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之戰(zhàn)

一" 戰(zhàn)爭起因

“在見到你之前我從未想過結婚，在見到你之后我從未想過別人。”不知道錢鐘書是不是真的對楊絳說過這句話，反正林淼是深以為然的。

就在昨天晚上，他經歷了人生第一次告白。當然是他向別人告白，別人對他有好感的記憶還停留在幼兒園階段。女生是隔壁班的，和他來自同一個省份。常言道，遠親不如近鄰。在大學校園里，同一小片樹林里的鳥也算得上半個親人了。

其實說起來林淼和這個女生并不是很熟，不過是在開學前的新生群里加了微信聊了幾句，發(fā)現(xiàn)兩人是同一個學院的，之后兩個人又參加了同一個部門的面試，成為了同事。看似偶然的一些事，在林淼眼里可不是巧合，他相信自己一定是遇到自己的另一半了，而這接連不斷的巧合就是天意。

據(jù)說，世界上原來不只是男和女，而是男男，男女和女女，神有一天發(fā)怒了，把人一分為二，于是人們一生就執(zhí)著地尋找自己的另一半。林淼不知道他原來是這三種人中的哪一種，有時候他就像一只饑腸轆轆的野獸，看見什么咬什么；有時候他又像俯視眾生的圣人，以萬物為芻狗，把別人當野獸。不過最近他顯然是前者。

再來說說這個女生吧，乍一看是毫不出奇，仔細看更是普普通通。身高中等偏矮，皮膚算不上白皙，頭發(fā)是營養(yǎng)不良的棕黃色，雙眼皮但是小眼睛，總之是長得一般（當然配我們的主人公還是綽綽有余的）。但這并不妨礙她成為林淼的心上人。俗話說得好，情人眼里出西施嘛，反正林淼就是看著順眼，覺得對頭。

二" 戰(zhàn)前準備

鎖定目標之后，林淼就開始高屋建瓴地進行戰(zhàn)略部署了。林淼自初中起就熟讀《三體》，了解黑暗森林法則，知道宇宙中兩個文明之間的交流存在猜疑鏈，所以沒有貿然出擊，怕被對方直接“消滅”。平時上課兩人偶爾遇到，也不過是打聲招呼就過去了。女生自然是全然不知，林淼卻也是冷若冰霜地板著個臉，像個大國元首一樣略微舉手示意。他倒不是有意裝得冷冰冰的，中學時就有人說過他怎么總擺出一副別人欠他五百萬的臉。林淼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變成這樣的，他記得自己小時候很愛笑，但是長大以后好像就沒有那么多好笑的事了。于是他只好擺出一張面無表情的面孔來，美其名曰“撲克臉”。

白天若無其事，晚上卻煞有其事。說好了十二點準時睡覺的，也的確躺在床上了，剛開始也確實有種迷迷糊糊即將入睡的感覺。可就在這時白天的那個她在腦海中一閃而過，思維又漸漸清晰起來。偏偏這時候他的胳膊又碰到了床頭插排上的蘋果充電器，于是就像有人給他做了心電復蘇一樣把他弄醒了。醒了就醒了，再睡不就完了，但沒這么簡單，我們的主人公可是一個重情義的人。想到了自己的心上人，自然要在回想的基礎上加點暢想，在暢想的基礎上加上點幻想，在幻想的基礎上……一來二去的越想越多，越想越睡不著，最后竟感覺神清氣爽，心曠神怡，比白天還要精神。自是《詩經》中的“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不過這時候他沒想到《詩經》里的這句話，倒是想到了《圍城》中的方鴻漸和唐曉芙。他也在心里暗笑：是你害我睡不著覺的，這筆賬將來要好好地跟你算。只可惜他習慣不太好，看書只看一半，不知道方鴻漸和唐曉芙最后并沒來得及算清這筆賬。

這女生欠的賬實在是太多，弄得我們的主人公接連一個星期都沒睡好覺，到最后他睡前干脆去操場跑兩圈，回來倒頭就睡，再也不敢胡思亂想了。

想是不敢亂想了，可自己的另一半還是得要的。坐以待斃不如垂死掙扎，進攻就是最好的防守。于是乎，林淼心生一計，這次真的動手實踐了。

其實他心生的這一計倒不是新生的一計，不知道有多少人都用過多少遍了。大概在20世紀90年代互聯(lián)網(wǎng)在全球普及的時候就濫觴了吧。沒錯，林淼自認為的錦囊妙計就是——聊天。當然是線上聊天，線下他也沒有這個膽子，他很怕流言蜚語，生怕有人揪住他的小辮子，拿這個事來調侃他。他每天都要在微信上發(fā)幾條消息：“哎呦，今天又是雨天，好無聊啊”“你們今天課多嗎……”

他倒不算是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人，偶爾為了關上大門也邁出二門。沒錯，林淼的社交風格就是這么奇妙，人家都是朋友越交越多，路越走越寬，對外開放的步子越邁越大。他則不然，他把自己的大門大大方方地敞開，正當人們興沖沖地朝他跑過來時，他又把門重重地關上。在處理人際關系上，他是朝前邁一大步，再反向兩個箭步。因此，路可以說是越走越窄，也許他和羅伯特·弗羅斯特一樣選擇了一條人跡罕至的路。

像他這樣一個人，當然沒有什么固定的圈子。正因為如此，跟他聊天沒有什么價值可言，因為根本無法從他那里得到什么有效的信息。人家女生可能對他的風評有所耳聞，對他總是愛答不理的，這可讓我們的主人公十分苦惱。

“媽的，我還不稀罕呢。”林淼有時候就這么憤憤地想，偶爾還不知不覺地說出聲來，搞得周圍的人都莫名其妙，紛紛向他投來關愛的目光。

雖說他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但也并非真的一無是處，至少他愛看書。“百無一用是書生”這句話用在林淼的身上還是很貼切的。因為愛看書，所以他是圖書館的常客。喜歡讀書的朋友都能理解，在遇到困難挫折的時候最好的療傷方式就是埋頭到書海里，用書中的內容來麻痹自己。這天上午沒有課，他早早地來到學校的圖書館，在書架上挑了一本村上春樹的《挪威的森林》靜靜地看著。剛開始一切正常，林淼很快就陶醉在書海里了，早八課的下課鈴也沒聽見。過了一會兒，一個女孩子背著小挎包坐到了林淼對面的桌子上。林淼也沒在意，圖書館又不是他一個人的，坐就坐唄。但他還是瞥了一眼，或許他心里想的是，這個人是不是更適合做他的另一半。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這不就是他朝思暮想的女生嗎！

“哎哎，靜怡……靜怡……”他一邊小聲叫她的名字一邊朝她揮手。

圖書館的座位都用一個個透明塑料板隔擋著，可能多少起點反彈聲波的作用，女生并沒有聽見，倒是覺得眼前有個黑影在晃動。

“這蛾子真煩人。”女生揮了揮手，皺著眉頭。因為現(xiàn)在正是這個地方的雨季，圖書館里充斥著大量等待繁殖的漲水蛾，時不時還總喜歡往人的臉上撞。女生顯然把我們主人公熱情的揮手當成了飛蛾的進攻。

也許他倆原來真的是一個人被分成兩半的。林淼顯然把女生驅趕飛蛾的動作當成了對他的回應。當然，帶著厭惡的表情，嘴里似乎還在咒罵。

天塌了，反正女媧是補不上了。林淼表面上還若無其事，其實已經失魂落魄了。書也沒有放回原位，就這樣離開了圖書館。“悄悄的他走了，正如他悄悄地來”。

接下來的幾天，林淼的心情都像這里的天氣一樣陰晴不定，時而大雨傾盆，時而晴空萬里。高興自然也不是真有什么值得高興的事，不過是悲極生樂，物極必反罷了。就好像一個垂死的病人，病情時而好轉，不過總的趨勢是漸漸消亡的。

不過我們的主人公也沒有徹底消沉。你想想，像他這樣的一個人，要是沒有強大的心理素質，能若無其事地活到現(xiàn)在嗎。林淼堅信強者從不抱怨自己，所以能怨天尤人，就絕不自怨自艾。其實自一開始，他就抱著類似賭徒的心態(tài)。賭徒無一例外，都會存在僥幸心理，希望自己能大撈一筆。林淼在這點上和他們很像，希望自己能大撈一人。不過林淼和真正的賭徒不一樣的是，賭徒輸了會賠本錢，他則是穩(wěn)賺不賠，頂多會損失點他那可有可無的顏面。

三" 戰(zhàn)爭經過

或許是有些緣分吧，林淼告白的機會還是來了。剛才說過了，林淼和靜怡是一個部門的。他們這個部門剛好有個由來已久的傳統(tǒng)：給每個部門成員送生日禮物。正好還有幾天就是林淼的生日了，部長們覺得靜怡既是和林淼一個學院的，又是隔壁班，又是老鄉(xiāng)，由她來刺探情報是再合適不過了。于是就把“揣度林意”這個重任交到了靜怡身上。靜怡心思單純，但她也知道，像這種問題顯然是不能開門見山直接問的，平日里鄭重其事地談又顯得小題大做，只能旁敲側擊，不留痕跡地打探。

靜怡打開和林淼的聊天窗，驚異地發(fā)現(xiàn)有這么多的消息都沒回復。其實她倒不是有意要吊著他，只是覺得回不回消息、多久回消息這種事情根本無關緊要。哪怕隔一兩個星期再回也是在正常范圍內。說她單純，不是在性格上而是在做事上。她是那種想要一棵大樹的主干而絕不會考慮這棵樹有多少枝杈的那種人。

既然任務交到自己手上了，那還是得圓滿完成的。其實要套林淼的話根本就用不著費多大勁，因為他基本上每天都會給自己發(fā)一兩條無關緊要的廢話。在靜怡眼里就是廢話，因為從經濟學的角度來看根本沒有什么價值。雖說這幾天發(fā)消息的頻率降低了，大概每隔一天發(fā)一兩條，但總之跟他找個話題聊還是輕而易舉的。至于林淼為什么這幾天漸漸地不和她說話了，靜怡實在是想不到在哪里得罪了他。因為她壓根就沒有朝這個方向想過。在中學時代，幾乎全班的男生都對她抱有好感，幾乎全班的女生都對她抱有些許妒意。可她卻像加繆筆下的局外人一樣，對此全無察覺。她偶爾在心里做出一些與事實相反的判斷：還是和女生關系更好一些。總之，可能是因為她的思想太單純，以至于失去了女性特有的敏感。

于是，靜怡接連兩天守株待兔。第一天林淼沒給她發(fā)消息，無所謂，那就繼續(xù)做自己的事。第二天，兔子來了。有個成語叫狡兔三窟，可惜林淼不是狡兔，他不喜歡鉆洞，而是喜歡鉆牛角尖。最近他給自己下了一條鐵律，每兩天就在固定的時間給自己的心上人發(fā)消息。剛開始，林淼說一些要考試了好緊張之類的閑話，她就嗯嗯啊啊地有一句沒一句地應付著他，奇怪這個平時看起來不茍言笑的人在手機上怎么話這么多。

當靜怡伺機而動的時候，我們的主人公正高興得手舞足蹈。他的舍友們對他奇奇怪怪的行為已經見怪不怪了。所以他那“跳大神”式的舞蹈也沒引起他們多大的興趣。

林淼可沒空管他的舍友們對他有沒有興趣，因為目前來說男生對他還沒有太大的吸引力。此刻他的全部心思都撲進聊天框中了。

“你考試緊張嗎？我緊張死了，記得高中有一次考試……”

“還好吧，有點。”

“你們明天上午考口語嗎？我們上周就考完了，我跟你說……”

“對呀，考試煩死了。不背了，明天再說吧。”

“嗯，早點休息。”

好說歹說總算是和自己的夢中情人說上話了，林淼的心里卻有點失落。聊天又不是打仗，自己單方面的壓倒性輸出顯然沒有什么戰(zhàn)略意義。但今天也只能先這樣了，再硬要聊下去就顯得尷尬了。我們的主人公是一個要面子的人，你可以說他堅持不懈，但決不能說他死皮賴臉。正當林淼爬進被窩，打算在夢里彌補自己小小遺憾的時候，對方開始反攻了。

“對了，你也愛看《海賊王》嗎？”

這句話的震撼在林淼看來絕不亞于二戰(zhàn)時美國投下的那兩顆原子彈。如果說剛才林淼的內心還只是微微蕩起漣漪，那現(xiàn)在就是滔天巨浪了。女生主動向自己說話，用他高三班主任的話來說，“性質就不一樣了”。此時林淼已經展開一個人的頭腦風暴了：她說這句話是想干什么呢？她也喜歡看《海賊王》？覺得不太可能啊。難道是因為她對我也有好感，想調查我的愛好？

林淼的思緒現(xiàn)在如脫韁野馬一般，正在肆無忌憚地狂奔。不過他倒是猜對了，靜怡的確是在打探他的喜好，至于對他有沒有好感就不好說了。

“那必須。你也喜歡？”

“我弟也喜歡。”

“哦，你還有個弟弟？”

“嗯嗯。”

此時林淼的注意力已經被完全分散了，本來他想問靜怡是怎么知道他愛看《海賊王》的，現(xiàn)在卻突然多了個弟弟。林淼是獨生子，小時候沒有哥哥姐姐的愛護，長大了又沒有弟弟妹妹讓自己愛護，所以對多子女家庭很是羨慕。既然靜怡是自己的另一半，那么他們倆原本就是一個人。所以她的弟弟就是自己的弟弟。弟弟可是自己真正的親人，而靜怡現(xiàn)在充其量也就是半個親人。半個親人怎么能和整個親人相提并論呢。所以他現(xiàn)在心里就只有這個未曾謀面的親弟弟了。

“哇，多大了？”

“高二。2007年的。”

“羨慕了。”

“哈哈哈哈。成天找我要錢花，只有想買東西才叫一聲姐，平時都想稱我哥。”

“剛差兩歲，小時候肯定打架吧？”

“你咋知道？現(xiàn)在不行了，打不過了。今天我媽去接他放學，活脫脫一個傻大個，智商三歲半。”

“哈哈哈，有姐嗎？”

“你咋知道？我還真有一個姐。”

林淼哪知道啊，本來他這句話是接著上句話說的，有姐姐的男孩子多少會像小姑娘一樣嬌憨一些。誰知道靜怡把它當做林淼對自己的提問，想也沒想就說了。這可更讓林淼喜出望外了，來了個親弟弟又有了個親姐姐，豈不是雙喜臨門。他一直認為在多個孩子的家庭中處于中間的孩子是最幸福的，年齡既不是最大，也不是最小。這樣他就既能受到哥哥姐姐的關照愛護，又能體驗自己當哥哥或姐姐的感覺。哪怕在哥哥姐姐那里受了氣，自己也有發(fā)泄的對象。古人說的“中庸”之道果然還是很有道理的。

“我真……”

“獨生子？”

“嗯。”

“哈哈哈哈，你真可憐。一個人吃飯都不香了，我至少還有人跟我頂嘴。”

“確實有點無聊。”

“我其實可愛說話了，但是分人，呵呵呵。上高中的時候我爸接我放學，倆小時，我說個不停。”

“哈哈，都這樣。別看我這樣，其實我也是挺喜歡和別人聊天的。”

正像她自己說的那樣，靜怡是挺愛說話的，略微發(fā)力，林淼已經明顯開始招架不住了，打字的速度漸漸地跟不上靜怡的速度，兩個人像是隔著一級臺階說話。林淼上一條的消息還沒回復，靜怡的下一條消息就提前上位了，很有時空錯位之感。此刻林淼頗為懊惱，認為自己低估了對方的實力，在戰(zhàn)略和戰(zhàn)術上都藐視了敵人，沒有做好戰(zhàn)前的充足準備，大有日本成功偷襲美軍珍珠港之后的疑懼。

人生來都是孤獨的，這沒錯，但是沒有人喜歡孤獨。當兩個孤獨的人有了一個交點，哪怕只有一絲絲的連接，也會像貼手機膜一樣，只要位置大致合適，輕輕一點，無限延展。

本來他們都有各自的目的，現(xiàn)在組織安排的任務靜怡也不管了，個人的終身大事林淼也不顧了。兩個人的思緒都像平原跑馬一樣（林淼變的那匹馬雖然不能說是駑馬，但還是慢了點，奮起直追，功在不舍），易放難收，疾馳狂奔。兩個人夾七夾八地聊了一堆。

“跟你說個好玩的。前一陣我弟大半夜做俯臥撐，把我媽嚇到了。還以為他咋了，后來才知道他談戀愛了，要練腹肌。我媽也沒反對。”

“哈哈，咱弟有心了。”

林淼剛發(fā)完消息，乍一看，手一抖，心一顫，趕緊撤回重發(fā)，只打了個“哈哈”。

林淼怕引起不必要的誤會，趁著靜怡還沒回復，想趕緊找話把這個話題岔開。不過靜怡正說到興頭上，顯然沒有注意，或許她根本就沒看到被林淼認為是致命錯誤的那條消息，仍然陶醉得自說自話。

“沒反對啊！我這兒相反，我媽天天來試探我。”靜怡說。

林淼好不容易絞盡腦汁地想出了新的話題，想要借此大展拳腳，誰知道聊天的風向又變了，從她弟弟又轉移到她自己身上來了。此刻林淼已經暈頭轉向，雖然他還沒機會擁有什么重大的感情挫折，但顯然已經和我們的徐大才子一樣“不知道風在哪一個方向吹”了。倘若徐志摩能晚出生個一百年，肯定會多一個不可多得的知己。不管了，就讓它朝著一個方向吹吧。

“啊，這么說你還沒有男朋友？”

“沒呀，上次聚會不是說過了嘛。”

“哦。”

“不過我覺得這些東西都太虛無縹緲了。”

“啊。”

“就是覺得有點虛頭巴腦，雖然偶爾也會羨慕人家。”

“哦。”

“反正我跟我媽說我以后不結婚也別管我。”

“啊？”

這風屬實是有點吹過頭了。本地的臺風林淼也見過了，但是遠不如這幾句話給他帶來的震撼大。林淼開始承認對這個女生了解得實在不多。他記得《孫子兵法》上說：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勝一負。照這樣看他現(xiàn)在只有一半成功的幾率了。

“不結婚？一個人？”

“嗯嗯。獨立女性，老了住養(yǎng)老院。”

林淼像是哥倫布，發(fā)現(xiàn)了美洲新大陸。

“不過有合適的還是會結婚的。只是太好的看不上我，太差了我又看不上。”

“靠。”

“所以就單過吧。”

現(xiàn)在是凌晨兩點，夜靜得出奇，隱約有遠處傳來的貓的叫春聲。除此之外，就是宿舍里幾個男生的鼾聲，間或磨牙、放屁、打呼嚕的聲音。總的來說還是一片沉寂，唯一展現(xiàn)出蓬勃生機活力的是我們的主人公——此刻正在床上輾轉反側，坐臥不安。他時而雙目緊閉，搖頭嘆氣；時而雙目圓睜，兩腳亂蹬。枕頭、被褥已經被他蹂躪得一塌糊涂。幸虧是深夜沒人看見，不然他好心的室友一定得打急救電話。

“掙了錢自己去旅游。”

……

“想干啥干啥。”

……

“你別學我，我上面還有個弟弟。”

“那是下面。不是，誰學你啊。本來我想說……”

林淼終究還是沒有一下全發(fā)送出去，想給自己留有余地。到底說還是不說？他陷入了兩難之中。不說吧，不甘心；說吧，又怕被拒絕。林淼一向是個路癡，多熟悉的路他都不會走，人生的十字路口就更不必說了。他不知道怎么做是對的。

靜怡今天感到很開心，不是因為部門的任務完成了，而是終于找到一個人能和他徹夜長談了。好久都沒有人能受得了她那喋喋不休的嘴了，看來這個人和高中時期的男生們還不太一樣，之前的那些男生都太莫名其妙了。

“本來我想說……能不能追你……”

什么？他在說什么？靜怡直接蒙了。

“你在說什么？”

“啊，不行啊？那我撤回。”

對方撤回了一條消息。

靜怡有點對眼，但是并不影響視力，她感到有點生氣了。因為她覺得林淼和她并沒有太多的交集，還不至于這么快就對她抱有好感，而如果是臨時起意就是對她極大的不尊重。

“為什么？理由？”

“啊，那個……你看我們是同一個省份的……之后又進入了同一個部門……反正就是看著順眼，覺得有緣。”

這可以說是靜怡有史以來收到的最隨便的告白了。高中時曾經有男同學為了向她表示心意把花了大半年時間手寫的物理筆記送給她，當然也有更離譜的。但不管怎么說，人家都是做了充足準備的。可對于林淼，她不知道怎么回復他。

一分鐘，兩分鐘……

這幾分鐘簡直讓林淼如坐針氈，讓他想起了游泳課上在水里憋氣，又像是在高中某次考試后等著老師報成績。歷史上幾乎所有戰(zhàn)役，戰(zhàn)線拉得太長都不會有什么好結果。

“不好意思啊，可能要讓你失望了。”

啊……失敗了。

“沒事沒事。我把我想做的做了就OK啦。”為了掩飾內心的失落，林淼還特意加上了一個表情包。

兩個人緊接著又聊起了新的話題，剛才的小插曲似乎并沒有影響到聊天的節(jié)奏，直到他們都感覺到了疲憊，打算結束這次徹夜暢談。

“人生第一次表白，送給你了。晚安。”

“倍感榮幸。晚安。”

四" 戰(zhàn)爭結果

最終，這次戰(zhàn)役以林淼喪失人生第一次告白、靜怡再次博得一個異性的青睞的結果宣告結束。

五" 戰(zhàn)后影響

告白之戰(zhàn)結束之后，靜怡就跟什么事都沒發(fā)生一樣：皮膚因為不化妝依然不夠白皙，頭發(fā)之前染過而沒有再染因而呈現(xiàn)出暗淡的棕黃色，身材依舊嬌小可愛，兩只眼睛也還是有點斗雞眼。總之一句話，她依然按照她自己喜歡的方式生活。吃飯或上課偶爾也會碰到林淼，還是和從前一樣地打招呼，距離不遠也不近，語氣不冷也不熱。

至于我們的主人公，多少還是失落了幾天，畢竟是首戰(zhàn)折戟。但仔細想想也沒有什么后悔的，既然自己想做的該做的能做的都做了，人家也確實沒那個心思，那就這樣唄。遺憾或許還是有的，但肯定是不后悔。林淼這樣想著，覺得心里舒服了不少。林淼決定下學期參加部門的留職競選，本來這樣的事他是絕不會參加的，選不上那得多丟人啊。不過現(xiàn)在想想，以后丟人的事還多著呢，也不差這一次。

過了幾天，林淼把他用得發(fā)黃的透明手機殼換了，換了個覺得很符合他氣質的銀白色的手機殼，因為上面的幾個用瘦金體寫的漢字他很喜歡：

“喧鬧任其喧鬧，我自由我為之。”

作者簡介：

蘇林，2005年1月出生，男，漢族，河北唐山人，本科學歷。作者單位：福建省泉州市華僑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