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白石(1863—1957)的一生,是大量創作更是大膽創作的一生,他從事藝術創作70年,藝術造詣高,創作涉及面廣;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先后擔任中央美術學院名譽教授、中國文學藝術界聯合會主席團委員、中國美術家協會主席等,被文化部(今文化和旅游部)授予“人民藝術家”的稱號,榮獲世界和平理事會頒發的國際和平獎金。
晚年的齊白石曾將自己的作品概括為:詩第一,治印第二,繪畫第三,寫字第四。并自述道:“作畫凡數千幅,詩數千首,治印亦千余。”
齊白石40歲前,行跡基本在湘潭附近,是當地的雕花名手。40歲后,在摯友郭葆生的敦促下,他開始出門游歷,寫生河山,考察民情,開闊眼界,歷時8年的“五出五歸”,行程近萬里,足跡遍布祖國的大江南北,收獲頗豐:一方面,他將祖國的名山大川“錄”入胸中,開闊了視野、積累了素材;另一方面,他還結交了各地的文人雅士,增長了大量書畫方面的常識。其間,1906年至1909年,他3次來欽州,前后住了將近兩年,寫過詩、作過畫、刻過印,留下了許多膾炙人口的作品。
愿風吹我到欽州
1908年,他從東興過越南芒街學騎馬、踩單車,往返時,目睹東興至欽州路上山清水秀,野蕉數百枝,叢立成林,好一片綠色世界!回到欽州,他立即作畫一幅,取名《綠天過客圖》,并題詩:
芒街難忘安南道,為愛芭蕉非學書。
山嶺猶疑識過客,半春人在畫中居。
擅作花鳥畫的齊白石沿路看到山上山下有不少荔枝樹,結著累累的果實,便將其記憶入畫。有人提來滿筐的荔枝換白石的畫,一邊品味白石作畫,一邊笑稱這是與王羲之以字易鵝同樣風雅的事。有一位歌女喜愛他的畫,白石也喜歡聽她唱欽州采茶歌,這位歌女給他示范如何快速剝吃荔枝,日后,齊白石在《紀事》中寫了這么一首詩:
客里欽州舊夢癡,南門河上雨絲絲。
此生再過應無分,纖手教儂剝荔枝。
1906年春節過后不久,齊白石為尋找從軍的四弟純培和長子良元,從桂林經梧州、廣州、北海趕到欽州。當時,原為清朝廷候補官員的友人郭葆生新近任欽廉兵備道(邊防軍司令),道臺(司令部)駐在欽州,齊白石的四弟和長子即是郭葆生叫來在其部下當兵的。齊白石在欽州找到他們,非常高興。在欽州期間,齊白石住在鎮龍樓(現欽州一中),郭葆生與齊白石常來常往,因郭葆生也喜歡畫畫,雙方常交流,探討繪畫技巧。齊白石花了不少精力臨摹郭葆生收藏的八大山人、徐青藤、金冬心的畫,從中汲取養分,心生感慨:“來欽州收獲真大。”
齊白石的篆刻,能在方寸間立顯其刀筆蒼勁,古樸瀟灑,疏密自如,加上沖刀鐵筆,自成一家。他在三游欽州時,刻了幾方印章,如“天涯游子”“天涯芳草”“盡攜書畫到天涯”等。
齊白石的詩,除謳歌祖國大好河山,更多的是充滿對生活的熱愛,對故鄉和童年及親人的思念,用語一向自然,沒有雕琢,讀來親切感人。在欽州期間,他閑暇常步出城外游覽,尤喜到中山公園內的天涯亭散步,每次登亭時,總不免有點游子之思。原打算小住兩個月,倏忽已近冬季,家山千里,游人思鄉。此后,齊白石刻了一方“天涯亭過客”的印章,并繪《天涯亭圖》以紀事。他還寫了這么一首詩:
看山曾作天涯客,記得歸家二月期。
游遍鼎湖山下路,木棉十里子規啼。
他在欽州時就積累了不少關于荔枝的素材,隔了多年后還寫了有關荔枝的詩句:
此生無計作重游,五月垂丹勝鶴頭。
為口不辭勞跋涉,愿風吹我到欽州。
晚年的齊白石已定居北京,但仍對幼時農村生活情景、中年“五出五歸”接觸的朋友及其足跡到過的地方有深刻的記憶,充滿無限的懷念,如醉如歌地將此情感寫作于詩中,描繪于畫上,篆刻于印內。他畫了一幅國畫《荔枝圖》,圖上題:“寄萍堂老人齊白石自欽州歸后始畫荔枝。”他對欽州荔枝的回味綿長悠遠,多年后作了一首題畫詩,道出他魂牽夢繞的懷想:
丹砂點上溪藤紙,香滿筠藍清露滋。
果類自當推第一,世間猶有昔人知。
他常追憶欽州之行,作了許多書詩畫來寄托他對欽州的濃厚感情,曾在畫中題句:“自晚中年不苦思,七言四句謂為詩。一朝百首多何益,幸獨欽州好荔枝。”更有趣的是,張次溪在《齊白石一生》書中記述,齊白石1909年重游粵東時,說到頭兩年兩次來欽州,吃著鮮荔枝,這次在廣州,又吃上了荔枝,比他在家鄉吃到的更嫩腴,勝過不知多少倍。他常說,廣東的荔枝,真是水果中的第一俊品,不過就荔枝來說,欽州產的,比廣州的還要勝一籌,并題了兩首詩:
過嶺全無遠道愁,此行曾作快心游。
荔枝日食三千顆,好夢無由續廣州。
論園買夏鶴頭丹,風味雖殊痂嗜難。
人世幾逢開口笑,紅塵一騎到長安。
齊白石3次到欽州,均在夏天,他是非常喜歡吃荔枝,也愛畫荔枝的。20世紀三四十年代,他畫了不少荔枝圖送給親朋好友,抒懷他對“天涯亭過客”的感慨,如:
鶴頭紅濕龍精血,似汝楊梅味只酸。
曾作天涯亭過客,別無瑜果在人間。
據目前筆者掌握的,齊白石所作的與欽州有密切相關的詩有10首,畫欽州荔枝圖也有10多幅,充分體現了他對欽州的秀美山川、民風物產的喜愛和贊賞。
北海:驚鴻一瞥
齊白石沒有任何預見,自己的生命軌跡會與欽北防有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緣分和情感交集,而且這緣分和情感交集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接連發生,讓他終生難忘甚至影響到自己的繪畫藝術。
據齊白石《寄園日記》載:齊白石對欽州留戀至深,1908年2月,友人羅醒吾約他到廣東玩。齊白石原想略住幾天,再轉往欽州,后因有家事要處理,在廣州度過了夏天。夏去秋又來,到了秋天,沒住多久,齊白石又接到父親來信,叫他到欽州去接其四弟和長子回家,如此,齊白石又準備啟程趕到欽州。在廣州過了年,1909年正月,齊白石從廣州去往海口。這年農歷三月,齊白石按上年與郭葆生的約定前往欽州。不巧,當齊白石乘著郭葆生派來的“伏波”號輪船到達北海時,郭葆生卻因為要處理軍務,不能及時碰頭。齊白石只好暫住北海沙脊街等待,先是住在條件一般的遂安客棧,后在郭葆生的關照下,搬進條件甚好的宜仙樓(今海城區民建一巷60—62號)。
北海偏居中國南部北部灣,卻因此成為對外通商口岸,船貨漸密、交易頻仍。北海海關附近西式建筑遍布,知名者如大清郵政北海分局、太和醫局、廣連升酒坊等處;往北有街渡口、三皇廟、東安碼頭等。民族英雄馮子材、劉永福等,年輕時都曾在北海謀生。
此時的沙脊街是北海有史可查的第一條街道,有“北海第一街”之稱。北海洋關大樓建好營運后,外沙商埠、沙脊老街向兩邊慢慢擴張延長,至20世紀初,大小店鋪鱗次櫛比、人貨兩旺、喧囂嘈雜,沙脊街漸漸聲名在外。宜仙樓深藏在沙脊街老巷僻靜之處,建于清朝光緒三十二年(1906年),樓房為典型的木樓瓦屋,有6個開間,門面屏風、窗扇棟梁均雕刻有花草魚蟲、梅蘭菊竹圖案,二樓陽臺外飄,具有濃郁的嶺南建筑特色。
在北海等待郭葆生期間,齊白石特意為廉州知府李經野(莘夫)治印。深得合浦民心的李經野為合浦做了很多好事,如重建“惠民橋”等,因此,當李經野求齊白石刻“古之二千石也”“管領珠官”等印時,齊白石欣然應允。刻成之后,李經野“以團扇自書詩報之”。齊白石高興之余,遂以印文方式作《李莘夫刊印記》:“平生自以草衣閱人多矣。能工詩工書者,遇王湘綺先生及王蛻園公、樊鰈翁、夏天畸、余去非、汪無咎……獨與李梅癡咫尺神交,未能相識。正與太守同,皆為恨事。因刊春寒詩于此印側,以志欽佩……”可見齊白石渴望“取他山之石以攻玉”之心。
在北海的短短幾日里,齊白石憑著深厚的書畫修養和平凡中透著與眾不同的自在模樣,征服了沙脊街沿街的字畫店老板,他們代他售畫并大加宣揚他的畫作。很快,眾人皆奉其為大師,乃敬請上座,并紛紛慷慨資助。齊白石安頓下來,每日賣畫賺銀,餓了便與三五相熟暢飲于宜仙樓酒家,偶爾還有閑情前往外沙島郊游,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在離開北海前,齊白石感念沙脊街店主盛情,作畫一幅《釣趣》相贈。
齊白石3次到欽州,3次均是從海路繞經北海,不過前兩次過于匆忙,只有這第三次在北海小住了6日。如今,在北海珠海路老街,矗立著一座“老街過客”雕塑,以齊白石篆刻印石為造型,立面刻有他云游北海時自畫像《白石草衣像》一幅和他的木工雕花等,附有其幼年、青年、成年、老年階段藝術人生事略,“宜仙樓上翻新曲,聲調隨他商變宮”。
湘潭欽州百年緣
2006年5月,由廣西區文聯、欽州市委宣傳部、欽州市文聯組成的《白石老人與欽州》電視文獻紀錄片攝制組一行4人,前往齊白石的家鄉湘潭,尋找他的人生歷程,記錄他與欽州千絲萬縷的情懷。
當攝制組踏進齊白石故居時,映入眼簾的是正廳右側掛的3幅荔枝圖畫,導游介紹說,這些畫是齊白石40歲后游歷四方到欽州后積累素材創作的。欽州荔枝通過齊白石妙筆生花后聞名海內外。
在齊白石紀念館,陳列有齊白石老人大量極其珍貴的繪畫、木雕、印章、詩文手札等原作,其中記述有齊白石三下欽州的圖片、文字及曲線圖,也有荔枝畫;有齊白石老人使用過的繪畫工具、生活用具等實物。
據不完全統計,齊白石三游欽州回家后創作篆刻280石,畫冊、畫扇、畫作250余幅,給后人留下了一筆寶貴的文化財富。
欽州人民為紀念這位世界文化名人,于2005年動工興建白石湖和諧公園。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