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建球館，這支NBA球隊要“拆”唐人街？

最近，NBA費城76人隊的總部總有“怪事”發生。

在球員和教練進出的必經之路上，幾支寫有“Save Chinatown”的標語，歪歪扭扭地插在大門口。每當球隊工作人員命令值班警衛將其收走，這些標語又會像麥田怪圈一樣，在第二天早上再次出現在園區草坪中央最顯眼的位置。無奈之下，在與當地部門反映過后，球隊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對這些標語選擇了無視。

76人總部大樓所在的卡姆登區域，雖然離費城唐人街只有不到十公里，卻屬于新澤西州的管轄范圍，所以收到舉報的卡姆登當地部門也是一臉無語：你們賓州的內部斗爭，怎么打到我新澤西來了？

沒錯，其實矛盾的核心與地理位置或城市劃分無關，這些標語所指向的，都是宣稱要在費城唐人街邊上興建超級球館的76人隊。

市中心的超級球館

從地圖上看，整個費城市區就像一個巨大的象限圖，脈絡以原點上的市政廳展開，西至百年藤校賓大，東穿特拉華河通往新澤西、紐約方向，北邊是臭名昭著的北費貧民窟以及一眾小鎮，南邊除了機場、居民區以外，便是北美四大聯賽里四支費城球隊的主場。

因為一直與費城飛人冰球隊共享一座球館，所以大概從疫情前開始，76人隊就計劃脫離這個聚集地，把主場往市中心挪一挪。

而當一家名為“學院公寓”的房地產開發公司，首次提出要幫他們把新球館建在費城中心市政廳旁邊時，二者一拍即合，開始選擇具體位置。

不說冠絕全美的犯罪率和流浪漢數量，費城的整體規劃一直是被當作教科書一般的存在，尤其是考慮到它歷史悠久的前首都背景。市政廳的北、南、西三側早已被豪華辦公樓和商場包圍住，中間夾雜著車站、公園和各種高端娛樂場所。

因此對于76人來說，如果想以相對低的成本“落戶”市中心，東側臨近唐人街的區域，就成了他們的唯一選擇。

2022年7月，費城76人老板喬什·哈里斯和大衛·布利策召開了一個發布會，并同開發商一起宣布，計劃在費城10街和11街中間的核心區域建設新球館，以及與球館相關的綜合體，為市中心帶來數千個就業機會和預計超過20億美元的經濟增長。

在球隊眼里，這個選址稱得上是滿分答案——一方面，這里背靠費城最主要的橫向樞紐“市場大道”，距離市政廳只有不到五個街區，屬于正兒八經的中心地帶，擁有著極其便利的交通條件；另一方面，這里目前是一個出租率不高，且始終沒從疫情沖擊中緩過來的小型商業區，所以相對于同等地理位置的其他高樓大廈來說，有著可觀的成本優勢。

76人老板哈里斯在宣布這則消息時樂開了花，并馬上開始加速推進著與政府部門的報備和溝通。

但就在這時，一個路口開外的費城唐人街里，隱隱傳來了抗議的聲音。

“把手從唐人街頭上拿開！”

在聊費城中國城居民的反應之前，我們先來簡單講一個來自華盛頓特區的故事：

1997年，NHL華盛頓首都人主場球館MCI中心（現稱國會一號球館）在華盛頓特區唐人街開業，在后來二十年的發展中，雖然很大程度上帶動了該區域的經濟上漲，但原有的唐人街幾乎被商業開發整個摧毀，如今僅剩少數華人自有的經濟適用房項目，和幾家勉強維持的餐館和小商鋪。

而盡管在76人的初期計劃中，并沒有針對中國城內建筑的直接拆遷，但區域中的居民們還是非常擔心，怕重蹈當年華盛頓的覆轍。

王岳明博士，賓州華人僑團聯盟的共同主席表示：“建設籃球館將嚴重沖擊或破壞費城華埠歷史文化特征，包括制憲地、獨立宮自由鐘和中國城等，同時帶來住房危機、交通堵塞、社區變革等一系列連鎖反應。”

起初，這種擔心并沒有激化成矛盾。以各大華人聯盟、商會為主的勢力，嘗試通過向市政府提交倡議書等方式，點明其中的問題，居民也不過是在廣場上搭個臺子，講講自己和唐人街的故事，呼吁人們守護社區。

這份“得體”一直持續到今年的九月初。而當費城市長謝麗爾·帕克在油管上以一則視頻，宣布市政府已經通過76人的新球館提案時，事態徹底爆發。

視頻發布一周后，一場超過3000人參與的大型抗議活動沖上費城街道，來自不同種族、信仰和社區的代表組成抗議人群，頂著瓢潑大雨，從市政廳一路行進至中國城的友誼牌坊，表達對球館項目的堅決反對。

“把手從唐人街頭上拿開！”人們齊聲喊著。

這并非費城唐人街首次面對大型商業行為的“侵略”。

據不完全統計，自從上世紀60年代落成規模并有統一管理以來，費城唐人街一共“趕走”了一個專業棒球場、兩個大型賭場，和一條高速公路。

面對人們的群情激憤，市議會針對興建球館一事，按流程委托專業機構做出了兩份報告。其中的經濟報告結果顯示，76人球館所能夠帶來的新增經濟活動可以支持費城兩座規模相當的球館；而社區影響分析卻指出，大約五成中國城的小商戶無法從球館項目中獲益，甚至可能會因租金上漲或人流減少而被迫關閉。

而就是這份公開報告，成了人們抗議的有力武器。他們不斷發聲、施壓，避免自己被間接“驅逐”。

一位餐館老板對《華盛頓日報》表示：“76人靠球迷在場館內消費12美元的啤酒和25美元的熱狗賺錢，而我們在旁邊的小餐館、小酒吧就成了他們的間接競爭對手，加上越來越高的房租，我們可能維持得下去嗎？”

眾所周知，一支球隊最堅固的支持者便是其所在城市的居民，而一旦你樹立起一個“不管群眾死活”的形象，背后的損失是無法挽回且致命的。

為了平定民心，76人不得不做出讓步。

20億和民心，怎么選？

事實上，在76人隊去年發布的擬建效果圖中，還包括一個名為“76大廈”的高層綜合體，用于體育館旁住宅空間的開發。而其中395個公寓里，有20%被指定為“可負擔住房”。

要注意的是，這個大樓的建設并不在最初官宣的計劃里，卻是在市長同意提案之前。因此許多居民變得更加憤怒，按他們的說法，就像政府和球隊抱在一起，并對著人們同時豎了個“中指”。

一系列的抗議之后，政府首先作出了反應——今年9月份，市議員馬克·斯奎拉在議會上公開提出，考慮要求76人將該塔從開發計劃中移除。而在不久前，費城76人隊的發言人正式確認，將取消這座2.5億美元公寓大樓的建設計劃，但希望其余部分能順利“按計劃推進”。

大概意思就是：房我不建了，你總得讓我開球館了吧？

“不讓。”

除了保持高度憤怒的中國城附近居民以外，反對的聲音甚至在不斷向外擴張。除了文章開篇提到在76人總部門前的無聲反對，費城的百年藤校賓大，最近也加入了抗議的行列當中。

在一組賓大學生的號召下，費城及周邊社區大學生組成了“保護中國城學生組織”，定期以不同形式的活動發出抗議。

學生們陸續去到了市政廳、中國城以及相關房地產開發公司樓下進行示威，還在賓大召開董事會會議時，在會議室外表達態度，呼吁學校重視這一事件，并切斷一切與76人方面的合作。

有意思的是，事件的三位主人公都是賓大校友：相關房地產開發公司CEO阿德爾曼擔任賓大醫學院董事會成員，76人的兩個老板，一個是賓大董事會的校友，另一個是賓大沃頓本科執行委員會的成員。

當然，從球隊和開發商的角度上來說，他們并非完全沒有重視對于社區的保護。項目發言人多次對外媒表示，不會驅逐中國城的任何商戶或居民，并會將“幫助解決中國城內的社區問題”看作建設球館的目標之一，優先保護社區利益。

對于這份承諾，人們并不買賬。根據新澤西州工人黨州主任安東尼·邁爾斯透露：2016年，76人宣布在卡姆登地區設立現在的總部時，也曾承諾為黑人、拉丁裔居民，以及整個卡姆登區域帶來收益，但現在76人總部的275個員工中，僅有6名員工來自當地社區。

11月25日，關于新建球館的立法提案正式在市議會上被提出，盡管人們的抗議聲一直沒停，但只要這項立法提案被通過，計劃在2031-32賽季開始之前搬入新球館的76人就可以直接開始動工。

但一切顯然不會再按資本所愿般順利。

一邊是能帶來20億增長市中心超級體育綜合體，一邊是群情激奮“誓死保衛家園”的居民們，費城如何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