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喜歡在睡前順勢做幾個仰臥起坐,每每做到26個甚至更多,我就會生出一種成就感。這種成就感讓我越來越清醒地意識到:但凡竭盡全力去做好一件事,便很難有遺憾。
我仍記得初二某個下午,我們鬧哄哄地聚在操場上,老師領著幾位同學抱著五六張墊子過來,然后鄭重地告訴我們,中考要把仰臥起坐列入最終成績,要求我們從現在開始好好練。彼時班里大部分是我這種只會仰臥而不會起坐的女生,我們幾個坐在墊子上,因為各種沒做好的奇怪姿勢而笑嘻嘻。
在嬉笑聲中,時光將我推進中考大隊,體育老師再次把仰臥起坐作為一個重要的訓練項目。不同的是,此時大部分女生已經學會了這項技能,而我是在意識到一個仰臥起坐都完成不了的自己有多危險時,才開始練習的。
當我一分鐘也可以做出十多個仰臥起坐時,我并沒有想過在這個基礎上去進一步訓練,更多是滿足于不被判零的成績,所以當其他人驚呼有女生可以練到一分鐘做五六十個仰臥起坐時,我的第一想法是:“就算這個項目得滿分,最終成績折合下來也相差不了幾分。”
我就這樣得過且過地應付完一整年的體育課,于是戲劇性的一幕出現了。中考仰臥起坐做26個能拿到60分。考試那天,盡管用盡力氣、盡管朋友不停給我加油打氣,我還是止步于25個。這件事最直接的影響就是,我以2分之差和重點高中失之交臂。
那時我并未意識到這塊短板日后還會繼續影響我,因為高中只把這項技能作為期末考核的一項,于是我又開始渾水摸魚——靠虛報個數來提高成績。
仰臥起坐再次讓我痛徹心扉,是在大一時的體測。操場上,我像那年中考一樣,咬牙,卷腹,忍著酸痛的肚子拼命想在考官喊停前沖到及格線,然而最后也只得了和中考一樣的成績——25個。
又是25個!還是同樣的50分!而根據學校體測的計算方式,只要我多做一個,這個項目就能及格;只要這個項目及格,我的體測就能達標,我就可以參加本學期的獎學金評比。但是,晚了!此前考不上重點高中的悔恨如潮水般涌來,看到宿舍里蒙塵的壓腳器,懊惱的情緒達到頂峰——我剛開學就買好了壓腳器啊!我那時就想練仰臥起坐的啊!可是我總想著“明天再做”“后天再做”“等我有時間再做”,這一等,就耗到了體測的這一天。
因為僥幸心理,我一次次錯過提升自己的機會,也一次次讓自己陷于“只差一個”的遺憾。我也曾問自己,怎么甘心止步于“25”?怎么甘心讓同一個數字制造兩次遺憾?顯然,我無法坦然接受短板不斷帶來的遺憾,于是這一次我真的痛定思痛,取出在角落吃灰的壓腳器,開始有目的地練仰臥起坐。
第一次做到25個我就腰酸到起不來,第二次還是卡在25個,第三次依然停留在同樣的數字……第N次嘗試之后,我終于在筋疲力盡之時又咬牙多做了一個。26個!是26個!即使多出來的那個做得不漂亮,但我已經興奮得像打破了一堵圍困自己多年的墻。舍友看到了,詫異道:“26個很難嗎?我們初三放學后天天練這個,練到肚子酸痛極了,最后每個人一分鐘做到四十幾個。”我真羨慕她,不是因為她比我厲害,而是她在本該全力以赴的事情上真的盡力去做了,最后的成果也是她滿意的。
我以“26”為目標繼續訓練自己這方面的能力,慢慢地,我發現其實我還可以做到27個、28個,甚至更多。我最好的成績是一分鐘做45個,就在大四最后一次體測時。這一年,身邊很多人因長期沒有練習的緣故,做起來愈顯吃力,一分鐘能做的個數不增反減,而我卻一口氣做出了4年來最好的成績,加上其他項目表現得還可以,因此跑完800米后,我就知道這場考試穩過!
離開考場時,余暉落在我身上,像給皮膚潑了一層滑膩膩的油。我腰酸腿軟,心卻乘著黃昏的風飄飄然,那是一種對成績有把握的愉悅,是一種走出遺憾循環的釋然。
我想起中考體育成績出來那天,大家都在討論一個女生。她是我們班唯一一個體育滿分還被賦分的女生,據說考前她經常一個人跑步,考試那天,甚至有人看到她做仰臥起坐時憋著通紅的臉堅持到了最后一秒。我們驚訝于這個身材瘦小的女生骨子里藏著的那股韌勁,從而對她后來考進二中——我們當地最好的高中這事一點也不奇怪。
我很佩服她,但長久以來我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和他人真正的差距,只是在時過境遷后親身經歷一番,才恍然明白她一開始就那么拼命的原因——遺憾是彌補不了的,也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消失,但如果你有心把一件事做到跳一跳就能抵達的水平,遺憾便會在你阻止它滋生或蔓延的行動中永不露面,抑或在某個時間點終止循環。
Rene//摘自《哲思2.0》2024年第9期,陳卓今/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