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山寫意思想及其淵源探析

摘 要：傅山是明末清初的書畫家，其標榜寫意精神，對書畫史上的書奴、畫奴提出了一系列批評。傅山的寫意思想與其推崇的諸子、佛禪有著密切的關系，系統梳理諸子、佛禪對其書畫創作的影響，有助于深刻認識其寫意思想形成的緣由，也有助于推進中國書畫寫意體系研究。

關鍵詞：傅山；寫意；諸子；佛禪

中圖分類號：J0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236（2024）06-0043-06

傅山（1607—1684），字青主，山西太原人，生性豪爽，富有正義感。傅山對明王朝的覆滅進行了深刻的反思，指出僵化的宋明理學難辭其咎，并對宋明理學提出了一系列批判。傅山反對儒學獨尊，提倡經學與子學平等，認為先有子學后有經學。傅山對后儒們所謂的千古之道統進行了批駁，其在雜記中指出：“今所行五經、四書，注一代之王制，非千古之道統也。”^{［1］（P71）}傅山認為四書五經注是為封建專制統治服務的，并滋生了一批腐儒、奴書生。傅山對宋明理學進行了無情的揭露，指出宋明理學多是后儒們掇取功名利祿的幌子。傅山推崇諸子、佛禪學說，稱《管子》“修身經世，無所不備”，稱老莊之書“若醒得一言半句，便有受用”，稱“一切詩文之妙，與求作佛者界境最相似”。傅山的文藝理論與其哲學思想是相統一的，反對奴性，追求人格獨立即是其哲學思想的核心，也是其文藝創作的要旨。

一、傅山的寫意思想

（一）書寫的意趣

傅山推崇寫意畫，對當時畫壇上的描摹一路畫法給予了批評，其在《杜遇余論》一文中說道：“高手畫畫作寫意人，無眼鼻而神情舉止生動可愛。寫影人從爾莊點刻畫，便有幾分死人氣矣。”^{［2］（P288）}傅山認為“寫影人”一路畫法，拘泥于細節刻畫，而不關注于人物神情和整體氣韻的傳達，其作品呆板僵硬，毫無生氣。傅山的大量畫跋也體現了寫意思想，如“戲寫”“草草寫之”“率意觕（粗）畫”等。《菊花圖贊》是傅山創作的一幅水墨寫意畫，描繪了數株菊花，花瓣以墨線勾勒，花葉勾染并用，姿態或俯或仰，顯得生動自然。傅山在畫上題道：“橫涂順抹，濁戇無似。落英遇我，乃爾遭際。筆墨浩蕩，菲芳根蒂。老枝倔強，不屑拘細。自以神行，何迺使氣？脫略工拙，殊分鈍利。”^{［3］（P316）}該題畫詩展現了傅山對大寫意的追求，形象上不拘細節，刪繁就簡，氣韻盎然；筆法上以書入畫，盡情揮灑，水暈墨章。

傅山在繪畫創作中強調用筆的書寫性，反對機械地描摹，其在《哭畫十四》一詩云：“磊砢不勝描，花鳥時一且，老胸之丘壑，偏得爾筆寫。”^{［4］（P348）}胸中的不平之氣，用描的手法是表現不出來的，只有用寫的方式才能徹底釋放個人的情感。傅山精通多種書體，尤其是草書。傅山在書法上的造詣使其能夠將書法筆意和畫中之形做較好的融合。傅山作畫不多，其畫也多為寫意畫。《汴堤春色圖》是傅山50歲時創作的一幅山水畫，描繪了汴河岸邊的景色，岸邊柳色青翠，河上船只穿梭，遠處高山聳立。該作品畫法多師法于北宋郭熙，但傅山在其畫法中融入了一些書法意趣，以至于畫中的枝條愈發勁拔，山石愈加厚重。《天泉舞柏圖》（圖1）是傅山70歲時創作的一幅山水畫，該畫描繪了懸崖瀑布旁的一株柏樹，柏樹粗壯有力，蜿蜒而上，宛如一條巨龍騰空躍起。《天泉舞柏圖》構圖奇特，數條瀑布從柏樹上一瀉而下，氣勢撼人。畫法也頗具書法韻味，枝干以草書筆法寫出，樹葉或聚或散，隨意點染，清新自然。從傅山的畫作可以看出，其畫中的筆墨不僅僅是造型語言，更具有寫的趣味，更能彰顯畫者的內在精神世界。

傅山書法思想與其繪畫思想是相統一的，傅山在《楷書需有帖意》中云：“楷書無帖意，擺磊齊整，只是泥塑帝王像耳。”^{［5］（P334）}傅山認為寫楷書要有鐘王法帖筆意，即篆隸筆意，也就是運筆轉折活潑。沒有了這種筆意，書法便失去了“天機自然之妙”。為了使書法創作展現出“天機自然之妙”，傅山提出了“四寧四毋”的書學主張。傅山喜歡作大草，以寫其英雄豪邁之氣，其在《草書千字文書后》寫道：“枒楂其豪邁，然支離實賞厥真，振嬾終之。”^{［6］（P77）}傅山的草書縱橫捭闔，氣勢渾雄，如怒猊抉石，渴驥奔泉，具有俯視天下之氣概。

（二）寫其英雄之氣

傅山在審美格調上，偏向于陽剛雄壯一路，反對柔弱纖美。傅山在《字訓》中云：“予極不喜趙子昂，薄其人，遂惡其書。……熟媚綽約，自是賤態；潤秀圓轉，尚屬正脈。”^{［7］（P248）}傅山極其重視文人的節操，在傅山看來，趙孟頫做了元朝的官，就是變節，就是媚骨。傅山認為人品對書法家來說很重要，他在《作字示兒孫》中特別強調了好的人品是成為優秀書法家的必要條件。傅山早年曾學趙體，喜其用筆圓轉流麗，但明清易代改變了傅山的審美態度。甲申之變后，遺民氣節被傅山看得非常重要，由于趙孟頫曾為貳臣，其書風也被傅山所摒棄。傅山拋卻了趙體后，開始學習顏體，因為顏真卿的忠義氣節與雄渾陽剛書風更符合傅山在甲申之變后的心理需求。明末清初，董其昌的書風流行于大江南北，對于董其昌的平淡天真書風，傅山也是鄙棄的，其在《書神宗御書后》中稱董書為“清媚”，一個“媚”字便體現了傅山對董書的否定態度。傅山在《字訓》中又說道：“好好筆法，近來被一家寫壞。……尚煗煗姝姝，自以為集大成。有眼者一見，便窺見室家之好。”^{［8］（P247）}董其昌在書畫創作上強調“集其大成”，但傅山對董的集大成書法并不認同，認為其書法為“室家之好”，沒有領悟漢唐書法的“宗廟之美”。傅山其在論書中指出“老董只是一個秀字”^{［9］（P151）}，可見“宗廟之美”應該是指陽剛雄壯之美。

顏真卿為人剛正不阿，不畏權貴，最后以身殉國，其書法氣象端莊，挺拔有力，為雄渾壯美的典范。傅山非常欽佩顏真卿的人品與書風，其在《題昌谷堂》中云：“作字如作人，亦惡帶奴貌。試看魯公書，心畫自孤傲。”^{［10］（P79）}傅山在顏真卿書法中看到了一種渾厚雄壯之美和一股英雄之氣，并認為這種書法特質是顏真卿為人剛正不阿的體現。在顏真卿的影響下，傅山遠溯秦漢，將篆隸筆法融入自己的書法創作中，其書風漸趨于雄渾。為了克服書法中的軟媚之病，傅山提出了“寧拙毋巧，寧丑毋媚，寧支離毋輕滑，寧直率毋安排”的學書方法。

甲申之變后，傅山投入反清活動之中，結交各路英雄豪杰，試想恢復大明江山。歷史上的諸多英雄人物也成為傅山歌頌的對象，傅山作有《云臺二十八將贊》《歷代名臣像贊》。在傅山看來，時代需要英雄，文藝更需要英雄之氣，其在《失題》中云：“文詞有帝業，不屑媚茲修。擘頂放龍變，雷云轟九州。蟲蟻編摩夸，老龍從不知。道人愺恅笑，惚恍原如茲。”^{［11］（P59）}傅山認為好的詩文應該像巨龍騰飛一樣，讓人驚心動魄。傅山又在《文章之道各有時義》中云：“僅僅吟風詠月，又復負卻須眉。三寸弱翰，有足敵長槍大劍處，正在盾頭磨墨。羽檄飛書，亦足自雄耳。”^{［12］（P291）}傅山認為吟風詠月式的詩文缺乏英雄氣概，非好男兒所為；真豪杰的詩文要有橫掃天下的氣勢。傅山也將這股英雄之氣融入書畫創作中，其草書充滿著強烈的英雄之氣，點畫起伏跌宕，筆意連綿不絕，宛如猛虎下山、萬馬奔騰，足以駭人耳目，動人心魄。

（三）寫其真性情

傅山在文藝創作上主張直抒胸臆，反對摹古不化，反對矯飾虛偽。傅山在《文訓》中云：“文乃性情之華。情動中而發于外，是故情深而文精，氣盛而化神，才摯而氣盈，氣取盛而才見奇。”^{［13］（P245）}傅山認為情感是文藝創作的根源，情感愈深愈真，方能產生優秀的文藝作品。言情說和載道說是中國傳統文藝的兩大流派，傅山主要繼承了漢魏六朝以來的言情說，提出“情深”“氣盛”“才摯”是一切優秀文藝家的必備條件。傅山認為“才情氣味”是文藝家的本真所在，只有忠實于自己的內心，才能創作出有價值意義的作品。

傅山反對摹仿古人，認為文藝創作要以抒寫胸臆為要旨。其在《題自畫山水》中云：“直瀑飛流鳥絕道，描眉畫眼人難行。觚觚拐拐自有性，娉娉婷婷原不能。”^{［14］（P116）}傅山認為“觚觚拐拐”是他的真實個性，讓他去做“娉娉婷婷”，去摹仿古人是不可能的。傅山又在《失笑二》一文中對不知變通的摹古主義者和刻板的肖像畫工提出了批評，不知變通的摹古主義者以古法為準繩，極盡雕飾文辭，傅山將這類文章稱之為“文之夭死也”，即毫無生氣的文章；刻板的肖像畫工不考慮人物相貌與性格的差異，傅山認為此種作品是“不騰之色，無神之眼”。

傅山愛畫柏樹，通過畫柏樹來表現其錚錚鐵骨，傅山在《題自畫老柏》中云：“不知石苛木，不知木拏石。石頑木不材，冷勁兩相得。飛泉不訾相，憑凌故沖激。礧砢五色濺，輪囷一蛟軼。”^{［15］（P66）}柏樹扎根于懸崖峭壁之中，展現出不屈不撓、堅韌頑強的精神，柏樹也成為傅山的化身，作者對大明王朝的忠心及其對滿清入主中原的抗爭全都融進了柏樹的形象之中。

二、諸子、佛禪與傅山的寫意思想

明清之際，“酷尚子學”成為一股社會思潮，傅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傅山推崇諸子學說，反對宋明理學，認為理學束縛了人的天性與自由。傅山對老莊思想特別推崇，其在雜記中說道：“老、莊二書，是我生平得力所在。”^{［16］（P216）}傅山中年后曾細注《老子》《莊子》，稱“三日不讀老子，便覺舌本輭”。傅山將諸子思想提升到與儒學平等的地位，并對宋代以來的儒學提出了批評。傅山在《朱熹與王守仁》一文中對朱熹評價道：“晦翁摻切簿書間有余耳，精神四射處正欠在。”^{［17］（P244）}傅山認為朱熹只會對儒家經典進行注釋，缺乏獨立自主的精神，不具備王陽明平定寧王朱宸濠的本領。宋元以來，程朱理學愈來愈脫離實際，無法發揮指導實踐的具體作用，遭到了李贄、傅山等思想家的批判。傅山好讀佛經禪語，曾對《金剛經》《楞嚴經》《五燈會元》作注。傅山批評理學家將佛教稱之為異端，他認為佛家不像理學家那樣貪圖名利，佛學也具有啟迪智慧的作用。

寫意不僅體現在筆墨的書寫性上，也體現在創作者對審美自由精神的追求上。寫意要求作者具有自由的審美心胸，能夠超越于功名利祿之外，能夠以“游戲”的態度從事書畫創作。創作者能夠不執著于物象、不拘泥于法則，使自己進入天機自由流露的大化之境。傅山博通諸子百家、宋明理學、佛道之學，豐厚的學養使其能夠以自由的審美心胸觀照書畫創作，從而使其作品彌漫著寫意精神。

（一）諸子、佛禪與審美心胸

傅山主張做一個真畫者，其在《題自畫陽泉四景圖》中云：“盤礴橫肱醉筆仙，一丘一壑畫家禪。蒲團參入王摩詰，石綠丹砂總不妍。”^{［18］（P322）}“盤礴橫肱”一詞來源于《莊子·田子方》中“解衣般礴”的典故，這位真畫者進入了一個旁若無人、心外無物的精神境界，體現了畫家所必須具備的審美心胸。“醉筆仙”是指詩仙李白，李白嗜好飲酒，生性灑脫，經常在酒醉之后吟詩作賦。“醉”能夠使人忘記世俗煩惱，從而進入一種高度自由的精神狀態，這種精神狀態也多是藝術創作的最佳境界。“一丘一壑畫家禪”是說畫中的一草一木、一石一鳥都展現了畫家的內在心理世界。受晚明心學和禪學的影響，畫家所追求的精神境界與禪家的清凈之心常常相通，畫家在繪畫中所展現的精神境界也常是禪的境界。“蒲團參入王摩詰，石綠丹砂總不妍。”是說一個畫家能夠保持內心的清凈，自然不會受到各種色相的誘惑。傅山《題自畫陽泉四景圖》中的美學思想受到了諸子、佛禪的影響。《管子》云：“凡道無所，善心安薆，心靜氣理，道乃可止……修心靜音，道乃可得。”^{［19］（P264）}管子繼承了老子的“致虛靜，守靜篤”思想，強調內心的虛靜，心靜方能精氣充溢，心靜方能修德養生。傅山在《內業語撮》中對《管子》注解道：“猛舍六賊，則本體不遠，如還登岸，所謂反濟也。”^{［20］（P139）}受管子、佛禪思想影響，傅山認為只有拋卻憂、樂、喜、怒、欲、利的困擾，方能進入虛靜的本體存在，而這虛靜的本體存在即藝術創作所需具備的審美心胸。

傅山將文藝創作視為游戲，認為文藝創作是一個脫離功利、自我娛悅的過程，其在雜記中云：“筆墨事本游戲自適一著，而逕為人役苦惱，乃知亦是惡因緣也。”^{［21］（P347）}傅山認為文藝是情感的自然釋放，一些人純粹為了文藝而文藝，一味地堆砌辭藻，從而使自己陷入了痛苦的深淵。如何擺脫被役使的狀況呢，傅山在雜記中說道：“作畫須胸中實有一部丘壑始傳，與作文一揆。”^{［22］（P346）}畫家胸有丘壑，才能神融意暢，才能使情感、筆墨與形象相融無礙。傅山的游戲自適美學思想與莊子學說有著密切的關系，《莊子》一書首篇《逍遙游》便提出了“游”的思想，一個人只有放下功名利祿、自我偏執，才能進入一個精神自由的境界，才能神游于天地萬物之間。

（二）諸子、佛禪與自由書寫思想

傅山認為詩文書畫創作是一個自由書寫的過程，是一個人天機生發的過程，其在雜記中說道：“凡字畫詩文，皆天機浩氣所發，一犯酬酢請祝，編派催勒，機氣遠矣。”^{［23］（P287）}應酬被迫之作，作家的情思得不到自由抒發，其作品也毫無生機。傅山比較推崇漢隸，其對漢隸贊譽道：“凡偏傍左右，寬窄疏密，信手行去，一派天機。”^{［24］（P333）}傅山認為漢隸的書寫比較自由，充溢著質樸自然之美。傅山主張“無心而作”^{［25］（P225）}，藝術創作不要有名利之心，要使自己的精神進入到一個無我的境界，一切文字、技巧、法則都融入心靈的逍遙游中。傅山又在《字訓》中說道：“神至而筆至，天也；筆不至而神至，天也。至與不至，莫非天也。”^{［26］（P248）}信手寫去，天機自現，有心為之，天機頓失。傅山《草書臨柳公權圣慈帖》（圖2）是一幅草書作品，雖是臨摹之作，但傅山并沒有拘泥于柳公權的筆法。傅山將柳公權《圣慈帖》擴展為擘窠大字，更加強調左右搖曳、連綿不絕的氣勢和“無心而作”的心境。

傅山主張天道與人道合一，其在雜記中寫道：“凡事天勝，天不可欺。……人者，天之便也。勤而引之，天不深也。”^{［27］（P387）}傅山認為文藝創作不要違背自己的天性，文藝家要勤于自己藝術語言的訓練，從而使自己的文藝創作能夠自然展露出自己的天性。傅山在《荀子評注》中指出“天謂無為自然之道”^{［28］（P106）}，傅山的天機觀念與老莊思想有著密切的關系，老子云：“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29］（P63）}“自然”意味著道的屬性是自然而然，沒有人為意志的干預，自由地展現自己的天性，即為師法“無為自然”。傅山在《字訓》中說道：“正極奇生，歸之于大巧若拙已矣。不信時，但于落筆時先萌一意，我要使此字為如何一勢，及成字后，與意之結構全乖，亦可以知此中天倪，造作不得矣。”^{［30］（P247）}傅山告誡書家不要執著于某種藝術效果，要信手而作，從而使作品清新質樸。“大巧若拙”具有自然天成的特性，不刻意追求工巧，與老子的“道法自然”思想相契合。

（三）諸子、佛禪與“法本法無法”

自由書寫，就需要擺脫傳統法則的束縛，傅山在《題自畫山水》中說道：“問此畫法古誰是，投筆大笑老眼瞠。法無法也畫亦爾，了去如幻何虧成？”^{［31］（P116）}傅山以禪論法，認為一切佛法皆為因人而設，一切畫之法皆由人而立，其本來就不存在。傅山在《哭文九》中說道：“法本法無法，吾家文所來。法家謂之野，不野胡為哉！相禪不同形，惟其情與才。”^{［32］（P345）}傅山在這首詩中指明“法本法無法”是其家學傳統，曾被守舊之人稱之為野路子，為此傅山進行了一番辯解，只有“法本法無法”，方能展現作者的才情。傅山反對一味摹古而不知變通，其在《讀理書》一文中說道：“若奴人，不曾究得人心空靈法界，單單靠定前人一半句注腳，說我是有本之學，正是咬齫人腳后跟底貨，大是死狗扶不上墻也。”^{［33］（P243）}傅山對頑固不化的腐儒給以嚴厲的批評，稱其為奴人。

傅山的“法本法無法”思想與其在佛禪方面的修養有著密切關系。禪宗史書《祖堂集》記載釋迦牟尼佛的一首詩偈云：“法本法無法，無法法亦法，今付無法時，法法何曾法？”^{［34］（P16）}《五燈會元》也收錄了這首詩偈，傅山在《五燈會元批注》中對這首詩偈眉批“要看”，表明對這首詩偈的首肯。禪宗所講之法是一種心法，心法容納萬法，萬法不離其中，頓悟清凈本性是其核心。《壇經》云：“一切修多羅及諸文字，大小二乘，十二部經，皆因人置，因智慧性，方能建立。若無世人，一切萬法本自不有，故知萬法本自人興。”^{［35］（P50）}佛法的存在是為了引導眾人頓悟佛性，領悟無念法門者可以融通一切諸法。傅山在《杜遇余論》中說道：“法本法無法，法尚應舍，何況非法？……一切詩文之妙，與求作佛者界境最相似。”^{［36］（P288）}“法尚應舍，何況非法！”來自《金剛經》，傅山的《金剛經注》曾為此段文字詳細解釋。傅山在《杜遇余論》中提出文藝境界與佛者境界最相似，將擺脫一切固有法則束縛、自由展現本性當作文藝創作的要旨。

結語

寫意是中國傳統書畫的顯著特征，傅山的寫意思想是中國傳統書畫寫意體系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從傅山的個案研究中可以發現，對中國傳統書畫寫意體系的研究必須立足于中國傳統文化這個根基，傳統書畫中的寫意思想與中國古代哲學之間存在著非常密切的聯系，只有完全理解了中國古代哲學，才能真正領悟中國傳統書畫中的寫意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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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劉德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