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域”和“玄境”的圓融

摘要：元宇宙平臺是與現實世界并行的數字虛擬世界，它不僅是人為搭建的虛擬數字平臺，更是人類未來可能親身體驗的生活空間。中國哲學的生存論面向關心人的生活體驗和生命境界，對技術運用與人的生活和諧適應這方面有很多中肯、獨到的見地。本文以中國哲學的生存論面向作為基本視角，揭露元宇宙在資本和權力的掌控之下可能存在的風險，同時又以中國傳統技藝觀發掘元宇宙“技通道域”的超越向度和技術潛力，探討元宇宙由高科技轉化為“適生性”科技的可能，并進一步闡釋元宇宙作為“適生性”技術在運用過程中應秉持的“中庸”原則。

關鍵詞：元宇宙；技藝；適生性；中庸原則

中圖分類號：N02；B82-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3652（2024）06-0122-07

DOI：10.19933/j.cnki.ISSN1674-3652.2024.06.012

一、引言

元宇宙旨在運用現代信息技術建構一個與現實世界相映射的數字虛擬世界，這個數字虛擬世界區別于傳統的虛擬現實，是一個與現實世界深度融合的虛擬空間。從技術構建的角度來看，元宇宙構建的數字虛擬世界與現實世界之間展現出一種平等的互動性和融合性，“毫無疑義，元宇宙是集成與融合現在與未來全部數字技術于一體的終極數字媒介。由此，它將實現現實世界和虛擬世界連接革命，進而成為超越于現實世界的、更高維度的新型世界，本質上，它描繪和構造著未來社會的愿景形態”[ 1 ]。元宇宙促進了現代信息技術與人類現實生活的深度融合，使得人們能夠在數字虛擬世界中獲得真實的生活體驗。從生存論的角度來看，元宇宙促成了人類生存境域由單一的自然世界拓展為虛實并存的雙重世界，在為人類生活開拓無限可能性的同時，為人類未來生活增添了諸多不確定性。因此，我們有必要立足于人的生活世界探討元宇宙的技術本質和哲學意義，對元宇宙技術運用進行根源性的反思，深入探討元宇宙技術如何作為一項“適生性”科技與人類未來生活相適應、融合。

本文以中國哲學的生存論面向為基本視角，將元宇宙的技術運用置于人的生活世界中進行審視。面對技術發展問題，以中國哲學的根源性見地還原技術發展的本質，人類對技術的使用經歷了從傳統技藝的“結構—實體”階段到現代科技的“實體—體系”階段的變革，元宇宙作為對現代信息技術體系的綜合運用，并不是概念構造的空中樓閣，而是將現代信息技術體系帶入“體系—體系綜合”階段的劃時代的技術創新。同時，對元宇宙技術運用的問題，中國哲學的根源性見地能立足當下活體經驗，將自然生化的天道和元宇宙技術構造的“玄境”融合于當下現實，探索元宇宙成為“適生性”科技的生存論基礎，并進一步探討元宇宙作為“適生性”科技應秉持的中庸原則。

二、元宇宙的技術特征與元宇宙技術風險

（一）元宇宙的技術特征

元宇宙是由人類技術搭建的虛擬“玄境”，同時亦可能成為人類未來實際體驗的生活空間。元宇宙通過利用現代信息技術在自然世界之外搭建與之平行的數字虛擬世界，人類可以不受自然世界的限制，在虛擬世界中得到沉浸式的生活體驗。從技術層面來看，元宇宙并不是一項新的信息技術，而是過去已產生的眾多信息技術的綜合運用?！熬C合而言，元宇宙是已經出現的各種信息技術的綜合集成，是將各種功能相對單一的各種新技術組裝、綜合、集成到一個更大的系統之中，形成功能更加強大、過去單項技術難以實現的綜合功能，從而達到1+1gt;2的系統功效?！盵 2 ]元宇宙將眾多現代信息技術整體協調為“體系—綜合”的方式標志著現代信息技術新的發展方向，符合人類通過提升技術能力拓展生存能力的發展邏輯，同時也預示了人類未來的生活境域和存在樣式。那么，作為信息技術未來發展方向的元宇宙具有怎樣的核心特征呢？“從本質上講，元宇宙是一個人造的虛擬空間，但它具有區別于已有虛擬空間的特性：一是追求現實與虛擬的深度融合；二是致力于打造一個開放、去中心化的社會空間?！盵 3 ]

首先，元宇宙區別于其他信息技術最顯著的一點是與現實世界深度融合的境域化特征。元宇宙是通過區塊鏈、大數據、虛擬現實、人工智能等現代信息技術綜合集成所構造的虛擬世界。在這個虛擬世界中，人類可以通過自身的想象力構造出不同的虛擬場景和虛擬物品，人類在其中可以不受社會結構、生理屬性、自然條件的限制展開新的游戲、社交、生產、交易活動，從而豐富人的生活體驗、拓展人的認知空間、發揮人的創造力。此外，在元宇宙創立之初，就出現了資本炒作虛擬貨幣、虛擬地產的熱潮，在元宇宙平臺中，人們可以通過區塊鏈、數字貨幣技術搭建的經濟體系展開自由交易，可見元宇宙平臺的數字交易與傳統的金融交易并無差異，這也體現了元宇宙與現實世界深度融合的境域化特征。

其次，元宇宙是一個開放性的社會生活空間。“所謂的元宇宙，是以虛擬場景為界面，在平臺用戶的虛體際基礎上形成的社會交往關系的形態?！盵 4 ]在元宇宙中，用戶可以擺脫現實世界的經濟身份、生理屬性和道德倫理的限制，在虛擬世界中獲得充分的自主權，從而建立以虛擬平臺為依托的新型社會關系。元宇宙的虛擬性，使用戶可以打破現實世界的限制，以平等的身份在虛擬世界中建立新的社會倫理規范和價值理念，促進信息時代下人類社會的進一步自由和開放。同時，由于元宇宙是和現實世界密切嵌套的數字虛擬世界，因此元宇宙中的新型社會關系必然受到現實世界中的社會關系、價值理念、文化體系的影響，現實世界中的勞資關系、意識形態、文化習慣等都會被帶到虛擬世界中。元宇宙世界的建構是由技術和資本直接推動的，其建構和發展始終伴隨著資本的野蠻增殖，所以如何應對資本的平臺壟斷，是元宇宙技術運用的難題。

綜上而言，元宇宙的虛實融合性和社會性一方面拓展了人類的活動空間、豐富了人類的生活體驗，另一方面又強化了資本的技術霸權、激化了現實世界的社會矛盾?！凹夹g是雙刃劍，元宇宙是一個巨大的平臺，但平臺也就是社會，如今現實社會的競爭、斗爭、抗爭，在元宇宙里會繼續上演，只是更換了舞臺而已。”[ 5 ]顯然，隨著元宇宙技術的興起，其帶來的風險與機遇并存，且該技術將深刻影響人類未來的生活方式及生存環境。因此，如何恰當地應用元宇宙技術，并確保其服務于人類福祉，實乃一值得深思熟慮的問題。

（二）元宇宙的技術風險

元宇宙技術危與機的并生性決定了人類在運用技術的同時應當警惕元宇宙的技術風險。中國哲學主張回向人的本己存在、回歸人與自然和諧創生的本真境域，但這并不意味著中國哲學對技術持反對的態度。相反，在中國哲學看來，技術的技藝化運用恰恰是回向本己、冥合道域的工夫論方式。而對技術使用過程中可能產生的機心，中國哲學則保持了一種謹慎的態度，功利計算的存在方式是人的非本真存在，功利機巧之心會改變人的自然本心，不被節制的功利謀劃必然導致失道的情勢。

在《莊子·繕性》中就描繪了技術、機械愈被功利化運用，道德愈墮落的場景：“道德下衰，及燧人，伏羲始為天下，是故順而不一。德又下衰，及神農，黃帝始為天下，是故安而不順。德又下衰，及唐虞始為天下，興治化之琉，離淳散樸，離道以善，險德以行，然后卻性而從于心。心與心識知，而不足以定天下，然后附之以文，益之以博。文滅質，博溺心，然后民始感亂，無以后其性情而復其初。”[ 6 ] 415在莊子看來，機械、技術的機械化濫用會導致民眾道德的墮落，當勞動者陷入功利主義的謀劃時，人的本真之心就會被機巧功利之心蒙蔽，最終導致了“民始感亂，無以后其性情而復其初”。技術的發展是在人類“機心”之下促成的，人類的“機心”關切其自身的感性生命，這在適當程度上是合理的。但不加節制的“機心”又會加劇人類智巧相爭的情態，激化人之異化的情勢，這是莊子技術思想所看到的技術帶給人類生活世界的風險。

在資本野蠻增殖的背后，隱藏著人類沒有節制的“機心”。這種機心驅使資本不斷追求利益最大化，而元宇宙技術正是在這種資本推動下誕生的。這意味著，在元宇宙誕生之初，資本的逐利本性就會暫時掩蓋元宇宙良善的技術本性，使其異化為鞏固資本主義生產關系和金融投機的技術平臺。元宇宙是由現代信息技術搭建起來的虛擬現實平臺，它不僅僅是一個使個體釋放現實世界壓力、發揮自身想象力的虛擬空間。由于資本和權力的高度滲入，現實社會的社會關系、經濟關系都會不可避免地被帶到元宇宙中，在這個虛擬世界中，人們可能會發現，現實世界的不平等、貧富差距等問題依然存在，甚至可能被進一步放大。如果沒有政府對資本的有力規范，元宇宙在資本的霸權下會進一步加劇社會的不公平。資本的逐利本性會驅使它在元宇宙中尋找新的獲利途徑，從而導致社會資源的進一步集中和貧富差距的擴大。這不僅會對個體的生活產生負面影響，還會對整個社會的穩定和發展帶來威脅。元宇宙的創新性和虛擬性導致對其進行監管的相關法律尚未完善，現實世界的道德倫理亦無法在其中發揮良好的規范效力。因此，這樣一個弱公共性的虛擬平臺在資本炒作下極易異化為一個不被制度監管的全球性的金融投機市場。金融投機者將數字貨幣視為獲得暴利的工具而參與投機，這會給中國金融市場帶來極大的不穩定因素，同時數字貨幣的投機行為還會沖擊本國的貨幣主權和貨幣信用體系。以區塊鏈技術為支撐的數字虛擬貨幣投機炒作就是最典型的例子，“虛擬貨幣以一夜暴富的潛在可能正在吸引越來越多的投機者參與其中，又假借各種名目的X2E滲透到現實生活的方方面面，伺機揮舞鐮刀收割來自各行各業不明就里的普通人們。而作為一場徹頭徹尾的騙局，以及一項100%風險的投機物，其蘊含的風險無疑是巨大而又真實的”[ 7 ]。同時，因為數字貨幣所具有的虛擬性質以及缺乏相應的監管機制，其交易活動已成為網絡傳銷、洗錢等金融犯罪行為的滋生土壤，“傳統的金融監管和反洗錢面對數字貨幣等為代表的金融創新已顯疲態，這使得各類科技創新往往游離至監管體系之外”[ 8 ]。元宇宙代表著區塊鏈、大數據、虛擬現實等現代信息技術的創新升級，其在技術、生產、金融等方面的風險絲毫不亞于先前的信息技術，所以有必要對元宇宙技術的運用進行預先的規劃，明確技術的價值導向，并對其運行進行有效的引導、規范和管控。

三、技通“道域”：面向人的本己存在的“適生性”元宇宙

（一）本真的境域和技術的本性

在中國哲學的視域中，技術是勾連人的生存情態和生命活動的工具，機械化的技術會障蔽人心，使人失去自由，而技藝化的技術則能發明人的本然善性，并使人與自然生化的本真境域（天道）相通達。《莊子·天地》有云：“故通于天地者，德也；行于萬物者，道也；上治人者，事也；能有所藝者，技也。技兼于事，事兼于義，義兼于德，德兼于道，道兼于天?！盵 9 ] 在莊子看來，技術的本質是通達于天道的技藝，這意味著技術具備通達自然生化的本真境域（天道）和人的本己存在（善性）的技術潛能。同時，天道和善性又能賦予技術以超越性的精神面向和良善的價值屬性，使得技術成為了一項與人的生活世界相和諧、圓融的好技術。

技術的技藝化運用是人類回向本真存在的密匙?！肚f子》中多有對匠人高超技藝的描寫，并且認為這些匠人的技術之所以能夠出神入化，就在于他們能夠“融技入道”，通過技藝實現了與本真境域（天道）的通達。如《莊子·養生主》中記載了關于“庖丁解牛”的寓言，“庖丁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觸，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向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經首》之會”[ 6 ] 102-103。肢解全牛的工作在技藝超絕的庖丁手中消散了原本的血腥之氣，反而變成了極具觀賞性和藝術性的“桑林之舞”，在庖丁看來，其目無全牛的高超技藝全然是“道”的妙用。在《莊子》“庖丁解?！钡脑⒀灾校叶?、解牛刀和被解之牛分別代表了技術的操作主體、技術的操作工具和技術的操作對象，庖丁以其高超的技藝，將解牛的過程演繹得淋漓盡致，庖丁手中的解牛刀仿佛有了生命，而被解之牛則在庖丁的刀下變得順從而易于處理，在這個過程中，技術的操作主體、使用工具和技術的操作對象三者之間達到了一種和諧的統一，消除了它們作為獨立實體的界限。在庖丁的高超技藝之下，解牛的主體、工具和對象三者融于一境，仿佛達到了一種天人合一的境界。在這個境域的融通之中，三者不再只是存在者意義上的三個獨立實體，而是存在論層面通而為一的“構成”。這種“構成”不僅僅是存在者意義上的協調配合，更是存在意義上的圓融相通。正因為“構成”境域的相通，三者才能各正性命、是其所是，展現出一種和諧而完美的狀態。庖丁的技藝不僅僅是簡單的技術操作，更是技藝的體現，他的每一個動作都充滿了節奏和韻律，仿佛在進行一場無聲的舞蹈，解牛刀在他的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每一次切割都恰到好處，既不浪費一絲力氣，也不損傷一絲肉質。而被解之牛則在庖丁的刀下變得順從，仿佛理解了庖丁的意圖，主動配合著他的每一個動作。在這個過程中，庖丁、解牛刀和被解之牛三者之間的關系超越了簡單的工具和對象的關系，而達到了技藝和天道的高度。在游刃有余的解牛道域中，庖丁、解牛刀和被解之牛都回向了自身的本己存在。

在莊子看來，技藝之藝源于天道和技術的上下通達，中國天道思想以一種純構成的終極見地還原了一切存在者之先的自然生化的本真境域。“這境域確是更本源的和有構成發生能力的，一切有之為有都因它而成，但這‘發生’并不意味著一個還有獨立的現成性的東西生出另一個現成東西；它只能意味著一切有只是在這種發生構成態中才是其所是。”[ 10 ]天道思想對本真構成境域與現成之物之間的幾微關系有著高度的敏銳，從構成境域到現成之物是負陰抱陽、沖氣為和式的緣構發生，萬物亦是構成態的實體?，F成之物因循著構成境域的氤氳化醇，構成境域的融通創造著萬物與人的生活的和諧。“道之為物，惟恍惟惚?；匈忏辟?，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 11 ]這“恍兮惚兮”恰是道器之際自然圓融的和諧氣象，同時本真的構成境域又根源性地關聯著人的本己存在和本然善性。在莊子關于技藝的其他寓言中，多揭露了這種“構成—實體”的技藝特性，技藝高超的匠人們都與本真境域（天道）相通而保住了善性。此外，“技近乎道”的技藝觀并不局限于傳統手工技藝，現代技術通過技藝化地運用，同樣具有“融技入道”的技術潛力。因此，技術使用者如果能對現代技術進行技藝化地運用，那么現代技術同樣能造福于人類生活，實現自然世界、人類生活和技術運用的和諧統一。

（二）技術的技藝化：作為“適生性”科技的元宇宙

在中國哲學的天道思想中，境域的融通使得技術的自然世界、人類生活和技術運用三者都得到了發明和實現，在現代社會的元宇宙技術運用中，我們亦應探討元宇宙技術技藝化的可能。張祥龍先生在反思高科技和現代性時提出了“適生性”科技的概念，他說：“既然技術是人‘必有的習得’，或者說是與人共命運的，那么就人是一種具有獨特生存特點或者說是有自己的幸?！钸m生存態—追求的存在者而言，就應該有一種最適技術，也就是最適合人的生存特點的技術或科技，可名之曰‘適生科技’或‘適度科技’?！盵 12 ]“適生”科技是和人的幸福生活最相應的科技，言下之意即“適生”技術能使技術的使用者回向其本真存在和自然善性，這與莊子《養生主》中能工巧匠通過技藝實現養生、保性的思想可以說是不謀而合的。在莊子思想中，技術的“適生性”是通過技術的技藝化實現的，技藝之藝源于萬物和道的冥契融通，技藝具有境域與萬物融通的“構成—總體”的獨特性。元宇宙要成為良善的“適生性”技術就應當探尋其技藝化的可能，即元宇宙如何獲得“構成—總體”圓融境域的技藝特性。

元宇宙是現代信息技術體系產生群聚效應的技術體系綜合集成，具有之前的信息技術體系不具備的“體系—體系綜合”的技術特征?！绑w系—體系綜合”的技術特征是將原有的現代信息技術體系建制消解化、構成化融入元宇宙虛擬平臺的大境域中，這與技藝“構成—總體”在作用層是同構的。這說明元宇宙平臺的自身建構本身就具有超越現代科技體系建制，將“體系—體系綜合”轉化為技藝“構成—總體”的技術超越性，所以元宇宙平臺的自身建構具有技藝化的可能。此外，元宇宙是與自然世界、人的生活世界深度融合的數字虛擬世界，雖然是現代高科技，但依賴于自然世界和人的生活世界。這就確定了在元宇宙、自然世界與人的生活世界之間存在著實現技藝化的可能。由于“適生性“元宇宙屬于“適生”科技，這意味著它不可能僅僅依賴于某一種單一的信息技術來實現其內部的霸權地位。相反，元宇宙的成功構建需要依賴于各種內部技術之間的相互補充與和諧共創。元宇宙的技藝化構建過程，即在利用人工智能、虛擬現實、大數據等現代新興信息技術產生群聚效應時，要求各技術體系之間相互配合、協同發展，以避免某種單一信息技術壟斷元宇宙，從而導致元宇宙陷入由某種單一信息技術所引導的特殊架構中，喪失其內部的功能協調性。元宇宙是由大數據、區塊鏈、人工智能、虛擬現實等現代新興信息技術體系的群聚效應而產生的新技術，其“體系—體系綜合”的技術特征對先前現代技術的“實體—體系”模式具有超越性和創新性，元宇宙將之前發展出來的現代信息技術進行吸納、融通，原先的現代信息技術作為子技術為元宇宙平臺的總體架構提供了功能支持。元宇宙的技藝化構建首先體現在其整體架構的技藝化上。將各項現代信息技術全面整合進元宇宙平臺的整體構建中，元宇宙內部的各個子技術必須能夠緊密配合、相互融合，從各個子技術到元宇宙整體平臺的和諧構建能夠使元宇宙的整體構建實現技術上的協同效應，使得元宇宙實現1+1大于2的工具效能。其次，元宇宙技藝化構建要求平臺中的每一個子技術都能發揮其應有的作用，充分展現子技術的特殊效能。通過元宇宙平臺的整體發展，促進了平臺中各項子技術的升級換代，從整體到部分的落實增強了元宇宙平臺中各項子技術的處理能力；通過元宇宙平臺中各項子技術的相互促進和循環強化，提升了元宇宙整體的可持續運營能力。這樣的技藝化構建不僅確保了元宇宙內部技術的多樣性，還確保了其整體功能的協調性和高效性，從而為用戶提供一個豐富、互動且充滿活力的“適生性”虛擬世界。

四、“適生性”元宇宙應秉持的中庸原則

（一）致中和：“適生性”元宇宙應用于人自由而全面的發展

在“適生性”元宇宙中，技術和人的生活世界是在實踐中相互磨合、協調發展的，且在這一過程中，對元宇宙的探索、開發、應用、發展和監管必須以“致中和”為價值導向。關于“致中和”，《中庸》有云，“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 13 ] 18。致中，就是要求在本體層面能上達本真的構成境域；致和，就是能在事物層面發揮本體的效能使萬物之間實現本真的和諧的狀態。所以，致中和，就是本體和現象之間上通下達、體用不二的圓融境界。于元宇宙技術而言，致中就是要求其運用回向技藝的“構成—實體”特質，致和則要求其促成人的生活世界的和諧，“致中和”即統合二者使元宇宙能服務于人的全面發展。所以，“適生性”元宇宙的第一原則是對元宇宙技術進行技藝化的改造，解開現代技術對人在其中的意義世界的遮蔽，并使之服務于人自由而全面的發展。

（二）致曲：“適生性”元宇宙的事宜性原則

“適生性”元宇宙作為一項新技術，其初始的建構并不能全面、健康地與人的整體生活世界融合，而是需要經歷一個從“具體”到“整體”的發展過程，所以“適生性”元宇宙要遵循“致曲”的事宜性原則。《中庸》有云，“其次致曲，曲能有誠，誠則形，形則著，著則明，明則動，動則變，變則化，唯天下至誠為能化”[ 13 ] 33?！爸虑敝傅氖窃诰唧w的事項上用功，“誠體”則指的是人的本己存在和自然生化的本真境域，“曲能有誠”就意味著“致曲”的事功以“誠體”為價值指向和根本宗旨。“曲能有誠”要求從具體的事項中上通本體，而“唯天下至誠為能化”是本體下達萬事萬物，通過對“誠體”的證解落實到全面性的事情上，在整體的人的生活世界中做到“事事無礙”。

“適生性”元宇宙的運用是從“具體”的事項到與人的生活“全面融合”的發展過程。在“具體”的事項運用中，首先要求“適生性”元宇宙的運行能從“具體”到“本質”實現“致曲而誠”，在“具體”的實踐中彰顯其良善的價值導向和技術特性。只有在把握技術價值導向的基礎上，才能“唯天下至誠為能化”，將“本質”落實到“整體”，全面建成與人的生活世界深度融合的“適生性”元宇宙。

（三）時中：“適生性”元宇宙的時宜性原則

“適生性”元宇宙的健全并不是一蹴而就的，其促成人的全面發展的根本宗旨要求其在有助于人的健康生活的公益性項目上率先運營，并且在實踐的過程中不斷積累經驗、健全監管制度，最后逐漸與人的生活全面嵌套，所以“適生性”元宇宙要遵循“時中”的時宜性原則?！吨杏埂酚性啤熬又杏挂?，君子而時中。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無忌憚也”[ 13 ] 19。小人之“無忌憚”是因為其功利性謀劃使其喪失了自然本性和本真的存在，而君子在存在論上能回向本己的存在，并且能在流變的事境上把握“時中”，其行事時時處處均合乎人的自然本性。

“適生性”元宇宙應遵循“時中”的時宜性原則，在醫療、衛生、教育、體育等公益領域，應率先探索元宇宙技術的應用，利用元宇宙的虛擬平臺促進個體與社會共同體之間的積極互動，并通過信息技術的創新推動公益產業的技術進步。公益產業的投入有助于避免技術在資本主導下可能引發的風險，并為元宇宙的發展提供有益的價值導向。在此有序的發展過程中，元宇宙技術的監管和審查機制亦能在實踐中得到完善。人的全面發展要求元宇宙技術最終能服務于功利性產業，而元宇宙在公益產業的先行實踐，為元宇宙在游戲、傳媒、影視等娛樂性、功利性領域的監管提供了具有現實意義的理論和實踐經驗。

五、結語

元宇宙技術作為匯聚現代信息技術精華的技術創新，不僅繼承了現代技術遮蔽人與自然本來關系的天性，同時也伴隨著先前信息技術因為疏于監管而導致資本投機和金融犯罪的技術風險?！斑m生性”元宇宙的建立，要求在元宇宙與人的生活世界融合中發揮傳統技藝“結構—實體”的建構智慧，在技藝化的建構中對人的本己存在和人與自然的本來關系進行解蔽，使元宇宙跳出壓迫人的生活世界的怪圈。同時，在“適生性”元宇宙的運用和完善過程中，還應遵守“致中和”的中庸原則，把握技術發展的事宜性和時宜性，使“適生性”元宇宙能夠良序、全面地服務于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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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nification of Taoism and Metaphysics： The Suitability Metaverse Under the Perspective of Chinese Philosophy

MIAO Shu-Hao1， WU Jian2

（1. School of Humanities， Southeast University， Nanjing 211189， Jiangsu， China; 2. School of Marxism， Wuxi Institute of Technology， Wuxi 214000， Jiangsu， China）

Abstract： The metaverse platform， a parallel digital virtual world to our physical reality， transcends its status as a constructed digital space. It holds the potential to become a future living environment for humanity. Chinese philosophy’s existential dimension， with its focus on human life experiences and the realm of existence， offers insightful perspectives on harmonizing technology with human life. This paper adopts this existential lens to explore the potential risks associated with the metaverse under the influence of capital and power. Drawing upon the Chinese traditional view of craftmanship， the paper examines the transcendent dimension and technological potential of the metaverse’s “technical domain.” It then investigates the possibility of transforming the metaverse from a high-tech platform into a “suitable for life” technology. Ultimately， the paper elucidates the principle of “the Golden Mean” as a guiding principle for the ethical application of the metaverse as a technology designed to enhance human well-being.

Key words： metaverse; technology; suitability; the doctrine of the mean

（責任編輯：趙慶來）

收稿日期：2023-08-20 修回日期：2024-01-19

基金項目：江蘇省高校哲學社會科學項目“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與大學生思想政治教育生態式融合探究”（2022SJSZ0443）。

作者簡介：繆書豪（1995—），男，江蘇南通人，博士研究生，主要從事科技哲學研究。通信作者，Email：691119208@qq.com。

吳建（1993—），男，江蘇徐州人，碩士，講師，主要從事傳統文化與思想政治理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