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燃燒的地球:一段歷史》一書中,歷史學家蘇尼爾 · 阿姆瑞斯按時間順序記錄了
文明與自然界之間錯綜復雜的關系。
在當今這個被氣候驅動的風暴和野火、空氣污染以及日益減少的自然資源所包圍的世界中,人類對自然的依賴和影響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明顯。然而,社會與環境之間的關系,尤其是剝削關系,已經持續了上千年,這段動蕩的歷史塑造了如今快速變暖的地球。
耶魯大學的歷史與環境學教授蘇尼爾·阿姆瑞斯(Sunil Amrith)在其最新著作《燃燒的地球:一段歷史》(The Burning Earth: A History)中詳細記錄了這些全球性的變化。這是他自2017年獲得著名的“麥克阿瑟天才獎”后的第二本書,其視野之廣、雄心之大遠超他之前以南亞為中心的作品《奔騰不息》(Unruly Waters)。
在本書中,阿姆瑞斯敘述了不同文明以探索、擴張、發展和進步之名征服和控制自然的種種嘗試,這些嘗試往往帶來災難性后果。他全面且通俗易懂地展現了不同的文明歷程,甚至追溯了遠至13世紀的蒙古帝國文明。他寫道:“要想解開不平等、暴力和環境破壞之間的關系,我們需要了解其根源。”
在阿姆瑞斯看來,所有歷史都是環境史。這既包括環境對社會的影響,也包括社會對環境的影響。例如,他引用相關證據表明,“中世紀溫暖期”貫穿了13世紀歐洲的大部分地區以及北美和西亞的部分地區。他認為,這一時期溫和的氣候和適量的降雨使得社會能夠開墾土地、擴大種植、建設城市并增加人口。他還分析了蒙古帝國的興衰,這個帝國曾迅速橫掃亞洲,但隨后因馬匹草料有限、猛烈的風暴和地震以及蒙古擴張所傳播的致命瘟疫而遭受挫敗。
在他的分析中,15世紀至20世紀初的殖民擴張改變了全球權力和財富的分配,同時,砍伐森林及其他破壞生態的行為給土著人口和自然環境帶來了毀滅性后果。他特別強調了15世紀初葡萄牙殖民者在馬德拉島所產生的影響。這些殖民者為了種植甘蔗摧毀了森林,耗盡土地資源后又遷移他處。他寫道:“馬德拉島的毀滅標志著人類剝削歷史的一個新階段,人類苦難與其他生命形式的毀滅變得更加緊密相連。”
與此同時,歐洲殖民列強開始了奴隸貿易,這不僅剝奪了奴隸的自由,還剝奪了他們與土地、食物來源之間的關鍵聯系。他詳細描述了克里斯托弗 · 哥倫布(Christopher Columbus)和其他征服者如何帶來了戰爭和致命疾病,導致大部分阿茲特克人和印加人死亡。他還引用了古氣候學家威廉 · 魯迪曼(William Ruddiman)的觀點,后者推測,那個時代的大規模人口減少和裸露土地重新森林化,可能對16世紀的全球氣溫下降事件(即小冰期——中世紀溫暖期之后氣溫下降的時期)產生了影響。阿姆瑞斯還指出,由于歐洲殖民者的到來,許多棲息地消失,世界各地的物種數量也在減少,包括鯨魚、像紫貂這樣的陸生哺乳動物以及大量鳥類。
起初,這段毀滅性殖民主義的殘忍歷史似乎不易讓人察覺其更廣泛的影響,但隨著阿姆瑞斯將視角轉向19世紀和20世紀,一些有趣的見解開始出現。一個顯著的例子是氮產量的增長。氮最初用于農業,后來用于武器制造。德國化學家弗里茨·哈伯(Fritz Haber)在20世紀初發明了一種制造人工氮的方法,并選擇與巴斯夫集團(BASF)合作,因為后者的工程師卡爾 · 博施(Carl Bosch)能夠將這一過程規模化,以實現商業化生產。這一工業化過程成為全球主要的氮源,使得從智利進口的氮源(智利一直在出口開采自阿塔卡馬沙漠的硝酸鹽)黯然失色。
哈伯與BASF隨后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幫助德國生產用于制造炸藥的硝酸;在德國軍隊制造用于塹壕戰的氯氣和其他化學武器時,哈伯還為其提供了咨詢。
與此同時,在城市化快速發展時期,氮越來越多地被用于農業化肥中,對環境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在20世紀90年代,人們發現化肥流失對水生生態系統造成了毒害,并導致有害藻類大量繁殖。遺憾的是,阿姆瑞斯并未深入探索氮的這部分歷史。
但他指出了一些與當今環境問題相關的歷史事件。顯然,這些事件包括蒸汽機的發明和化石燃料的燃燒,它們都始于工業革命。而汽車的發明尤其具有變革性,到1929年,美國的汽車數量已超過2700萬輛,幾乎每家每戶都有一輛。
書中還詳細描述了兩次世界大戰對環境造成的可怕影響——以1945年德累斯頓和東京遭受的火攻以及廣島和長崎遭受的原子彈轟炸告終,據估計,造成11萬至21萬人死亡,并向空氣、陸地和水域釋放出有害輻射。這些戰時火災可能導致超過十億磅的煙塵被排放到大氣中,就像大規模的火山爆發一樣,也許會在短期內影響地球的氣候。阿姆瑞斯寫道:“如此巨大的影響都能成為可能,標志著一種難以想象的全球性力量開始出現。”
在接下來的幾十年里,人類不僅要應對核武器的挑戰,還要應對氣候變化的問題,現在人類還在探索太陽能工程這一潛在領域。阿姆瑞斯認為,太陽能工程體現了人類認為自己“可以征服自然”的極度傲慢。
在此過程中,他還強調了環保運動中關鍵人物所起的作用,如漢娜 · 阿倫特(Hannah Arendt)、蕾切爾 · 卡森(Rachel Carson)和英迪拉 · 甘地(Indira Gandhi),他們都告誡世人試圖控制自然的行為具有破壞性和傲慢性。這本書的結尾部分更為有力,詳細闡述了現代橡膠采集者、雨林保護者和土著活動家的有益努力,展現了社會與自然共同繁榮發展的新愿景。阿姆瑞斯還記錄了促進環境正義的努力,這一概念由生物學家巴瑞 · 科蒙納(Barry Commoner)和政策研究員羅伯特 · 布拉德(Robert Bullard)在20世紀70年代推廣開來。但他并沒有將這一分析完全延伸到當今時代,目前美國和歐洲的領導人及外交官仍在全球南方地區采取掠奪自然資源的做法。
即便如此,對像霍華德 · 津恩(Howard Zinn)和愛德華多 · 加萊亞諾(Eduardo Galeano)這樣的作者來說,《燃燒的地球:一段歷史》作為對社會不公正、不平等現象的重要歷史批判的補充,仍值得稱道。阿姆瑞斯經過深入研究得出的描述“建立在對許多不同地方的分析之上,這些地方彼此相距甚遠,大多數都是遠離荒野的城市”。他在書中寫道:“這是一段關于地球城市化、全球化和分裂化的歷史。”
資料來源 Undark
本文作者拉明 · 斯基巴(Ramin Skibba)原本是一名天體物理學家,后轉行成為科學作家和自由撰稿人。他曾為《自然》(Nature)、《連線》(WIRED)、《大西洋月刊》(The Atlantic)和《科學美國人》(Scientific American)等出版物撰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