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鈴須從系鈴處

摘 要：筆者的“四正”，從名分、本義、學理、法律上已弄清Records的含義，但堅持“Records文件觀”者依舊質疑：若Records是檔案，那Archives是什么？兩者并列時又怎么翻譯？還有人說Records是記錄。既然是英語和法語帶來的問題，循著英法檔案歷史去尋找，才是解鈴的關鍵：以英法八百年檔案工作中重要人物和事件為主線，探求其檔案的源流、本質、內含及演變，為檔案概念正史。

關鍵詞：卷檔；錄卷歸檔；檔案；皇家檔案；館藏檔案；現行檔案；概念；歷史

2.3 檔案概念的辨證探究（1979—2022）

2.3.1 館藏檔案比之于檔案。法國大革命以來的200多年，檔案基本概念的問題一直困擾著法國檔案工作。從沿用舊制度的chartes、titres的半個世紀，到與檔案館共軛的Archives的100多年，再到突破共軛涵蓋機關檔案的嬗變的20年。1979年，法國《檔案館藏法》的檔案定義又帶來更大的突破，或者說是無邏輯的顛覆性創新：將所有文件都視為檔案。由于這一檔案定義的先天性邏輯缺陷對社會各界的困擾，因此在新世紀國際標準化、信息化、法規遵從的背景下，又衍生出多種檔案概念，與法定檔案概念形成分庭抗禮的局面。

檔案館藏法到遺產法。1979年1月，在法國檔案館局DAF的推動下，法國頒布了79-18號法律《檔案館藏法》；同年12月，國務委員會依據該法第32條要求，制定并頒布了《關于公共檔案館藏機構的權o48iiUtAW9wt032zD4uMNw==限及政府部門在公共檔案館藏收集、保存和利用上合作》的79-1037號法令（實施條例）。該法律與法令構成了當代法國檔案館工作的基本法律框架：前者首次對檔案館藏Archives概念做出界定，后者將其劃分為現行檔案館藏、中間檔案館藏與最終檔案館藏，并明確了檔案館藏機構的組織及其收集和保存公共檔案館藏時，檔案形成機關的配合要求。盡管該定義在檔案館界內外引起極大的爭議，并催生出各種與實際工作相適應的檔案概念，但2004年當《檔案館藏法》被納入《遺產法典》Code du patrimoine作為第二卷“檔案館”（第三卷是“圖書館”、第四卷是“博物館”）時，依然保留了該定義，雖然遺產理念才是其核心，或者說檔案館藏理念轉向了遺產化。2001年11月2日的一項政府通告，要求公共機構和企業必須執行中間檔案進館的規定，并明確法國檔案館藏機構對移交機構遵守檔案進館規則的條款和條件的控制。但政府通告并未涉及機關企業文件立卷、歸檔和管理、利用的檔案管理。換句話說，法國沒有專門的機關檔案管理法律、法規。2022年10月，為簡化管理層次，法國第2022-1305號《關于合并公共法人機構的中間和最終檔案》的法令，取消了“中間檔案館藏”的概念和集中存儲要求。

檔案館藏機構的演變。1897年DAF設立后，國家檔案館就是DAF的內設部門。在20世紀70年代醞釀《檔案館藏法》時，DAF曾依據三時段理論，致力于將楓丹白露檔案館城打造成一個“雇用50名員工、管理各部委檔案、并負責向國家檔案館移交”的預進館中間檔案館庫dép?t d'Archives intermédiaires：部際檔案館城citeinterministerielle des Archives。

20世紀80年代初國家權力下放中，DAF失去1897年設立后具有的對地方檔案館的管理權。1983年，為配合機關檔案的分揀、移交，在國家檔案館內設立檔案館特派團部missions d'Archives，有18人的編制，并在總理府、內政部、農業部等14個中央部門設常駐檔案館特派員missionnaires。

1986年，局長法維埃將部際檔案城改為當代檔案城，不久由于經費及責任糾纏不清，檔案城陷入了嚴重的困境，又更名為當代檔案館藏中心Centre de Archivescontemporaines（CAC），是隸屬于國家檔案館但相對獨立的機構。在檔案進館執行上，特派團部與CAC矛盾。據1982年統計，楓丹白露接收的檔案中，僅37%通過特派團轉移；其余為楓丹白露與部委直接聯系接收。1986年10月15日，法維埃的備忘錄對當代檔案館城責任的界定，引起了特派團的強烈抗議。幾周后，在一份補充備忘錄中館長澄清說，CAC“與文件來源的機構沒有直接聯系”。1995年，特派團部與CAC合并，兩部門之間的矛盾才得以化解。

1997年，國家檔案館以歷史中心CHAN的名義與DAF本身區分開來。[1]2002年3月25日的兩項法令重新定義了DAF的使命和組織，并經2006年12月24日法令修訂：設計、激勵和控制公共檔案領域為行政、公民和科學目的開展的行動；指導其文化建設。其職權范圍擴大到國家檔案館、地區、省級和社區檔案機構以及授權管理其最終檔案的機構（外交、國防）；保護從歷史角度符合公共利益的私人檔案。

2006年12月24日，文化部發布《關于設立國家檔案館作為具有國家管轄權的機構的決定》法令，將國家檔案館從DAF分離出來，成為獨立機構，由巴黎、楓丹白露和塞納河畔皮埃爾菲特新館庫組成，隸屬于DAF。所謂具有國家管轄權的機構，指介于中央政府行政部門與權力下放管理部門之間、在具體操作層面具有一定的自治權的機構。實際上就是保留了對地方檔案館的指導權。

2009年11月11日，第2009-1393號法令將DAF撤銷，成立法國檔案館部際處Service interministériel desArchives de France（SIAF），并入文化部遺產總局。同時，由遺產總局行使管理檔案館的權力。在這次文化部的司局改革中，DAF最為尷尬和難受：長期以來總想成為遺產部門，終于實現了卻降為遺產總局下設處。

2021年4月9日，文化部發出《關于國家檔案館行使國家管轄權的內設機構組織》的部令，進一步對國家檔案館下設機構的職能、任務做出具體規定。國家檔案館下設機構包括：館藏管理部；公共管理部；數字和保護管理部；行政和財務管理部；利用服務處；跨部委特派團missionstransversales。

檔案概念的因應嬗變。《檔案館藏法》將所有文件視為檔案的定義，返回到事物概念未開化時的混沌，給現實工作的概念運用帶來困擾和沖擊，其現代不適應性及社會反彈的結果，就是使檔案概念進一步分散、多樣。首先是在檔案館界內就有不少質疑和反對，甚至AAF主席都撰文對其分析、批評，認為這一概念導致兩種緊張關系：一方面，檔案的定義十分廣泛，如何管理；另一方面，檔案館不可能在實體上保存所有文件。[2]真正產生檔案的機關企業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難道我在起草文件就是起草檔案？！此外，這一概念也無法適應發展和變化，因此在實踐中出現各自使用的多種檔案概念。特別是在世紀之交，在標準化、信息化、薩班斯法的法規遵從加持（“加持”的現代意思，是指外力強制人或事物接受新的能量，使其改變原來的狀態和樣子）下，檔案新概念也在機關企業及社會各界自適應地推陳出新，用自己的理解與認知構建適用的概念體系。

面對檔案概念的寬泛，大量檔案的形成、重疊、冗余和缺失（數量、網站飽和、越來越復雜的支付計劃、資源膨脹、媒體混合等），國家檔案館局也無法承受，不但取消中間檔案概念及對其控制，而且開始尋求優化檔案館藏。2017年，高級檔案委員會Conseil supérieur desArchives副主席克里斯蒂娜·諾加雷Christine Nougaret在給文化和通信部長的報告《數字時代收集和獲取公共檔案的國家戰略》的“建議11：通過宏觀評估確定關鍵檔案”中，甚至提出“基本檔案”Archives essentielles的概念，意圖減少檔案進館數量，引起很大爭議。為此文化部、AAF的a1ce1eaf5f8d4efc3f1301c6a33362fe所屬機構開展了研討會，通過創意墻、書面征求意見等廣泛開展辯論。[3]法國檔案概念多樣性，外國難以理解，根本原因就是共軛概念無法適應所有場景而引發更多的檔案概念。

學術爭議與現實替代。圍繞檔案定義，法國學術界曾有長達幾十年的糾結與爭議。機關、企業無法適應站在檔案館角度劃分的現行、中間檔案的叫法，根本原因在于，把一個僅適用于一定范圍的概念，擴大到更大的領域，采用主觀、非科學的概念體系還不得不用幾個繁瑣概念來解釋，純屬畫蛇添足。在機關角度，dossiers就是檔案，保存50年后按規定移交的還是檔案dossiers，不需要“現行與中間”的區分。

2004年，法國檔案館工作者協會Association desarchivistes fran?ais（AAF）出版了《檔案館藏管理概要》（以下簡稱《概要》）Abrégé d’archivistique。《概要》分為九章（2020年第四版仍未變）：檔案館及其檔案館員；當代和中古時期的檔案館；最終（永久）館藏檔案的構成；分類和編目；分析和索引；研究工具：資源獲取服務的標準化；從羊皮紙到電子文件：保護和可持續性；檔案館藏文件的利用；檔案館藏的價值。雖然Archives已被定義為所有文件，涵蓋館藏檔案、機關檔案、甚至所有正在形成的文件，但從《概要》章節可看出，它也沒有理會法律定義，仍然是專門針對檔案館，不包括機關檔案工作，更不包括檔案的形成和管理。DAF唯一一次接近于對機關檔案管理進行業務指導，是20世紀80年代執行規范部委檔案移交任務時，特派團曾進行聯合反思，特別是研究文書的起草，并為各部委提供通用的會計檔案、人事檔案等的保管期限及最終處置管理規則。

新世紀前后，法律概念與現實應用的邏輯矛盾更加明顯，檔案館界以Archives包打天下的執念，已無法適應新形勢下的機關、團體、企業檔案工作發展，以及檔案服務業的崛起需要，與檔案館不同的檔案概念體系開始形成。現今法國實際上有總體混沌與分業清晰的兩類檔案概念：遺產化的館藏檔案Archives、現實工作形成的檔案archivages、dossiers（records）。

總之，二戰后法語的失落感與自尊在檔案概念上也充分體現。具有一詞二義共軛的高大上概念Archives，起初因自視高貴而對dossiers視而不見，或者不屑一顧；后隨機關企業大量檔案形成又不得不效仿美英時，寧用Archives造出三時段概念，也不用records或dossiers，而1979年的法律定義更繞過records、dossiers，將所有文件document納入Archives；但當面對實際問題無法解決、機關企業不得不自造新詞來應對時，檔案館局及其法律定義卻只能回避現實而遁入遺產之門。

2.3.2 超越佩羅汀的新概念。檔案館藏法概要。《檔案館藏法》（79-18號法律）六章36條。主要內容是：①一般規定。檔案館藏的定義；文件保存的目的。②公共檔案館藏。站在檔案館局的角度，對文件使用期過后的分揀、處置、移交及利用的條件做出規定。③私人檔案館藏。同樣是檔案館局角度，對私人檔案進館前提；權利轉讓；權屬及處置；出售與購買；出口管制；復制品等，檔案館局如何操作等做出規定。④公共和私人檔案館藏的共同規定。站在檔案館角度規定，對確認檔案館藏文件真實副本和摘錄的條件及費用；拒絕提供檔案文件請求的理由；自由查閱的條件、費用及各類檔案館藏的封閉期年限等信息，應在檔案館以非常明顯的方式張貼。⑤處罰。⑥其他規定。除檔案移交要求外，該法與機關檔案管理無關。

79-1037號法令三章23條，主要內容是：①一般規定。規定了法國檔案館局的任務：管理gère檔案館藏、控制contr?le外交、國防部的檔案；②檔案館藏機構的組織。明確了國家檔案館是由法國檔案局管理的所有中央級檔案館庫組成，其任務是對檔案館藏的保存conservent、分揀trien、分類classent、盤點inventorient和利用communiquent；③公共檔案館藏的收集和保存。界定了現行檔案館藏、中間檔案館藏的保存地點，及檔案館局與機關就進館前檔案的利用、保存、分揀、處置及最終移交等簽訂協議。該法令主要是規范檔案館，機關僅是配合做好檔案的保管和移交，根本沒有機關檔案如何形成（歸檔）與管理的要求，相當于《檔案館藏法》的實施條例。

通觀該法律及法令，其主旨是為國家歷史檔案館藏的保存和利用而設計，既沒有檔案館藏業務環節的具體內容，也不涉及機關檔案的形成和管理，其關注點就是兩個：最終檔案的進館保存，館藏檔案的有條件利用及其處置。2004年該法并入《遺產法典》，與圖書館、博物館并列為三大遺產館藏也說明其題名的含義。

檔案館藏的定義。《檔案館藏法》第一條對Archives的界定是：“任何自然人或法人、任何公共或私人機構，在其活動過程中形成或接收的所有文件和數據（2004年修正時增加了“數據”），不論其日期、形式和載體如何。”該定義不僅突破傳統檔案館藏的共軛內涵，更是超越佩羅汀三時段理論的檔案概念，直接覆蓋所有文件和數據。這使其從指稱進館保存才是Archives的一端，走向所有正在起草、形成的文件、數據也是Archives的另一個極端。

新定義在檔案館界與社會各界引起巨大爭議。有人驚呼：“一切都是檔案！”那文件與檔案又有什么區別呢？有人哀嘆道，專注于記憶的機構失去了其本源和幾個世紀以來他們存在的唯一理由和獨特身份。

本來Archives就有不同認知問題，新定義不是終結，而是加劇了概念混亂，這一“檔案”概念比records、dossiers及佩羅汀的三時段中的現行檔案還要寬泛，直接與文件相等，即Archives=documents+donnees。這實際上已經不是定義，而是一種基于某種理念的主觀想法。如果檔案等同于文件，如同說面包就是麥子。圖書館界也可以說圖書就是文件！這里邏輯已經不起作用，感情（弗雷特瓦心障）成為主導。如2010年，負責出版國民議會通過的法律和法令的《法蘭西共和國官方公報》Journalofficiel de la République fran?aise（1848年出版），與法國文獻局La Documentation Fran?aise（1946年成立）合并為法律和行政信息管理局La direction del’information légale et administrative（DILA），負責法律傳播、公共出版和政府信息，屬于總理府下的中央管理部門。其職能是：為政府與公眾收集有關法國和外國重大時事問題的文獻；促進文件信息化的研究，建立自身數據庫；撰寫、出版與發行論著與文獻。2022年，該局在政府官方公報Journaux officiels上發布了32 758件法律條文。這難道都是檔案？[4]

為何是檔案館法？既然定義了文件都是檔案，為什么說是檔案館（藏）法而不是檔案法？這就要看其內容和功能。

法國檔案的認知觀念與英美的根本不同，與英美檔案主要基于司法、行政、證據不同，法國是基于歷史、遺產的理念，這形成于將檔案概念共軛于檔案館、并視之為遺產的法蘭西第二帝國時期。所以，1897年設立的是檔案館局，1979年頒布的是檔案館法，因為該法主要規定了“從收集到提供文件的整個遺產鏈”的公共和私人檔案制度。[5]①起點是檔案館的收集，除移交要求外不涉及機關檔案管理；②業務環節中沒有檔案形成；③該法最終進入遺產法典，與博物館、圖書館并列；④特派團不是指導機關檔案業務，而僅是基于歷史和遺產的理念，更方便挑選具有歷史價值的檔案，并監督其向檔案館移交；⑤歷史學家主導，缺乏對現實行政、司法工作中形成、管理及利用檔案的興趣；⑥未涵蓋機關企業自身的檔案的概念及工作。沒有立卷、歸檔、整理、保管期限等檔案形成環節，以及最基本的機關檔案室管理、保存及利用工作要求。

雖然定義包括所有文件， 但實際上在應用上，Archives一詞主要指館藏檔案，即“Archives單獨使用時，通常指館藏文件的限制性含義，而非現行檔案”。[6]

1037號法令依然沒有涉及機關檔案如何形成、管理，僅規定了移交，也就是配合檔案館收集的要求，顯然是收集為起點的檔案館法令。從用詞看，該法律、法令有收集16次，保存3次，沒有歸檔概念，更沒有機關檔案立卷歸檔的內容。2009年11月，法國檔案館局被撤銷，成立法國檔案GEOIzmvIJe/6uH4theXV0A==館部際處（SIAF），其主要職責是：為公共檔案館藏的收集、分揀、分類、描述、保存和利用提供咨詢、獎勵、管理、評估和控制。顯然，將收集作為起點的一系列業務表明，也是站在檔案館角度。

行政文件的概念。我們不妨從文件的角度看看檔案問題。1978年7月17日，法國頒布關于《改善行政當局與公眾之間關系的各種措施以及行政、社會和財政性質的各種規定》的第7 8 - 7 5 3號法律。其第一編“查閱行政文件的自由”中，首先界定了行政文件documentsadministratifs：是指“所有檔案dossiers、報告、研究、通報、會議記錄、統計數據、指令、指示、通告、說明和部長級答復”。顯然，行政機關根本沒有、或者說不用所謂的Archives，檔案是dossiers。特別是該法第十三條還明確規定：“根據本法可利用的行政文件，存放在公共檔案館亦不應妨礙在任何時候的利用權利”。對此《檔案館藏法》第六條也明確呼應78-753號法律：“存入公共檔案館之前可自由利用的文件，將繼續不受任何限制地向任何人提供利用”，而其他進館文件則需要若干年的封閉期。且兩法都說是文件documents的利用，而不是Archives。顯然，《檔案館藏法》的概念服從于該法，即使沒有《檔案館藏法》，機關也是依據該法管控其文件、檔案dossiers的利用。

78-753號法律頒布當年，法國成立了獨立的行政機構“行政文件查閱委員會” Commission d’accès auxdocuments administratifs（CADA），專司確保公民自由獲取行政文件、公共檔案及公共信息。其職責是：①對拒絕利用、拒絕查閱公共檔案文件等提出意見；②就《遺產法典》適用性問題提供咨詢意見；③對有關獲取行政文件權利的立法或監管規定的修改提出建議；④對違反公共信息再利用規則的行為人實施制裁。任何行政當局都可以向其咨詢行政文件或公共檔案的可傳播性、行政文件的在線發布或重復使用公共信息的可能性和條件。

該法表明，機關檔案文件的利用決定權并非在檔案館局。Archives概念的局限性和行政、法律、社會的非認可性，注定了以其覆蓋所有文件的不現實。同時，檔案、文件自由利用是有條件的，該法規定：當查閱或利用會影響：①政府和行政部門負責當局的審議保密；②國防和外交政策的保密性；③貨幣和公共信貸、國家安全和公共安全；④除非主管當局授權，否則在法院進行訴訟或此類訴訟的初步程序；⑤隱私、個人和醫療記錄的保密性；⑥商業和工業事務中的保密；⑦主管當局調查稅務和海關犯罪；⑧或者受法律保護的秘密等時，就不符合自由利用。顯然對檔案dossiers、文件能否利用的判定是CADA的權力。

2.3.3 莎賓的機關檔案概念。瑪麗-安妮·莎賓 Marie-Anne Chabin，是法國檔案學院畢業生，古文字學家-檔案館員archiviste-paléographe，留尼汪省Réunion 和伊夫林省Yvelines檔案館原館長，巴黎第八大學教授，當代檔案學者。她多年潛心研究英美Records Management與法國檔案工作實踐的對接問題，特別是經全面審視檔案基本概念的原理和邏輯，提出的很多新見解被社會采納。后創立檔案咨詢公司，專門指導機關團體企業檔案管理。主要相關論著有：《大型工業公司的檔案預進館pre-archivage》（1995）、《檔案館藏中信息、文件、檔案dossier的可利用性》（1995）、《我思故我存檔archive》（1999，模仿笛卡爾的“我思故我在”）、《試論檔案dossier的普遍定義》（2002）、《法國的records管理方式：概念、角色與實踐》（2006）、《檔案管理Le Records management：概念與應用》（2012）、《專業知識：管理檔案/檔案管理archivage managérial/Records Management》（2019）等。僅從這些著述名稱中的dossier、records、archivage等概念，我們便可看出莎賓多年來對英、法檔案概念及其關系的潛心研究，顯示出其研究的視野開闊、分析全面、融會貫通。如莎賓認為，盎格魯-撒克遜的檔案管理records management是指“自然人或法人在履行其法律義務或進行活動時形成、接收并作為證據和信息保存的文件”。[7]

“檔案”Records這個詞的重要之處在于，它是從一種狀態過渡到另一種狀態的概念：從簡單的文件狀態（媒體上的信息）到通過驗證和確定日期、并由其發送者或接收者負有責任的文件狀態，即檔案的形成；檔案管理Records Management也隨之產生，其作用是確保檔案受到保護并管理其利用，直到與形成者的相關性消失。[8]這成為溝通英、法檔案概念認知的基礎。

機關檔案概念。我們通常認為是檔案的Archives，實際上它是站在檔案館角度的稱謂，如果站在機關、企業的角度，他們早就有自己對檔案的稱謂：dossiers（德國akten，荷蘭registers），因為檔案形成于機關團體企業的活動，因此其本身就有檔案。所謂檔案館工作的來源原則、全宗原則、原始順序原則，正是指機關檔案dossiers的特征，而非文件document特征。這個本體檔案的歷史甚至要早于Archives。

為什么dossiers是本體檔案？Dossiers出現在16世紀，源自拉丁語 dorsarium，意為脊椎、背部。其轉義與紙張開始大量使用有關，原指粘貼在描述“文件”內容的盒子背面或卷夾脊背的標簽，進而指案卷、檔案。①定義上。小羅伯特詞典Dictionnaire Le Petit Robert形象地給出了其定義：“與事務有關且置于卷夾中的文件pièces集合。”《法國行政詞典》的定義是：“在信封或卷夾中與同一事務有關的所有文件pièces聚合。”“事務”affaire和“卷夾”chemise是界定這一概念的兩個要素，體現出最樸素的檔案思想，即文件的有機聯系和整體性，使其與單份文件區分開。②關系上。莎賓在論述檔案與其組成部分之間的關系時認為：“檔案dossiers有自身的普遍性，它先驗地不同于其所包含的每一文件pièces的共性之和”，即檔案的系統性價值更大于其中每一文件價值之和。[9]莎賓進一步分析道：檔案本身是一個具有六個普遍特征（載體、作者、信息、收件人、動機、隱言support，auteur，message，destinataire，mobile，et non-dit）的智力單位，而文件只有前三個。③責任上。無論其形式和媒介如何，檔案的概念都與活動可追溯性和信息責任（利用和保存）這兩個要求密切相關，而且“檔案案卷形式”forme-dossier是其最終進館archivagedéfinitif的主要形式，也是館藏著錄的基本單位及利用檔案館藏fonds d’Archives的方式。[10]④對應上。dossiers與英文的案卷file、卷夾folder及檔案records三個詞相對應，因而在應用中要根據上下文理解其含義。file強調分類和排列，有文件fichier集合之義；Folder更多是實體卷夾chemise之義；而records則是有機整體的概念，即檔案。如法律（城市規劃、醫療、人事、公證、資料）檔案dossiers等。也就是說，在檔案管理領域，dossiers近似于英國的records。對此莎賓給出的解釋是，dossier這個詞，如果我們想給它一個與其他文獻實體（如document、registre、collection等）不同的定義，那么今天基本上指的是，在活動（管理、授予、制造、調查、研究、治療、銷售等）過程中形成的，針對事務、對象或個人的文件和數據的邏輯集合。[11]

檔案形成理念。檔案館并不產生或者形成檔案，只是接收或收集檔案。檔案形成于機關、企業活動中，是從單份文件或記錄經有意識的匯集而成。

無論英、法，檔案records/dossiers都是機關、企業的文件document歸檔轉化而來。“檔案形成”的概念，是Archives所沒有的，records/dossiers的重要之處在于，它是從一種狀態過渡到另一種狀態的概念，而Archives僅是一個狀態，內容、形式與進館前的dossiers沒變化。此外，法國大革命以來法國的檔案館藏理論與實踐、或者說Archives概念，是以歷史檔案的收藏、保存為核心而展開的。所嬗變出的中間、現行Archives，是倒著往源頭走，必然不易被前端所接受，因為源頭（機關團體企業）有自身的檔案dossiers理念和實踐。如，聯合國有安全理事會、經濟社會理事會、教科文組織、世界衛生組織、世界銀行、國際法院、糧農組織、勞工組織等30多個機構，雇員達11萬人。

2013 年出版的《聯合國系統檔案管理與檔案館藏報告》法文版中明確定義：檔案管理gestion d e sdossiers，“是指對能夠證明特定工作執行情況的詳盡、準確和可靠信息的文件組合進行創建和管理”；而檔案館藏Archives，則是指“因其所具有的行政、預算、法律或歷史意義或信息價值而必須無限期保留的文件”。[12]顯然，這個龐然大物每年形成的海量檔案就是dossiers（英語則是records）；需永久保存的館藏檔案是Archives，而英國檔案工作理論與實踐、或者說records概念，則是以檔案的形成、管理為核心而展開的，檔案概念是一直不變地向前走：在機關形成檔案records，移交到檔案館recordoffice還是records，只不過也可稱為Archives。這是英、法檔案概念形成與運用的根本不同。

概念建立視角。站在形成檔案、但通常不會永久保存檔案的機關企業的角度，與不形成檔案、但永久保存檔案的檔案館的角度，形成者與保藏者是兩種認知：機關自身的檔案dossiers與館藏檔案Archives。這是認識法國檔案的根本。對此莎賓的做法是，要在深入研究英美的檔案records基礎上來看法國實踐。在《法國的records管理方式：概念、角色與實踐》[13]一文中，她是以法國檔案專家的視角審視盎格魯-撒克遜表達。她認為，檔案管理records management是指“自然人或法人在履行其法律義務或進行其活動時形成、接收并作為證據和信息保存的文件”。這不是dossiers又是什么？！有些人認為法國及歐洲大陸沒有一個與英語中“檔案”records概念對應的詞匯。其實從含義上講，法國的Dossiers，已經是完成了從文件到檔案的轉變。

《檔案館藏法》的所謂法律定義，站在檔案館的角度卻突破原來的共軛，將文件從產生之日起囊括起來、連種差都沒有，一切都是檔案？將文件從產生之日起就稱為檔案。這種做法一下越過，或者說吞并了文件document和檔案dossiers兩個概念，既無視機關已有的檔案概念，又強行占有別的行業的基本概念。英美還需要區分一下檔案與“非檔案”non-records，即文件。換句話說，排除多余和不必要的文件，才能成為檔案，而這種將所有文件定性為檔案的做法如同面包店昭告天下“所有面粉都是面包”一樣，混淆事物之間的區別、極不嚴謹，因而也受到機關人員的質疑和反對；而試圖用概念嬗變來維護其概念體系，也導致檔案概念的混亂，甚至混沌，必然無法實現像英美那樣的檔案概念統一。

檔案概念理解。在法國，正是由于檔案館界在主導檔案概念發展上占有機構、系統、法律、學術的優勢，無此條件的dossiers缺乏規范發展。即便如此，Archives在機關企業還是難以得到認可，使得兩種概念在各自領域平行發展，而Archives嬗變后的archivage似乎現在得到一些機關企業的認可，開始廣泛使用。

其實，對dossiers是檔案，檔案館界也心知肚明，但就是不入其法眼。如同雨果的名著《九三年》，用的是“四個二十加十三”quatre-vingt-treize，不用九十三Ninety trios，雖然繁瑣，但卻是法國的二十進制文化使然！所以理解法國檔案概念，必須了解其文化、歷史及檔案話語或者說權利體系，以及你想了解的方面：檔案館抑或是機關、團體、企業。正是因為檔案館藏概念邏輯上的問題，加上ISO 15489明確否定適用于檔案館，法國檔案館界才不得不利用同源詞的轉義archivage，來指稱進館之前的檔案，以維護其不愿承認和使用本體檔案dossiers的高貴尊嚴，這是文化上的深層原因。對此莎賓在《現行檔案，一種邏輯混亂且適得其反的表達方式》一文中直言道：“我們正在目睹‘一切都是檔案’的教條與公司現實生活之間的聾人對話。”[14]

2.3.4 國際檔案標準的影響。法國檔案概念的革命。1987年，國家標準化組織開始在全球推行質量管理體系標準ISO9000系列。十年后，為配合9000系列中對檔案管理的規范化要求，國際標準化委員會/文獻與信息委員會/檔案館藏與檔案分委員會（ISO/TC46/SC11）推出了ISO 15489檔案管理Records Management國際標準。Records Management就是指機關、企業文件歸檔后形成檔案的整個過程控制，以支持其各項業務活動所需要的真實憑證、信息，滿足法律的行為留痕要求。在研制過程中最為糾結的是法國代表團，因為records這個詞對法文來說是個“假朋友”（fauxamis），指英、法文同形不同義的詞匯，如法文librarie不是圖書館而是書店。[15]按照三時段理論，其實就是現行檔案館藏。但標準主導者明確說明、并最終體現在正式文本中：“不適用于Archives”。這使法國試圖將Archives延伸到所有文件理念處于尷尬境地：在國際標準體系中，文件document的標準數以百計，檔案records的標準數以十計，檔案館藏Archives標準僅是個位數。目前由ISO/TC46/SC11制定的檔案records標準有19項，適用于機關企事業，卻不適用于檔案館。僅有2021年ISO 24083 《國際檔案館統計》International Archives Statistics一項標準適用于檔案館。

法國標準化委員會A s s o c i a t i o n f r a n ? a i s ed e n o r m a l i s a t i o n （ A f n o r ） 最初提出用記錄enregistrement，檔案館界專家認為這對信息專業人士來說是不可理解的，他們更喜歡傳統的術語“檔案文件”document d’Archives。但由于爭議很大，最終ISO15489-2001年法文版因沒有合適的對應詞而直接采用原文records management。在接下來的20年里，法國檔案館界與Afnor依然對此爭議不斷，并嘗試各種譯法。到2016年版ISO 15489時，法文又換成了document。可以說國際標準化觸及Archives概念的邏輯軟肋，從而引起了法國檔案管理概念革命。

法國人的困惑和糾結。為應對records，法國也是拼了命了。1977年第21屆法國檔案館員大會的辯論上，有人指出，應拒絕簡單地復制盎格魯-撒克遜檔案管理實踐，將檔案館員的活動集中在檔案預進館中心的管理上。[16]館藏的固化思維仍占據法國檔案館界大多數，三個時段理論還在試驗中。但規范機關企業檔案管理的國際標準化浪潮無法阻擋。進入新世紀后，法國也只能面對國際檔案管理的挑戰。本來dossiers就是檔案，但法國檔案館界就是不用dossiers（機關企業在標準制定上沒有話語權），說這個概念多義、模糊、寬泛。[17]實際上與其說AAF、Afnor對dossiers不信任，倒不如說他們不愿放棄Archives具有的尊貴感覺，這才是法國檔案館界難以接受dossiers的原因。

一方面不用現成的dossiers，另一方面又搜腸刮肚地尋找應對r e c o r d s的法語等同詞語，并先后針對record概念出現各種對應：①具有約束力的文件documentengageant（指為避免法律、財務、媒體、道德等風險，企業應當保存的其負有所有者責任的文件）；②活動文件documents d'activité；③館藏檔案文件；④管理檔案archivage managérial；⑤應進館/歸檔的文件documenta archiver；⑥已歸檔的文件document archive；⑦記錄enregistrement等。標準化本應標準，但國際上檔案records標準的法文，卻因困惑和糾結，弄出五花八門的檔案稱謂。如2016年的ISO 15489，使用documentsd'activité（2001年曾直接使用records）；2008年的ICAReq、2011年的ISO 30300、2012年的ISO 13008，也使用gestion des documents d'activité；2002年歐盟的MoReq（電子檔案管理通用需求），使用records（2008年MoReq2中，使用要歸檔的文件Document à archiver、已歸檔的文件document archivés、檔案管理archivage等三個概念）[18]法國本身的標準，2012年的ISO 14641-1（源自法國）、2014年的NF Z44-022，2020年的NF Z42-013使用archivage（2009年版稱為documents stockés）；[19]醫療、人事、公證等各類檔案，使用dossiers。同一個records在法文是變來變去，說明其對檔案概念的糾結，而其根本原因則是法律定義的非理性與非邏輯。

檔案管理概念的興起。在法國，由于對Archives引出所謂中間、現行檔案的燒腦，很長時間以來在機關、企業并不被理解、不常用或不認可，而檔案館界既不喜歡機關企業所用的dossiers，也不愿失去自身在檔案事務上的主導地位和尊嚴，因而尋找能達成共識或妥協的概念就成為關鍵。Archivage可以說應運而生。該詞原是動詞進館archiver的名詞化，但因檔案館界偏好移交versmnet 而棄之不用。直到20世紀60年代才被三個時段理論啟用，作為中間檔案館藏管理的“預進館”pre-archivage。后因其概念的邏輯問題及預進館項目失敗而無用武之處。為擺脫Archives的困境，在DAF的同意或者說主導下，archivage從“檔案移交進館成為館藏檔案”（簡稱進館）之義，重新被解釋為“文件document轉化為檔案dossiers”的歸檔之義，一套用于文件收集、分類、保存、直到它們最終銷毀的技術和手段，[20]進而逐漸被社會采用，作為對records的法文對應詞。現在archivage的基本含義是歸檔、檔案。拋開大多數詞語都具有的多義性（如dossiers的檔案、案卷；Archives的檔案館、館藏檔案；records的檔案、記錄等多義），在機關團體企業等檔案形成單位的檔案事物層面，archivage與records、dossiers基本等價、同義。

其實站在機關的角度，gestion des dossiers才是records management最直接的法文對應，只不過具有權威的法國檔案館界不愿意，所以莎賓認為recordsm a n a g e m e n t 的最貼切（ 妥協） 的法文是a r c h i v a g emanagérial。該詞在La Gazette des Archives 和 Google上的出現次數不斷增加，從2000年至2009年的92 600個增加到2009年的1 760 000個。2010年和2018年，在沒有日期過濾器的情況下甚至接近900萬。[21]2017年，法國文化部法語和法國方言總署（Délégation générale à lalangue fran?aise et aux langues de France）出版了由13個部委19個術語專家編制的《信息和通信技術詞匯表》Vocabulaire des techniques de l’informationet de la communication。該《詞匯表》總共850個術語中，沒有Archives，僅有333號：檔案管理gestion del’archivage。并注明：“應用領域：所有領域；定義：政府部門、公司或機構對其文件形成、選擇、保存和最終處置的組織和控制；國外等同équivalent étranger：檔案管理records management。”[22]莎賓則認為，管理檔案archivage managérial是迄今為止盎格魯-撒克遜人“檔案管理”records management概念的最佳翻譯。

2.3.5 信息化中的電子檔案。信息化電子檔案。與國際標準化幾乎同步的是世界信息化發展。作為信息資源的檔案必然離不開信息化的進程。需要明確的是，信息化首先發生在檔案形成階段還是發生在檔案保存階段？毫無疑問，信息化首先是在機關團體企業的活動過程中，且首先是在企業。因為企業內在的效率、效益需求，才催生電子信息系統中電子文件document électroniques的產生，進而套用傳統做法，歸檔后必然是電子檔案dossiersélectroniques，而《檔案館藏法》將文件視為檔案的定義理念再次與現實發生矛盾，難道在計算機上生成的電子文件就是電子檔案？假如是、但又要幾十年后再移交到檔案館，且檔案館有沒有電子信息系統，那又如何管理？因此信息化首先催生的是機關、企業電子文件、電子檔案管理。

電子文件與檔案。如同過去單位都有紙質文件形成與檔案管理，信息化條件下的行政業務程序依然有這兩個相對獨立的環節。電子文件管理GED（Gestion électroniquede document），指在數字媒體上保存和管理文件，以確保創建、修訂、驗證、傳播、研究、溝通、咨詢任務。電子檔案系統SAE（Système d’archivage électronique），指電子文件歸檔和管理系統，用于確保電子檔案安全、數據的完整性、可持續性、可追溯性和最終的識別、追蹤、搜索、利用和處置。但由于檔案館界沒有管理機關檔案的經驗和實踐，所以在參與國際檔案標準化工作中才出現對檔案records概念理解的偏差和反復變化。如，電子文件系統的復雜性不是檔案館員或機關檔案管理員所能理解和把握的，現在僅是電子文件管理相關軟硬件技術標準就有幾百項，法國某檔案網站按照文件都是檔案的法律定義理念，列出50多項文件管理標準（尚未列出更多，因為選列標準的人可能也覺得，把與檔案無直接關系的文件標準都列出不妥），但就這50項標準實際上檔案館人員根本不懂、也沒必要掌握，僅是其中幾項電子檔案管理的標準都不易完全把握，因為這些標準還都是針對機關和企業，而非檔案館的。

概念含糊的困境。盡管法國開始使用archivage，但依然沒有理解records的本質。歸檔archivage環節，既是文件管理的最后環節，也是檔案管理的起始點。國際標準化委員會關于文件與檔案的標準的制定是分工在幾個不同的委員會，文件標準由文件管理技術委員會（ISO/TC171及TC10）制定；檔案標準由ISO/TC46/SC11負責。2009年，法國將一項用于規范文件登記、儲存和歸檔的國家標準《計算機系統的設計和操作規范-確保系統中存儲文件document的保存和完整性》（NF Z42-013）推薦給ISO時，開始采用電子歸檔archivage électronique概念，但它被送到ISO/TC171。雖然2012年成功被采納為ISO 14641電子歸檔Archivage électronique（英文Electronic archiving）標準，但由于與ISO/TC46/SC11標準沖突，被ISO要求修改。2018年，ISO 14641將電子歸檔修改為電子文件管理Electronic document management（英文）但在法國堅持下，標準的法文依然用archivage électronique，因為法國標準（Norme francaise）NF Z42-013在修改時依然使用《電子歸檔Archivage électronique -建議和要求》[23]

電子檔案的概念。如前所述， g e s t i o n d el’archivage對應records management，可以說這是英、法檔案管理概念交流、互譯的定論！可見Archives共軛的基本屬性僅適合于檔案館，已開始遠離信息社會及檔案形成機構，機關企業的電子檔案就是archivageélectroniques。2014年，AAF出版、2020年再版了電子檔案館《Les Archives électroniques 》一書，但其章節的標題及內容則是archivage électronique。所提及的SAE也是指機關、企業而非檔案館的電子檔案系統。[24]2017年，與SIAF同屬法國文化部的“法語和法國方言總署”編制的《信息和通信技術詞匯表》，也為archivage做了背書。隨著檔案數量的增加、法規遵從的要求，公司越來越多地選擇電子檔案管理系統，archivage électronique已成為官方的術語。2018年1月4日，SIAF發出《關于電子檔案系統中某些功能的共享和外包的說明信息》也采用了archivageélectronique概念。

但在法國還有很多機關、團體、企業依然堅持傳統的檔案概念。如，現今法國醫療衛生系統基本已經信息化管理，其信息化概念體系也已初步形成，電子檔案基本建立但采用傳統的檔案dossiers概念。如：電子患者病案dossier électronique du patient（DEP），記錄患者的診斷、病史、治療和疫苗、X光、實驗室結果和整個護理過程臨床記錄；電子醫療檔案dossiers médicauxélectroniques（DME），記錄衛生保健機構的醫療和治療歷史。另外還有電子健康檔案dossiers de santéélectroniques（DSE）。或許是國際交流的需要，醫療系統沒有采用archivage électroniques的概念，而是以dossiers直接對標英文的records。DEP對應的是electronic patient records，DME對應的是electronicmedical records，DSE對應的是electronic healthrecords。[25]

總之，目前法國多種電子檔案的概念中，最主要的就是Dossiers électroniques和archivage électroniques。前者是自然原生的，后者是國家規定的，都應用于機關團體企業，而非檔案館。檔案館主要還是紙質檔案的數字化，而能夠接收、管理、保存電子檔案數據的電子或數字檔案館系統尚未建立。

2.3.6 檔案管理外包第三方。檔案管理外包的崛起。法國最早的檔案管理外包第三方出現在1973年。當時創立的檔案外包總公司Société Générale D'Archives（SGA）還是以Archives來命名。外包服務開始是適應需求而出生，但法律地位不清。隨著發展，特別是法規遵從的要求，企業的需求越來越大。新世紀起，有關第三方檔案服務的法規、標準體系不斷完善，企業也快速發展。如現今SGA有員工160人，客戶約4 000個，儲存了400萬箱、2 000延長公里的檔案，分布在法國主要城市。[26]1990年后，隨著概念的嬗變，法國為企業、公司、醫院等機構提供檔案管理及保存的外包Externalise服務公司一般都稱為Sociétéd’archivage，這些檔案外包管理公司不負責永久檔案保存，所以不用Archives。

21世紀初，美國針對上市公司及企業的《薩班斯法》頒布后，其三項要點（高管責任、會計準則、檔案管理）之一的records management，成為隨后世界范圍內企業經營法規遵從（合規）的基準和前提。企業內控離不開檔案管理的支撐，很多企業開始采用專業的第三方檔案管理外包，各種概念應運而生，如：①第三方檔案服務企業Tiers Archiveur，檔案第三方服務商（檔案外包服務商）；[27]②第三方檔案保管人tiers-archiveur，是代表單位之外的第三方管理和保存其檔案的組織或法人或自然人。就是將檔案管理外包Externaliser sesArchives ；[28]③第三方存檔機構tiers archiveur或第三方檔案管理Le tiers archivage；④檔案管理外包Externalisation de l’archivage；[29]⑤檔案管理公司Société d’archivage；⑥檔案管理企業entreprised’archivage；⑦第三方電子存檔機構Tiers Archiveurélectronique；⑧外包公司檔案管理人員responsablesde l’archivage；⑨保存外包公司Externaliser laconservation。今天的法國幾乎所有檔案外包服務公司都采用Archivage這個詞，經營者則愿意將自己稱為檔案保管機構（存檔人）archiveur。

檔案外包的法律框架。自2009年以來，公共檔案的第三方存檔開始受到法規的監管。它要求提供服務的機構獲得批準，并要求存交單位需要向檔案行政管理部門申報、簽訂合同并接受SIAF的監管：[30]①政府通告。針對中間檔案管理存在的問題及第三方機構的興起，2001年11月2日，法國總理萊昂內爾·若斯潘簽發了《關于國家公共機構和部門檔案館藏管理的通告Circulaire》。除重申了政府部門履行中間檔案的管理及檔案移交職責時必須執行的規定，并要求法國檔案行政管理部門對移交機構遵守歸檔規則情況進行監督外，通告特別明確：經主管公共檔案部門同意，國家公共機構和部門可以將非永久的中間檔案館藏委托私營公司提供存儲服務；國家檔案館和省檔案機構在需求評估、程序設定、相關認定等方面提供方法上的幫助和建議。②遺產法典。2008年7月15日第2008-696號法律修正的第5條第二款規定，對因第L.211-4條所述民事行為人personnes的活動而產生的公共檔案館藏文件documentsd'Archives的保存，尚未成為第L.212-2條和第L.212-3條規定的公共檔案館選擇接收對象的，可由這些民事行為人personnes在檔案行政管理部門的科學和技術控制下進行。上述民事行為人向檔案管理部門申報后，可以將全部或者部分文件交由檔案管理部門批準的自然人或者法人保管。寄存dép?t是一份合同的標的物，應規定所交存文件的安全和保存條件，以及這些文件的利用和訪問條件、檔案管理部門對這些文件的控制及最終將其歸還給合同的交存方。國務委員會的法令將規定事先聲明的條款以及給予和撤銷保存人批準的條件，并規定寄存合同中必須出現的條款內容。③法令規定。2011年5月，第2011-574號法令，對檔案外包保管合同設定了以下條款：⑴保管檔案的性質和載體；⑵所提供服務的說明、服務內容和預期結果；⑶說明保存人為提供服務而實施的手段；⑷存放者進行材料利用和查閱檔案的設備；⑸如果保存人進行技術修改或開發，其對保存人的義務；⑹有關保存人任何不能擔保的信息；⑺在保存合同結束時歸還保存的檔案的安排，并承諾完全銷毀保存人在合同期限內可能制作的副本；⑻有關使用外部服務提供商的條件以及保存人的承諾的信息；⑼保管人為保管的檔案可能遭受的損壞和損失而購買的保險；合同規定，這些明確將交存的檔案排除在放棄條款的范圍之外；⑽合同期限和可能續簽的條件。④監管要求。2009年12月4日頒布的部長令，規定了與歸檔和外包管理服務相關的標準，公共檔案第三方歸檔管理開始受到監管法規的規范，并納入檔案行政管理部門的職責范圍。⑤相關標準。2020年10月，AFNOR發布法國標準NF Z42-013《電子歸檔》新版標準；2021年1月，發布NF 461《電子歸檔系統》；2021年11月發布NF Z40-350《實體介質歸檔和外包文件管理服務》新版標準；2022年2月，發布NF 342《實體介質文件存檔和外包管理服務》。這些標準為第三方數字存檔的認證提供框架基礎。⑥權力下放。2020年6月15日，第2020-733號法令對行政程序進行了現代化、簡化和權力下放，包括對公共檔案第三方檔案管理外包企業審批的下放，規定自2021年1月1日起，適用于授權審批公共檔案的第三方歸檔管理。其先決條件是：第三方歸檔機構應獲得Afnor證書，適用于實體介質上的歸檔服務和文件外包管理（NF 342），或電子歸檔系統（NF 461），只要符合標準就不用再審批，也就是對第三方檔案外包服務，由事前審批變為事后監管。自2021年1月1日起，將合同提前發送給SIAF審查也不再是強制性的。

總之，雖然法國沒有對機關檔案管理的系統、具體規定，但對檔案的外包還是非常重視，因為關系到檔案的安全、完整及向檔案館的移交。目前archivage、archiveur等概念在檔案館之外第三方檔案管理公司得到廣泛應用。

2.3.7 法國檔案概念的解構。本體論上的基本含義。從本體論看，Archives作為一種存在，本質上，是與檔案館共軛存在的事物及概念，即館庫與館藏、容器與內容、場所與檔案合并的概念；結構上，是對機關單位檔案有選擇地進館集中保存；屬性上，是具有歷史及遺產價值的記憶物；關系上，是與檔案館共軛存在的概念，即便是重要的歷史檔案、值得永久保存的檔案，只要還沒有進館，就不是Archives；其基本原理，是人類為保存過去的記憶而將被認為有歷史、遺產價值的檔案集中保存的國家或集體行為的結果。Archives完整含義是：館藏檔案，或檔案館藏，簡稱館藏，也就是說，Archives不是所有檔案，僅是檔案館所保存的檔案。

對比dossiers、records，則指所有檔案，無論在機關還是在檔案館。只不過進館后也可別稱為Archives。20世紀60年代佩羅汀的三時段理論，跳出了共軛的基本含義，是用館藏的觀念去指稱形成者本來就有的檔案概念dossiers，就像我“午飯吃土豆”，有人說“午餐用馬鈴薯”，同一事物的不同說法而已。雖然1979年法國Archives的法律定義更進一步指稱所有文件，但這如同中國的檔案法將檔案界定為“歷史記錄”一樣，是一種法律宣誓，而非嚴格的定義，即宣告檔案的重要屬性；法國的定義則是聲明檔案館的收藏范圍，即所有文件、數據都有成為館藏檔案的可能，而并非每一文件、數據都是檔案館藏。目前機關企業不采用這一概念而另辟蹊徑，正說明其基本含義專指性和局限性。

概念語義場及其嬗變。語義場champ semantique，是指若干具有共同核心義素的詞語（義項）構成的聚合體，也稱詞匯場。以下是以Archives為核心和基礎的同族概念語義場。弄清其中詞與詞之間的語義關系，才能確定這個詞的真正內涵。①Archives，要看上下文，首先看是“館”還是“藏”；其次要進一步看是指館藏檔案還是指所有檔案；現行法律名義上還指所有文件和數據，直接與社會各界的文件（出版物、手稿、書信、海報、論文等）概念沖突。因而機關、企業一般不用。②archiver/archivage（動詞/名詞），進館（庋藏），本指“收集、存放、分類為檔案館藏”，[31]也就是機關檔案dossiers進館，或存入檔案館，而1960年前因檔案館喜用移交versment而幾乎不用該詞；三時段理論用其創造預進館pre-archivage一詞。現在嬗變為機關、團體、企業的文件歸檔、歸檔管理或檔案管理；也是檔案管理服務提供商prestataires en archivage等檔案服務企業的稱謂。③archive，是archiver的動詞變位，法文中像這樣的變位有20多個，如archivé、archivais、a r c h i v a i t 、a r c h i v e z 、a r c h i v i e z 、a r c h i v a 、archiverons、archivera等。法語沒有名詞單數形式的archive。④pre-archivage，預進館，三個時段理論下指中間檔案的存儲庫，但被認為邏輯上有問題，現在已不太使用。⑤archiviste，指檔案館工作者、檔案館員，但實際上在檔案館工作的人員還有音像技術員、修復師、倉庫管理員、協調員，以及新出現的遺產保管人。[32]如近年來文化部開始在檔案館、博物館、考古學、歷史遺跡和科技遺產等5個領域設置遺產保管人conservateursdu patrimoine職位。2024年，根據文化部長令，公開競爭招聘27名遺產保管人，其中檔案館10名。同時由于歷史的原因，20世紀60年代“三個時段理論”前，法國機關就沒有archivistes，而是稱為檔案文獻管理員documentalistes，相當于英美的records managers。如法國檔案館員協會AAF下設的“中央行政機關與國營機構檔案館員處”，實際是由200多名的檔案館員archivistes和中央機關檔案員documentalistes組成。即檔案館內的工作人員不一定叫archiviste；檔案館外管理檔案的一般不叫archiviste。⑥archiveur，存檔人、檔案管理公司，是21世紀檔案寄存管理公司自創的衍生詞，也是這類公司的自稱。⑦archivistique與archivologie，檔案館藏管理與檔案館藏管理學。

英美檔案的對應詞語。如前所述，Records在英國就是檔案，八百年前就是諾曼公爵威廉帶到英倫，成為英美的檔案概念至今。但該詞在法國幾百年的演化后，只有（運動或銷售）紀錄之意，如吉尼斯世界紀錄Guinnessdes records du monde，成為與英語同詞不同義的“假朋友”，法國檔案館界為此糾結了數十年。此外，對Archives的認知，英語與法語術語之間也存在著差距：英美“Archives”的特點是因其憑證和信息價值而長期保存在檔案館的材料，而法國定義則強調“無論何時”，這個意義上已不僅是records，而且包括non-records的文件。所以法國法律上檔案的定義非常寬泛：一切都是檔案，這大概是全世界唯一（包括法語國家）的檔案觀。現在國際標準加持下，部分法國人也同意將records作為檔案概念使用，但傳統的檔案館界依然難以或說不情愿接受，而寧可用現行、中間Archives代替，或使用轉義的archivage及新創造出多種對應概念。對此莎賓反問道，其他國家能夠接受法國創立的來源、全宗等檔案館藏工作原則，為什么我們就不能接受records？實際上除假朋友外，法國還有使用了幾百年的dossiers，這個詞就是records的對應詞。

法國檔案館藏管理學。檔案館藏管理（ 學）Archivistique是19世紀末在檔案館工作中衍生，指的是“ 適用于檔案館收集、保存、分類、庫存、利用和使用的一套理論原則和實踐規則”。[33]而在法國直到2 0 世紀5 0 年代才出現。《法蘭西學術院詞典》（Dictionnaire de l'Académie fran?aise）2005年第9版：“Archivistique，一套適用于館藏檔案收集、保存、整理、清點、傳播和使用的理論原則和實踐規則。”DAF：文件收集、翻譯、保護、利用和估值的原則和方法。AFNOR：檔案館藏的收集、保存、分類、盤點、傳播和使用的一套理論原則和實踐規則。莎賓：檔案館藏收集、分析和著錄、分揀和整理、材料保存和展示方法的學科。后來更有學者提出更宏觀的檔案館藏學archivologie，認為檔案館藏管理學側重管理實踐及操作實務；而檔案館藏學則側重檔案館藏與社會、歷史的關系，是研究檔案館的發展、管理、創建、組織和功能的原則，及其法律和法律基礎的科學。[34]從認識論上兩者的差別在于，前者是檔案館專業的一門學科discipline，后者是檔案館科學的一門學科。“檔案館藏管理青睞于務實、操作理念；而檔案館藏學則通過創造一個基于知識和對理論、方法等掌握的反思框架，即作為認識論對象上的檔案館藏哲學正統模式，來豐富檔案館藏管理實踐。”[35]顯然兩者都不能稱為“檔案學”，因其僅涉及檔案館，沒有機關、企業檔案的形成與管理，從詞源上也是僅限于Archives共軛范圍。

共軛概念的高貴困境。以容器（館庫）之義指代所容納之物、進而又延展至不在容器之物，Archives概念先天不確定性帶來的問題，使法國檔案館界不得不采用新的概念以應對其不足。其法律定義看似包括所有文件，但當社會各類形成檔案的機構都不用、當檔案館藏納入遺產法典時，實際上就直接將現行機關、團體、企業形成、保存的檔案排除在外。但長期以來法國檔案館界認為Archives是個全能、高度抽象的概念，是以代表國家權力的收藏場所，來背書所保存文本的真實性。甚至有學者為其贊頌、并堅持這樣的用法。但其弊端也非常明顯：收藏場所與收藏之物無法區分，所以才有全世界唯一的A收藏A，或到A查A的令人費解的說法。其實圖書館一詞也有圖書資料之義，但人們正常的說法是“Allez à la bibliothèqueet lisez un livre”（go to the Library to readBook），即區分圖書館bibliothèque與圖書livre。此外由于其本源的共軛特性，無法適應社會發展中的標準化、信息化、法規遵從。檔案形成于社會活動各方面，而館藏的共軛使其遠離社會。三時段理論雖使其擴展至檔案形成階段，但其概念繁瑣、不適應，《檔案館法》納入《遺產法典》后，更是開始向著遺產概念回歸并退回到共軛狀態。對比英美的來自對某類重要憑證文件本體的名稱抽象而成的檔案records，是作為公器的法庭將公認的事實確認后作為憑證保留，其內涵是事實、真實，無論放在哪里，本質不變、概念不變，且因其客觀、普適得以延續800年至今，而Archives出現不到200年，其概念含義已經歷館藏、檔案到所有文件數據的多次嬗變，現在基本又被打回原形。

2.3.8 檔案館藏歸屬于遺產。法國檔案館藏遺產化。進入21世紀，弗雷特瓦綜合征（syndrome de Fréteval，害怕再次失去、因而看什么都像、并應當成為檔案館藏）進一步使法國檔案館界患上了焦慮性遺產強迫癥：什么都是檔案館藏！進而也都是遺產！但當法律定義遇到邏輯障礙的不順利，退而轉向檔案館藏遺產化，檔案館局變成遺產總局下設處；檔案館成為遺產總局管轄單位；《檔案館藏法》進入《遺產法典》。雖說檔案定義未變，但機關企業檔案不再稱為Archives。

從1812年國務部長出席國家檔案館在塞納河畔天鵝島新館奠基，到2009年的近200年時間，國家檔案館及法國檔案館局從隸屬國務部、內務部、公共教育部、文化事務部，到成為文化部遺產總局的一個處，檔案館界終于實現了進入遺產的夢想！如果套用“我是檔案館員，因為我在檔案館工作”，現可以自豪地說，“我是遺產管理員，因為我們隸屬遺產總局”！Archives概念正在遠離機關、團體、企業，回歸其初始的共軛狀態。其標志是：①遺產法典的檔案館藏。2004年，《檔案館藏法》被撤銷后成為《遺產法典》中的第二卷。盡管定義包括所有文件，但如前所述，機關企業并不買賬，也不用，如同中國《檔案法》將檔案界定為“歷史記錄”、而機關單位沒有人用一樣。現在如果我們把Archives譯為“遺產”，也毫無違和感。②法國檔案館局降為處。2009年機構改革中，法國檔案館局從歸屬文化部到歸屬遺產總局的SIAF，從此法國不再有獨立的檔案館局。同時遺產總局負責管理國家檔案館。③檔案館宣言突出遺產。2007年，在ICA指導下，加拿大法語區魁北克檔案館界推出的《檔案館宣言：我們的記憶和我們的權利》中聲明：“檔案館藏是一種獨特、珍貴和不可替代的遺產。”宣言與機關檔案管理無關，其簽署者是魁北克9家檔案館藏機構。2011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采納并發布ICA在其基礎上制定的《檔案館共同宣言》，其中所提及的遺產patrimoine、檔案館員archivistes、開放accessibles等主要概念，都是針對檔案館藏而言。④遺產保管人的新頭銜。遺產保管人的出現，適應Archives遺產化，但不代表所有檔案。records、dossier在司法、行政、權益保障方面依然是重要檔案；Archives的衍生詞archivage、archiveur也活用在相關方面。

法國檔案概念的特征。①檔案概念嬗變多樣。中世紀的檔案概念通常源自本體特性的抽象，如chartes、titres、monuments；現代檔案概念則來自其容器或保存場所并與之共軛；當代檔案概念進一步分化：既有跳出共軛的現行及中間檔案館藏Archives courantes etintermédiaires；也有形成就是檔案的dossiers，雖然沒有得到國家的營養和培育，但簡潔、明確，就連所謂檔案館的各種原則，指的就是dossiers的特征和屬性；更有變形的archivage；還有引入的records。若與英國的records相比，簡直就是嬗變不停。②檔案館藏走向遺產。由于法國從來就沒有機關檔案工作系統管理的法令法規，法國檔案館局推行的三時段檔案概念也難以在檔案館之外應用。當面對新事物、新技術、新要求來臨而束手無策時，走向遺產、回歸共軛，就成為檔案館界的必然。③新生概念廣泛應用。現代的共軛概念看似完美，也是法國檔案館界的最愛，但它是以犧牲或者說不認為機關里保存的也是檔案為代價；三時段及檔案法定義則導致檔案概念或者碎片化，或者邏輯混亂，而機關企業在適應標準化、信息化、法規遵從、第三方外包的環境要求，使得records、dossiers、archivage、archiveur等概念的應用應運而生。

當代檔案概念的評價。①囿于高貴失去大海。法國就沒有、也不關心機關檔案管理的理論、規則及管理體系，僅是從館藏的歷史與遺產角度要求機關做好歷史檔案的移交進館。對此莎賓尖銳地評價道：在檔案形成的機關、企業、團體，“法規遵從的必要性優先于確定歷史檔案進館。這并不意味著這些組織的歷史檔案不重要，只是不應該把犁charrue放在牛boeufs之前；管理歸檔archivagemanagérial必須在選擇歷史檔案Archives historiques之前”。[36]法國檔案館界沒有英美檔案工作的檔案雙重價值觀，僅關心Archives歷史與遺產價值；預進館檔案中間庫的失敗，就是因為沒有全面規劃國家檔案工作、僅從檔案館角度看問題的結果。最重要的是，檔案館界一個多世紀來精心培育的檔案館藏理論及培訓，在適應信息社會背景方面存在巨大差距；把機關企業成堆的文件和數據稱為“檔案”Archives，更是歪曲其含義，使文件與檔案概念模糊不清。說明法國檔案館界自恃高貴的館藏理論及概念體系，無法指導機關、團體、企業檔案工作實踐，使法國檔案工作顯得頭重腳輕、缺乏平衡。②本體檔案適應成長。盡管檔案館藏概念的高貴感使DAF對發展機關企業檔案工作體系缺乏興趣，但機關、企業檔案dossier管理所具有的重要行政、司法、憑證價值，成為其自我發展的內生驅動。迄今國家也無行政法規，只是靠國際標準和企業自覺，dossiers才是如同records的檔案概念，只是以前沒有規范發展起來。其實檔案館的所謂來源、原始順序都是指dossiers的狀態；而基于Archives的archivage，及現行、中間檔案只不過是以檔案館角度對dossiers的指稱。由于法國只有國家檔案館管理體系，缺少國家檔案工作管理體系，致使機關、團體、企業出現無需揚鞭自奮蹄的檔案概念及管理創新。③面對困境無奈折中。國際標準、信息化、法規遵從等現代理念都發生在形成檔案的機關團體企業，使得檔案館藏概念難以適應。如ISO 15489就明確寫明：不適用于檔案館。雖然站在檔案館角度發明了現行檔案的叫法，但機關團體企業并不使用，結果成為對法國檔案館界的難題和挑戰。各方認知折中的結果，就是archivage應運而生，由進館成為檔案館藏之義變為文件轉化為檔案——歸檔之義。這是法國檔案館界、國家標準化協會Afnor、檔案館工作者協會AAF的無奈折中。

總之，造成今日法國檔案概念分化、糾結的根本原因：一是歷史文化造成共軛概念本身的局限和羈絆；二是檔案館界的認知固化、格局狹隘的思維。近半個世紀以來的法國檔案館界，一方面把本來可以用簡單概念解決和協調的檔案概念問題，搞成不但外國人弄不懂、連本國人也難以理解的復雜化；另一方面，又患上了焦慮性強迫癥：什么都是檔案！進而什么都是遺產！結果是，檔案館藏及檔案館局終于走向了第二帝國時期（1852—1870）檔案館就夢想的“遺產化”patrimonialisées；[37]Archives的法律、機構、概念都歸從于遺產，而機關、企業在邁向與國際理念接軌的標準化、信息化、法規遵從中，開辟并形成自身的檔案概念新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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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國家檔案局 王嵐，博士，研究館員 來稿日期：2024-08-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