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要:民事執行檢察監督制度經歷了從理論和實務界對其法理基礎、必要性等質疑,到逐漸達成民事執行行為應當引入檢察監督的共識,對民事監督領域而言無疑是一項重大突破。以兩高聯合發布的《民事執行活動法律監督試點工作的通知》為轉折點,檢法之間形成一種“協同”“共贏”的互益關系。為進一步深化這種互益格局,既要從體制機制上優化檢察監督結構,考慮對檢察監督進行能動擴張,進一步完善類案監督、內外聯動監督等機制,也要聚焦實務探索制度完善、落實路徑,檢察機關需進一步革新執行監督理念,做好與法院執行案件的銜接和信息化共享,以司法公正為價值基礎,與法院合力破解“執行難”“執行亂”困境。
關鍵詞:民事執行;檢察監督;協同共贏;監督類型化
中圖分類號:D926.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1-4225(2024)05-0027-09
2022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強制執行法》被列入全國人大常委會發布的“2022年度立法工作計劃”,之后公布的《民事強制執行法(草案)》及其《說明》更是增設專章規定執行監督,并較大幅度地調整了執行制度,這就要求執行監督需依據草案預示的改革方向進一步完善,雖暫未有學術作品論述檢察監督應如何應對草案新框架,但可根據與草案內容相關的成果構想監督的調整方向,積極回應執行立法草案中審執分離、類型化等創新,提高執行監督的科學性和時代性。
一、司法現狀:民事執行檢察監督
工作具象化檢視
最高檢明確要求,民事檢察監督要優先選擇在司法理念方面有糾偏、創新、進步、引領價值的典型案件,力爭抗訴一件促進解決一個領域、一個地方、一個時期司法理念、政策、導向的問題,通過優化監督實現強化監督。本文選取了J區人民檢察院近四年民事執行檢察監督的主要工作情況作為樣本予以分析。
(一)“縱向分析”:民事執行檢察監督工作現狀
2020年至2023年上半年,受理民事執行活動監督案件79件,其中當事人申請19件,依職權監督35件,分別占比24.05%和44.3%。經審查后,不支持申請監督7件,提出檢察建議58件,法院采納檢察建議59件(含舊存),采納率為101.7%。
2020年至2023年7月,受理民事執行監督案件數、依職權發現數、檢察建議提出數以及采納數均呈波動增長趨勢(如表1),反映出民事檢察案件辦案質效整體良好。主要原因是自2021年起,檢察機關積極開展民事法律監督專項檢查工作,并持續強化民事執行監督,規范依職權啟動民事執行監督案件,加大監督力度,提升辦案數量。當前,民事執行檢察監督案件已經形成一套完整的檢察履職流程,如圖1所示。
(二)監督疲軟:民事執行檢察監督程序空洞
1. 深層次違法監督不足。2020年至2023年7月,J區檢察機關提出的58件執行監督檢察建議中,共涉及違法情形58件次,歷年涉及違法情形如表2所示。
通過對檢察建議涉及執行活動違法情形的統計、分析發現,涉及執行案件實體處置、法律適用等實體問題的檢察建議占比低,而發出的檢察建議涉及執行案件程序問題占比高。一方面,集中監督領域是法院執行活動中的淺表性、共性問題,如違規終本等。
2. 案源渠道狹窄。從J區檢察院挖掘線索的手段看,在自己摸排的基礎上,仍主要依靠當事人申請及部門移送,導致工作局面受限,案件的辦理數量較低。沒有充分認識到工作經驗和典型案例對于宣傳工作職能、擴大影響的積極作用,只顧辦案不善宣傳,缺乏提煉總結工作經驗和宣傳工作成效的敏感度、積極性,距離實現“辦理一件、治理一片”效果,還存在一定差距。
3. 啟動手段少。我國民事執行檢察監督啟動程序為當事人申請和依職權二元模式,而這一模式存在一定設計弊端。一方面,檢察機關在司法實踐中依職權啟動情形雖有較大幅增加,但仍是采取大批量從法院調卷方式進行卷宗審查,這反映出檢察機關能動監督能力存在不足,也會導致開展部分民事執行監督行為的法定性與必要性不足[1]且救濟效果不佳等問題。另一方面,我國立法對當事人申請模式往往會規定“窮盡內部救濟手段后”的前置條件,這就不可避免地給當事人先行自我救濟增加負累。另外,對啟動程序設計“重大影響”等非客觀標準,也會使得申請啟動條件過于嚴苛。
4. 監督手段單一。檢察機關監督方式主要是檢察建議和抗訴兩種,而兩種監督方式也均存設計不足。從J區檢察機關制發檢察建議情況可以看出,檢察機關長期制發的是個案檢察建議,而針對“普遍性”“傾向性”“類型化”民事執行違法問題制發類案檢察建議較少,呈現出“類案監督不夠”問題,且檢察建議還存在著剛性不足、缺乏威懾力等問題,對民事執行監督依賴檢察建議手段,顯然會面臨“監督質效不高”情況。抗訴方式雖剛性更強,但一方面,直接適用抗訴監督民事執行程序,缺乏法律基礎,另一方面會引起審判程序回流現象,此種監督方式可能會增加訴訟當事人負累以及司法資源浪費。
5. 隊伍素能不過硬,存在“不?!薄安粫眴栴}。修改后的民事訴訟法實施后,基層檢察機關的工作重心發生了變化,民事訴訟監督由單一的抗訴監督轉變為“多元化”監督、辦案任務明顯加重,工作體量增幅迅速,而人才儲備明顯不足,外部培訓較少,內部集體學習不多,整體學習氛圍還不濃厚,缺少民事監督專業型人才,干警的業務能力還不能完全適應民事檢察監督新形勢的需要。
二、爭議梳理:民事執行監督模式之爭
在立法明確規定檢察機關有權對法院民事執行行為進行監督之前,理論界與實務界長期圍繞著民事執行檢察監督的法理基礎、必要性與可行性、形式與范圍、程序設計等問題議論紛紛,我國究竟應當選擇、構建何種民事執行監督模式才能適應我國國情,梳理分析相關爭議顯得格外必要。
(一)“司法權”“行政權”性質之爭
對民事執行權的定性,長期存在司法權說與行政權說之爭。司法權說主張民事執行權是一種司法性權利,故其行使機構應當內設于法院系統內部;而行政權說則認為民事執行權是一種行政性事務權,應當交由法院外部新設或既有的行政機關來行使。需要注意的是,司法權說并不必然要求民事執行權必須由法院行使,因為檢察機關以及公安機關也屬于司法機關范圍。同時,民事執行權的行政權屬性并不必然意味著其必須由行政機關行使,因為法院本身也享有部分司法行政權。因此,學界對民事執行權性質的討論轉為對其構成的討論,出現了民事執行權混合權力說的觀點。該說認為民事執行權只是司法性執行權(執行裁決權)和行政性執行權(執行實施權)聚合而成[2],故由執行裁判庭和執行局分別行使兩種權力,其實質上是聚焦于民事執行權的內涵,這也意味著我國的審執分離改革進入到了執行裁決權和執行實施權相分離的發展階段[3]。
(二)民事執行檢察監督構建模式爭議
理論界主流觀點認為對民事執行活動是應當進行監督的,但僅依靠民事執行法律關系中的主體之間進行封閉互動式監督,即“自治性監督”是遠遠不夠的,這里包括法院的內部監督也不夠中立、客觀,而正是由于“程序自治”法律基礎的不充分,也為檢察監督的必要性提供了法理基礎。我國《民事訴訟法》第十四條規定了“人民檢察院有權對民事審判活動實行法律監督”,有學者認為其中也包括檢察機關對執行活動的監督,且“有權”不夠貼切,應改為“應當監督”,以強調檢察機關對民事執行活動的監督既是一種權利也是一種義務,明確民事執行檢察監督必要性后,焦點集中在民事執行檢察監督的構建問題上。
在域內,民事執行檢察監督構建問題集中于以下爭議:其一,執行監督范圍形成“有限監督說”與“全面監督說”之爭?!叭姹O督說”認為,檢察監督范圍涵攝到法院的執行全過程,既包括執行裁判行為,也包括執行實施行為,此處“行為”包含作為與不作為。“有限監督說”認為,民事執行檢察監督所監督的行為應限于“民事執行瑕疵行為”。其二,執行監督方式上形成抗訴、檢察建議、糾正違法通知書、現場監督等多種提議??紤]到檢察權的公權力屬性,筆者認為,檢察監督權要依法定范圍行使,無法定授權則不得隨意擴大范圍越權行使。雖然《民事訴訟法》中規定的民事審判監督方式僅限于抗訴與檢察建議兩種,且未明確民事執行檢察監督方式,但從程序法定原則出發,民事執行檢察監督方式也應在抗訴或檢察建議中選擇。除此之外,還有針對柔性監督效力、類案監督、檢察監督與其他監督方式區別等的研究。2012年修訂后的《民事訴訟法》明確規定了檢察機關對民事執行活動進行法律監督,民事執行活動的檢察監督得到了法律的正式確認,這也是民事檢察監督制度的一項重大突破。但其規定內容限于執行監督原則性規定,并未具體規定執行監督的對象、范圍、方式、程序以及效力等內容。
從域外看,較多國家傾向于審執分離,執行權與監督權外分模式。各國的執行權行使分為兩大類型——“法院內設執行機構執行”和“法院外設執行官執行”,以意大利、德國、法國、日本等國家為代表,選擇了“法院內設執行機構執行”,即內置監督模式;以英國、美國、印度、瑞士等國家為代表,選擇了“法院外設執行官執行”,即外置監督模式。可以說,多數國家對執行監督是選擇由法院內設或外設機構負責的,即便是賦予檢察機關民事執行監督權的國家,他們對檢察監督的限制也較多。而當前仍有部分人士堅持我國應借鑒國外的外分模式,這也使得民事強制執行立法暫時陷入了停滯狀態。同時,預示著檢察機關應積極參與審執分離改革的大討論,并預備性做好外分模式下執行監督的理論更新與制度完善工作。
三、并驅改革:執行檢察監督
從宏觀至微觀層面變化
可以明確地是,民事執行改革從來就不是一場“單打獨斗”,它不僅需要法院強化內部監督改革,還需要以檢察監督為核心的外部監督共同驅動。民事執行監督體系的構建核心便在于執行救濟在內的執行程序自身的完善,這就需要法院為民事執行程序啟動相應的內部監督機制改革提供制度性支撐,同時強化檢察監督以提供適當的配合。當前,檢法關系逐漸形成“協同共贏”互益格局,這離不開法院“審執分離”改革深化的背景和檢察監督理念更新的“并駕齊驅”,執行檢察監督從宏觀至微觀層面正發生著巨大的變化。
(一)檢法關系:對抗走向協同共贏
民事檢察監督作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檢察制度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促進司法公正、實現良性檢法關系上起著重要的增益效果。其中,檢法兩大司法主體之間的關系將直接影響到民事檢察監督的效果。而在民事檢察監督改革過程中,由于立法疏漏、觀念滯后以及檢法之間認識不統一等原因,一直以來檢法兩家從個案到司法解釋,從實務到理念,沖突不斷,呈現出一種對抗態勢。值得注意的是,根據我國《民事訴訟法》第十四條規定“人民檢察院有權對民事審判活動實行法律監督”,即在民事審判領域已明確檢察機關對法院的民事審判活動是有監督權的,而在2007年通過的《關于修改〈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決定》中,立法機關并未將民事執行檢察監督制度寫進修正案中。究其原因:其一,基于審執分立客觀現實,民事執行制度不同于民事審判制度。民事執行是非訴程序,其實質是一種事務性行為,且涵攝到多類法律主體以及法律關系[4],對于能否在民事執行程序中加入檢察權監督與考量民事審判監督必要性的因素有所不同。其二,民事審判監督與民事執行監督問題的法理基礎、理論原則也并不相同。學界和實務界對于民事執行檢察監督必要性論證上集中于權力制衡理論,認為民事執行引入檢察監督缺少法理支撐和實際條件。其三,理論界與實務界爭議不斷,莫衷一是,打動立法機關建構民事執行檢察制度的論證不充分,使得立法機關對民事執行監督的構建保留一種審慎的態度。因此,本文梳理出在民事執行改革領域中檢法關系的變化,進而使民事執行監督制度必要性論證更加強勢有力,以發現民事執行檢察監督制度應當被確立的必然性。
據前文所述,有觀點認為,民事執行活動中的檢法關系應是一種命令式的單向監督與被監督的關系;也有觀點認為,民事訴訟中的檢法關系應與刑事訴訟法中歸納的“十二字”檢法關系原則一致。筆者認為,基于目的導向考量,之所以進行民事執行改革正是為了攻克困擾民事執行領域已久的“執行難”與“執行亂”兩大困境,因此,檢察機關的監督權于民事執行難題的解決而言究竟是“良藥”還是“毒酒”才是應當考量的方向。自2001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強制執行法》出臺,“我國要構建什么樣的民事強制執行制度”“檢察機關在民事執行制度中的角色定位”“執行權與監督權關系走向”便成為學界和實務界探討的焦點問題。為破解民事執行領域兩大難題,助力執行效果,民事執行領域重新審視檢法關系,兩高聯合發布《民事執行監督通知》拉開了民事執行監督領域檢法關系由對抗走向協同共贏的改革序幕。通過擴張檢察院檢察監督權,監督協助配合法院解決“執行亂”和“執行難”問題的協同模式分別于2012年、2014年被立法和黨中央政策首次追認??傊?,在當前形勢下,澄清理論上的分歧,明確民事執行監督領域中檢法兩家的協同共贏關系原則,加強執行權與檢察監督權的并驅改革,對于解決民事執行難題,全面加強民事檢察監督工作有著重要的現實意義。
(二)檢察理念:向依法、善意、精準、效能、合作監督層面深化
基于前述對監督權的改革梳理可知,在“四大檢察”的格局下,檢察監督理念實現了從對抗到協同的改造,具有中國特色的檢察權進一步在全面、精準、能動的層面深化建設,這亦為執行監督的原則提供了框架。而構建執行監督原則框架不得不考慮的核心問題是:執行監督在合力解決“執行難”與“執行亂”問題上的主動地位。一方面,檢察監督與民事執行對接的原動力是司法分權配置、相互制約以防范執行權失控。因此,無論如何強調協同共贏理念,都難以抹去對抗要素。另一方面,法院破解執行難問題需要檢察權對干擾執行主體形成問責威懾;而檢察監督又是平權監督,執行亂問題的破解需要法院的配合。如何在對抗要素與配合需求間突出協同價值,檢察院對此有主動權。
當前,統領執行監督的核心檢察理念即新時代法律監督理念內涵,具體包括四個方面:崇尚維護法治、尊重保障人權、理性平和司法、接受監督約束。司法實踐面向,新時代法律監督理念是指“依法監督、善于監督、精準監督、有效監督”等[5],向著“依法、善意、精準、效能、合作”層面深化。理念是行動的指引,新時代法律監督理念也是統領執行監督的核心檢察理念,具體到執行監督領域就要求檢察機關要做到:一是嚴格依照法律規定履行民事執行監督職能,做到規范監督。二是把握職能定位,增強民事執行監督本領。三是做到精準與精細化監督。四是要堅持程序與能動,做到全面監督,注重監督效果最大化。五是要加強協作配合,做到協同監督。
(三)創新方向:審執分離深化背景下的改革
2022年公布的《民事強制執行法(草案)》及其《說明》增設專章規定執行監督,并較大幅度地調整了執行制度,這要求執行監督需據此進一步完善,民事執行的原則也更具特殊性。具體而言,以審執分離為內核,沿用內部、橫向分離模式將執行權的構造明確為裁決權與實施權,這要求根據兩者的不同實現差異化監督。設定“徑直執行+收取訴訟”機制的債權執行說的影響力不斷擴大,這要求執行監督進一步關注效率偏好。此外,學界還廣泛地討論了執行的救濟程序、擔保、措施等問題??傊?,執行監督須主動適應草案提出的改革構想。
1. 執行裁決權與實施權的差異監督。民事執行權具有二重權力屬性,在結構要素上可分為執行實施權和執行裁決權兩部分,故立法對民事執行權的構造要兼顧到司法權與行政權兩種制度安排。長期以來,我國對民事執行體制改革采用的是一種內置式改革模式,因并不足夠契合民事執行權自身屬性、運行規律等要求,遲遲未能解決“執行難”問題,有學者認為外放式的改革模式可成為中國當代民事執行體制進一步改革的必要選擇[6]。當前,執行裁決權與實施權已隨審執分離改革的深化而形成了顯著區別,類“鞭梢效應”反向推動監督也實現差異化,對執行裁決權與實施權采取差異化監督模式愈加必要。
2. 謙抑性原則及權力偏好矛盾。檢察權與執行權要實現“協同”目標,不得不考慮到二者的性質偏好,即二者的協同體系要根據檢察權與執行權的不同偏好來實現。一方面,檢察權更加偏好控權與能動擴權,檢察理念強調公正原則下發揮積極能動性,而執行權則偏好效率與充分執行,在處理二者關系上不得不處理好這種協同矛盾。另一方面,民事檢察監督權也屬于檢察權的一種,既有檢察權的公權力性和公益性等特性,也有其自身特征,即遵循民事訴訟規律、適時救濟等。其中,民事檢察監督最需要堅持謙抑性原則,這也是為在維護司法公正前提下最大限度保護當事人的意思自治,防止公權過度干預私權。但是秉承謙抑性原則,不等同于檢察權要走向被動消極、完全的“不告不理”[7],相反,其仍應發揮能動性,在系統的理論指引下進行一定程度的檢察監督能動擴張,才能更好地協調配合、形成合力。
3. 執行監督的類型化趨勢。當前,執行立法草案和檢察理論的新趨勢是要求執行監督既要適應民事執行的變化,也要吸收檢察理論自身完善的成果。因民事實體權間的不同和變化會導致相應執行規則的特殊化,繼而要求執行監督采取差異化的判斷標準,這也要求執行措施要進行分類適用。除此之外,執行立法草案中缺少對執行檢察監督的保障性措施規定,且所規定的檢察機關的調查核實權偏原則性,關于啟動方式、范圍、手段、反饋機制等內容不夠細化,對法院不予配合調卷等行為缺少法律后果,使得調查核實權缺乏剛性。立法上的不足,將會限制民事執行檢察監督功能的有效發揮,進而影響其監督效果。
四、路徑設想:民事執行檢察監督
一體化履職格局構建
一項制度的健全與完善離不開理論界與實務界的共同努力,正是由于理論界的“百家爭鳴”,實務界的“探索落實”才使得民事檢察監督制度落地、落實。筆者結合前文所述理論爭議、革新以及司法現狀和探索提出完善民事執行檢察監督制度、構建一體化履職監督、能動監督的路徑設想。
(一)協同體系:深化“協同共贏”的檢法關系
據前文所述,檢察權與執行權同屬司法性質,檢察權更加偏好控權與能動擴權,而執行權則偏好效率與充分執行。二者偏好不同,會影響對二者協同體系的實現方案,在對執行監督的改革上是以中國特色檢法關系為源進行體系構造。構建良性共贏的新型檢法關系要從系統觀念出發,從全局角度進行自我定位,摒棄過分強調民事檢察糾正違法行為的價值,明確“監督不是你錯我對的零和博弈”,而是要在追求“雙贏多贏共贏”中與法院實現理念共融。
1. 監督的能動擴張。能動監督指在內外兩個維度上尋求創新和業務擴展空間。依據《憲法》產生的檢察權的外延具有靈活的解釋空間?;谝幏兜男ЯΓ瑘绦斜O督權并不受法院內部行政規定的約束,執行監督的范圍并非必然地等同于法院執行權的行使范圍。對于涉及執行的主體和事項,如何僅依檢察權而對其實施監督,需有系統的理論指引。一是細化執行監督范圍。包括被監督的主體、客體、對象均要進一步細化分類。針對于被監督的瑕疵執行實施行為,立法方式上可以采取“列舉+兜底”方式,對于公認的常見瑕疵執行實施行為分類整理予以列舉規定,如查封、凍結、拍賣等執行行為,而對于不常見的瑕疵執行實施行為,可以采用兜底條款予以規定。針對于被監督的執行裁判,筆者贊同不僅限于法院在執行中所做判決、裁定,還應當包括因案外人異議之訴等執行救濟訴訟所得到的判決[8]。二是改進監督啟動方式。一方面,草案中排除了當事人、利害關系人對“可以提出異議、申請復議、提起訴訟或者人民法院正在進行異議、復議審查或者訴訟審理”行為向檢察機關申請檢察監督的權利,這實質是限縮了檢察監督對象。筆者認為,當事人、利害關系人可以申請檢察監督的對象應有所增加,但可以通過設置申請法院內部監督前置程序的方式防止依申請啟動檢察監督權的濫用。此外,對于監督的時間、次數等也需要進一步細化、明確。另一方面,對于依職權啟動檢察監督的對象也可以適當增加,如損害國家利益、社會公共利益的執行實施行為等應當由檢察機關依職權啟動執行監督。三是剛性化檢察建議效力。主要是對法院拒不接受檢察建議時規定法律后果,并由檢察機關跟進監督。需要說明的是,為防止檢察監督權的濫用、最大程度實現執行監督意義價值,檢察機關行使民事執行監督權時仍應秉承謙抑性原則,客觀公正行使權力[9]。
2. 差異化與類型化監督路徑。關注執行立法草案和檢察理論新趨勢發現,執行監督既要適應民事執行的變化,也要吸收檢察理論自身完善的成果,以類型化提升具體監督路徑的科學性。隨著審執分離改革的不斷深化,執行裁決權與實施權在屬性、內容、負責人員等方面形成了顯著區別。差異化監督應以上述區別、復合監督理念為底層邏輯,其具體內涵指:對執行裁決權的監督應關注事實認定、法律適用是否正確;而對執行實施權的檢察監督則應關注以下幾個方面:是否超越了執行裁定的授權范圍[10]、履行了公開義務、損害第三人利益等。此外,基于實體權利的不同和發展,對不動產、夫妻財產、股權等的執行有互異的特別規則,其中又涉及與離婚協議登記、破產、代位權訴訟等非執行程序的沖突問題,執行監督需要實現案件的類型化區分。對于性質爭議未定和內涵不斷擴充的民事實體權而言,其權利邊界并未在現行法上明確,而存在于不同甚至對立的學說和個案處理結果中,例如債權人對債務人債權的權能范圍,離婚協議對執行的排除力有無等。在類案間,面對不同法院的相反裁判,究竟向其中何者發出檢察建議等,需要對民事執行進行類型化研判后才能作出科學決策。總之,執行措施要進行分類適用,執行監督也要適應實體分類情況采取差異化的判斷標準。
3. 內外監督的協調。為應對差異和類型化執行、類案異判等問題,必須實現監督尺度的統一,其中又以案源發現、類案監督、監督反饋路徑為核心。以案源發現為例,需要有明確的程序制度設計。一是對民事執行檢察監督的對象以及范圍等內容予以規定。可以將民事執行檢察監督對象限定在法院作出的民事執行判決、裁定、決定、調解書等活動,相應地,民事執行監督范圍為法院作出的執行裁定行為、執行決定行為以及執行行為的合法性。二是對監督方式予以規定。如民事執行檢察監督可以適用抗訴程序監督、檢察建議監督、職務犯罪線索移送監督等方式。三是對啟動方式予以規定。權力的啟動涉及依職權啟動和被動型(或依申請)啟動兩種類型,這便需要對不同情形予以區分,如執行人員的民事執行行為涉嫌職務犯罪或危害到國家社會利益時,檢察機關可以依職權啟動檢察監督。對于民事執行檢察監督啟動方式,筆者贊同,立法層面明確以當事人申請監督為原則,檢察機關依職權進行監督為例外。四是對執行檢察監督的保障措施予以規定。如規定卷宗調閱權、調查核實情況的權利等[11]。
(二)實務聚焦:解決“執行難”“執行亂”困境
內含謙抑性的監督原則具有規范執行與支持執行的雙重功能,分別對應執行亂與執行難的解決。檢察機關要歸納總結監督困境,從革新監督理念,建立健全工作機制,促進信息共享,加強隊伍建設等幾個方面予以改進,實現民事執行監督合法、精準、全面、有效。
1. 以全面全程監督理念探索監督途徑。當前,檢察機關側重于通過審閱法院卷宗、學習指導性案例、評估上級院移送的典型查案線索、與司法局開展交流座談等方式挖掘線索。筆者認為,案源機制建設與探索終歸離不開理念革新。首先,檢察機關還是要樹立訴訟程序、訴訟結果、執行活動的全面全程監督理念,以民事執行活動違法監督為契點,找準民事執行檢察監督行為的審查重點,糾正明顯超標的違法執行行為。其次,對系列案關聯裁判結果、審判過程及執行活動進行融合跟進審查監督,挖掘相關聯的生效裁判結果監督案件,推動民事裁判結果監督、審判程序監督、執行監督的融合發展。最后,利用審查民事監督案件的調查核實權優勢,發現可能隱藏在檢察監督案件背后的犯罪線索[12],向相關部門移送,實現對“人違”與“事違”民事檢察監督工作相互融合和深度延伸。除此之外,在檢法“協同”關系論下,還要協調整個體系內各個要素的優化、配合,以適應新型檢法關系的要求。換句話說,民事執行監督的案源發現要著眼于法院所做的海量生效裁判、執行案件庫中,發揮積極能動性,主動履責,不能總被動等待當事人的發現,有必要考慮建立幫助檢法之間線索移送、有利于檢察機關案源發現的機制。
2. 加強業務培訓,隊伍建設要實現“技高一籌”。要逐步改變部分檢察機關存在的民行檢察專職人員少且調動頻繁、辦案力量薄弱狀況,在無條件獨立設置民行檢察機構的基層院可以根據辦案需要配備專業人員。進一步加強專業人才的培養,著力提高審查案件能力、運用證據能力、法律文書制作能力、釋法息訴化解矛盾能力、發現和查處裁判不公背后犯罪線索能力??梢蕴剿鹘⒐ぷ鳘剟顧C制,為民事執行檢察人員展示才華、自我發展、進入組織視野提供平臺。另外,檢察人員也要嚴格規范民事執行監督工作,重視民事執行監督工作的規范化建設,從規范辦案程序、規范監督文書、規范辦案機制上發力。
3. 優化民事執行檢察監督結構,樹立數字化檢察思維。數字化檢察已經成為當前檢察機關辦案模式的“產業革命”,檢察人員革新理念,推動民事執行檢察監督數字化也是為解決前述民事執行監督案件“案源難尋”難題的有利方法。執行監督的數字化具有兩層含義,其一是要進一步建設檢法之間的執行和法律監督對接平臺、檢察院內部的執行監督類案平臺,其二是要對虛擬財產、數據、在線執行等進行監督。有必要說明的是,據前文所述,類案監督對于檢察機關來說具有重要意義,通過不斷總結、了解掌握民事執行監督類案件司法規律,爭取“監督一件,推動一片”。在數字化、現代化大背景下,學者們對相關研究愈加完善,實務界也在進行一系列的辦案模式數字化改革,可以說民事執行檢察監督結構優化工作在如火如荼地進行中,而民事執行檢察監督數字化實現也是指日可待,且有助于推動整個檢察工作現代化發展。
結語:民事執行檢察監督制度展望
2022年公布的《民事強制執行法(草案)》增設專章規定執行監督制度,并明確了檢察機關對法院執行行為的法定監督職責。檢法之間已經形成一種“協同”“共贏”的互益關系,從深化“協同共贏”的檢法關系理論看,檢察監督的能動擴張、差異化與類型化監督、內外監督的協調才是未來發展趨勢。從解決“執行難”“執行亂”困境角度看,檢察機關需積極參與審執分離改革的大討論,并預備性做好執行監督理念更新與制度完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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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24-02-16
作者簡介:石靜雯,女,山東淄博人,法學碩士,天津市薊州區人民檢察院四級檢察官助理。
基金項目:最高人民檢察院檢察理論研究重點課題“民事強制執行法立法與民事執行監督制度完善”(GJ2023B08)
On the Improvement of the System of Procuratorial Supervision Over Civil Execution
SHI Jing-wen
(The People’s Procuratorate of Jizhou District, Tianjin 301900)
Abstract: the procuratorial supervision system of civil execution has experienced from the stage which the theoretical and practical circles to question its legal basis and necessity, to the stage which the consensus is reached that the procuratorial supervision should be introduced into civil execution. It is undoubtedly a major breakthrough in the field of civil supervision. With the “Notice on the pilot work of legal supervision of civil execution activities” jointly issued by the Highest Court and the Highest Procuratorate as the turning point, a kind of “Coordination” and “Win-win” relationship of mutual benefits has been formed between the procuratorial and judicial authorities. In order to further deepen this pattern of mutual benefits, we should optimize the structure of prosecutorial supervision from the institutional mechanism, consider the dynamic expansion of prosecutorial supervision, and further improve such mechanisms as case supervision, internal and external coordinated supervision, etc. We should also focus on practice and explore ways to perfect and implement the system, the procuratorial organs should further reform the concept of supervision of execution, doing well in connecting and information-sharing the cases of execution with the court, take judicial justice as the value basis, and work together with the court to solve the “difficult and chaotic implementation” dilemma.
Key words: civil execution; procuratorial supervision; win-win cooperation; supervision typolog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