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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際共同性塑造的地方敘事與互動展演

2024-12-29 00:00:00李潔李捷
廣西民族研究 2024年3期

【摘 要】本文以甘肅肅南裕固族自治縣馬蹄藏族鄉的藏族、裕固族、漢族群體為主要研究對象,嘗試梳理馬蹄藏族鄉族際互動的歷史脈絡,從當地諸族的歷史記憶與族源敘事、共同的時空場域下共享的經濟模式、共有的信仰與文化表達中,探索族際互動下的共同性凝聚,從而挖掘族際共同性凝聚背后的動力因素,即時空、經濟與文化。族際共同性的本質,實為一種地方性塑造的轉向。

【關鍵詞】族際共同性;地方性;歷史敘事;族際互動;民族交往交流交融

【中圖分類號】95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454X(2024)03-0110-0011

馬蹄藏族鄉位于甘肅省張掖市肅南裕固族自治縣,該鄉是一個漢、藏、裕固、蒙古、土、回等多民族交錯雜居的區域。2022年全鄉共有1674戶4819人,其中漢族、藏族為主要人口,其余民族占比較小。[1]225涉及馬蹄藏族鄉的研究,多集中于馬蹄寺石窟的宗教文化研究[2][3][4]、馬蹄寺景區的旅游經濟和生態保護研究[5][6]、漢藏之歷史文化與民族交融研究[7][8]。就本文探討主題而言,已有研究一則主要從漢藏群體文化差異的梳理與比較中關注族際關系發展,較少關注當地裕固族群體;二則涉及裕固族與藏族互動的研究,多著眼于族源歷史、語言文化、傳說等[9][10][11],且集中于西部裕固族,對東部裕固族的關注度較低。就肅南縣這樣一個多民族區域而言,對于多民族族際互動的關照、聚焦族際共同性的探索仍然不充分。

本研究以馬蹄藏族鄉為田野點,以當地漢、藏、裕固族民眾為主要研究對象,關注時空、經濟、文化等關鍵因素,嘗試從馬蹄藏族鄉諸族民族敘事及當代展演中探尋族際互動脈絡,聚焦各族對馬蹄藏族鄉的共同歷史記憶、對共通文化的表達、對馬蹄人身份的認同等要素,進而探索諸族互動中所凝聚的共同性及其特征,從而以馬蹄藏族鄉這一多民族區域社會的族際互動歷程,為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歷史軌跡與當代發展提供個案參考。

馬蹄藏族鄉諸族互動歷程及階段性特征,主要以歷史敘事與當代展演呈現,具體涉及歷史記憶、經濟互助及文化交融三個層面。

一、族源記憶與共有敘事

一個民族的誕生離不開歷史記憶的凝結,在人類社會發展進程中,“人們仍然以模擬同胞手足之情以及共同‘起源’來強調族群或民族情感與凝聚,族群與許多人類社會結群都強調這種想象的共同血緣‘起源’來凝聚其成員”[12]312,以共同的起源、共享的歷史記憶來強化血緣聯系,維持族群邊界,同時亦致力于增進社群之間,乃至國家、民族之凝聚。

在漫長的歷史進程中,馬蹄藏族鄉的漢、藏、裕固族民眾及其先民們共居于祁連山一帶、河西走廊中部,既傳承著當地各族的族源記憶,又在互動歷程中書寫著共同的記憶敘事,進而塑造了馬蹄藏族鄉共享的地方敘事。

(一)馬蹄鄉藏族的來源與歷史記憶

馬蹄藏族鄉是一個微型的多民族區域社會,如其名所示,這里主要生活著藏族民眾,次之為漢族,裕固族、回族、土族、蒙古族等人口相對稀少,多源于通婚及其后代。據馬蹄鄉老人回憶,該地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前屬東西十四族或稱熱瓊十四族,由土司或頭人管理。訪談人:NSJ,男,藏族,馬蹄藏族鄉馬蹄村人;訪談地點:家中;訪談時間:2020年8月19日。馬蹄鄉藏族的族源記憶大體止于1949年之前對于熱瓊十四族的共同表述,甚至僅存于老一輩人的回憶,當下年輕人對此知之甚少。

基于史料挖掘馬蹄鄉藏族的來源,則可由上述歷史記憶中的熱瓊十四族溯源。從部落支系起源上看,熱瓊十四族源于青藏高原的吐蕃后裔。[13]28公元前二世紀以后,西藏高原由象雄、雅隆和蘇毗三大部落聯盟的興起而逐步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最終以雅隆吐蕃部落的強大及其對象雄、蘇毗兩部落的征服而宣告結束,從而完成了西藏高原的統一。[14]50唐太宗時期,松贊干布通過任用良臣、鎮壓叛軍、招撫蘇毗、政治聯姻,攻占象雄、白蘭、黨項和吐谷渾等手段兼并統一青藏高原。繼而,中原地區的富饒寬廣以及河西地區的重要戰略地位吸引著吐蕃,在攻略青海后,將視線延伸至河西地區。公元755年,安史之亂的爆發、唐朝勢力的衰退無疑帶來契機,“吐蕃大寇河、隴,陷我秦、成、渭三州,入大震關,陷蘭、廓、河、鄯、洮、岷等州,盜有隴右之地”[15]273。第一批吐蕃人自此于河西一帶定居下來,繁衍生息。

明朝嘉靖年間,為抵御蒙古擾邊、鞏固中央統治,明政權安排罕東衛內遷,“總督王瓊安輯諸部,移罕東都指揮板丹部落于甘州”[16]8564,其中板丹部落即為熱瓊十四族中的一支。這一時期遷入的吐蕃部落與唐后期遷入的吐蕃人群融匯一處。清時仍有“黑番”部落遷入,“甘州南山黑水以東皆黑番,其西黃番……黑番者,古羌種,今西寧、涼州諸番,皆其類也”[17]865。黑番“黑番”是對甘青藏族的一種稱呼,多見于清代史料中,如《秦邊紀略》中記載:“黑番在大都麻口,其目曰囊索……”。作為吐蕃內部地域亞群體的一類,遷入當地后亦逐漸融入吐蕃群體中。

以上為馬蹄藏族鄉藏族來源的三條線索,當代馬蹄鄉藏族群體內部的區分又增加了血緣、文化等劃分依據。具體而言,可分為“純純的藏族”與“不純的藏族”,后者又分“非真的藏族”和“真的藏族”。在馬蹄藏族鄉,“純純的藏族”指具有共同血緣傳承的藏族,且擁有藏族的典型族群特征,即能夠讀寫藏語、藏文,信仰藏傳佛教以及相應文化、習俗的一致性。在當地人看來,“純純的藏族”指西藏、青海等地的藏族民眾,當地已無“純純的藏族”,即均屬“不純的藏族”。繼而,在此分類認知下,又有“非真的藏族”,指向變更為藏族身份的漢族,包括以僧人還俗、通婚、繳納皇馬為清末民國時期漢族轉變身份成為藏族的一種方式,以代替部落頭目繳納皇馬的方式獲得一定的草場資源,從而獲得頭目認可的藏族身份。三種方式改變民族身份與族群認同。ZLG訪談人:ZLG,男,藏族,馬蹄藏族鄉馬蹄村人;訪談地點:馬蹄寺景區;訪談時間:2020年8月22日。的爺爺曾是漢族,年幼時進入寺院成為僧人,1958年還俗后民族身份登記為藏族,作為后代,ZLG認為自己不是純純的藏族。以此類方式成為藏族,被當地人謂為“非真的藏族”。嫁入藏族家庭的漢族女性訪談人:LYL,女,漢族,馬蹄藏族鄉馬蹄村人;訪談地點:馬蹄寺景區;訪談時間:2020年8月23日。,以婚姻為據視自身是藏族,同樣也被當地人歸入“非真的藏族”一類。馬蹄鄉被歸為“真的藏族”的,是那些祖祖輩輩皆為藏族,但喪失了藏族“文化特征”的人群。這類人群認為自己與“純純的藏族”不同,比如已不懂藏語言文字,甚至信仰習俗出現“漢化”。基于上述分類,當地人又形成一套簡化的識別方式,即當地牛氏、朵氏、王氏和郭氏家族更為“純正”,祖祖輩輩皆為血脈庚續的藏族人群。以上反映了當地人對于藏族純正與否的認知分類,是以血緣關系為核心依據,輔以族群性特征的呈現,傾向于根基性的表述。

總之,馬蹄鄉藏族源于不同歷史時期吐蕃不同部落的遷入,多因軍政目的遷徙而至,在當地經由不間斷地交往互動而逐漸融合為當地的藏族群體。在求同存異的歷程中形成的馬蹄鄉藏族,也不乏與其他族群的交流互動,尤其是裕固族及漢族。

(二)馬蹄鄉裕固族的遷徙與記憶

作為甘肅特有的三個少數民族之一的裕固族,聚居于肅南裕固族自治縣,多見于下轄的康樂鄉、明花鄉、皇城鎮等區域。裕固族又分為東部裕固族和西部裕固族,明花鄉的裕固族屬于后者——操阿爾泰語系突厥語族的西部裕固族,而康樂鄉一帶包括馬蹄藏族鄉在內的裕固族,則以操阿爾泰語系蒙古語族的東部裕固族居多。裕固族先民,也同馬蹄鄉的藏族一般,歷經遷徙而至。

裕固族的多種指稱,如黃頭回鶻、撒里畏兀兒、堯乎爾等,源于不同時期的史書工筆,為后人追溯裕固族族源提供了便利。裕固族先民可追溯至九世紀中葉回鶻汗國滅亡后回鶻南下西遷的一支,其中留居河西一帶的即河西回鶻,亦稱黃頭回鶻。十世紀左右河西地區的回鶻人攻占甘州,以此為中心聯合周邊回鶻群體,逐漸生成河西回鶻的割據狀態,《新五代史》記載:“當五代之際,有居甘州、西州者嘗見中國,而甘州回鶻數至。”[18]1037據此,河西回鶻以甘州為牙帳,以甘州回鶻為中心與當時的吐蕃人交錯雜居、共同生活。裕固族傳唱的《堯熬爾來自西州哈卓》“堯熬爾”是“堯乎爾”的不同音譯。中記載:“我尊敬的客人們吶,快走進這溫暖的帳房吧……我親密無間的兄弟們吶,猶如回到生養你骨肉的家鄉……部落里頓時失去了吉祥,堯熬爾不得不舉刀抵抗……堯熬爾一路受盡了苦難,剛逃出敵人的虎口,面前的沙漠卻一望無邊……堯熬爾來到八字墩梁上,祁連山啊可愛的山,堯熬爾從此有了自己的家鄉……堯熬爾分居九個部落,各自都分得了肥美的牧場……祁連山中的異族兄弟,和堯熬爾象松柏一山生長,吐蕃人贈給我們羔羊,勞動使民族慢慢富強。”[19]75~92上述字詞以一種倒敘的手法記錄了裕固族先民的遷徙,是裕固族先民遷至祁連山一帶的族群歷史記憶,它不僅關涉西部裕固族的來源,也與東部裕固族有關聯。

裕固族先民的遷徙并非一次持續性遷徙過程,而是在多次歷史進程與地理路線的規劃下,以縱向與橫向交織生成的多次遷徙。《明史·西域二·曲先衛》載:“曲先衛,東接安定,在肅州西南。古西戎,漢西羌,唐吐蕃,元設曲先答林元帥府。洪武時……后遭朵兒只巴之亂,部眾竄亡,并入安定衛,居阿真之地。”[16]8554高自厚認為,曲先衛的遷徙是元明以來撒里畏兀兒的第一次東遷。后因戰亂、中原王朝的戰略安排等,又有不同時段、不同部落或衛的遷徙安置[20]。1377年安定衛內部爆發叛亂,后又同曲先般遭朵兒只巴殺掠,遂率部眾及肅王之國甘州,后又復立安定衛。[16]8550于1406年遷至苦兒定,即后來的甘青新交界地帶,1512年在蒙古大酋的逼迫下遷至傳說中的八字墩草原。[21]故而以安定衛為主的包括曲先、阿端在內的撒里畏兀兒三衛是沿祁連山南麓東遷入肅州塞內的。此外,關西八衛中的赤斤衛又素有赤斤蒙古衛的表述,“先是,苦術娶西番女,生塔力尼,又娶蒙古女,生都指揮鎖合者、革古者二人。各分所部為三,凡西番人居左帳,屬塔力尼,蒙古人居右帳,屬鎖合者,而自領中帳。”[16]8557元明時期,撒里畏兀兒人與蒙古人的交集,為探討東部裕固族的蒙古族族源成分提供了例證。“1435年哈密失守,沙州部眾恐受其侵害而東遷”[16]8560~8561,“1513年哈密再次失守,土魯番遂大掠赤斤,部眾盡遷于肅州之南山”[16]8559。嘉靖時期,罕東衛內遷至甘州。[16]8564與前述三衛不同,哈密、沙州、赤斤、罕東左、罕東衛是從嘉峪關遷入塞內,至祁連山北麓,又在河西地區游牧生活,最終與八字墩草原上其他衛部的撒里畏兀兒人相遇。諸衛之間休戚與共、唇亡齒寒,于不同時期依循不同線路遷至河西地區,最終匯合。以撒里畏兀兒人為主的人群最終形成肅南明花一帶的西部裕固族,而與蒙古族互動交融的人群則最終生成大河、康樂、馬蹄一帶的東部裕固族。歷史上的遷徙及相遇,讓東西部裕固族感知其共同的歷史苦難、共有的東遷記憶,雜糅了諸衛共同遷徙的元素,由西部裕固族傳唱的裕固族史詩引起東部裕固族民眾的共鳴,從而塑造了裕固族共有的傳說記憶:

堯乎爾在古時迸發了民族滅亡的危機,因而背井離鄉,四散逃亡,尋找新的家園,他們一路艱辛,終而在不同線路的指引下尋得共同熱土,祁連山中的吐蕃人熱情歡迎他們,給他們提供住所、吃食、牛羊、牧場,協助他們在這里同自己共同居住、共享經濟方式、共同繁衍生息。 [19]75~95

由此,裕固族與藏族民眾共同生活在河西地區,在經濟、文化等方面交互往來,為如今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局面的生成奠定了歷史基礎。

(三)多族群的共同敘事

基于歷史進程與族群記憶,馬蹄藏族鄉諸族的共同敘事大致分為族群敘事與英雄傳說兩部分。在族群敘事中,一類是前述以藏族、裕固族所呈現的民族整體族源敘述,另一類則是馬蹄鄉藏族、裕固族以及漢族的遷移表述。同時,多族群英雄傳說的共同記憶也匯入馬蹄藏族鄉的地方敘事中。由此,地方共同敘事主要呈現為:

其一,馬蹄鄉藏族的先民是青藏高原上的吐蕃,因征戰、遷徙而進入河西地區,因此馬蹄鄉藏族承繼了吐蕃的血統與習性,可視為一支亞群體。由前述馬蹄鄉藏族內部依據血緣根基的認同劃分來看,盡管距吐蕃時期已遙遠,傳承的體質特征與民族特性也因地方性的浸染、族際通婚等有所削弱,但藏族民眾始終將共有的族源記憶投射在內部認同區分上。依據血緣根基的內部劃分,是馬蹄鄉藏族對族源的尊崇與認可,“純正的藏族”是當地藏族民眾對族源記憶的認同指向。

其二,裕固族的歷史記憶中歡樂與苦難并存。正如傳唱的族群史詩一般,該群體來自遙遠的西至哈至,曾是快樂的家園卻沾染了鮮血,歷經百余年的遷徙滿載了族人的苦痛記憶,最終相聚在祁連山下,找到了新的家園,恢復了以往的快樂。馬蹄鄉裕固族是遷徙群體的后代,遷徙的苦痛深深印刻在裕固族民眾的族群記憶中。

關于馬蹄鄉藏族與裕固族的關聯性,藏族爺爺DY訪談對象DY,男,藏族,馬蹄藏族鄉馬蹄村人,2020年8月27日于馬蹄寺景區訪談。告訴筆者:“裕固族和藏族就是同一祖先,(裕固族)是藏族分出來的一支,他們的宗教節日、風俗習慣和藏族差不多,就是服裝不太同,(裕固族)都戴尖尖帽子。”在馬蹄人的族群敘事與族際關系建構中,藏族和裕固族并非涇渭分明的兩個民族,而是共同生存環境下,經濟上互通有無、文化上共享記憶與表達、休戚相關且情同手足的兩個群體。當地的裕固族民眾面對這一說法亦不甚意外,卻又不完全贊同。與馬蹄鄉藏族的內部區分類似,裕固族民眾的族源記憶也有內外之分,于馬蹄鄉內部而言,該群體堅守著裕固族的邊界;于馬蹄鄉整體而言,祁連山下幾百年的相處與共同生活“磨平”了族群的“棱角”,加深了其與藏族及其他族群的交流交往,裕固族祖祖輩輩生于斯、長于斯,周邊的鄰居就是其兄弟姐妹。“在地緣和集體記憶的基礎上,族群間的真實聲音通過交往和情感互動傳遞,凝聚成強大的內在力量,最終形成共同體成員的歸屬感和認同感”[22],正是由于歷史上持續的族際交流交往交融,形成了如今地方敘事的共同指向。

第三,漢族遷移人群的融入。河西走廊自古以來就是一個多民族雜糅匯聚的地區,對域內少數民族情形多有書記筆錄,卻缺乏對漢族群體的相關記錄。清代中央政權致力于關西地區的開發,遂將直隸、山西、河南、山東、陜西五省罪犯發往大通、布隆吉爾等地開墾種植。[23]335政治話語關聯著經濟貿易發展,陜西、山西等地的商會漸往甘寧青地區拓展,漢族群體以經商形式由東向西遷移,至遍布甘寧青地區。此外,“甘州之地及肅州之鎮夷,皆資黑水灌溉,河西獨甘有稻,亢旱無憂”[24]182,良好的種植土壤和灌溉水源,輔以適宜的農業氣候,吸引了漢族移民扎根于此,甘肅周邊的漢族群體多移入祁連山北麓從事屯墾。由此,開啟了漢族民眾與當地藏族、裕固族民眾交錯雜居、互動交往的歷史。

遷入的漢族群體,由早期主要從事商貿與屯墾,日益變更延伸其生計面向,以經濟上的“共同轉向”和“優勢互補”融入馬蹄鄉這一大家庭。生計層面的“轉向”指的是部分漢族民眾如當地的藏族、裕固族一般轉而從事牧業經濟,“優勢互補”則在于部分漢族民眾雖未直接從事牧業,但利用地理等優勢作為中介從事牛羊或加工品銷售,或以農業產出補給牧民對蔬菜水果的需求。經濟上的頻繁互動逐漸衍生出當地諸族對經濟方式的一致認同,也催生了族際文化交流以及通婚。血緣與文化的纏繞交織出漢族與當地少數民族共享的記憶畫卷。

綜上所述,不同歷史階段從各民族整體中分化出來并遷入馬蹄鄉的多個族群,共棲于祁連山一帶,在傳承各自民族歷史文化、生計方式等特性的同時,在歷史進程中持續交往互動,各族群的民族特性出現弱化,多族群交互中的地方共性日漸深化。由是,族群歷史記憶以民族群體的分化、遷徙開始,以族源為基底,置于祁連山一帶這一全新的空間場域,藉由共同的時空背景、共通的部分歷史記憶、交互的經濟文化交流,匯聚他族的記憶表達,從而由藏、裕固、漢等民族整體中衍生出馬蹄鄉的諸亞群體,并促成了多族群交互與共、趨于一體的地方敘事表述。

此外,英雄傳說亦為馬蹄鄉諸族共同敘事的一部分。《格薩爾》記錄了格薩爾王在人間的化身——神子推巴噶瓦降妖除魔、造福百姓、普渡眾生的英雄故事,形成藏族民眾對格薩爾王的崇敬。對于裕固族民眾而言,并非一貫如此,在其記憶中:“格薩爾世代傳頌的英雄……捧起海子水般的醇酒,也無法表達對格薩爾的崇敬。但他殺死了堯乎爾(裕固族)的可汗,在我們祖先的心中,也曾產生仇恨。”[25]270《格薩爾》中也描述了格薩爾與霍爾三國(黑帳王、白帳王和黃帳王)的戰役,大多數研究者認為格薩爾的原型是唃廝啰,李克郁在《土族〈蒙古爾〉源流考》中分析,宋代黨項人常與回鶻一起對抗唃廝啰,故推測傳說中的霍嶺大戰的主體即為黨項與唃廝啰。[26]42~43以后撒里畏兀兒雖歷經數代、不斷分化遷移,卻仍在歷史記憶中對格薩爾覆著陰影。明代裕固族先民再度遷徙后,對格薩爾王的態度才逐漸轉為崇敬。馬蹄鄉的臥龍山腳下坐落著格薩爾王殿,甚至馬蹄寺的馬蹄印也被當地人自豪地認為是格薩爾王策馬路過時留下的印跡,故名馬蹄藏族鄉,此為當地人口口相傳的記憶,最終將族群敘事轉化為地方性共同敘事。

以上可見,在群體主觀意志與客觀環境的合謀之下,當地諸族交融共生,以史書工筆與口述記憶共同締造了馬蹄藏族鄉各族民眾的歷史記憶與共同敘事,歷史敘事的共識體現了時空場域下以族源歷史記憶為基礎,以相似的遷徙經歷與存續發展為凝聚核心的族際互構共生脈絡。

二、共同場域中的互惠與交融

族群歷史脈絡的交錯與族際共有歷史記憶的構建,奠定了馬蹄鄉各族共同性凝聚的歷史基礎,遷徙后共處一地則為族際互動實踐提供了空間互嵌的條件。自裕固族先民遷入河西始,與藏族民眾之間的空間互嵌雛形顯現,漢族民眾的到來使之趨于成熟,并在歷時性進程中日益完善。羅彩娟曾指出:“互嵌式民族關系的構建離不開各民族居住格局和空間環境,它包括一種建立于不同民族交錯雜居,形成密切往來的嵌入式居住格局的社區環境,互嵌式社區也就是互嵌式民族關系的物質基礎。”[27]以諸族交錯雜居為基礎的空間互嵌,為后續多方面的族際互動提供了便利,是族際經濟往來、文化交流的基石。

(一)競爭性關系與互惠共生并存

區域社會的自然環境稟賦與人們賴以生存的生計方式等經濟要素之間緊密相連,前者關乎人們生計方式的選擇。而這并非意味著環境決定論,相似的地理環境也并不必然產生同種經濟類型。生計方式的選擇、運行與變遷等人類活動也會影響地理環境要素的變化,使得地理環境與人類經濟活動之間形成一種互構關系。對于馬蹄藏族鄉而言,則為高原山地廣布、中部平原廣袤的地理環境與諸族以牧業為主、伴有農業的經濟活動之間的互動關系。

馬蹄鄉擁有天然遼闊的草場,賦予了人們從事牧業生計的稟賦;且藏族、裕固族均為草原上生長的民族,游牧經濟是歷史發展過程中族群的選擇,即便遷徙他處,傳統經濟方式依然是族群的首選。兩者的契合指向游牧經濟的延續,裕固族史詩呈現了該群體遷入后被當地人贈予了牛羊與草場,既為一種環境導向,亦為一種歷史傳承的共同選擇和融入集體的共同表達。此外,遷入的漢族群體深知與他族群的經濟往來是以游牧經濟為中心的貿易,出于生存需求,也趨于加入這類經濟形式或從事相關行業,從幫助牧民剪羊毛、放牧等“助手式”工作開始,逐漸熟悉并掌握牧業生產,繼而轉向牧業生計。由此,生計選擇的一致性滋生了族際競爭,諸族在草場、牛羊、水源等資源利用轉換方面一度出現矛盾沖突。然而,族際互動不僅滋生了競爭,還有往來中的優勢互補,ZGX阿姨訪談人:ZGX,女,漢族,馬蹄藏族鄉藥草村人;訪談地點:馬蹄寺景區;訪談時間:2020年8月21日。表示:“我們這邊買東西都到南古去(民樂縣南古鎮),張掖市太遠了,以前我們放牧沒時間去集市,民樂他們推個小車過來賣菜、水果啥的,可方便了。”

漢族民眾的傳統生計為農業種植,馬蹄鄉偶有的河谷平原為農業生計提供了可能性。“據1943年調查,馬蹄寺十四族除黑羅漢族無耕地外,其余各部落都有,開墾畝數共計1831.5石。其中以東五族開墾數量最大,共計1036.5石,占總畝數的56%以上,擁有租戶400家。”[28]同時,農耕生計又因對地方生態環境產生影響而受限,藏族、裕固族等對山神等大自然的敬畏亦逐漸在漢族民眾的心里扎根,農耕生產始終在生態保護的前提下進行著。

由此,地方傳統經濟模式并非完全的牧業經濟,而是牧業與農業并舉,牧業群體對于蔬菜等農產品的需求由農耕群體來滿足,后者對于肉類、蛋奶制品的需求由前者予以滿足,族際在生產與滿足生存需求方面達成一種互補的平衡模式。在馬蹄鄉歷史進程中,地方經濟模式顯現為空間互嵌下以各族生計稟賦為中心的農耕與牧業經濟互補互惠,在與周邊區域社會的互動中,則日漸形成特定自然稟賦下牧業競爭與商品經濟的互補模式。

時至今日,馬蹄鄉傳統經濟模式在政策引領下煥然一新。自2000年國家實施西部大開發,文旅產業開發開辟了地方經濟發展的新格局。以馬蹄寺景區為中心,各族民眾圍繞景區經營開發了多種旅游產品,并實現了全鄉經濟主體由第一產業向第三產業的過渡。人們既積極投身風情園、飯館、商鋪、拉馬場等多種經營活動,亦未放棄經年的傳統生計,以家庭為模塊,一般老人和小孩參與景區經營活動,年輕人或中年人則以家庭農業或牧業為主,輔以參與景區經營,以家庭合作、參與多項經濟活動增添家庭收益。家庭經濟之外,村民之間已然生成牧業、農業及商鋪經營上的互助合作。馬蹄鄉民眾與周邊民樂縣等地民眾的互動往來也愈加頻繁,馬蹄鄉民眾去往外地學習、工作或定居的不在少數,景區內也逐漸有了民樂、肅南縣等民眾的身影。與外部的往來,還包括通婚形式。在時代發展進程中,馬蹄鄉地方經濟日漸衍生發展為以地方自然稟賦、族群特性為基礎,以家庭合作為手段,以內部合作互補消減競爭性族群關系而日益增進互惠共生的發展模式。

歷史記憶與敘事呈現著區域社會族際經濟競爭與合作的并立,當代則在利益平衡中弱化了族際傳統競爭而走向良性競爭式發展,由是總體上顯現為內部合作互惠、外部互補共生的地方經濟發展模式。

(二)共有信仰的構建

基于空間互嵌,族際經濟互動頻發,文化交流也隨之加深。在各族文化碰撞、調適進程中,文化共性的生成塑造了馬蹄鄉獨特文化,其中族際共有的信仰與英雄傳說成為文化共享的核心,繼而作用于經濟互動與空間互嵌格局深化。

兩晉時期竺法護在印度學有所成后在河西地區翻譯了大量經文,推動了河西地區佛教傳播。5世紀左右,郭瑀及其弟子修建馬蹄寺石窟,后人又多次擴修并增添佛像[17]380。至唐代,吐蕃進入河西,欲以信仰緩和族際關系,使得佛苯融合后的藏傳佛教信仰進入河西地區。先有寧瑪派傳入,明時則格魯派進入,馬蹄寺最終轉變為藏傳佛教與漢傳佛教相結合的寺院。裕固族及其先民的信仰歷程較為復雜,曾先后信仰過薩滿族、摩尼教、漢傳佛教和藏傳佛教。由史詩傳唱中“千佛洞高雕著莊嚴的神像,萬佛峽透過了溫暖的陽光……九個寺院又建造在新的土地上”[19]90~92,可見佛教信仰對于裕固族先民而言意味著新生活的開端,為以后與藏族民眾共同趨向于藏傳佛教信仰奠定了基礎。盡管漢族民眾遷入較晚,卻也受到當地濃厚的佛教文化影響。于是,佛教元素覆于馬蹄鄉各處。

薩滿教作為北方草原民族較為普遍的早期信仰,給予了裕固族民眾深刻影響,山神崇拜、圖騰崇拜、祖先崇拜等在后世生產生活中依然可見。探尋裕固族與藏族民眾于薩滿信仰中的共同性,見于多方面。比如,對鳥類的崇拜。裕固族對鳥類的崇拜古已有之,一則在于其為光明、希望的象征,“跟著銀雀鳥兒走吧,它會為堯熬爾帶來吉祥……銀雀兒給民族增添了新的敬仰”[19]90;一則認為鳥類是幫助祖先靈魂去往天上的神鳥,[29]故而有禁食尖嘴圓蹄動物的習俗。這一習俗與藏族傳統不謀而合,且與藏族傳統喪葬儀式相契合。又如,藏族、裕固族對于山神的崇拜,演化為馬蹄鄉每年六月十五祭祀鄂博的傳統習俗,從而將薩滿信仰轉化為一種地方性習俗。

明嘉靖后,長達一個多世紀的裕固族東遷基本結束,之后諸族空間互嵌格局雛形初現。地理空間上的交錯雜居與社會空間上的碰撞、交互,為各族信仰的轉向與共同趨向奠定了基礎,最終將信仰元素匯聚為地方性表述。同時,各類信仰元素又以族群、家庭為單元存續。由此,在文化共享中以信仰為核心實踐著族際交流互動,描摹著文化共性的雛形,共性寓于個性之中,并通過個性予以表現,所體現的是經由各表層文化的交流、碰撞,到整體文化的變遷、交融,再到深層文化間的共鳴,層層遞進,交融交錯,族際互嵌發展得以進階,并為馬蹄鄉的地方共性注入靈魂。

(三)共同性凝聚之呈現:草原文化的共享

“自然、景觀、地方、空間等地理學要素都是‘感知與價值的中心’。對于地理要素的感知、體驗、生產、建構乃至管制,不僅反映了已有的文化意義與價值,也對文化有再建構與再生產的作用。”[30]草原文化的表達,與馬蹄鄉地方社會自然特性有關,從而塑造了人們的主要生計方式,生成群體文化特性與行為實踐。

藏族和裕固族作為草原民族,傳承了草原文化中能歌善舞、杯酒言歡、策馬揚鞭的豪放姿態。酒水多與歌舞相伴,是通往歡樂的道路,是慶祝歡喜之道,或是寄托情感、排解愁緒。“天鵝琴苦訴著世代的衷腸……不是因為我喝酒過量……是因為阿尼尕留下了苦歌,我才有心留給子孫說唱”[19]76,藝術文化為歷史記載增添了色彩。傳統的放歌縱酒,亦為時下人們緩解壓力的重要方式,漢族小伙HP訪談人:HP,男,漢族,馬蹄藏族鄉藥草村人;訪談地點:馬蹄寺景區;訪談時間:2020年8月20日。經常與朋友一起唱歌喝酒,聲稱“你不喝酒你就唱不了歌,唱歌喝酒是一起的,是我們這里的文化”。漢族民眾在與其他民族的長期互動往來中,潛移默化地受到草原文化的影響,并逐漸認可、收納為自我的文化表達。

藏族、裕固族的舞蹈,既透露出豪爽的族群性格,又源自勞作生活,動作簡單、感染性極強,為漢族等其他群體融入其中、共享歡樂提供了便利。每逢節慶或日常聚會,各族民眾打破族群界限,一齊歡歌熱舞。同時,舞蹈的表達又各有特色,如藏族舞蹈中多運用哈達,作為吉祥如意的象征,舞動時使用它增添了舞者的靈動之美;裕固族的舞蹈動作則在豪爽中帶有靈巧,且以佩戴紅纓帽彰顯族群特色。

除去草原文化的日常呈現,連接各民族的共同表達與儀式則為馬蹄藏族鄉一年一度的旅游文化藝術節,于每年農歷六月十五進行,歷時三天,包括文藝表演、賽馬大會、民族產品展銷會、曬佛和祭鄂博等多項活動,成為馬蹄鄉各族民眾歡欣鼓舞的節日盛會。歷史光影中,各族民眾載歌載舞、把酒言歡,不拘于民族或是技巧,而是傾注于共享歡樂;圍著帳篷與火把的熱情奔放,現在由國家引領主導而轉變為定期的文藝匯演,各民族在舞臺上展示風采,并參與到他族舞蹈、音樂中,草原文化展演的“舞臺”以其獨有的魅力凝聚了各族民眾,從歷史綿延至今。馬曾為草原民族運輸和作戰的工具,天然的草場、奔馳的駿馬是草原文化的標志,是馬蹄鄉藏族和裕固族共有的文化表征,于族際互動中也逐漸成為當地漢族民眾所熟識的文化特性之一。薩滿信仰、藏傳佛教信仰等則以節日為載體,實現了傳承、展現及共享。需強調的是,文化藝術節所呈現并表達的草原文化及其地方性,與當代旅游業發展息息相關,源于地方社會嘗試滿足游客需求而打造的一個多民族匯聚的表演盛宴,并反向促進著地方經濟模式的發展變更。藉由藝術節展演,馬蹄藏族鄉這一多民族匯聚地方鮮明呈現出族群邊界的擴散與模糊性,趨向于草原文化的一致性,以及地方文化的共同表達,它直接來自于旅游業發展需求與地方打造,背后則隱含著自然與歷史的長久積淀。

綜上,經由共同場域下歷史進程與群體行為實踐的塑造,馬蹄藏族鄉各族民眾所匯聚、凝結的共同性,主要體現為互補共生的經濟模式、共享的地方信仰及共同的草原文化表達。其中,族際交錯雜居與交往互動搭建了互嵌式發展的雛形,日益成熟的經濟模式推動了互嵌格局的發展,并積蓄著族際共同性凝聚的基礎條件;進而,信仰作為文化的核心要素,構建了族際共同性凝聚的精神內核,遂促成族際互嵌的進階;最后,作為共同性的凝結并呈現的草原文化,是族際互嵌的成效與外在表征。

三、族際共同性凝聚的動力因素探索

基于上述族際共同性的呈現,大體可將促成動力歸為時空、經濟、文化三類因子,三者在共同性凝聚的過程中究竟擔當著何種角色,又如何發揮作用?

(一)作為基底的時空要素

時間推移中,馬蹄鄉逐漸匯聚多重文化表征,如信仰文化層面的藏傳佛教與薩滿信仰,經濟模式上游牧經濟與農耕經濟的嵌合,不同民族的語言文本表述等,于多元中孕育著共同性。時間維度中的文化元素與表征,由最先遷入的藏族提供了文化基底,其后又有裕固族文化的維系與被浸染,再至漢族群體移入后于生計、文化層面的日益融入,諸族群元素逐次遞進,形塑了地方特有的文化表征。族際共同性在歷史進程中緩慢推進,而當代旅游經濟的發展與文化打造如同注入了一支強力劑,加速塑造并呈現著草原文化的一致性。

空間作為容納經濟類型、文化表征等一切人類活動的場所,既是有形的也是無形的。有形的地理邊界不僅提供了住所、發生一切人類活動的地理空間,還與人們實踐交織碰撞,影響甚至建構了新的實踐活動。作為大自然的饋贈,祁連山脈中的天然草場是游牧生活的保障,河谷平原為農業經濟的發展提供了便利,地理環境的險峻既導致交通不便,也保障了民眾的生存與生活。對自然的敬畏、山神崇拜,在歲月推移中演變為祭祀鄂博等儀式實踐。無形的空間,則提供了包括族內互動聯系、族際交流交往、經貿互動等多種實踐發生的場域,多重空間在人們實踐活動中嵌套。馬蹄鄉民眾在有形的地理空間中進行多種經濟實踐與文化交流,區域社會內部的經濟往來突破了族群邊界而形成經濟單元,與民樂諸縣的經濟互動則突破了地理邊界而形成區間經濟圈,這些無形的互動空間加深了當地各族民眾的經濟交流,拓寬了經濟互動空間。文化層面,馬蹄鄉諸族文化互動須依托于語言的橋梁,需求塑造了馬蹄方言,承載并推進文化交流,進而形塑了諸族文化互動的空間,為族際共同性的凝聚提供了更多的平臺與可能。因此,藉有形的地理空間和無形的實踐空間,諸族在經濟與文化層面實現了各類空間的互嵌,促成空間內多種元素的交融。

因由時空要素造就了特定生境,馬蹄鄉各族民眾于經濟、文化、居住等特性的碰撞與交織中孕育了共同性,在自然與人文稟賦下日漸蓄積而形成生計方式的趨同、共有信仰的搭建、草原文化的共享。

(二)經濟實踐作為基礎性動力

馬蹄鄉各族民眾以生存發展為目標的經濟實踐,盡管因主體、情境甚至生計方式的選擇及變更而出現差異化,但總體而言,藏族與裕固族民眾多選擇牧業經濟,漢族等民眾多選擇農耕經濟,在經濟實踐中累積著交互性。在藏族、裕固族共同放牧、交換牧業資源過程中,牧業生計由族群實踐向地方性實踐過渡。清以后,盡管漢族群體從事農耕實踐而引起區域社會生計方式的差異與競爭,卻又在農牧業實踐相互依賴的環境中逐漸形成互補共生關系,從而呈現為馬蹄鄉各族民眾認同的農牧業平衡經濟實踐。同時,在與民樂縣的經濟互動中,既存有因草場、水源等資源、利益因素而出現的競爭與沖突,也擁有農牧業的合作互惠,推動了諸族經濟實踐內在的互補、互惠、平衡與共生。當下在祁連山國家公園建設及相應政策話語引導下,當地諸族經濟實踐中又增添了生態元素,致力于生態保護引領下的農牧業互惠合作,以實現區域整體性的互惠共生。

人類的行為實踐表達著主體的基本需求,經濟實踐不僅是馬蹄鄉民眾日常行為活動,是共同經濟模式生成的基本動力,更是支撐其他共同性凝聚的基礎性動力,作用于其他需求的生發,如文化需求、認同需求等。多元化的需求表達正是建立在經濟實踐的基礎之上,在從“一”到“多”的實踐進展中,飽含共同性的凝聚與增進。

(三)文化交流是直接動力

在時空流轉中,馬蹄鄉諸族交流互動頻繁且日益深化,多元文化要素在共同場域中碰撞、消弭、交融,共同性的凝結主要表現為共有的族源記憶、共同的信仰及共享的草原文化等,并化為地方知識體系的一部分,為眾人所熟悉、認可,為族際共同性的凝聚提供了直接動力。諸如,由差異的族群信仰走向地方信仰體系的建構,藏族對格薩爾王的敬畏在文化互動與構建中化為馬蹄鄉地方標志與傳說,以草原文化作為地方文化魅力的核心。文化層面共同性的提取,推動了地方共同性的進一步凝聚。

文化要素是如何在馬蹄鄉地方知識體系的生成過程中運作的?地方知識體系中的文化表征是區域社會各族民眾日常生活中最為常見的部分,文化表達是不同人群互動交流過程中最直接的方式,而文化交流則是互動所呈現的結果。在馬蹄鄉諸族的文化交流過程中,文化的多重表征誕生,不同的文化、習俗匯聚在馬蹄鄉這一共同場域內,藏族對佛教的信奉、對英雄格薩爾王的尊崇,裕固族對大自然的敬畏、以游牧的經濟方式為主,漢族以農耕經濟方式為主、對春節等傳統節日的歡度。文化表征在由多元化向共同性凝聚的過程中發揮作用,在經濟、信仰、文化等各層面體現出一致性。若經濟實踐展現了族際互動交流的基礎性需求,為族際共同性的凝聚提供了可能,那么文化交流作為族際互動的結果與深化的動力,則進一步引導著共同性的凝結與延展。

綜上,如圖1所示,時空是馬蹄鄉各族民眾互動歷程中共同性凝聚的基底,人們基于生存發展需求生成各類經濟實踐而顯現經濟表達的多重性,在族際文化交流中呈現著多元文化表征。于多重表征的互動中,持續凝聚共同元素,逐漸析出族際經濟、文化、認同心理等多層次的一致性。這些共同性的生成并不意味著多樣性的消失,反而進一步作用于經濟實踐與文化交流多重表征的傳承甚至重構。

四、族際共同性的本質

馬蹄鄉各族民眾基于共同的族源記憶與歷史敘事,于多重經濟實踐的競爭與合作中獲取平衡發展、互補共生,多元文化表征在互動中交流融合而轉化為族際共享的文化元素,進而推動族際認同的生成。族際互動進程中經濟、文化共同性的凝結以及共有認同,從本質上看是一種多重表征的地方性,且呈現為區域性與整體性并存。

(一)多重表征的地方性

各族民眾在祁連山腳下歷經滄桑,在交流互動歷程中不斷變更交流內容、提升交往頻次、深化互嵌格局,建構了多重表征的族際互動情境,互動中所凝聚的共同性,可歸為一種地方性的鑄就。

地方性塑造的基本層面,在于多重經濟實踐的互補共生。祁連山中段北麓的自然生境,給予了人們從事牧業所需的天然草場,以及適宜農耕的河谷平原地帶與黑河等充盈的水利條件。各族民眾在調適自身傳統生計以契合自然稟賦過程中,實現了農牧業互補共生。

多民族區域社會的地方性還在于由族群特性與多樣性向族際共性發展。如前所述,藏族和裕固族作為傳統的游牧民族擁有各自的族群特性,卻在同一時空場域中產生交集,進而促成經濟上的平衡互補,由族群語言的借用發展至馬蹄地方方言的生成與使用,信仰的趨同甚至英雄傳說亦化約為地方標識,從而將多元化族群特色文化發展為諸族共享的地方文化傳統。共同場域下的族際互動,是族群特性的流動與交織,共性于碰撞中脫穎而出、蓄積,促使族群邊界延展至地方邊界,原初的族群特性趨向于地方性演繹,在特定時空作用下轉變為地方共性。

多民族匯聚之地往往存在族群邊界清晰或模糊化的論題,在族際互動中自我認同褪色較常見,亦或在他者影響下重構族群邊界。在交流互動進程中,馬蹄鄉諸族共通的特質得以保留或在交融中被重塑,進而為地方認同的建構奠定了基礎。在各族民眾多重認同的交互中,地方認同隨歷史進程日趨增進,成為多重認同的基礎與核心。

(二)地方性的兩條脈絡:區域性與整體性共存

馬蹄鄉諸族共同性的凝聚,受歷時性與橫向交往互動的雙重影響,呈現于經濟、文化、認同三個層面,基于共同性,由多元族群特性向地方性構建的轉變過程中,清晰呈現著區域性差異與整體性趨同并存。

經濟上,既存在馬蹄鄉內部經濟實踐的差異,又在與周邊民樂縣的互動中以整體面向作用于經濟競爭、互補下的平衡。歷史進程中自然生境的給予與族群利益的選擇,以諸族所從事游牧經濟與農耕經濟的互補平衡顯現著區域社會內部的生計差異與多樣性;同時,在內部差異基礎上搭建了區域整體性的經濟模式,在與周邊區域社會的互動與競爭中推動了更大規模的經濟互補共生,邊界進一步延伸。

文化上,馬蹄鄉諸族以共同性凝聚構建了地方性的同時,并未消弭區域社會內部的族群多樣性,諸亞群體與民族整體之間的復雜關系亦持續著。如前所述,馬蹄鄉諸族可視為以其民族整體的深層文化特質為核心,由遷移、扎根而形成的各亞群體,在與區域社會其他群體文化碰撞、交融中生發了地方文化要素的共同趨向。故而在各族民眾的文化表達中,與民族整體性特質、其他民族的族群特征皆存在交互部分。馬蹄鄉諸族群文化既是民族文化的存續與衍生,又與其他族群文化交互而構成地方文化的一部分。這一過程投射出文化的區域性反向對民族整體性的影響,區域文化的建構實則作用于民族整體文化變遷。

認同上,體現為族群內部的認同差異與對外的地方認同并存。一則區域社會內部存在著清晰的族群認同及內部區分,這種區分在很大程度上與族際互動實踐與共同性凝聚有關。譬如,對于馬蹄鄉藏族群體而言,其只有在族群內部才存在“純純的藏族”、“非真的藏族”、“真的藏族”之區分。這是由于在長期族際互動中,族際共同性的凝聚弱化了族群特性,族群邊界變動的“危機感”重構著族群認同。二則區域社會諸族的關聯性塑造了地方認同,并作用于認同的層次性。裕固族、漢族民眾對于藏族內部的認同劃分雖表示認可,但實為基本認知下的“敷衍”,大多數人表示“純純的藏族”抑或“不純的藏族”,并不影響作為馬蹄人;藏族民眾則對外都認同自身為藏族,并展示對馬蹄鄉的地方認同。面對他者,馬蹄鄉內部諸族的情感聯系增進,地方認同得以建構并鞏固。此外,族群認同與地方認同并不相悖,而是認同體系中的不同層面,在特定情境下于個體或群體的認同體系中居于不同層次,從而造就了馬蹄鄉各族民眾在內部差異性基礎上形成對外的認同一致性。

總之,特定時空為區域社會的族際互動提供了基本場域,有形與無形的空間互嵌影響著族群互動實踐的過程與結果;不同族群的遷移歷程匯聚為地方共享的族源敘事,游牧與農耕的互動實踐塑造了區域經濟模式,信仰、傳說等文化元素在交流互動中生成了共享的文化;基于族際互動的共同性凝聚,既是諸族長期交往交流交融的結果,又逐漸成為一種地方性的呈現與表達。經由族際交往互動,在原初的族群性向地方性轉化的過程中,還經歷著區域內部差異性存續與對外整體性塑造之間的并存。對馬蹄藏族鄉這一多民族區域社會發展進程與地方性塑造的探討,一定意義上適用于同類區域社會族際互動長期歷史實踐的普遍性探討。

五、結 語

在歷史熔鑄進程中,馬蹄藏族鄉各族民眾于共同場域中傳承著共有族群記憶敘事,在滿足基本需求下生發了多重經濟實踐,在文化交流中呈現出多重表征互動,并在經濟與文化雙重實踐中凝結了族際共同性的表征,具體顯現為經濟、文化、認同的地方性構建,以及內部差異性與對外整體性的互構共生。在長期族際互動中,不斷形塑與重構著族群認同,一方面促使族群內部的認同更為清晰,另一方面又呈現著族際邊界不再涇渭分明,而是在轉向、構建地方性的過程中,實現了族群邊界的重疊與跨越。族際共同性凝聚的本質,實為一種轉向——地方性的塑造,從而為區域社會的整體性發展提供了歷史積淀與地方性文化根基,一定程度上可視為區域社會族際互動實踐的普遍性呈現。

(本文得到蘭州大學第五屆“楊建新獎學金”的資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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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CAL NARRATIVE AND INTERACTIVE PERFORMANCE SHAPED BY INTERETHNIC COMMONALITY:A Case Study based on a Multi-Ethnic Regional Society

Li Jie,Li Jie

Abstract:In this paper,the Tibetan,Yugur and Han ethnic groups in Mati Tibetan Town are the main research objects,and the paper attempts to sort out the historical context of interethnic interaction in Mati Tibetan Town.It mainly explores the commonality cohesion in the context of interethnic interaction from the historical memory and ethnic origin,the shared economic model,the common belief and cultural expression of the local ethnic groups under the common space and time field,so as to explore the motives of the cohesion,namely time and space,economy and culture.The nature of interethnic commonality is actually a turn of shaping locality.

Keywords:Interethnic Commonality;Locality;Historical Narrative;Interethnic Interaction;Ethnic Interaction,Exchange and Integration

〔責任編輯:奉 媛〕

【作 者】李潔,蘭州大學西北少數民族研究中心教授,中國統一戰線理論研究會民族宗教理論甘肅研究基地研究員;李捷,蘭州大學西北少數民族研究中心博士研究生。甘肅蘭州,73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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