的不同特點。

四、結語

動物形象的隱喻意義不僅與動物的屬性特征有關，而且與俄漢民族的神話故事、生活習慣等文化因素存在密切聯系。基于不同文化背景下俄漢兩民族對動物形象隱喻義解讀的異同，反映出文化的共通性、差異性。通過對俄漢諺語中動物形象的隱喻分析，我們不僅能夠欣賞到兩民族對待自然、動物以及人類自身的不同觀念和態度，還能深刻理解兩民族深厚的歷史根基和民族心理。

注釋：

①②束定芳.隱喻學研究[M].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1999.

③張嵐.漢俄文化中某些動物的象征意義對比[J].俄語學習，2010（6）.

參考文獻：

[1]《現代俄漢雙解詞典》編寫組，編.現代俄漢雙解詞典[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1998.

[2]束定芳.隱喻學研究[M].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1999.

[3]段士秀.俄漢成語中動物的象征意義[J].長春大學學報，2001（1）.

[4]葉芳來.俄漢諺語俗語詞典[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5.

[5]張嵐.漢俄文化中某些動物的象征意義對比[J].俄語學習，2010（6）.

作者簡介：李夢瑤（2003—），女，漢族，河南駐馬店人，本科在讀，西北師范大學，研究方向為俄語語言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