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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世紀以來共產國際、聯共(布)與中共關系研究綜述

2024-12-18 00:00:00王辛剛
中共黨史研究 2024年5期
關鍵詞:研究

共產國際、聯共(布)與中共的關系,是中共黨史研究的熱點和難點之一?!盁帷痹谑玛P重大,共產國際、聯共(布)深刻影響了中共;“難”在錯綜復雜,在共產國際、聯共(布)、中共乃至國民黨的多方博弈中夾雜著教條與實際、理想與現實的取舍。改革開放以來特別是蘇聯解體后,大量檔案得以解密、查閱和出版有學者對相關文獻資料的整理出版情況作了詳細梳理和述評,如楊奎松的《抗戰期間共產國際與中共關系文獻資料述評》(《社會科學》2006年第2期),林建華的《世界革命視域下共產國際的實踐邏輯》(《中國社會科學》2014年第8期),楊俊、程恩富的《共產國際與中國革命》(《中國社會科學》2014年第9期),孫艷玲的《與民主革命時期中共黨史有關的俄羅斯檔案現狀介紹》(《中共黨史研究》2016年第12期),張濤、齊衛平的《改革開放以來中共駐共產國際代表團研究述評》(《黨史研究與教學》2019年第5期)。上述成果未涉及的新出版重要文獻資料主要有:〔俄〕卡爾圖諾娃編,張麗譯:《來到東方:加倫與中國革命史料新編》,廣東人民出版社,2017年;《彭述之回憶錄》,香港天地圖書有限公司,2016年;中共一大會址紀念館編:《中共首次亮相國際政治舞臺檔案資料集》,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中共一大會址紀念館編:《中共建黨前后革命活動留日檔案選編》,上海人民出版社,2018年;〔蘇〕羅曼·卡爾曼著,李輝譯:《在華一年:蘇聯電影記者筆記(1938—1939)》,人民出版社,2020年;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編譯:《共產國際、聯共(布)與中國革命檔案資料叢書》,中共黨史出版社,2020年。,促使學界在此方向掀起了研究熱潮,解決了一些長期難以解釋的問題。進入新世紀,相關研究出現了新的特點。在研究范式和方法上,不再局限于傳統革命史的書寫方式,注重與社會史、語言學等學科或學科分支相融合;在研究視野上,不僅綜合運用國內國際多語種文獻,還從跨國史的宏大背景下理解和分析相關史實;在研究結論上,力求近真而如實,更加追求在互動關系中作全面和動態的分析。鑒于此,本文擬對新世紀以來共產國際、聯共(布)與中共關系研究的重要成果進行梳理,以期在呈現學術前沿動態的基礎上為深化相關議題的研究提供參考。

一、共產國際、聯共(布)與中共建黨

中共創建不僅是國內革命斗爭和共產國際幫助的結果,也有著深刻的地緣政治背景。有學者認為,從大國博弈來看,20世紀20年代蘇聯(蘇俄)基于推進世界革命和實現國家利益的雙重目標,對華采取“雙軌”外交政策。外交人民委員部主要承擔對華公開外交事務,負責與北京國民政府談判事宜;共產國際主要承擔非正式外交活動,負責對中國革命政府的支持、推進共產主義和反帝民族運動余偉民:《1917—1927年蘇俄—蘇聯對華“雙軌”外交述略》,《歷史教學問題》2021年第6期。在華盛頓體系的刺激下,蘇聯(蘇俄)越發主動介入中國事務,在1922年至1925年中國民族主義運動的轉折年代,以“新外交”成功抓住安撫中國民族主義者的關鍵時機,激發了中國民眾巨大的政治動員潛力,國民革命得以醞釀馬建標:《華盛頓體系、反帝運動與國民革命的醞釀》,《中共黨史研究》2020年第6期。

作為實現上述戰略意圖的基本載體,有研究指出,共產國際、聯共(布)、蘇聯(蘇俄)政府多管齊下設立涉華機構參見李穎:《共產國際負責中國問題的組織機構的歷史演變(1920—1935)》,《中共黨史研究》2008年第6期;黃黎:《共產國際、俄共(布)的對華機構》,《中國國家博物館館刊》2016年第7期。這些機構最初“政出多頭”,但經過1919年至1923年的逐步規范,形成了共產國際與蘇聯(蘇俄)政府外交系統兩條渠道并行的基本格局。馬林將之概括為對華政策的“兩個中心”——世界革命中心和俄國利益中心盧剛:《1919—1923年莫斯科對華政策“兩個中心”的形成》,《當代世界與社會主義》2014年第1期。上述機構及其人員在廣泛接觸和試探中國各政治派別以后參見羅?;荩骸短K俄(聯)對孫中山的援助為何既遲又少?——兼論土耳其民族運動的陰影》,《華中師范大學學報》2000年第2期;楊雨青:《國民軍與俄共(布)中央政治局中國委員會》,《近代史研究》2000年第3期;李丹陽:《AB合作在中國個案研究——真(理)社兼及其他》,《近代史研究》2002年第1期;何云庵等:《蘇俄、共產國際與中國革命(1919—1923)》,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9年,第216—267頁;胡云霞、李紹華:《蘇俄、共產國際與陳炯明接觸始末》,《江蘇社會科學》2012年第4期;楊天宏:《從“聯俄”到“反赤”——吳佩孚對蘇俄的認知及其變化》,《近代史研究》2021年第2期;黎世紅:《共產國際東方戰略與中國北方大革命運動》,人民出版社,2022年。,準確抓住了在五四運動中興起的中共力量,迅速推動中共成立與一大的召開,并使其初登共產國際舞臺張玉菡:《從組織推動到亮相共產國際舞臺——蘇俄、共產國際遠東工作與中國共產黨的創建》,《上海師范大學學報》2021年第2期。有學者指出,遠東書記處制定了在華開展共產主義工作的提綱并派遣多批“密使”來華活動參見〔日〕石川禎浩著,袁廣泉譯:《中國共產黨成立史》,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6年,第71—125、245—250頁。,而霍·多洛夫、李澤洛維奇及羅斯塔—達爾塔在華分社、俄文《上海生活報》等人員和機構,則在華協助進行革命思想傳播和中國革命組織創建參見李丹陽、劉建一:《霍·多洛夫與蘇俄在華最早設立的電訊社》,《民國檔案》2001年第3期;李丹陽、劉建一:《〈上海俄文生活報〉與布爾什維克早期在華活動》,《近代史研究》2003年第2期;李玉貞:《也論吳廷康與俄國共產華員局》,《中共創建史研究》2017年第2輯。鑒于上海革命局與中共創建的直接關系,其成立時間特別是職能和性質引起學界長期而激烈的爭論,目前仍未就一些重要問題達成共識,如該局是否為中共早期組織、是否隸屬于俄共(布)組織系統、是否為共產國際在華一級機關、是否為維經斯基與陳獨秀的聯絡協調方式以及在中共創建過程中扮演的角色等黃愛軍:《俄共(布)在華革命委員會研究評析》,《蘇區研究》2023年第3期。上述問題的徹底破解仍有待于進一步挖掘史料。

中共一大的召開和中國共產黨的成立是開天辟地的大事變,也是共產國際在華工作的標志性成果。學界圍繞共產國際、蘇俄與中共建黨之間的關系進行了深入研究,取得了突破性進展。就共產國際代表的身份和作用而言,馬林很早就受到學者們的關注參見李玉貞:《馬林傳》,中央編譯出版社,2002年。新的研究強調,他在中共創建過程中的突出作用,并非以往研究所言推動中共一大召開,而是促使中共二大貫徹了共產國際關于殖民地與半殖民地的決議精神蔡文杰:《馬林對中共“一大”的作用考辨》,《社會科學戰線》2005年第1期。他還與維經斯基一道,找到了與陳獨秀之間較為合適的合作方式參見李穎:《共產國際、陳獨秀與中國共產黨的創建》,《安徽史學》2005年第2期;朱洪:《中共二大:陳獨秀應對馬林和共產國際的一次緊急會議》,《黨的文獻》2012年第1期。另一位參加中共一大的外國人尼克爾斯基在近來的研究中頗受重視。其真實身份是蘇俄情報機關上海聯絡站的負責人和經費管理者,按照指示承擔與會代表中轉與身份審查、經費使用監管和會議情況報告等任務參見張偉良:《也談中共一大參加者尼克爾斯基——兼論“誰是中共一大會議的發起建議者”》,《中共黨史研究》2011年第6期。有學者注意到,共產國際在此前后注重發揮中共早期黨員的作用,不僅讓俞秀松替補楊好德參加共產國際三大葉孟魁、趙曉春:《出席共產國際三大的中國代表團人員考》,《中共黨史研究》2015年第11期;〔俄〕瑪瑪耶娃著,王利亞譯:《在研究中國共產主義運動中作為歷史文獻史料的“俞秀松個人檔案”》,《上海黨史與黨建》2019年第8期。,還提供材料讓張太雷在大會上發言黃愛軍:《〈張太雷在共產國際第三次代表大會的書面報告〉材料來源考——兼談1921年“三月會議”是否存在》,《中共黨史研究》2017年第8期。,推選其為青年共產國際執委會委員李曙新:《張太雷何時當選為青年共產國際執委會委員》,《中共黨史研究》2013年第4期。此外,“張凱”還當選共產國際三大執委會委員任牧:《共產國際執委會的中國籍委員“張凱”是誰?——兼談張太雷在青年共產國際二大當選執委一說》,《黨的文獻》2022年第3期。按:“張凱”的真實身份仍存爭議。參見陳旭楠、唐聞曉:《共產國際三大執委會中的“張凱”并非張太雷——與任牧商榷》,《廣東黨史與文獻研究》2023年第1期。

相較而言,研究者更多以中共一大為中心,論析共產國際對于中共早期組織、理論與行動的深層次影響。

首先,“加入共產國際的條件”與中共組織形態的關聯。有學者認為,加入條件不僅直接確定了“中國共產黨”的名稱張偉良:《列寧關于“加入共產國際的條件”與中國共產黨名稱的確定》,《北京大學學報》2002年第1期。,也是中共認識民主集中制組織原則的直接來源之一參見祖金玉、李申淼:《中共二大與黨的組織原則的早期探索》,《中州學刊》2017年第2期。因此,中共雖在二大時才從形式上加入共產國際,但組織、經濟、工作等多方情況表明,事實上自成立時就已是其支部組織王繼凱:《中國共產黨加入共產國際問題再研究》,《中共黨史研究》2013年第1期。在馬林的建議下,中共根據共產國際慣例與列寧建設“職業革命家的組織”要求,確立黨員生活費制度,保障黨組織的生存和發展楊陽:《中共早期黨員生活費制度》,《經濟社會史評論》2020年第4期。此外,有學者提出,中共創建初期的“小組織”問題也與共產國際有意加速中共組織成分新陳代謝的培新策略有關,而馬林的干預使“小組織”失去了共產國際支持,進而喪失了活動空間和存在基礎參見楊陽:《中共創建初期的“小組織”問題研究》,《黨史研究與教學》2022年第3期。

其次,共產國際對中共早期關于中國革命根本問題理論認識及其轉變的影響。新近研究主要討論兩個問題,即中共是被動接受共產國際的理論“灌輸”,還是主動吸收乃至與之“互動”。傾向于第一種觀點的學者認為,馬林在中共一大上傳達了列寧民族和殖民地問題的理論,代表們就此廣泛討論了統一戰線問題,是這一“法寶”的源頭肖存良:《中共一大與統一戰線關系再研究》,《中共黨史研究》2021年第5期。此前,共產國際的統一戰線理論,經由報界傳譯,已為國人所了解。中共最初冠以“聯合戰線”的政策表述,意在著重表達與階級外政治勢力及團體的關系安東強:《中共三大前黨內外對于統一戰線的認識與表述》,《理論月刊》2023年第1期。中共之所以在二大才被說服接受該理論,是因為馬林等代表的個人性格,以及其誤判“中國是一個落后的資本主義國家”沈建中:《馬林與黨的民主革命綱領制定關系之辨析》,《上海黨史與黨建》2012年第1期;田子渝、楊榮:《列寧民族殖民地問題的理論傳入我國的時間與最初影響》,《江漢論壇》2010年第8期。直至《共產黨與議會制》等共產國際文件在中國完整翻譯出版后,中共才逐漸改變一大綱領中不符合國情的部分。這既為中共正確認識議會斗爭、勞動立法等問題提供了理論指導劉輝:《共產國際與中共早期對議會斗爭的認識》,《中共黨史研究》2017年第6期。,也加速了其在民主聯合戰線框架內對無產階級領導鄉村革命問題的探索劉學禮:《中國共產黨創立時期鄉村革命的理論和實踐》,《中共黨史研究》2011年第9期。在此過程中,共產國際的“進攻理論”一度直接左右了中共的政策參見張喜德:《中共早期排斥國民黨的政策與共產國際成立伊始的“進攻理論”》,《中共黨史研究》2005年第1期。傾向于第二種觀點的學者認為,中共在二大時已認識到一大高估了工人力量,革命理論隨之轉變張文琳、呂建云:《中共“一大”為何沒有采納列寧的民族和殖民地革命思想》,《甘肅社會科學》2004年第5期。中共最終接受黨內合作方式,表面上是迫于共產國際特別是馬林的堅持,實質上是出于自身思想、理論基礎與客觀需要何云庵:《試析中共在西湖會議上接受黨內合作的原因》,《毛澤東思想研究》2009年第1期。有學者還分析了中共一大到三大政治口號的變化,認為這是中共“在對中國革命認識日趨理性、日趨深化的基礎上,自己作出的一個主動的選擇”吳志娟:《中國共產黨早期對民主革命認識的日趨深化——以中共一大到三大的政治口號演變為視角》,《中共黨史研究》2011年第12期。

再次,共產國際對中共早期革命行動的支持與限制。有學者指出,共產國際財政援助對中共早期生存與發展起到過重要作用,但其提供的經費存在不按預算和日期撥付、被挪用、提供部門與渠道不統一等問題徐元宮:《中共建黨初期活動經費來源的歷史考察》,《當代世界社會主義問題》2013年第1期。更為嚴重的是,援助的目的優先考慮蘇聯(蘇俄)利益,導致援助力度和形式等不完全符合中共實際需要楊奎松:《共產國際為中共提供財政援助情況之考察》,《社會科學論壇》2004年第4期。在自身籌資能力有限的情況下,中共獨立性由此在很大程度上被長期忽視何益忠:《中國共產黨創建時期的活動經費研究》,《毛澤東鄧小平理論研究》2009年第7期。有學者認為,幼年中共在思想、組織、政策上對共產國際嚴重依賴的一個明顯體現是中央機關所在地在上海、北京、廣州之間遷徙,一年內四易其址參見王亞春:《略述1922至1923年中共中央四次遷址的原因》,《中共黨史研究》2000年第2期。特別是在三大前,中共中央在激烈爭辯中滿懷希望地遷往廣州,卻失望而歸,遂對鮑羅廷改組國民黨及國民黨一大持觀望和漠然心理李雷波:《論中共三大中央局的遷往上海及其影響》,《中共黨史研究》2013年第11期。

總體來看,新世紀以來學界關于共產國際、聯共(布)與中共創建的研究在史料相對不足的情況下取得了相當大的進展,特別是將其置于國際政治秩序塑造與變化的宏觀背景下加以考量,為深化相關研究打開了新的視角。從微觀研究來看,既有研究從地域上看主要集中于上海、廣州、北京,而對于哈爾濱、天津、漢口等重要聯絡點的相關研究仍顯薄弱;從人物來看,主要集中于馬林、尼克爾斯基、陳獨秀、瞿秋白、張太雷等少數關鍵人物,關涉二者關系的大量人物卻鮮有人問津;從黨的建設來看,共產國際、聯共(布)對中共一些重要綱領、理論、政策、原則乃至黨內法規的內在影響仍有待進一步厘清。

二、共產國際、聯共(布)與第一次國共合作

第一次國共合作是中共實踐民主革命綱領和民主聯合戰線政策的重大勝利,既是國共兩黨反對帝國主義和封建軍閥的共同需要,也是兩黨各自發展的需要。以往研究已充分證實了共產國際、聯共(布)在其中的重要作用,新近研究多為多視角呈現共產國際、聯共(布)、國民黨、中共多方內部及相互之間的博弈。

共產國際、聯共(布)與孫中山的接近是雙向選擇的結果。有學者指出,雙方都有很明顯的現實政治動機,孫中山希望獲得蘇俄方面的物質援助并借鑒其革命經驗,而蘇俄則有在華利益與遠東地區安全的雙重考量參見歐陽軍喜:《蘇俄及共產國際對孫中山革命思想的影響》,《清華大學學報》2002年第5期;周興樑:《廖仲愷與共產國際使者的交往及其影響》,《學術研究》2008年第11期。商團事件堪稱一個至關重要的樞紐,事件的發生正值共產國際、聯共(布)改變世界革命戰略并在遠東引發革命新風暴的關鍵時期。共產國際、聯共(布)趁機發起“不許干涉中國”運動,首次以如此規模和聲勢介入中國事務。鮑羅廷指導中共實施“楔子”戰術并在廣東引入階級斗爭,成功推動孫中山及國民黨“向左轉”。敖光旭:《共產國際與商團事件》,《中國社會科學》2003年第4期。20世紀20年代中國的非基督教運動可視為相關戰略的延續參見陶飛亞:《共產國際代表與中國非基督教運動》,《近代史研究》2003年第5期。不過,有學者強調,孫中山同意接納中共黨員加入國民黨,并非想按其意志改造國民黨,而是想借此推動國民黨組織發展,再依靠蘇聯援助實現三民主義。孫中山堅持軍事優先、忽視政治宣傳的做法,使希望通過中共發展和改造國民黨的“馬林路線”歸于失敗。孫中山處于既要允許共產黨保持獨立又要令其服從自己的兩難境地,中共同樣陷入尷尬之中——因推動國民黨組織快速發展而使自身發展幾乎停滯,卻無法消除對方的不滿與疑懼。這種“兩難”與“尷尬”說明雙方本就涇渭分明。楊奎松:《孫中山與共產黨——基于俄國因素的歷史考察》,《近代史研究》2001年第3期。有學者將其根本原因歸結于孫中山基本秉承歐美政治理念,在思想體系和政治目標上與蘇俄差距很大。為實現對國民黨的規訓,蘇俄以是否保護資產階級和對待蘇俄的立場為主要標準,將國民黨判定為“多階級的聯盟”,關注和引導其內部的派別分化。這種做法實際上是蘇俄黨內爭斗的國際延伸,在中國突出演化為維經斯基與馬林、鮑羅廷的政治斗爭楊天宏:《蘇俄與20年代國民黨的派別分化》,《南京大學學報》2005年第3期。

北伐勝利進軍是第一次國共合作的重要成果,其與共產國際、聯共(布)的關系得到進一步梳理。有學者指出,共產國際、蘇聯對待北伐的態度經歷了由堅決反對到搖擺不定,再到部分支持進而大力支持的演變過程吳九占:《論蘇聯、共產國際對北伐態度的演變》,《社會科學輯刊》2005年第3期。最初反對北伐,是因為聯共(布)中央判斷國際和中國局勢的變化不利于蘇聯,應當采取“喘息”政策。但是,在北伐軍占領江南大片地區以后,聯共(布)中央被迫重新審視北伐問題,開始奉行形“左”實右路線,即在理論上提出通過國民黨來實現中國革命向社會主義前途過渡的激進方針,在實際工作中卻對蔣介石的反動行徑和要求不斷妥協退讓王德京:《北伐期間共產國際的指導方針和大革命的失敗》,《中共黨史研究》2005年第1期。有學者認為,盡管共產國際、聯共(布)及其駐華代表與中共之間還存在很大分歧,但是他們仍大力援助了北伐。一方面是中共在作戰中的先鋒模范作用、卓越的政治工作以及廣泛深入的群眾動員,另一方面是蘇聯派出的軍事顧問和提供的物資援助黃黎:《共產國際、聯共(布)及中共中央對北伐態度的歷史考察》,《中國國家博物館館刊》2012年第2期。

關于中共與軍隊領導權的關系,學界形成了一些新的看法,不失為研究中的亮點。有學者認為,共產國際、聯共(布)在一段時間內處于維護統一戰線與增強中共軍事實力的搖擺之中。為落實東方戰略,共產國際在國共合作伊始便積極培養中共軍事干部,不僅安排人員赴蘇聯軍校學習,還對非軍事院校的留蘇人員進行軍事培訓。張建華:《20世紀20—30年代共產國際對中共留蘇人員的軍事教育——以蘇聯莫斯科地區為例》,《軍事歷史研究》2022年第6期。在國民黨不顧反復勸告執迷于強化武裝危及中共生存時,共產國際要求中共進一步加強軍事工作,中共中央軍事部應運而生黃華:《中共中央軍事部到底是何時成立的》,《中共黨史研究》2002年第1期。至大革命失敗前,中共雖然直接控制了葉挺、朱德、盧德銘、賀龍等3萬人以上的正規武裝和數萬人的工農武裝,但軍事工作依然受到嚴重束縛,并且在危急關頭被迫放棄革命武裝的領導權參見黃華:《共產國際與大革命時期的中共中央軍事部》,《中共黨史研究》2005年第3期;孫偉、黃少群:《大革命失敗前的中共不注重軍事工作嗎?》,《黨史研究與教學》2013年第6期;盧毅:《大革命時期中共“忽視軍事”說辨析》,《中共黨史研究》2014年第11期。對此,有學者從新的視角提出,中共因師法蘇俄而接受“先黨后軍”指示,前期未能足夠注意軍事工作,所招致的損失在短期看幾乎是致命的,但注重組織、宣傳和群眾工作更具全局與長遠的意義。以1949年為視點,“先黨后軍”路徑是中共革命終至成功的不二之途。任偉:《先黨后軍:中共早期與“槍桿子”關系考論》,《南京大學學報》2014年第5期。在認清大革命與工農暴動相繼失敗的殘酷現實以及紅軍力量迅速發展的現狀后,共產國際、聯共(布)指導中共由“先黨后軍”逐漸轉向“黨軍并行”,開始真正注重正規軍事力量建設。中共通過建立一體二元制的黨軍關系模式、強化雙重黨權等措施,樹立黨在紅軍中的權威,最終形成“以黨領軍”的建軍準則梁晨暉:《共產國際、聯共(布)與中共早期軍事工作考論》,《黨史研究與教學》2022年第3期。還有研究者指出,共產國際、聯共(布)與中共在“要不要武裝”問題上想法一致。只是因中共力量十分弱小,造成蘇聯對國共軍事援助的失衡。在國共“分家”以后,“九月來信”與古田會議正確總結了中共獨立領導軍事實踐的原則與路徑,才徹底回答了“如何武裝”的問題。周峰:《中共早期對武裝力量的理論探索與實踐(1921—1929)》,《中共黨史研究》2015年第11期。

先于軍隊建設的中共組織建設也受到共產國際、聯共(布)的深刻影響。有學者指出,作為一個世界性共產黨組織,共產國際是各國共產黨的領導者,領導人是聯共(布)中央領導成員或由其任免。這從組織體系上為直接干涉中共事務打開了方便之門。姚金果:《大革命時期共產國際、聯共(布)與中共三者之間的組織關系》,《黨的文獻》2003年第5期。中共一大至六大中央委員會的選舉雖然沒有達到被“操縱”的程度,但選舉原則方針、中央領導人醞釀等均受到共產國際及其駐華代表的直接作用占善欽:《中共一大至六大對中央委員會選舉的探索》,《黨的文獻》2008年第3期。他們片面強調加強國民黨力量、忽視中共組織建設,也是這一時期中共黨員人數增長緩慢的原因之一參見唐正芒:《共產國際與陳獨秀的“退出國民黨”主張新探》,《黨史研究與教學》2003年第3期;唐正芒、唐金培:《第一次國共合作建立前后中共黨員發展緩慢原因》,《求索》2004年第11期。另有學者認為,中共三大以后,共產國際要求中共開展一次擴大黨員數量的運動。至中共五大召開前夕,針對迅速增長的黨員數量,共產國際使團和駐華代表最先提出黨內教育問題。在其幫助下,中共組織系統和高層領導機構布局趨于合理,組織原則及規章制度建設得到發展。張秋實:《中共五大召開前后共產國際與中共組織建設狀況之考察》,《黨史研究與教學》2008年第4期。其間,維經斯基直接指導召開的中共四大改變了馬林在三大上的論斷,開啟了建設“群眾性政黨”的新階段李穎:《中共四大歷史意義探析》,《中共黨史研究》2015年第1期。還有學者注意到,旅莫歸國干部在中共中央的支持下主導了黨組織中央集權制的改造孫會修:《旅莫支部歸國干部與大革命期間中共組織制度的改造》,《中共黨史研究》2015年第5期。,而俄共(布)的組織架構還為中共建立中央局與中央分局提供了直接模板賀永泰:《同源異流:中共中央局建制源起及其與共產國際關系述論》,《蘇區研究》2022年第6期。但是,對于年幼的中共而言,這種領導體制運作不好會削弱中央權威。明顯的例證是,鮑羅廷控制的廣東區委與以陳獨秀為首的中共中央之間長期關系緊張,在重大問題上屢屢步調相異。盧毅:《大革命時期廣東區委與中共中央關系考察——以鮑羅廷和陳獨秀的矛盾為線索》,《中共黨史研究》2022年第3期。黨在急劇的組織轉型中因準備不足而陷入困境——陳獨秀等領導層在血腥殘酷的政權爭奪中猶豫動搖、各級組織的工農運動組織力有限——也就不足為奇了張永:《國際指示、工農運動與中共的轉型困境——1927年陳獨秀“右傾機會主義”新探》,《安徽史學》2018年第6期。

1927年國共合作破裂,是中國近現代史和中共黨史上最重大的事變之一。長期以來,學界對其原因有兩種較為簡單化的論斷與理解,一種歸咎于“陳獨秀右傾機會主義”,一種傾向于共產國際、聯共(布)的錯誤指導。近年來,學界越來越注重從所涉多方勢力的角逐中,基于不同要素剖析事變的復雜性。

陳獨秀的責任問題研究仍然熱度不減。針對“陳獨秀右傾機會主義”乃至“投降主義路線”的“定論”,學者們通過實證發現其與歷史真相相去甚遠參見李穎:《陳獨秀與共產國際》,上海人民出版社,2019年;姚金果:《陳獨秀與莫斯科的恩恩怨怨》,福建人民出版社,2006年。有學者指出,作為定義陳獨秀錯誤的核心問題,“二次革命論”的種子最早由馬林播下,陳獨秀在實際工作中屢屢予以抵制朱洪:《陳獨秀“二次革命論”的來龍去脈——早期中共黨史問題研究》,《學術界》2013年第5期。陳獨秀關于北伐準備、中山艦處置、工農運動政綱調整等一次次正確主張,都被共產國際、聯共(布)所否定。所謂對國民黨新右派的妥協退讓,更多表現為“難作為”和“不作為”。馬連儒:《北伐問題爭論的演變與爭奪領導權斗爭的實質》,《黨史研究與教學》2008年第1期。而每一次“大讓步”的背后,都有共產國際的干涉、算計與退卻參見姚金果:《陳獨秀第一次大讓步之辨析》《陳獨秀第二次大讓步之辯析》《陳獨秀第三次大讓步之辨析》,《上海黨史與黨建》2003年第4、6、8期。有學者強調,中共五大召開時,羅易已是會議的實際主導者,陳獨秀能夠連任總書記,只是因為共產國際暫未找到更合適的替代者李穎:《陳獨秀與中共五大》,《安徽史學》2004年第2期。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后,陳獨秀即使負有“推行右傾機會主義路線”的責任,也要將其置于斯大林對于中國革命實際不了解、共產國際駐華代表內部嚴重分歧所產生的重要影響之后李良明:《論“四·一二”政變后共產國際對中國革命政策未能實現轉變的原因》,《華中師范大學學報》2002年第5期。《汪陳宣言》簽署的過程與結果,同樣反映了類似的問題馬連儒:《誰是〈汪陳宣言〉的主要責任者?》,《黨史研究與教學》2009年第1期。這意味著共產國際、聯共(布)對于國共兩黨的錯誤認識及在政策上的矛盾與失誤,嚴重阻礙了陳獨秀對中國革命基本問題的探索,這是其政治思想曲折發展及至右傾的重要誘因肖貴清:《共產國際對大革命時期陳獨秀政治思想曲折發展的影響》,《東北師大學報》2007年第6期。還有學者認為,“陳獨秀被開除出黨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反對中央執行共產國際的錯誤政策,他和中央的爭論的性質,總的來說仍屬于如何開展革命問題上的分歧,仍屬于內部矛盾,只是由于反對派的攻擊不斷升級,中央也采取了越來越嚴厲的組織手段對付反對派,加之受聯共(布)中央嚴厲打擊黨內反對派的影響,致使這場黨內斗爭及其結果以十分尖銳的形式表現出來。”馬蔚云:《中共內部應對中東路事件的分歧——兼談陳獨秀被開除黨籍的原因》,《黨史研究與教學》2015年第2期。正因如此,加在陳獨秀頭上諸如“右傾投降主義”的帽子應該摘掉蘇杭:《誰應對中國大革命的失敗負主要責任》,《華中師范大學學報》2005年第1期。

共產國際、聯共(布)的錯誤指導也得到了進一步解析。有學者認為,中共接受和借助列寧的帝國主義概念,描繪了帝國主義時代的世界圖景并確立了民族解放事業的發展方向。中共據此在不同時期不斷調整對帝國主義的認識,以適應革命形勢的發展變化。畢玉華:《建構與調適:中共革命意識形態中的“帝國主義”概念》,《近代史研究》2018年第5期。大革命之前,蘇聯(蘇俄)、共產國際依據東方戰略指示指導中共,制定反帝廢約革命綱領且將之與工農運動相結合,“促使反帝廢約成為第一次國共合作的共識”李斌:《“蘇俄”、共產國際與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中國共產黨的反帝廢約政策》,《中共黨史研究》2012年第3期。問題在于,反帝革命是東方戰略的核心內容,與中國反封建與反帝應置于同等重要地位的實際需要不完全匹配。共產國際、聯共(布)又不斷將反帝革命實用主義化,屢屢要求中共向國民黨讓步并逼止土地革命。因而,東方戰略內在的規定性是中共右傾錯誤的重要根源。參見姚金果:《共產國際東方戰略與大革命時期的右傾錯誤》,《中共黨史研究》2003年第3期;李育民:《第一次國共合作時期中國共產黨反帝主張的變化及其影響》,《近代史研究》2015年第4期。事實上,共產國際右傾、“左”傾錯誤具有同源性,本質上都在于其未能準確識別國民黨的性質轉變,又未能將之與統一戰線區別開來。把中國資產階級視為鐵板一塊造成兩個方面的錯誤——不是因維護統一戰線而放棄領導權,就是為反抗國民黨而反對整個資產階級參見劉建、楊鵬程:《改組后的國民黨性質新探——兼論共產國際右、“左”傾錯誤的同源性》,《學術論壇》2009年第6期。學界還進一步探討了領導權問題。有研究者提出,彭述之無產階級“天然領導權”思想的直接理論來源是共產國際的“國民革命論”,也就是在貫徹和執行共產國際路線。后者不愿自己出面,才假手于中共黨員。李永春、岳梅:《彭述之的無產階級“天然領導權”思想再探》,《黨史研究與教學》2013年第3期。聯共(布)中央1925年基于錯誤判斷發出的指示,更是直接導致中共在“謹慎”名義下放棄革命領導權。共產國際又采取一系列措施進一步加強對中共的控制,不惜讓遠東局越俎代庖取代中共中央的領導地位參見唐寶林:《重評共產國際指導中國大革命的路線》,《歷史研究》2000年第2期;黃黎:《秘檔深處的歷史——1926—1927年的共產國際執委會遠東局》,《中國國家博物館館刊》2014年第11期。有學者認為,上海三次工人起義的敗與成在實踐層面證明了共產國際、聯共(布)關于領導權的正確指導之于中共的重要意義參見曾成貴:《共產國際與上海起義指導方針的形成及其演變》,《江漢論壇》2002年第9期。而從國際共產主義運動層面來看,共產國際、聯共(布)與各成員黨之間的權力機制與聯絡技術也是造成上述局面的關鍵因素之一王奇生:《權力機制與聯絡技術:莫斯科與早期中共》,《民國檔案》2021年第2期。

兩黨合作伊始即呈現不穩定、暫時性特點。有學者指出,這是“獨立性”所牽扯的中共對國民黨的批評權與國民黨對中共組織的指揮權問題參見蔡文杰:《國共黨內合作形式的確立及其評析》,《南開學報》2004年第4期。另有學者則認為,更深層次原因還在于兩黨的群體性“身份認同”問題楊天宏:《加入國民黨之后共產黨人的身份認同問題》,《近代史研究》2010年第6期。共產國際駐華代表內部也因該問題彼此失和,連累陳獨秀、瞿秋白等中共領導人卷入其中周利生、王鈺鑫:《瞿秋白與維經斯基對國共黨內合作認識的分合》,《黨史研究與教學》2015年第6期。駐華代表考察不實等多重因素,又造成共產國際、聯共(布)高估了國民黨的革命性和自己對其的支配能力,進而對其援助過多,反倒賦予年輕的中共改造國民黨等難以完成的重任參見蔡麗:《共產國際為什么高估了國民黨的革命性》,《華中師范大學學報》2005年第1期;朱洪:《大革命時期蘇聯和共產國際對國共兩黨經濟援助之比較》,《黨的文獻》2007年第2期。有學者注意到,至四一二反革命政變之前,共產國際指示及其駐華代表內部仍存在自相矛盾的觀點、盲目樂觀的情緒,仍在沿用“填鴨式”的工作方式姚金果等:《共產國際、聯共(布)與中國大革命》,福建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386—423頁;李穎:《共產國際與中共五大》,《中共黨史研究》2003年第4期。未出席中共五大卻對大會有極大影響的鮑羅廷,主張避免與帝國主義直接沖突、依靠馮玉祥,羅易則抓住共產國際七大決議寄希望于汪精衛曾成貴:《鮑羅廷與中共五大》,《江漢論壇》2008年第4期。有學者認為,斯大林也想與汪精衛合作,只不過反對派的理論倒逼,令其在政治和理論斗爭中作出非理性決策,強硬要求中共既要維持國共合作,又要開展土地革命。隨著蘇聯被“坐實”為南京慘案禍首,武漢國民黨在共產國際、聯共(布)愈發激進的政策下借故發難,第一次國共合作走向終局楊泰龍、陳金龍:《莫斯科與武漢國民政府時期國共合作破裂原因新探》,《民國檔案》2021年第1期。相關研究表明,導致大革命失敗的基本原因包括共產國際、聯共(布)指導思想中的蘇聯利益導向、東方戰略的缺陷、過分看重國民黨、自身“左”右傾錯誤以及鮑羅廷、羅易與斯大林的個人因素等。

新世紀以來的研究已經充分證明,共產國際、聯共(布)是促成第一次國共合作的重要力量,但也應對大革命的失敗負主要責任。視點的切換可以作為進一步提升研究水平的重要方向。以1949年作為考察基點,導致大革命失敗的諸多因素反而變成了幫助中共成功的重要原因。此外,共產國際、聯共(布)內部的爭斗對中共決策的影響也是需要進一步挖掘的重要內容。

三、共產國際、聯共(布)與中國蘇維埃運動

“蘇維埃”一詞最早由張君勱譯自1918年蘇俄政府公布的憲法,經蔡和森和中共一大、二大的使用而為中共黨員逐步知悉,在大革命失敗后得到大規模傳播與實踐。共產國際七大以后,中共調整政策,蘇維埃政權在中國的歷史隨之終結耿顯家:《“蘇維?!痹谥袊膫鞑ボ壽E考察——基于革命話語角度的分析》,《人文雜志》2013年第11期。蘇維埃運動在中國的興起與轉型,是中共探索中國特色革命道路的重要一環,當然離不開共產國際、聯共(布)的指導與推動。

舉什么旗、走什么路是事關革命全局的根本性問題。蘇維埃旗幟與中共如何將革命重心從城市轉向農村關系密切,學界就此大體形成三種觀點:第一種觀點仍接近傳統的一般認識,認為這是“以毛澤東為代表的中國共產黨人勇敢突破共產國際的理論模式”的結果耿顯家:《共產國際與中國共產黨早期蘇維埃政權的執政實踐》,《史學集刊》2020年第2期。;第二種觀點認為,這不是中共中央獨立自主作出的決策,而是聯共(布)中央和共產國際經過激烈爭論,特別是斯大林對國民黨幻想最終破滅后的決議和指示于化民:《蘇維埃革命:從宣傳口號到行動綱領——以中共早期武裝暴動和政權建設為中心的解析》,《近代史研究》2016年第1期。;第三種觀點介于前兩者之間,認為雖然斯大林最早主張“把蘇維埃移植到中國”,但毛澤東在秋收起義時率先在中國打出了蘇維埃的旗幟,即中國的蘇維埃運動雖然是從共產國際、聯共(布)“移植”過來的,但凝聚著毛澤東等中共黨員的智慧與創造余伯流:《共產國際與中國蘇維埃運動的“移植”及演進》,《江西社會科學》2010年第7期。有學者考察了中共革命舉起蘇維埃旗幟的具體轉變過程。在大革命失敗后一個較短的時期內,中共根據共產國際、聯共(布)指示執行了“復興左派國民黨”的政策潘敬國:《中國共產黨“復興左派國民黨”政策探微》,《黨的文獻》2005年第1期。南昌起義、秋收起義因此仍在使用左派國民黨的名義、旗幟與政權形式,廣州起義才公開打出蘇維埃旗幟、明確建立蘇維埃政權的目標。轉變原因在于,舉國民黨旗幟的策略方針經實踐證明行不通,加之反對意見出現并得到廣泛認可,共產國際、聯共(布)被迫改弦更張。王新生:《從支持武漢國民政府到舉蘇維埃旗幟——1927年4月至9月聯共(布)、共產國際指導中國革命方針的演變》,《黨的文獻》2009年第3期。蘇維埃運動在中國興起的標志性事件是全國蘇維埃第一次代表大會的召開和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的成立。有學者指出,共產國際對于會議籌備總體上發揮了指導、幫助和強力推動的作用。但照搬蘇聯經驗的結果是其與中共中央、會議籌備機構、蘇區中央局之間產生隔閡與分歧,嚴重干擾實際工作,使籌議工作一波三折。萬振凡、楊杰:《分歧與合力:“第一次全國蘇維埃代表大會”籌議研究》,《黨史研究與教學》2021年第3期。

南昌起義是中共獨立自主領導武裝斗爭的起點。如何理解“獨立自主”,學界有著不同的認識。有學者認為,南昌起義作為黨獨立領導中國武裝斗爭的開端,打響了武裝反抗國民黨反動派的第一槍,標志著黨領導的人民軍隊正式誕生,揭開了土地革命戰爭的序幕,可視為黨探索馬克思主義中國化道路偉大開篇的重要內容石仲泉:《周恩來與八一南昌起義》,《中共黨史研究》2024年第1期。也有學者強調,共產國際、聯共(布)沒有提供經費、軍火乃至顧問的援助,因而“這種獨立,不僅是相對于大革命時期國共兩黨關系而言的獨立,而且是相對于中共與共產國際及莫斯科的相互關系而言的獨立”徐元宮:《莫斯科對南昌起義前后態度變化原因考察》,《歷史教學》2012年第5期。但是,有學者堅持認為,這次起義自始至終都受到共產國際、聯共(布)的影響,“甚至有些國際代表對于南昌起義的打響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肖燕燕:《南昌起義的國際因素》,《學術探索》2012年第7期。起義爆發前,共產國際遠東局對北伐后的軍事動向有所考量,重中之重是保持廣東革命根據地。蘇聯顧問團也有意識地將中共黨員編入張發奎部,還對如何運用張發奎部提出具體建議。在起義后革命前途難測的形勢下,共產國際、聯共(布)提議起義部隊回師廣東,計劃以汕頭為基地給予軍事援助周利生:《南昌起義部隊向廣東進軍戰略與共產國際、聯共(布)的關系》《一項再討論:關于南昌起義早期評價的機會主義錯誤問題》,《江西社會科學》2009年第9期、《黨史研究與教學》2017年第6期。此外,還有學者提出,中共內部在南昌起義前因“南下”還是“東征”產生激烈爭論,實際反映的是選擇軍事暴動還是群眾暴動作為革命斗爭主要形式的分野。正是羅明納茲的介入,將南昌起義與秋收起義間的主副關系轉變為各自獨立發展,而南昌起義軍南下失敗后,群眾暴動成為主導形式。周家彬:《土地革命初期中共革命斗爭形式的選擇問題》,《中共黨史研究》2014年第10期。

共產國際、聯共(布)指導中共建立了對軍隊的領導體制并幫助培養軍事人才。有學者提出,隨著紅軍的存在與發展壯大,共產國際、聯共(布)愈發擔心中共對軍隊的領導力問題,遂提出把政治上保證黨的領導與指戰員的成分相聯系、實現裝備精良與正規化建設、根除游擊習氣等建議曹力鐵:《共產國際、聯共(布)與中國工農紅軍的創建》,《江漢論壇》2007年第4期。根據蘇軍建設經驗,共產國際指示中共廢除紅軍中的士兵委員會,授予政治委員最后決定權張永:《古田會議后士兵委員會與政治委員的權力消長》,《東南學術》2017年第1期。,甚至囿于蘇軍經驗所形成的主觀錯誤在1931年取消了紅軍黨委制朱廷川:《一九三一年紅軍黨委制取消原因探析》,《中共黨史研究》2007年第2期。還有研究者注意到,共產國際要求中共選派干部赴蘇聯培訓,由此誕生了一批現代軍事理論與技術方面的優秀人才參見張澤宇:《二十世紀三十年代中共黨員留學蘇聯述論》,《黨的文獻》2010年第4期。

在大革命失敗到蘇維埃運動興起的轉折過程中,中共六大起到了非常重大的作用。這是中共歷史上唯一一次在國外召開的全國代表大會,而便于接受共產國際、聯共(布)指導和參與是重要考量因素。有學者經過與中共五大對比后發現,六大雖受到共產國際更加全面、直接、具體的領導,但也更加注意吸收中共領導人的意見李穎:《聯共(布)、共產國際與中共五大、六大關系的比較研究》,《中共黨史研究》2011年第2期。有學者考察發現,布哈林作為共產國際委派的主要指導者,貫徹了在共產國際執委會第九次全會上的發言及會議決議基本精神,闡述了中國革命的性質、對象、動力、前途與黨的任務,推動會議制定了基本正確的革命路線曾成貴:《布哈林與中共六大》,《廣東社會科學》2009年第2期。另一位主要指導者米夫則違反組織工作原則,具體操縱了黨的領導機關乃至最高領導人的選舉,“米夫派”由此發端,對中國革命與黨的建設“發生了壞的影響”白云濤:《關于中共六大的幾個問題》,《中國國家博物館館刊》2016年第7期。有學者認為,會議召開前后也是中共開始全面布爾什維克化的歷史時期,大會決議多有體現。布爾什維克化是由嚴峻的現實形勢、共產國際與中共關系、共產國際布爾什維克化理論三者共同決定的,對共產國際與中共乃至更大范圍都呈現雙刃劍的效果——中共據此度過危機并將中國革命向前推進了一步,可是獨立性在相當長時間內都受到限制于之偉:《中共六大前后共產國際與中共的關系論析——以中共布爾什維克化過程為中心的考察》,《社會科學輯刊》2010年第1期。還有學者從黨的建設角度認為,布爾什維克化的正面影響主要表現在提高黨員思想理論水平、建立健全地方黨組織與改進支部生活、加強黨的民主集中制建設等方面,負面影響主要表現為錯誤處理黨員社會成分和黨的性質關系、侵害黨內民主意志、把聯共(布)內部斗爭方式與黨建模式帶入或生搬硬套到中共黨內等湯濤:《共產國際、聯共(布)對土地革命初期中共自身建設的影響》,《黨的文獻》2006年第2期。

黨的建設存在問題,也造成中共政治上的不成熟,進而“在不短的一段時間內,幾乎無條件地接受共產國際的指揮,不敢輕易加以懷疑”。而共產國際“遠處萬里之外、對中國國情相當隔膜”,“許多判斷和決定,已被事實證明是脫離實際的瞎指揮”。金沖及:《中國共產黨在革命時期三次“左”傾錯誤的比較研究(續)》,《黨的文獻》2000年第3期。關于中共出現的第一次“左”傾錯誤,有學者提出,這是源起于斯大林在與反對派的斗爭中將大革命失敗歸罪為“機會主義”,共產國際、聯共(布)繼而要求中共黨員起來反對中央的“機會主義”。在“機會主義”的指責下,江西等各省紛紛積極準備暴動,中共的盲動主義由此而發。參見王才友:《被動與主動之間:江西暴動的策動與終止(1927—1928)》,《開放時代》2013年第3期。

而第二次“左”傾錯誤與蘇聯的反右傾斗爭及共產國際、聯共(布)的政治操作有關。有學者考證,1929年1月在給中共中央發出措辭嚴厲的指示信前,斯大林約見瞿秋白、張國燾、蘇兆征三人,實際上是征詢在中共黨內開展反右斗爭的態度和想法梁化奎:《張國燾同斯大林會見之說考》,《中共黨史研究》2016年第1期。此時,遠東局因與中共中央齟齬不斷,在決議中只字未提中共當年的反右傾斗爭。中共多次與之交涉無果,決定派周恩來專程赴莫斯科匯報,卻未能達到預期。陳德軍:《一九三〇年周恩來莫斯科之行考述》,《黨史研究與教學》2011年第5期。有學者認為,共產國際最初雖不支持李立三的盲動錯誤,但沒有將之定性為“路線錯誤”。斯大林的絕密電報左右了共產國際的風向,雷利斯基的電報又火上澆油,立三錯誤很快被升級為“路線錯誤”。孫利國:《共產國際是怎樣將立三錯誤升級的》,《黨的文獻》2012年第1期。共產國際還不顧瞿秋白、周恩來回國處理李立三問題取得的積極效果,派米夫到上海指揮張秋實:《1929—1931年間共產國際執委會遠東局與中共中央關系之探討》,《黨史研究與教學》2011年第4期。盡管遭到羅章龍等的堅決抵制張永:《六屆四中全會與羅章龍另立中央》,《近代史研究》2017年第1期。,米夫領導的遠東局還是在共產國際建議下開始直接干涉中共內部事務,這成為王明操縱中央領導權的關鍵戴茂林:《六屆四中全會前后有關王明研究的幾則史實辨析》,《中共黨史研究》2011年第11期。有學者強調,第三次“左”傾錯誤影響時間之長、程度之惡劣,很大原因在于共產國際嚴厲批判“立三路線”,實質是為了批判不忠誠于共產國際的人和政策。“左”傾教條主義錯誤因而進一步蔓延,窒息了黨內獨立探索中國革命正確道路的活力。凌海金:《“立三路線”批判及其不良影響分析》,《學術論壇》2010年第9期。有學者研究了這一時期影響中共“左”傾、右傾含義的判定標準,認為其主要因素多數與共產國際、聯共(布)有關趙淑梅:《土地革命戰爭前期中共黨內“左”傾、右傾判定標準考析》,《中共黨史研究》2010年第6期。還有研究者認為,“立三路線”的許多“左”傾錯誤,既是誤判革命形勢的結果,更是傳統武裝暴動邏輯的產物。受其影響,斯大林直至中東路事件爆發才逐步意識到中國革命的特殊性,從而改變不支持武裝割據方針的態度。中共終于可以解決改造傳統革命形式理論以適應武裝割據發展的問題。周家彬:《從俄國經驗到中國化革命形式——中東路事件前后中共對革命形式問題的認識轉向(1927—1931)》,《現代哲學》2021年第5期。

第三次“左”傾錯誤幾乎給中國蘇維埃運動帶來滅頂之災。有學者認為,第三次反“圍剿”勝利后,共產國際在高度肯定誘敵深入方針的同時,判定其已經過時而無法適應蘇區經濟情況和革命形勢,必須實施進攻路線黃志高:《從誘敵深入到進攻路線:共產國際與中央蘇區反“圍剿”軍事策略的轉變》,《中共黨史研究》2013年第3期。在王明的影響下,共產國際于1932年上半年指示中共中央必須注重占領大城市。蘇區中央局后方領導人與紅一方面軍前方領導人因此在行動方向和軍事戰略上產生嚴重分歧。雖然共產國際實際上認可毛澤東的軍事戰術,但在遠東局的堅決反對下,為避免放棄進攻路線的嫌疑而不得不為自己的指示辯護。黃珍德:《寧都會議、進攻路線與共產國際》,《黨史研究與教學》2011年第4期。共產國際特別是遠東局與第五次反“圍剿”失利的因果聯系近來受到學界的更多關注。有學者考證,第五次反“圍剿”前在蘇區召開的中共六屆五中全會因為共產國際的控制,全面肯定、維護六屆四中全會之后政治上的“左”傾錯誤,并將其發展到頂點。紅軍自然無法打破敵人“圍剿”參見盧毅:《博古“臨時中央”若干問題考辨》,《近代史研究》2010年第1期;邵雍:《中共六屆五中全會研究》,《黨史研究與教學》2009年第4期。作戰前夕,遠東局制定的分離作戰計劃及主要突破方向選定錯誤又使紅軍陷入困境黃珍德:《第五次反“圍剿”前夕共產國際遠東局的分離作戰計劃述論》,《中共黨史研究》2016年第12期。有學者強調,更為嚴重的是,遠東局與中共中央在“左”的情緒裹挾下放棄撤離蘇區預案,還在紅軍嚴重受損后幻想軍事行動的反敗為勝黃志高:《中央紅軍戰略轉移的若干問題研究》,《中共黨史研究》2017年第4期。關鍵時期,共產國際脫離實際和模棱兩可的指示,又導致中共中央耽誤了4個月的寶貴時間王新生:《共產國際與中央紅軍戰略轉移的決策》,《中共黨史資料》2006年第3期。在博古的逼問下,共產國際才下定決心,為中共確定了留守人數、基本任務及斗爭方式等基調孫偉:《共產國際與南方三年游擊戰爭》,《黨史研究與教學》2015年第5期。不過,學界一般還是主張將上述錯誤形成的關鍵因素歸結為中共“沒能理順中國革命與國際主義、蘇聯國家利益之間的關系”張玲:《變奏——共產國際對中國革命的影響(1926—1935)》,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2007年,第182頁。還有學者從文化認同的視角分析認為,王明等留蘇群體歸國后就中國救國圖強民族解放運動的現實與蘇聯世界革命戰略的理想,出現了雙重政治文化認同困境?!袄Ь硨е旅允А保M而使“中共中央犯了一系列重大決策失誤”張澤宇:《留學與革命——20世紀20年代留學蘇聯熱潮研究》,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429頁。

有學者還注意到,共產國際在此過程中消極對待十九路軍與紅軍的談判及協議,在政治上全面否定“福建事變”的性質、在軍事上未能提出切實有效的援助計劃。中共中央受此左右未能正確應對,失去了粉碎第五次“圍剿”的最后一線希望。張運洪:《論共產國際對“福建事變”的影響》,《黨史研究與教學》2010年第5期。而關于共產國際在中共與陳濟棠談判中的功過,學界則存在爭議。一種觀點認為,雖然施特恩正確分析了陳濟棠和蔣介石之間的矛盾,但共產國際仍沿用脫離實際的指導方針,致使談判長時間無法取得進展。緊要關頭,周恩來、朱德沒有按共產國際指示行事,以務實、靈活的指導方針才促使協議達成。王新生:《試論長征前夕共產國際、中共中央與陳濟棠的談判》,《中共黨史研究》2017年第3期。另一種觀點主張,共產國際在得知中共中央積極主動接洽陳濟棠后,明確表示支持且對談判的尺度、條件等作出指示,最終促成和談孫偉:《共產國際對中共中央與陳濟棠談判的影響》,《廣東社會科學》2022年第2期。大體來看,在長征前期中共、粵系、蔣介石三方博弈中,共產國際對于紅軍戰略轉移的大方向和敵人的判斷基本上是準確的,同時在資金和物質上也有一定支持黃道炫:《中共、粵系、蔣介石:1934年秋的博弈》,《近代史研究》2011年第1期。此外,新近研究表明,紅四方面軍開辟川陜蘇區引起共產國際高度關注。共產國際積極制定輸送干部和物資的援助計劃,設想以川陜蘇區為基地組建中共中央西北局開展西北革命。雖然這一計劃未能實現,但它契合了中國蘇維埃運動重心由南向北轉移的整體格局演變,也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中共中央在長征中的選擇。何志明:《共產國際對川陜蘇區的援助與發展謀劃(1933—1935)——兼論中國蘇維埃運動發展演變的歷史格局》,《近代史研究》2024年第1期。

學界還進一步分析了共產國際對中國蘇維埃運動土地綱領的影響。有學者認為,這種影響可以追溯到共產國際指導中國革命之初。在確定農民運動為中國民主革命的主要形式時,共產國際便試圖制定土地綱領,確定了沒收地主土地的基本原則。楊泰龍:《“沒收地主土地”與“沒收大地主土地”——共產國際土地革命基本主張在中國的異變》,《黨史研究與教學》2019年第5期。大革命失敗前后,圍繞如何把土地分配給農民,了解中國農民訴求與革命實際要求的部分中共領導人并不認同共產國際的指導。在“減租”“耕地農有”“立即沒收實現國有”三種主張的爭議中,中共逐步形成“只有土地國有才能解決中國土地問題以及依據革命發展和政權鞏固程度來推進土地國有化力度的根本指導思想”王志龍:《大革命前后中共“耕地農有”政策研究》,《中國經濟史研究》2012年第3期。隨著蘇維埃運動的深入發展,如何對待富農成為緊要問題,一度引發中共內部激烈的政治斗爭。學界一般認為,1929年共產國際的“六月來信”改變了中共六大通過的基本正確的中立富農政策,原因是其輕視中國富農問題、過分迷信俄國經驗羅重一、張楠:《共產國際與中共六大前后的富農政策》,《中國井岡山干部學院學報》2015年第4期。但是,有學者認為其中蘊含著多重邏輯——中共在沒有具體定義富農的情況下就推行“反富農”策略,既是出于革命正當性的需要,也是基于革命政黨對自身政黨性質、革命性質以及中國社會性質的判斷孟慶延:《政黨、政治與政策:論共產黨早期革命中“富農問題”的多重邏輯》,《社會》2018年第5期。因聯共(布)黨內斗爭而逐漸被視為有“嚴重問題”的小資產階級,也在共產國際的推波助瀾下被中共納入“富農路線”定義下的打擊對象參見王也揚:《小資產階級問題》,《史學月刊》2018年第6期。有學者還指出,到1930年下半年,共產國際要求中共在只沒收地主階級土地的前提下按階級成分平分一切土地。王明將這一矛盾的土地政策作為政治斗爭的重要工具進行具體化加工并強令推行,排擠了毛澤東等符合實際的土地政策,使蘇區階級斗爭出現偏差甚至走向極端。劉祥:《一九三〇年至一九三一年蘇區“平分一切土地”政策的形成及影響》,《中共黨史研究》2018年第8期。直至共產國際在七大后改變過分集中的領導方式,才為毛澤東等探索和運用符合本國實際的土地政策創造了有利條件參見周雪香:《共產國際與中共土地革命時期的富農政策》,《中國高校社會科學》2018年第5期。,中共也在不斷總結經驗的基礎上“形成了一套比較切實可行的土地革命的路線、政策和方法”汪澎:《馬克思主義中國化視野下的“土地革命”研究:共產國際與“土地革命”戰略的提出及實施》,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23年,第178頁。

縱觀新世紀以來學界對共產國際、聯共(布)與中國蘇維埃運動的研究成果,整體上呈現對“錯誤”研究多、“正向”研究少的特點,即主要集中于三次“左”傾錯誤研究,對于影響中共取得新民主主義革命勝利乃至社會主義建設的積極因素的研究不太多。例如,對于共產國際、聯共(布)如何影響了蘇維埃政權建設的政治制度、組織機構、法律制定、反腐斗爭等內容涉獵不多參見耿顯家:《共產國際與中國蘇維埃政權》,人民出版社,2020年。;如何塑造了黨內教育培訓機制進而影響了黨的建設也有待進一步深入研究。

四、共產國際、聯共(布)與中共抗戰

抗戰時期,蘇聯對華政策中確有從意識形態方面支持中共的考慮,而中共對蘇聯在意識形態上的支持則主要表現在對其重大對外政策的認識和反應上,但雙方的相互支持不等于不存在任何分歧王真:《不盡和諧的奏鳴曲——論抗戰時期蘇聯與中共的意識形態關系》,《中共黨史研究》2004年第4期。共產國際、聯共(布)缺乏對中共的正確認識,主要體現在擔憂并誤判中共階級基礎與性質,無法正確面對毛澤東思想的形成并誤解黨內對王明的批判,基于蘇聯利益無原則地堅持國共合作而忽視雙方實力此消彼長的變化孫澤學:《論抗日戰爭時期共產國際、聯共(布)對中共的認識》,《中共黨史研究》2009年第9期。因此,共產國際的指示常常由于既要堅持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又希望中共發展壯大而出現自相矛盾、難以執行的情況。簡單來說,共產國際、聯共(布)對中共抗戰的影響具有兩面性,其間的張力為學界討論留下了巨大的空間。

20世紀30年代,共產國際迫于國際形勢在戰略上逐步傾向于建立國際反法西斯統一戰線,中共政策隨之有所變化。有學者認為,在共產國際建立群眾性革命組織的建議和指導下,中共積極支持和參與中國民族武裝自衛委員會的發起參見邵雍:《中國民族武裝自衛委員會述略》,《黨史研究與教學》2008年第3期。在共產國際的統籌下,中共得到美國共產黨等下屬組織的支持創辦《今日中國》等刊物,以凝聚海外援華力量參見劉小莉:《〈今日中國〉與中共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思想的海外傳播》,《黨史研究與教學》2011年第1期。紀念史學是近年來中共黨史研究的新視角,有學者注意到,中共是在共產國際的建議下開始誕辰紀念活動的,最初的一些具體活動也由共產國際組織。目的是幫助中共樹立中國人民和中華民族先鋒隊的形象,提高其在民族和社會解放斗爭中的政治威望。參見梁化奎:《首次中國共產黨誕辰紀念活動揭析》,《黨的文獻》2011年第4期;陳金龍:《論民主革命時期的中共建黨紀念活動》,《中共黨史研究》2011年第4期。

共產國際推動中共從蘇維埃政策轉到與國民黨聯合的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政策。有學者考證,1935年,為及時將共產國際七大調整反帝斗爭任務與策略的會議精神傳遞給中共,張浩奉命回國并于11月19日到達瓦窯堡李亮:《張浩一九三五年到達瓦窯堡時間考辨》,《中共黨史研究》2012年第6期。中共根據指示在短時間內再次調整建國方案,放棄蘇維埃方針,代之以“民主共和國”。此前,中共剛以“蘇維埃人民共和國”替代“蘇維埃工農共和國”方案。徐玉鳳:《共產國際與抗日戰爭全面爆發前后中共建國目標的調整(1935—1938)》,《東岳論叢》2009年第12期。有學者從“詞匯競爭”的角度對此加以解讀,認為“國內革命戰爭長期以來的殘酷經歷使得新方針較難迅速統一為全黨共識,反而開啟了多種表述共存的局面”夏清:《“詞匯競爭”與“抗日民族統一戰線”規范表述的生成》,《中共黨史研究》2020年第2期。這種觀點沒有得到廣泛認同,有學者認為,核心概念頻繁變動“在中共中央層面僅僅持續了三個月,非但不意味著中共內部缺乏共識以致選擇困難,反而彰顯其在共產國際已經據有‘蘇聯外之第一黨’的地位,其平衡國際路線與民族革命的獨立自主道路得到認可”桑兵:《中共“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定名與異變》,《抗日戰爭研究》2023年第1期。也就是說,上述轉變是共產國際要求與中共申述相互調適的結果。

這也反映了學界的共識,即共產國際雖是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首倡者,對其形成、發展、堅持和鞏固也有促進作用,但“決定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發展前途的一系列思想原則和重要決策,基本上是由毛澤東和中共中央根據中國實際獨立自主地制定的”蔣建農:《關于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若干問題研究》,《中共黨史研究》2013年第12期。這一結論還可以從西安事變處理的細節中得到驗證。1936年12月16日共產國際指示電及斯大林“密電”是否存在、指示電是否真出現亂碼,作為中共是否獨立自主處理西安事變的關鍵性證據,為學界重點關注。有學者認為,斯大林先于13日繞過共產國際直接要求毛澤東推動張學良“釋蔣”,后又直接指示共產國際發出16日電,卻“不見毛澤東作出正面回應,便通過宋慶齡轉發致中共的電報,并提出最后通牒”蘇海舟:《西安事變中共產國際指示電“亂碼”事件之探析》,《黨史研究與教學》2013年第5期。但持不同意見的學者則表示,共產國際指示電與斯大林“密電”是同日到達的兩封電文孫果達:《西安事變斯大林“密電”考》,《史林》2013年第2期。盡管如此,他們的共識卻是所謂“亂碼”只是一種政治策略。與之直接相關的問題是,中共中央13日上午召開政治局會議時是否已經知曉斯大林的態度。有學者持肯定態度,認為會議頂住巨大壓力繼續支持西安事變,體現了中共獨立自主的精神陸旸、孫果達:《西安事變期間中共中央13日會議新考》,《黨的文獻》2012年第6期。有學者持不同意見,認為19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會擴大會議立場轉變的合理解釋,正是共產國際的復電幫助中共確立了和平解決事變的方針,只是其中一些不符合中國國情的指示并未得到認同和執行李義彬:《也談中共中央一九三六年十二月十三日會議——兼述西安事變期間中共與共產國際的關系》,《中共黨史研究》2014年第8期。在共產國際“要創造條件逼蔣抗日”的要求下,中共最終和平解決西安事變,并依據民主原則改組蘇區制度,承認南京國民政府是代表全中國的政權李玉貞:《西安事變前后的莫斯科》,《百年潮》2005年第12期。即使一些細節依舊待考,目前的爭論也足以說明,中共絕非一味受命于共產國際,其中的策略與博弈恰恰反映了中共獨立自主與共產國際促進作用的結合。

王明回國的原因與影響引起了研究者的極大興趣。有學者表示,共產國際既擔心中共中央不能把政策真正轉移到與國民黨聯合的抗日民族統一戰線上來,又害怕其在新的復雜形勢面前受國民黨影響迷失方向徐玉鳳:《抗戰初期共產國際與中共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策略再研究》,《中共黨史研究》2014年第9期。在這樣的背景下,共產國際派王明回國,本意是保證和加快中共在政策和策略上的轉變。王明卻以其代言人身份自居,借“十二月會議”挑戰中共中央在遵義會議后逐漸成熟的領導格局,引發黨內危機。吳永:《一九三七年中共中央十二月政治局會議及其引發的黨內危機述論》,《黨史研究與教學》2012年第6期。為解決危機,任弼時按照“三月會議”決定前往蘇聯,經書面和口頭兩次匯報使共產國際全面了解中國革命實際,從而作出正確決定徐則浩:《任弼時向共產國際兩次報告的歷史貢獻》,《學術界》2004年第6期。有學者認為,理解這兩次報告的歷史貢獻,不能局限于黨內斗爭層面,因其只是正面闡述了“十二月會議”及中共的主張,并未涉及毛澤東、王明的沖突曾成貴:《抗戰期間任弼時出使共產國際再認識》,《江漢論壇》2014年第10期。也有學者認為,報告“含蓄地、有傾向性地支持了毛澤東的意見”黃志高:《一九三八年任弼時赴共產國際匯報的歷史考察》,《中共黨史研究》2015年第6期。,周恩來則趁在蘇聯療傷的間隙參與其中劉小花:《抗戰時期周恩來赴蘇療傷期間在共產國際活動的歷史考察》,《黨的文獻》2016年第2期。最終,通過及時與共產國際聯系溝通取得支持,同時加強內部團結穩定,中共中央成功召開六屆六中全會平息了這場風波金沖及:《從十二月會議到六屆六中全會——抗戰初期中共黨內的一場風波》,《黨的文獻》2014年第4期。有學者強調,共產國際不僅肯定了中共中央政治路線的正確,而且自遵義會議之后第一次在中共中央全會上表達對毛澤東的支持。這決定了毛澤東與王明在此次會議上已經不可能進行政治交鋒。參見田子渝:《抗戰初期中共中央長江局的再研究》,《抗日戰爭研究》2004年第1期。當然,他們之間的分歧并不是“各自表述”方式的不同。有學者還提出,共產國際與斯大林的介入與處置看上去有些邏輯悖論——一面肯定王明“十二月會議”報告精神,一面大力支持毛澤東作為中共最高領導人,實際上恰是共產國際堅持總體戰略指導與尊重中共獨立自主、中國革命實際的體現參見王樹林:《共產國際、斯大林與中共六屆六中全會——以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為中心的考察》,《中共黨史研究》2015年第10期。在此過程中,中共兩次試圖調整對中國托派的政策,卻被共產國際打斷,遂把“反托”斗爭目標對準黨外頑固派分子,避免了蘇聯式的大規模冤假錯案王新生:《共產國際與中國抗戰時期的反托洛茨基派運動》,《中共黨史研究》2010年第11期。此外,還有學者厘清了共產國際與中共七大籌備之間的關系。中共將會議召開時間與代表人數及其產生、組成、要求等安排及時報告共產國際,得到了支持和具體意見、建議李蓉:《共產國際與中共七大的籌備——基于近年公布的相關檔案的考察》,《黨的文獻》2015年第4期。大會屢次拖延的主要原因在于中共自身,與共產國際關系不大盧毅:《再析中共七大屢次延期的原因》,《中國延安干部學院學報》2016年第3期。

皖南事變的考慮和處置是考察共產國際、聯共(布)與中共關系的又一焦點問題,學界對此仍有爭議。一種觀點認為,共產國際顧全大局、指導正確,與中共相互理解與配合,打退了國民黨頑固派第二次反共高潮王新生:《試析皖南事變前后共產國際關于中共同國民黨關系的策略》,《中國延安干部學院學報》2012年第5期。;另一種觀點則堅持認為,共產國際與毛澤東自1939年夏已在統一戰線策略上漸生嫌隙。中共在事變前未雨綢繆、事變后全面反擊的主張均未獲支持。于是毛澤東更加堅定走獨立自主之路,事變成為中共與共產國際關系的重要轉折點。閆磊、何云庵:《皖南事變前后中國共產黨與共產國際關系的變化》,《中國高校社會科學》2020年第2期。不過,中共的成長與成熟已是無可爭辯的事實。因此,有研究注意到,在共產國際宣布解散時,面對國民黨借機發起的進攻和汪偽政權漁利其中的企圖,中共可以對外依靠有理有利有節的輿論和軍事斗爭,對內加強黨內教育、推進黨內整頓,將危機轉化為增強組織力和凝聚力、呈現自身政治理論的契機夏清:《“民族”之辯:一九四三年共產國際解散后國、偽、共的三方敘事》,《中共黨史研究》2017年第9期。

抗戰期間,共產國際、聯共(布)還從物質上援助中共,“打通國際路線”由此而來。有學者認為,這是雙方的共同需求,卻令中共及紅軍付出極大代價而未能實現既定目標吳曉軍:《“打通國際路線”方針對黨和紅軍的重大影響》,《中共黨史研究》2012年第1期。主要原因在于,共產國際突然更改援助線路,又誤判西安事變有日本背景,造成陳云運往新疆的物資延誤董漢河:《共產國際對西路軍的重大影響——兼論共產國際對西路軍失敗的態度和意見》,《中共黨史研究》2009年第9期。事實上,共產國際、聯共(布)的誤判、猶疑與耽擱還有考慮國民黨、盛世才方面的因素。若非如此,西路軍有可能避免陷入長時間滯留在河西走廊不進不退、被動挨打的絕境。周忠瑜:《共產國際前后指示相悖:西路軍失敗原因之一》,《探索與爭鳴》2009年第1期。有學者考察了全民族抗戰爆發后共產國際、聯共(布)對于中共抗戰的援助問題。在武器援助方面,因援建軍事工業等公開方式受阻,蘇軍派遣代表安德利阿諾夫于1937年訪問延安,開啟了秘密援助之門。及至1938年中期,國民黨加緊監管,秘密援助受到很大沖擊。雙方此后的相關探討也無果而終。孫艷玲:《抗戰時期蘇聯援助中共武器問題初探》,《抗日戰爭研究》2013年第4期。在財政援助方面,蘇聯自1931年至1937年通過上海分支機構為中共提供了161萬美元和210萬盧布的資金,1937年至1945年以匯款與委托專人轉交等方式提供了一定資金,具體數目尚待進一步查證,有學者統計為承諾221萬美元、實際到位180萬美元張澤宇:《抗戰時期蘇聯和共產國際對中共的財政援助》,《黨史研究與教學》2011年第5期。;另外的考察數據是,1937年7月至1942年承諾援助341萬至371萬美元、實際援助約131萬至161萬美元孫艷玲:《抗戰期間蘇聯向中共提供資金援助問題初探(1937.7—1942)》,《抗日戰爭研究》2011年第4期。在其他方面,共產國際、聯共(布)不僅以開辦醫院等方式給予醫療援助,還提供了理論書籍、無線電通信設備以及幫助培訓干部、專業技術人員等各種援助張澤宇:《全面抗戰時期蘇聯和共產國際對中共的援助研究》,《中共黨史研究》2011年第8期。

中共駐共產國際代表團存續12年的歷史也是學界研究的重要課題之一。研究者對代表團歷史進行了詳細梳理參見尚金州:《中共駐共產國際代表團歷史》,人民出版社,2019年。,其與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關系仍是中心問題,包括指導東北地區黨組織調整抗戰策略、貫徹落實共產國際七大路線并協助調整中國革命策略思想、積極宣傳和解釋中共的正確抗戰路線參見黃一兵:《中共駐共產國際代表團與中國抗日戰爭——以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形成和發展為線索》,《中共黨史研究》2005年第5期。,以及《救國時報》相關內容參見張曉瑋:《抗戰時期中共海外華文報刊的輿論策應——以吳玉章創辦〈救國時報〉為中心》,《社會科學輯刊》2010年第1期。有學者認為,代表團的工作并非無可指摘。其與中共中央處境的隔膜,造成雙方就東北地區如何建立統一戰線出現分歧。代表團直接干涉東北黨組織的做法令后者難以適從、身處窘境。何志明:《中共中央、中共代表團與滿洲省委:圍繞東北抗日統一戰線的多邊互動(1931—1936)》,《抗日戰爭研究》2017年第4期。而與以往研究相比,學界對王明、季米特洛夫等重要人物的研究更加全面、評價更加理性參見張濤、齊衛平:《改革開放以來中共駐共產國際代表團研究述評》,《黨史研究與教學》2019年第5期;張藍天:《改革開放以來王明研究述評》,《廣東黨史與文獻研究》2022年第5期。

共產國際設立的中國問題研究小組同樣引起一些學者的注意。有學者認為,該小組是共產國際為中共七大準備指導文件而成立的臨時機構曾成貴:《共產國際中國問題研究小組評析》,《中國延安干部學院學報》2014年第2期。圍繞制止投降危險與加強中國抗戰等重要議題,該小組展開研討并給出了一些正確認識和建議,同時也存在局限性,如忽視中共力量的發展與獨立性、在一些問題上指導意見明顯錯誤等薛承:《抗戰時期共產國際中國問題研究小組若干問題述論》,《中共黨史研究》2017年第10期。

圍繞共產國際、聯共(布)與中共抗戰的關系,學界近年來重點研究了其如何介入東北抗戰、西路軍失敗、西安事變、皖南事變等相關內容,并就其與毛澤東領導地位的確立、對中共的援助等問題展開了深入討論。相較而言,將二者關系置于蘇聯、日本、美國等多國博弈下加以考察的成果不多,而這種多國格局在一定程度上左右乃至決定了二者關系。此外,共產國際解散以后實際上仍以一種隱蔽的形態延續,并對中共有所影響。但是,學界在此著墨不多,應加強研究。

五、整體性研究與馬克思主義中國化

如何評價共產國際、聯共(布)與中共的關系是一個重大課題。以往研究基本建立在毛澤東、周恩來等中共領導人的評價之上,近來的研究成果仍未從根本上突破這一框定,只是對“好”與“壞”的內涵有了更深層次的解讀。而頗具新意的是,一些學者突破共產國際、聯共(布)與中共單向“指導—接受”思維的束縛,關注到中共革命經驗的逆向輸出。關于共產國際、聯共(布)與毛澤東關系的相關成果也基本擺脫中蘇關系惡化后“倒溯既往”的影響。

有學者對共產國際、聯共(布)與中共關系的整體情況進行了考察參見黃修榮、黃黎:《共產國際與中國共產黨關系探源》,人民出版社,2016年。,還有學者從一個側面切入探究了二者關系的重大影響參見張喜德:《中共對國民黨政策的三次轉變與共產國際》,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2000年。,其中涉及的一些重要歷史人物的研究仍受到重視,除上文提及者之外,還有瞿秋白、張聞天、鮑羅廷等參見張秋實:《瞿秋白與共產國際》,中共黨史出版社,2004年;丁言模:《瞿秋白與共產國際代表》,中國社會出版社,2014年;徐玉鳳:《張聞天與共產國際》,中共黨史出版社,2014年;曾成貴:《弄潮:鮑羅廷在中國》,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4年;周利生:《中國大革命中的外力作用:以鮑羅廷為代表》,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20年。

學界普遍認為,共產國際、聯共(布)深刻影響了中共革命的進程與方向。有學者認為,幫助中共創建、推進中國革命,使中共在國際共產主義運動宏觀背景下逐步發展壯大是二者關系的主要方面。同時,共產國際對中國革命的認知偏失進而低估其特殊性,使中國革命、中共自主性成長的內在邏輯及其與外部互動受到遮蔽而付出慘痛代價。林建華:《世界革命視域下共產國際的實踐邏輯》,《中國社會科學》2014年第8期。從動機來看,共產國際成立的思想動因是國際主義和世界革命,在蘇維埃政權階級本質仍是國際主義的前提下,蘇聯的國家利益與世界革命的利益是相輔相成的。從主要理論和政策根據來看,共產國際依據的是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理論和俄國革命經驗,其中確有將之絕對化所導致的錯誤或失誤,也有根據實踐不斷修正的理論探索,還有幫助中共誕生、成長和形成理論自覺的“功不可沒”。從革命實踐來看,共產國際的指導在中共創立前后、大革命、土地革命戰爭以及全民族抗戰四個歷史階段都有重大影響楊俊、程恩富:《共產國際與中國革命》,《中國社會科學》2014年第9期。簡而言之,共產國際、聯共(布)基本把握住了中國革命的實質和基本特點王占仁:《共產國際、聯共(布)與中國共產黨的關系論析》,《馬克思主義與現實》2010年第5期。有學者強調,面對其在指導中共發展過程中的“功過兼有”,不能因其“過”而否定其“功”,反之亦然。重新審視二者關系,總結歷史經驗教訓,可為今后加強共產黨人的國際團結和聯合提供某些啟示。劉淑春、佟憲國:《共產國際與中國共產黨關系評析》,《馬克思主義研究》2019年第10期。

二者關系在不同時段也有不同的特點。有學者通過20世紀20年代與30年代前期的比較研究指出,共產國際對中國革命的指導政策,發生了“在與中共的關系上,由‘東方支部’到‘老子黨’”等重要轉變謝蔭明、陳麗紅:《共產國際對中國革命的不同影響——20世紀20年代與30年代前期之比較研究》,《黨的文獻》2014年第1期。有學者則認為,九一八事變以后,二者關系又發生了歷史性轉折。由于毛澤東在此后逐漸取得領導權,中共才漸漸擺脫受制于共產國際、聯共(布)的被動情況。楊奎松:《抗戰期間共產國際與中共關系文獻資料述評》,《社會科學》2006年第2期。有學者還從作為被指導對象的中共出發,考察其認識和處理自身與共產國際、聯共(布)關系曲折變化的過程。大革命時期,中共對其被動服從乃至盲從。遵義會議以后,中共看到獨立自主解決中國革命問題的艱巨性,在主動與之取得聯系、尋求支持的同時,肅清黨內教條主義影響、奠定思想基礎。共產國際解散以后,中共實現了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第一次歷史性飛躍,但直到蘇共二十大以后才公開和深刻總結其中的經驗教訓。參見蘇杭:《中共處理與共產國際關系的經驗教訓及影響》,《中共黨史研究》2004年第6期;章百家、孫艷玲:《走向獨立自主——民主革命時期中共對外關系的發展歷程》,《中共黨史研究》2011年第6期。

注意到中共革命經驗對于共產國際、聯共(布)的影響,是近來學界在該研究領域的重要創新。有學者認為,張太雷等中共早期黨員結合中國革命實際,在共產國際三大上提出以“三分法”(發達、初步發展、落后)替代“兩分法”(先進、落后)作為區別殖民地半殖民地的理論,并最終為共產國際四大所接受周家彬:《灌輸還是互動:中共初創時期革命理論轉變的再認識》,《中共黨史研究》2015年第4期。中東路事件后,中共逐步將“蘇維埃”重新定義為工農民主專政的政權形式,并將之視為一個長期、穩定的革命階段。共產國際不僅表示認可,還逐步推廣,號召其他國家學習中國革命經驗。周家彬:《“蘇維?!眱群葑兣c中國革命經驗國際化》,《現代哲學》2018年第4期。在共產國際七大上,中共將源自國際共運的理論運用于中國革命,率先提出無產階級在民主革命中的領導權與無產階級政黨的領導權問題。最終,中國經驗推動共產國際轉變認識,中共逐步確定思想建黨并以此完成階級與黨革命領導權雙主體的整合,促進了中國革命乃至整個殖民地、半殖民地革命理論的發展。周家彬:《階級與黨:中共革命領導權雙主體的形成與整合(1925—1935)》,《黨史研究與教學》2018年第4期。還有學者提出,毛澤東思想得到共產國際認可,也是中國革命經驗影響共產國際的最有力證明,源自其對中國革命的科學分析參見歐陽奇:《論共產國際對毛澤東及其思想的認識軌跡》,《中共黨史研究》2012年第3期。這同樣是中共革命經驗為共產國際所接受的根本原因。

共產國際、聯共(布)與中共推進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關聯仍受重視。有學者提出,從發展脈絡來看,1924年季諾維也夫所作《共產國際執行委員會的報告》已表達出推動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思想。因此,“嚴格來講,‘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命題是由共產國際最早提出,而中共隨即呼應并逐步提出來的”,共產國際為此“付出過辛勤努力與正確的理論指導,使馬克思主義本國化思想深入傳播與影響各支部國,從而也為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奠定了堅實的理論基礎”侯波、張喜德:《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命題提出的歷史過程與共產國際七大》,《馬克思主義研究》2012年第12期。另有學者則認為,“共產國際對中國共產黨實行嚴密的思想禁錮與組織控制,嚴重地阻滯了中共的發展與成熟,使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進程步履維艱”鄭德榮:《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艱難起步》,《毛澤東鄧小平理論研究》2011年第1期。直至布爾什維克化理論命題的提出,共產國際才認識到俄國經驗需要與各個國家具體情況相結合劉建萍:《共產國際“布爾什維克化”思想與大革命時期的馬克思主義中國化》,《馬克思主義與現實》2013年第4期。有學者還從內容上分析了這種關聯的突出表現:一是馬克思列寧主義在中國的傳播;二是對中國革命形勢的判斷和對中共路線方針政策的指導;三是對毛澤東在領導開創農村革命根據地和紅軍戰爭中的貢獻及其思想主張的關注和評價等鄭德榮:《共產國際、聯共(布)與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研究的新探索——〈共產國際、聯共(布)與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研究(1919—1943)〉簡評》,《東北師大學報》2010年第5期。近年來,學界系統梳理了共產國際、聯共(布)與馬克思主義社會革命、統一戰線、武裝斗爭、黨的建設等相關理論中國化,以及與毛澤東思想生成的內在聯系等問題參見羅重一:《共產國際與毛澤東思想的形成和發展史》,武漢大學出版社,2005年;張喜德:《馬克思主義中國化與共產國際: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歷史經驗研究》,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2009年;王占仁:《共產國際、聯共(布)與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研究(1919—1943)》,中央文獻出版社,2010年;王新生:《共產國際與中國式的建黨道路》,《黨史研究與教學》2010年第5期;曾成貴:《錘頭鐮刀旗下:中共建黨之路與共產國際》,福建人民出版社,2017年;謝從高:《共產國際與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傳播》,人民出版社,2021年;何黎萍:《二十世紀初蘇俄婦女解放觀在中國的傳播與影響》,《中共黨史研究》2012年第12期。一些學者還就其對中共話語體系中一些關鍵概念的影響進行了細致考察,如“封建”概念與中共關于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封建主義話語的建構參見章慕榮:《1929年以前中國共產黨人“封建”概念的歷史考察》,《南京政治學院學報》2017年第5期。、瞿秋白將“hegemony”的漢譯詞定名為“領導權”的曲折過程等李放春:《瞿秋白與“領導權”的定名——Hegemony概念的中國革命旅程(1923—1927)》,《近代史研究》2021年第5期。

總之,學界關于共產國際、聯共(布)與中共關系的整體性評價以及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研究已經取得了很大進展。繼續推進相關研究,一方面需要宏觀上用新的學術理念去探討,比如從現代國家建構等視角深刻反思外在因素之于中共革命的影響;另一方面也要借鑒新的研究方法,對一些關鍵性的概念、理論進一步加以分析、闡釋。

從1919年3月建立到1943年6月解散,共產國際在不算長的歷史中與中共發生了十分緊密的關系。毛澤東曾指出:“沒有共產國際的成立和幫助,中國無產階級的政黨是不能有今天的?!薄睹珴蓶|文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6年,第283頁。中共的許多規章制度、經驗教訓、方法原則、戰略策略、路線政策等都可溯源至共產國際、聯共(布)的影響。這是中國學者長期聚焦二者關系的主要原因。新世紀以來,學界在前人研究基礎上繼續挖掘史料、拓寬視野、創新方法,取得了顯著成果。其中既有進一步厘清史實的考證,也有推翻舊有認識的訂正,還有展示新面相、形成新觀點的實證,但仍有大量史實、問題、爭議需要繼續考訂、回答和辨析。共產國際、聯共(布)與中共關系研究,一定會在與前人的學術對話中取得新的進展。

(本文作者南開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講師)

(責任編輯喬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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