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本科高校微專業建設的現狀檢視與發展路向

摘 要：在高等教育“四新”建設的背景下，微專業高度契合地方本科高校高素質復合型應用人才培養的期許，是其推進人才培養模式改革的重要舉措?；趯校微專業不同參與群體的訪談分析，研究發現地方本科高校的微專業建設現狀具有如下特征：學生的學習參與多始于興趣終于碎片化體驗；作為建設主體的院系認可微專業的創新價值，但對其發展的可持續性表示擔憂；學校層面在持續擴大微專業發展規模的同時表現出對其管理保障的不足。據此提出地方本科高校微專業發展的基本路向應為從制度的互構融通設計上激發活力、從資源的內涵建設保障上打造品牌、從管理的協同共治上創設良好生態。

關鍵詞：地方本科高校；微專業；人才培養模式改革

一、問題提出

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加速演進，易變性、復雜性、不確定性、模糊性的烏卡時代問題應對困境提升了對復合型人才的需求。直接擔負人才培養使命的高校被賦予期待，并聚焦復合型人才培養開展了各種探索與實踐。其中，微專業以精煉的內容模塊、高效的傳授效率、靈活的組織形式[1]為復合型人才培養、多學科交叉融合提供了新路徑。

微專業的概念最早源于國外，“指慕課平臺向學習者提供的針對某一主題的序列化課程，常常由3～10門與該主題相關的慕課組成”，學習者學習課程并通過考核后可獲得由慕課平臺所頒發的專業認證[2][3]。國內高校獨自開設的微專業，則大多采取混合式教學，建設模式更接近于高校持續多年的“輔修”模式，是各高校積極適應數智化時代新技術、新業態、新模式、新產業發展需要，促進多學科專業交叉融合、服務產學研用協同創新和融合發展而實施的一種新型專業教育模式[4]。

現代經濟社會發展對人才培養層次和適應性不斷提出新要求，教育是“慢變量”，改造升級傳統專業，發展新興專業具有遲滯性[5]。比之，“微專業由于微縮體量和碎化結構具有天然可塑性”[1]，基于這一特性，不少高校運用數智賦能、新興技術手段對傳統優勢學科專業、課程進行拆解重組、交叉融合，發展微專業，以推動新工科、新醫科、新農科、新文科等跨學科和高階性教育目標實現。

地方高校的特征決定了其對應用型人才培養、產教融合、校企合作等提高人才培養服務地方能力的趨向，尤其在大力推進“四新”建設的背景下，微專業的功能旨向高度契合其高素質復合型應用人才培養的期許，但被賦予高期待的微專業實際運行中能否較好回應這種期許？本文擬基于H校微專業建設運行現狀的分析，提出地方高校微專業發展的應然方向，以期為微專業建設更好服務地方高校人才培養模式改革，培養高素質復合型應用人才提供有益借鑒。

二、研究設計

H校是省屬財經類高校，2023年全面啟動了新財經改革，作為人才培養模式改革的重要舉措，學校持續開展微專業建設，目前已分5批立項建設19個微專業，其中7個開班教學（見表1）。

研究以H校為例，主要采用半結構式訪談收集材料。正式訪談前，圍繞學習動機、學習體驗等對學生微專業學習基本情況開展了問卷調查，在此基礎上采用目的性抽樣從3個已開班教學微專業中選取4名學生（編碼為Stu_1～4）、3名教師（編碼為Tea_1～3）、2名教學管理者（編碼為Adm_1～2）作為訪談對象。訪談對象基本情況見表2。不同組別的訪談對象能夠提供不同視角下對微專業建設運行的理解、感受、評價及建議。每位受訪者的訪談時長約為30～60分鐘，經受訪者同意后，研究者對所有訪談進行錄音并逐字轉錄。同時收集到各微專業的立項申報書（含人才培養方案）、年度建設總結等，以作為研究資料的對照與補充。

三、研究發現

（一）學習動機與過程體驗：興趣使然的參與與理性選擇下的碎片化體驗

微專業作為一種新型專業組織形式，是各高校探索人才培養模式改革的自發行為、自選動作，從修習范疇來看可歸為輔修，但其學習經歷并不在學信網上標注，總體上更凸顯“專業”作為課程組合的本質。因此，無論高校發展微專業是面向職業需求、專業發展抑或學科創新，對于參與主體——學生而言，興趣是首要的“敲門磚”。

如Stu_2表示“我是第二志愿（金融學）錄到這邊來的……這種微專業的形式給了我一個自主再選擇的機會，讓我能夠在自己感興趣的（計算機）方面再去探索”。微專業是典型的碎片化知識組織[1]，相較于輔修專業（學位）、第二學位教育等學習要求的系統性及時空固化性[6]，微專業“沒有學分績點的壓力，不會增加太多學習時間上的負擔”（Stu_2），都提高了其對興趣的“包容性”，進而為學生彌補高考專業選擇遺憾（Stu_2）、跨專業讀研深造等提供了低成本的“試錯”機會（Stu_4）。對于另一類專注于本專業提升的學生來說，微專業的吸引力則在于其前沿性和創新實踐性對其專業學習成果產出（Stu_3）和未來職業發展（Stu_1）的助益，如Stu_1提到自己參加微專業的原因是“覺得（聚焦的）這個方向以后發展的前景很大”，Stu_3直言不諱“我是學軟件工程的，對于算法有很高的學習需求，這個（微專業）能夠幫助我在競賽和實踐中出成果”。

微專業發展之初便具有低約束特征，與各高校的柔性化管理規定相對應，微專業這種學習自由、去束縛的內涵為學生探索興趣和豐富學習選擇創造了條件。但面對主修專業的學業壓力和未來發展的不確定性，工具理性和實用價值衡量下，低約束的學習興趣并不能維持微專業碎片化學習的完整性。即使微專業創新的上課形式（Stu_2）、靈活前沿的授課內容（Stu_1、Stu_2）、豐富的實操實踐（Stu_1、Stu_3）等能給學生帶來較高的獲得感。H校的微專業授課時間主要安排在周末及寒暑假，且為保證教學效果，大多采取線下教學，這對微專業學生學習興趣的持久性是一種挑戰。尤其當微專業學習與一些常常在周末開展的“不能請假的活動”（Stu_2、Stu_3、Adm_2）相沖突時，理性選擇下，微專業課程的到課率較低也就不足為奇。正如Stu_2所說“基本上沒有一個同學可以全程上完（微專業的所有課程）”，到目前為止堅持每節課到課的Stu_4表示“第一節課我數了一下大概有35個人左右，現在來上課的可能不到10個人……節前一次課，除了我只有1個同學來上課了”。

“區別于數字空間自發生成的碎片化信息，微專業以知識點為核心遵循一定學科邏輯實現知識片段重組的教學模塊，與傳統的系統教育構成一種互補支撐關系”[1]。但非連續性且不完整的學習過程必然會“肢解”微專業對碎片化知識系統性重構的維系，進而難以實現其1+1gt;2的化合作用，最終學生獲取的也只是大打折扣的碎片化學習體驗。

（二）建設動因與前景審視：創新性的認可與可持續性的擔憂

2014年，浙江工商大學依托創業學院平臺推出了“創業管理”微專業，率先開啟了高校建設微專業的先河[3]，更多高校加入微專業建設則是在2018年高等教育“四新”建設提出后，尤其伴隨戰略推進及社會對復合型創新人才不斷增長的需求，近兩年各高校微專業建設呈現蓬勃發展之勢。二級學院作為高校辦學主體，是微專業建設的主體。為有效推進微專業改革實踐，各高校一般通過自上而下的任務下達和教學改革專項支持等“軟硬兼施”的策略鼓勵二級學院開展微專業建設。

H校將微專業建設任務納入學?！笆奈濉北究迫瞬排囵B規劃中，明確到2025年全校要開設20個左右微專業。為實現這一目標，微專業建設情況成為“十四五”期間各二級學院專業建設考核的重要指標。在明確的任務導向下，來自不同群體的態度，能一定程度反映二級學院對這種新模式的認可程度。

H校某微專業負責人Adm_2明確表示，學校發展微專業為學院特色發展“提供了一個機會”，學院通過微專業建設，“培養了學生團隊，學科競賽成績突出”“打通了校企合作就業渠道”“促進了課程開發、教學團隊建設”，2023年該學院立項建設了第二個微專業。與專業負責人主動引領建設不同，研究發現，部分教師參與到微專業主要是任務驅動，但被問及如何看待微專業這一教育模式的創新價值時，均持肯定態度。如Tea_2提到“（學院）跟我說有這樣一個任務，我們要建一個特色微專業，我理解的可能是更聚焦前沿性，擴大我們這個專業的影響力”，Tea_3結合學院所開設微專業的特色、面向，指出“近些年，學生對數學的興趣比例在下降，我們這個（微專業）形式很有必要”。

如前文所述，微專業是非學歷教育，其學習參與有賴學生個人興趣。一般而言，學生完成微專業培養方案規定課程的修讀且成績合格后可獲得學校統一制作的微專業證書。但與一流大學相比，地方本科院校微專業的發展一定程度上更易受到學生選讀意愿的影響，持續發展的前景并不樂觀。研究了解到的H校微專業實際上課人數與報名人數的落差——“原先有60多人報名，后來因為各種原因，有一半人退課了”（Tea_3），以及持續下降的到課率——“剛開始40多個學生基本上都來，到后來能來一半就不錯了”（Tea_2），均說明了這一點。即使他們表示對于微專業“安排最好的師資”（Tea_3），“把最優的資源都賦能給學生”（Tea_2）。對此，Adm_2結合對其他高校微專業的調研指出，“非985、211高校微專業的持續性發展估計很困難……他們（985、211高校學生）是自己主動拓展自己，我們好多基本上就是圖個新鮮，我們需要引導學生學，各方面的設計還是要有一些激勵和保障”。

對于大部分地方高校而言，其辦學資源有限，下屬二級學院多同時承擔著研究生、本科、專升本、第二學位等多類型層次的學歷教育以及學生輔修專業（學位）教育等多重教學任務，即便如此，有限的優質教學資源傾斜并不能吸引足夠多的學生。越來越低的到課率、影響力和認可度有限的微專業證書等都使得地方高校微專業發展前景并不樂觀。

（三）功能旨向與組織管理：有序的立項建設與缺位的管理保障

“微專業的功能旨向承載著教學主體的價值訴求，是微專業設置的主觀動因和建設的發展取向?！盵1]其精微性、靈活性、開放性、適應性、融合性、創新性[4]等高度契合高校探索學科交叉、專業發展，培養更適應社會發展需要的高素質復合型人才的期許，加之《學士學位授權與授予管理辦法》對輔修、雙學位教育造成的時空固化，以及第二學位作為大學本科后兩年全日制教育的時間成本，一定程度上都使“四新”人才培養的需求被擠壓到微專業中[6]。微專業理所當然成為地方高校創新人才培養模式、賦能本科教育的重要路徑。

基于微專業面向職業需求、專業發展和學科創新三大功能旨向，H校兩年內分5批立項建設了19個微專業，基本提前完成了“十四五”期間的建設目標，目前仍在持續推進建設。一方面是定期開展的立項工作與穩定增長的微專業數量；另一方面，研究發現，H校微專業建設運行中的配套管理保障有待完善。

關于H校對各二級學院微專業的組織管理，Adm_1將其總結為“我許可、我支持、我鼓勵你，但是是一種情感上的，沒有任何實質性的支持”，Tea_2也認為學校對微專業是“既重視又不重視”的矛盾態度，主要表現為“幾乎無淘汰的立項”和缺乏“包括學校層面的宣傳、跟主修激勵掛鉤……一套機制”（Tea_2）。

作為一種專業教育新形態，為促進微專業建設和保障教育教學質量，各高校在發展微專業時一般制定了相應的管理制度。H校2022年啟動微專業建設之初即發布了微專業建設與管理辦法，對學校微專業項目的設置、管理、實施等進行了規定，為微專業的建設運行提供了基本指導。但正如Adm_1所言“學校還是要完善相關管理，辦法可能就是把一個大框架給框住了，其實對于一個專業管理、課程建設還有很多細枝末節但很重要的一些還沒有考慮……”。無法面面俱到的前瞻性設計，使得微專業在實際運行中的壓力越來越大，由此也凸顯了相關管理保障的不足。如與主修課程的協同機制（Adm_1、Adm_2、Tea_2、Tea_3）、教師課酬課時認定（Adm_1、Adm_2、Tea_1）、教學質量保障與監控（Adm_2）等，研究過程中，微專業授課教師和管理者從不同層面反映了這些問題。

無論是面向職業需要、專業發展或是學科創新的微專業，都能從不同方面有效彌補現有高等教育體系在知識生產、傳播和應用等環節的不足[1]。地方高校應合理把握微專業在教學中的輔助和從屬地位，比起規模更應從質量內涵的完善建設上推動它與其他教學范式互構融通，共同建立多元化、立體式的復合型人才培養體系。

四、討論與建議

微專業是地方本科高校在有限辦學資源下，探索人才培養模式改革，培養高素質復合型應用人才的必然舉措。研究表明，受制于制度、資源、管理等支持保障不足，微專業的深度發展建設受到阻礙，其功能價值難以充分彰顯。為此，對地方高校微專業發展進路提出以下幾點建議。

（一）完善制度建設，以互構融通激發建設活力

微專業是對傳統主流專業體系的繼承和革新，作為一種人才培養范式探索，為更好實現對現有教學體系的補嵌，通過保障性制度設計，促進微專業與主修專業“教與學”融通互構，是激發微專業建設活力的關鍵。

優質的師資團隊是微專業發展和建設的重要支撐，為吸引更多優秀教師參與到這一人才培養改革中來，高校應在相關政策制定上為參與教師保留更多靈活度與優先級，以充分激發創新改革生機。其中最基本的是要從制度層面統籌規范微專業課程教學工作量核算，并以一定的系數激勵教師在教學內容、模式、考核等方面積極開展試點改革，發揮微專業“小而精”的創新活力。在“學”的層面，地方本科高校微專業持續發展的基礎則是要通過與主修專業的制度融通設計實現對學生微專業選讀意愿的牽引。如探索微專業與主修專業通識選修課程授課時間與學分的互通機制，即允許學生將微專業修得的學分按照一定要求、比例折算為主修專業通識選修課程學分，并在學分互認的基礎上允許微專業課程安排在通識選修課程模塊教學時間，促進微專業與通識選修課程協同良性發展。

（二）強化資源保障，以內涵建設打造特色品牌

微專業是對現有教學體系的補嵌，較傳統主修與輔修專業，更強調學習者的主動參與和自主學習，加之地方高校所頒發的微專業證書在就業市場的“流通”效力有限，從內涵建設上打造對學生具有絕對吸引力、在就業市場上具有一定影響力的特色品牌微專業是地方高校微專業建設的題中之義。

首先，要強化“從人才出口設計專業入口”的建設原則，加強對微專業立項建設的論證遴選，集中優質資源支持建設能充分發揮學校優勢特色，引領人才培養模式改革的微專業；其次，從微專業功能旨向出發，聚焦專業品質，對不同發展定位的微專業提供針對性資源支持。例如，對于職業技能型微專業，支持其協同高水平企業設置專項建設資金，搭建校企合作平臺，以支撐在課程、師資、實習實踐等影響人才培養質量的關鍵環節深化合作，緊密對接行業，凸顯其為職業發展賦能的培養特色；對于探索交叉復合型人才培養的微專業，學校層面應整合優質資源，創設條件，促成跨學科教學團隊組建，在共享教學、研究和實踐資源等跨學科合作機制上給予支持與激勵，切實打造體現“四新”專業發展需求的專業改革品牌。

（三）優化管理服務，以協同共治創設良好生態

靈活性是微專業最大的優勢，這使其能夠較好承載學生個性化發展、學科專業創新、產教融通等傳統人才培養模式難以快速回應的多重期待。與此同時，地方高校在微專業建設中也容易因過于強調靈活性而使其陷入管理失序，因此，有必要厘清學校和二級教學單位在微專業建設中的協同共治關系。

一方面，校院兩級要明確各自在微專業建設中的職責。學校應從校級層面強化對微專業建設的總體規劃和支持保障，除了自上而下的任務下達，更應在專業發展定位與導向、質量管理與評估、配套政策與資源保障等方面予以充分支持；二級教學單位具體負責微專業的開設并實施教學，在學校的支持保障下，全面負責招生、培養、日常管理等工作。同時還應緊跟專業、行業前沿發展趨勢，及時對所建微專業進行迭代、優化；另一方面，學校和院系要共同聚焦內涵，協同深化微專業這一人才培養改革，促進不同群體對微專業的認同和支持，營造微專業教學組織氛圍，注重塑造微專業質量文化，共同構建微專業發展的良好生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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