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太環境問題：理論基礎、安全化與合作動力

摘要： 亞太地區面臨的主要環境問題包括氣候變化、海洋環境破壞和泥炭地破壞等。亞太國家通過多種途徑實現這些環境問題的“安全化”，其目的是達成各自的政策目標，即發達國家提升地緣安全戰略，而發展中國家實現發展戰略。環境、安全與發展之間的互動關系是解決環境問題的理論基礎。環境保護與實現發展是辯證統一、相輔相成的關系。從國內關系角度講，亞太國家從經濟發展與環境保護兩方面同時發力、相向而行是必由之路；從國際關系角度講，發達國家須積極支持發展中國家，并堅持“共同但有區別的責任”原則，以實現環境保護與可持續發展之間的雙向互動。這就涉及四方面的動力，即中國發展參與為環境安全治理注入強勁動能，發達國家支持為環境安全治理提供經濟活力，合作伙伴關系為環境安全治理建構原則意識，藍色經濟共識為環境安全治理維護共同利益。亞太國家不同的環境安全發展戰略決定了它們不同的優先事項，但是發展藍色經濟是繞不開的話題，提升合作伙伴關系是建構環境安全制度的有效途徑，所有國家實現可持續發展是解決環境問題的唯一出路，由此亞太國家會圍繞環境、安全與發展持續展開爭論。

關鍵詞：環境安全；亞太地區；安全化；藍色經濟

中圖分類號：Ｄ８１５．３ 文獻標識碼：Ａ 文章編號：１００４－８０４９（２０２４）１０－００２８－１４

“亞太地區”既是一個地理區域概念，也是一個社會經濟概念，還是一個生態區域概念。作為生態區域概念的亞太地區是一個擁有豐富海洋資源、復雜洋流和多樣化氣候條件的生態空間。亞太地區既有氣候變化引發海平面上升繼而面臨生存威脅的小島嶼國家，也有對氣候變化影響非常大的全球大型經濟體、大型溫室氣體排放國；既有面臨嚴重空氣污染、有害廢物和生物多樣性喪失等問題且無法應對的小國和弱國，也有全球科技先進、有害廢物處理最徹底、生物多樣性很完整的國家。本文研究的亞太地區廣泛涵蓋東亞、東南亞、大洋洲及美洲西部等地區，合計包括４４ 個國家和區域組織。這些區域組織涵蓋了東南亞國家聯盟、太平洋島國論壇、太平洋共同體等多個具有重要國際影響力的區域性多邊平臺；此外，聯合國專門機構，如環境署、糧農組織、各公約秘書處，由于具有全球環境治理職能，影響亞太環境安全治理與合作，因而也被列入研究范圍。

２０ 世紀９０ 年代以來，亞太地區日益產生全球性政治影響，其環境問題受到全球關注。作為一個整體生態區，亞太地區共同的環境關切包括共享水域、海洋資源、天氣模式和氣候條件等。水資源短缺、危險廢物、空氣污染、海平面上升、全球變暖、糧食安全和氣候變化等業已成為亞太地區不容忽視且政治蘊意深遠的環境問題。這些環境問題從歷時性來看會產生短期、中期和長期政治影響；從空間性來看可能產生超出亞太、波及全世界的巨大影響。因而，本文將重點研究亞太地區發展導致環境問題的進程，復雜的環境問題如何實現“安全化”的政治進程，以及亞太國家如何從宏觀和微觀、政治和經濟層面解決環境問題的安全治理進程。

一、理論基礎：環境、安全與發展之互動

一般而言，環境有狹義和廣義之分。狹義的環境是相對于某一中心事物而言，即圍繞某一中心事物的外部空間、條件和狀況，以及對中心事物可能產生影響的各種因素；而廣義的環境是指以人類為主體的外部世界的總體。根據《環境科學大辭典》的釋義，環境是指以人類為主體的外部世界，主要是地球表面與人類發生相互作用的自然要素及其總體；它是人類生存和發展的基礎，也是人類開發利用的對象。《中華人民共和國環境保護法》對環境的定義是：影響人類生存和發展的各種天然的和經過人工改造的自然因素的總體，包括大氣、水、海洋、礦藏、森林、草原、野生生物、自然遺跡、人文遺跡、自然保護區、風景名勝區、城市和鄉村等。

２０ 世紀９０ 年代出現了“人類安全”研究范式，推動安全研究實現國家安全向個人安全的拓展延伸，提出了以個人為安全主體，包括經濟安全、人類發展、糧食安全、就業安全和環境安全在內的多維安全。解決環境安全問題應該堅持以人為本，實現人與自然和諧共生；堅持多邊主義，實現環境問題系統治理；堅持共同但有區別的責任原則，積極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并實現可持續發展。①

１．１ 環境與安全之間的關系

環境安全雖然僅僅是人類安全的一個子集，但是環境影響的嚴重性、層次性以及波及面決定了環境安全已經成為一個重要的國際政治議題。理查德· Ｈ · 烏爾曼（ Ｒｉｃｈａｒｄ Ｈ．Ｕｌｌｍａｎ）在《國際安全》雜志發表的《安全再定義》一文強調：當受到非軍事傷害時，社會脆弱性要求我們限制人口增長，提升環境質量，消除世界饑餓，保護人權。② 因而，我們應該橫向延伸并縱向拓展安全概念，重點關注非軍事威脅。從橫向延伸角度，我們應關注政治、經濟、社會和環境安全，進行多維度安全概念考量；從縱向拓展角度，我們應在國家之外增加更多的安全研究對象，如個人及社會群體，甚至整個人類。聯合國開發計劃署（ＵＮＤＰ）也采用多維視角對安全問題進行定義，即人的安全、經濟安全、人類發展、糧食安全、就業安全和環境安全等。③與此同時，環境安全也不再被視為工業、社會和經濟系統的附庸，而發展為國家戰略和國家安全話語體系的組成部分。喬恩·貝內特（ＪｏｎＢａｒｎｅｔｔ）全面梳理了環境與安全之間的聯系，提出了環境安全概念的六重框架：第一，人類活動對環境的影響；第二，軍工、戰爭和沖突對環境的影響；第三，環境變化（如氣候變化）對各國安全議程的影響；第四，環境變化（如資源枯竭或能源危機）對國家安全的影響；第五，環境變化與暴力沖突之間的聯系；第六，環境變化對人類安全的影響。①

環境安全概念六重框架在亞太地區具有多種表現形式。太平洋島國論壇成員國自然資源普遍匱乏、幅員相對狹窄、面臨發展挑戰，海洋資源枯竭和海洋生態系統退化等成為不容忽視的環境問題，成員國認為這可能會導致安全問題。此外，陸地和海洋污染、缺乏廢物管理和處置措施、能源利用效率低下等也是嚴重的環境問題。② 東盟成員國面臨地區發展不平衡、人口激增以及經濟發展不具可持續性等問題，③這導致嚴重的環境問題并形成了惡性循環。此外，東盟擁有全球近５７％的熱帶泥炭地，其中印尼就占有東盟７０％、全球４０％的泥炭地，而其他成員國占有東盟３０％、全球１７％的泥炭地，成為泥炭地火災非常嚴重的地區。泥炭地開墾和排水釋放出封存的碳，可能導致火災繼而引發區域煙霾污染，嚴重損害民眾身體健康，影響糧食生產和生物多樣性，同時還會加劇全球氣候變化。氣候變化及其導致的海平面上升致使太平洋共同體國家糧食生產和水資源供應面臨大面積安全風險，國家生態系統壓力增大，社會服務難度加劇，國民健康受到威脅。太平洋共同體成員國中近５５％的人口居住在距離海邊不足１ 公里的地區，④海平面上升可能導致其流離失所。

環境安全概念的出現與發展引起了學界的廣泛關注。美國著名學者羅伯特· 卡普蘭（Ｒｏｂｅｒｔ Ｄ． Ｋａｐｌａｎ）將環境安全冠名為“２１ 世紀早期的國家安全問題”⑤。托馬斯·Ｆ·霍默－狄克遜（Ｔｈｏｍａｓ Ｆ． Ｈｏｍｅｒ－Ｄｉｘｏｎ）作為研究環境與沖突聯系最重要的學者之一，分析了環境（資源稀缺）與沖突之間的相關性，將環境變化視為沖突的前置影響因素，為環境安全研究提供了一個有效的分析框架。霍默－狄克遜強調環境資源稀缺導致各種社會問題，進而引發多種類型的社會沖突。人口增長和環境惡化日益限制決策者在環境治理問題上的決策能力，繼而導致包括沖突在內的社會動蕩。⑥ 然而，環境資源稀缺與沖突之間的因果關系并非簡單明了，霍默－狄克遜繼而引入其他影響變量強調這種復雜的關聯性，其中經濟發展被認定為重要的影響變量。

綜合理查德·Ｈ·烏爾曼、喬恩·貝內特、羅伯特·卡普蘭、霍默－狄克遜等學者的觀點，本文研究的環境安全可以定義為：由于國家經濟、社會、軍事等各領域的發展導致區域乃至全球自然環境及其自然環境的構成要素，如生態系統、氣候系統、能源系統等遭到破壞，繼而影響經濟、社會的可持續發展， 甚至威脅人類生存。

１．２ 環境安全與發展的關系

如何處理好經濟發展與環境安全之間的關系，并實現兩者間的良性互動，是當前人類面臨的重大現實課題。從國內關系角度講，保護生態環境與發展經濟本質上是辯證統一、相輔相成的關系。⑦ 因而，正確處理發展與環保之間的關系，必須堅持從經濟發展與環境保護兩個方面同時發力、相向而行，力爭實現兩者有機融合、良性互動。客觀認識、正確處理經濟發展與環境安全之間的關系，必須把握兩個重要原則：一、在加強環境治理的基礎上推動經濟發展，絕不能以犧牲生態和環境為代價發展經濟；二、堅持在發展中保護、在保護中發展，決不能搞環境治理“一刀切”，必須堅守經濟安全運行底線。要解決環境問題，必須積極建設現代化經濟體系，實現高質量發展，進行四方面發展變革，即：加強制度建設、著力穩定經濟增長；加快經濟轉型、全面推動可持續發展；加緊開放發展、深化國際交流合作；加速技術創新、不斷加大科技創新平臺建設。① 在大力推動發展的過程中，環境問題能夠得到有效解決，環境安全就能夠得到積極維護。

從國際關系角度講，發達國家的貪婪造成了全球環境問題。② 自工業革命以來，發達國家進行了不可持續的生產和消費，暴力掠奪殖民地和半殖民地資源，向發展中國家轉嫁污染、進行生態掠奪，以世界較少的人口消耗了世界大部分資源、排放了大部分污染。它們是全球環境問題的制造者，而落后國家成為環境問題的受害者。③ 因此，發達國家的可持續發展是以發展中國家的環境破壞為代價。國內保護生態環境與發展經濟的辯證關系也適用于解決全球環境問題，其不同之處在于環境問題的責任主體以及它們之間的合作發展路徑。環境屬于區域性或全球性公共物品，消費不具有排他性。因此，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應當共同努力，以便全人類都能夠享受更好的環境，繼而維護公共物品的安全性。１９７２ 年，人類環境會議提出：保護環境是全人類的“共同責任”，發展中國家的環境問題“在很大程度上是發展不足造成的”。此后，“共同但有區別的責任”原則逐漸成型，并成為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處理環境問題的重要原則，而可持續發展戰略成為發展中國家處理環境問題的重要出路。

但是，解決環境問題的可持續發展戰略需要依賴大量的資金技術投入。在這方面，發達國家的經濟實力更強大，技術基礎更雄厚，環境治理與可持續發展經驗更豐富。相較而言，發展中國家和欠發達國家處于發展劣勢，解決環境問題的能力受到諸多限制。與此同時，欠發達國家的環境問題有其特殊性，甚至貧困就是環境問題的根源。西方發達國家中產階級富裕之后積極推動“再野化”環保理念，而發展中國家和欠發達國家的環保理念則更強調廣大窮人、社會中下層階級保護自身生存空間和環境資源可持續利用的權利，實則是一場將環境保護與發展結合起來的群眾運動。④

就國家經濟發展與環境治理能力而言，兩者之間存在密切的能力相關性，即：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在環境治理和減緩適應能力方面存在差異。⑤ 國家的減緩適應能力強，就能夠提前采取預防性戰略，即：在不影響國家關鍵職能的情況下重新進行資源配置。從這個角度講，發達國家比發展中國家具有更強的韌性和更充分的準備。這一方面源自發達國家較強的技術創新能力，另一方面源自它們更優的環境治理架構和雄厚的經濟實力。⑥ 在解決具體環境難題時，國家的環境意識、發展態度、合作立場等都是重要的決定性因素。不同國家的發展具有不同的包容性和平等性，這能夠在很大程度上決定環境安全。在此背景下，更包容的發展、更優良的環境、更高程度的安全之間實現良性互動，就需要多元動力來推動。⑦ 這就要求發達國家幫助發展中國家實現脫貧致富，提供經濟技術援助，包容發展造成的環境問題，增強環境應對能力，承擔更多的環境治理責任。

總而言之，經濟發展與環境安全之間是辯證統一的關系。經濟發展在實現環境目標方面，尤其在實現成本密集型減緩適應目標方面，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同時，國家的環境資源枯竭會加大基本需求的滿足難度，例如許多亞太發展中國家因氣候變化和人口激增導致糧食安全問題惡化。亞太國家將環境問題上升到政治高度，提升為安全議題，就增強了他們通過發展政策解決環境問題的說服力。

二、安全化：亞太環境治理趨向合作安全

“安全化”理論由哥本哈根學派最早提出，指的是行為體基于對威脅的主觀認知和判斷而產生的一種政治選擇與社會建構。① 換言之，安全是行為體調整威脅感知的動態過程，而“安全化”是將安全威脅確立為安全議題的過程。哥本哈根學派認為，“安全化”包含存在性威脅、言語行為和主體間性三個要素。“安全化”行為主體利用話語權力將存在性威脅納入國家安全戰略框架，推動政府據此采取措施增強“聽眾”接受度并積極加以應對。② 在國際政治實踐中，許多安全施動者出于自身利益考量不斷人為制造安全議題，巴里·布贊（Ｂａｒｒｙ Ｂｕｚａｎ）等學者因此將“安全化”理論限定在政治、經濟、軍事、社會和環境五大領域，以防止出現“泛安全化”。③“安全化”注重達成或實現政策目標，而“泛安全化”試圖拓展政策外延。

環境作為一種社會公共資源，伴隨著人類社會的發展而發生改變。根據“安全化” 三要素，環境政治行為主體通過話語敘事動員公眾為環境議題貼上存在性威脅的安全標簽，將環境問題塑造為一種政治化與社會性的存在性威脅，從而為采取非常規手段干預環境提供合法性。在此基礎上，環境問題就能夠通過政策話語建構為安全議題，從而通過環境立法、國際協議和政策實踐加以解決。國際社會在話語建構的基礎上將環境問題上升到國家安全高度，旨在通過環境政策回應環境問題，共同形成環境問題“安全化”閉環。環境問題通過話語敘事被塑造為安全議題，通過國際協議構建為安全制度，通過國際合作解決安全問題。

２０２１ 年，聯合國環境署發布的《與自然和諧共處：應對氣候、生物多樣性和污染危機的科學藍圖》報告指出：氣候變化、生物多樣性下降和環境污染已經成為全球三大環境緊急情況。④具體到亞太地區的實際情況，本文接下來將主要論述亞太地區的氣候變化、海洋生態系統惡化和泥炭地開發導致的污染這三類環境安全問題。

２．１ 氣候變化“安全化”

氣候變化被認為是許多亞太國家面臨的最大環境威脅之一，⑤已經成為重要的政治發展動力。聯合國經濟及社會理事會宣稱，氣候變化可能會加劇亞太經濟貧困國家業已存在的貧困、不平等、資源赤字、大規模移民、族群關系緊張和糧食安全等各類沖突。⑥ 許多亞太發達國家一直強調氣候變化的安全維度，同時將氣候變化納入戰略范疇，不斷推動氣候變化“安全化”。美國和新西蘭將氣候相關的威脅納入戰略規劃，日本和澳大利亞承認氣候變化會影響甚至威脅國防政策。２０１８ 年，日本國防部設立氣候外交工作組強化氣候外交。太平洋島國論壇領導人也多次在公報中強調：氣候變化對太平洋島國的經濟、社會、文化、環境和安全造成了嚴重的威脅，對領土完整造成了不利影響并導致緊迫的社會、經濟和安全威脅；同時承諾確保可持續融資以便有效實施具體的適應戰略，采取適合太平洋地區的氣候變化應對方法，加強捍衛和保護區域環境的能力并實現可持續發展目標。

然而，亞太國家并未就氣候變化安全議題達成共識，政治分歧還比較大。值得注意的是，聯合國安理會也圍繞氣候變化問題展開了激烈的爭論。２００７ 年英國作為安理會主席國，首次將氣候變化作為安全議題提交安理會討論，從而推動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圍繞氣候變化與安全關系展開了激烈的爭論。小島嶼發展中國家鑒于應對氣候變化的脆弱性，積極參與安理會關于氣候變化與國際和平與安全關聯性的討論，并希望將人類安全和環境安全納入擴大版的安全定義中。本質上講，發達國家提出氣候變化安全議題是基于地緣戰略考量，借口氣候變化的獨特性以及采取應對措施的緊迫性，從政治層面將其納入安理會議事日程，實現氣候變化問題“泛安全化”，從而達到限制新興市場國家和發展中國家發展的目的，起到戰略平衡的作用。小島嶼發展中國家與發達國家在氣候變化安全問題上保持了一致，但在實現經濟發展、改善民生福祉方面卻與中國、印度等發展中國家保持一致。而許多發展中國家對將氣候變化確定為安全議題，并納入安理會議事日程持懷疑態度。

中國、印度等亞太國家并不認同將氣候變化作為安全議題納入安理會議程。中國代表提出：安理會既不具備處理氣候變化的專業能力，也不是圍繞氣候變化達成廣泛共識并形成可接受提案的確當的決策場所。印度代表認為，安理會不是討論氣候行動和氣候正義的場所，任何將氣候變化納入安理會議程的國家都在試圖逃避緩解氣候變化的責任。此外，發達國家應該信守承諾提供１ 萬億美元的氣候融資并同意融資跟蹤，確保落實氣候減緩適應戰略。① 與此同時，太平洋島國論壇的代表也強調氣候變化的安全維度，即：氣候變化與海平面上升既是環境問題，也是太平洋島嶼國家的經濟、政治和社會問題，因而環境目標與發展目標之間相互聯系。②

２０２１ 年１２ 月，尼日爾共和國作為安理會主席國與愛爾蘭共和國共同提出將氣候相關的安全風險納入預防沖突戰略草案提交安理會。草案呼吁將“氣候變化對安全的影響”納入安理會沖突管理戰略、維和行動或其他政治任務中，還要求聯合國秘書長將氣候相關的安全風險列為預防沖突的“核心工作”。然而，該決議草案未能在安理會通過，表明安理會氣候變化與安全辯論雖持續了十幾年，但仍然沒有通過具有約束力的普遍性決議。③ 令人欣慰的是：迄今為止，聯合國政府間氣候變化專門委員會圍繞氣候變化議題已經召開了２８ 次締約方大會，并成功簽署了《京都議定書》《哥本哈根議定書》《巴黎協定》等多項國際協定，這些協定毫無疑問適用于亞太國家應對氣候變化。

２．２ 海洋環境“安全化”

海洋是地球表面最大的公共空間、人類的第二生存空間，是諸多安全威脅的發源地。海洋環境是一個龐雜的系統，能夠為人類生產和消費提供不可或缺的物質和能量，具體包括海水及其溶解和懸浮于水中的物質、海底沉積物，以及生活其中的生物。海洋環境安全則順理成章地包括海洋自然環境保護、資源開發環境維護以及海洋生態安全保障。因而，我們必須綜合考慮海洋環境安全并堅持海洋環境可持續發展觀，而不應局限于海洋污染防治或被動進行海洋環境保護。④ 從這個角度講，海洋環境“安全化”就是囊括海洋生態契約、可持續發展、環境正義等多元認識論的一種不斷發展完善的綜合安全觀。為解決海洋環境安全危機，人類必須尊重海洋，積極協調人與海洋之間的關系，努力轉變發展思路，建立一種全新的海洋環境安全觀，即：人類不僅要對當代負責，也要對未來負責；不僅要對人類負責，也要對海洋生物和海洋生態負責。①

自然資源部海洋發展戰略研究所原所長張海文指出：全球各沿海國共同面臨全球氣候變化、海平面上升、海洋酸化、海洋污染、海洋生態系統退化和海洋自然災害等非傳統海洋安全挑戰。② ２０２３ 年１ 月，中國科學院大氣物理研究所牽頭撰寫的全球海洋環境變化研究報告指出：海洋物理環境的顯著變化嚴重威脅海洋生態環境與人類可持續發展，海洋變暖和層結加劇降低了海洋碳吸收效率并加劇了全球變暖，繼而抑制了海洋輸送溶解氧的能力、減少了海洋內部氧含量，最終威脅海洋生物安全。習近平總書記更是從“總體國家安全觀”高度指出：海洋在國家生態文明建設中的角色更加顯著，在維護國家主權、安全、發展利益中的地位更加突出，在國際政治、經濟、軍事、科技競爭中的戰略地位也明顯上升。③

２０１９ 年４ 月，美國國會圍繞海洋環境發布了《沿海和海洋酸化的壓力與威脅研究法案》。其中稱，目前海洋和河口面臨碳排放日益增加的直接威脅，海水變得更酸，漁業穩定及未來的沿海社區和生態系統都會受到影響；海洋酸化是一個持續存在的威脅；海洋酸化不僅影響了貝類也威脅到了緬因州賴以生存的漁業。２０２３年３ 月，美國白宮發布了《海洋氣候行動計劃》，旨在通過一系列海洋相關的舉措應對氣候危機并有效遏制對沿海社區、海洋資源和可持續海洋經濟造成的危害，以促進環境正義和確保可持續的沿海社區與健康的海洋經濟。④

日本在《國防白皮書（２０２１）》中明確提出日本海洋安全的主要路徑包括：海洋環境保護、魚類以及其他資源管理等多項內容。日本海洋政策總部咨詢委員會也曾撰寫報告強調：日本制定海洋安全政策時必須考慮最近發生的海洋環境變化以及環境威脅，并積極倡議在國際海洋法基礎上制定穩定開放的海洋政策。《澳大利亞海事安全指南（２０２０）》對“安全威脅”的定義中涉及眾多環境相關內容，即：能夠對澳大利亞國家利益造成潛在威脅的行為，并列舉了八類海洋安全威脅，如非法保護區建設、非法開發海洋自然資源、海洋污染、破壞海洋生態系統等。⑤

亞太國家領導人也非常關注海洋生物多樣性、可持續發展等海洋環境安全議題。１９９２ 年，聯合國環境與發展大會通過《生物多樣性公約》，亞太國家全部成為締約國；２０１０ 年，《生物多樣性戰略計劃（２０１１—２０２０）》提出“可持續海洋倡議”。為此，區域海洋組織、漁業機構積極開展跨部門和跨區域對話與合作，以有效開展可持續海洋倡議全球對話。２０１６ 年１２ 月，亞太各國環境部長、漁業部長和旅游業部長參加聯合國生物多樣性坎昆高級會議，通過了《坎昆宣言》，承諾各國各級政府和各經濟部門將致力于保護生物多樣性。２０２２ 年１２ 月，中國積極推動締約方通過了務實平衡的“昆明—蒙特利爾全球生物多樣性框架”，確立到２０３０ 年地球３０％的土地、內陸水域、沿海地區和海洋得到有效保護和管理的“３０·３０ 目標”。⑥ 我國積極支持發展中國家加強生物多樣性保護，推動與發達國家交流合作并落實執行框架，匯聚全球力量共同構建地球生命共同體。⑦

糧農組織助理總干事兼亞太區代表昆達維·卡迪瑞桑（Ｋｕｎｄｈａｖｉ Ｋａｄｉｒｅｓａｎ）指出：“生物多樣性對于保護亞太地區的糧食安全、支持健康營養的飲食、改善農村生計以及增強人們和社區的抵御能力至關重要”。① 亞太主要海洋國家紛紛提出２０３０ 年海洋保護目標，以實現可持續的海洋經濟發展和生物多樣性保護。因此，亞太國家在推動海洋環境“安全化”的進程中，必須努力筑牢海洋生態安全屏障，協同推進生物多樣性保護與治理。②

２．３ 泥炭地治理“安全化”

泥炭地是泥炭在積水條件下經過數百年積累而成并能夠大量儲存有機碳的濕地，它對于預防和減輕氣候變化的影響、保護生物多樣性、減少洪水風險和確保飲用水安全至關重要。２００７ 年，聯合國環境署指出：泥炭地儲碳量是森林系統的兩倍多，能夠有效調節全球氣候系統，因而保護泥炭地是減緩氣候變化最高效的方式之一。緊接著，國際濕地組織專家指出，低成本的水資源管理和防火措施能夠顯著減少對泥炭地的破壞，而且保護和恢復泥炭地帶來的經濟效益百倍于其他碳存儲措施。聯合國環境署、全球環境中心和國際濕地組織呼吁國際社會采取緊急行動，將保護和恢復泥炭地納入氣候變化減緩適應戰略中。

東南亞國家最早采取行動。《東盟泥炭地管理戰略（２００６—２０２０）》在１３ 個重點領域提出了２５ 項行動目標，以防止東盟泥炭地發生退化和火災。２０１６ 年，聯合國環境署及２０ 多個合作伙伴共同構建了全球泥炭地倡議，以保護、恢復及可持續利用全球泥炭地。同年底，亞太國家積極響應該倡議并在環境署的領導下，確定了保護和養護泥炭地的國際目標。２０１７ 年，聯合國環境署組織專家撰寫了《水上煙：抵制泥炭地喪失和退化帶來的全球威脅》評估報告，提出應該立即采取行動、運用無損害的傳統方法防止泥炭地進一步退化并導致嚴重的環境、經濟和社會后果，同時加強泥炭地的恢復與管理以便保護生態系統、改善人類福祉。在全球泥炭地倡議伙伴會議上，泥炭地專家黛安娜·科潘斯基（Ｄｉａｎｎａ Ｋｏｐａｎｓｋｙ）表示：我們必須高度關注泥炭地，積極采取緊急行動，確保潮濕的泥炭地能夠將碳牢牢地鎖住。③

２０２２ 年１１ 月，聯合國環境署牽頭撰寫了迄今為止最全面的泥炭地評估報告———《全球泥炭地評估：世界泥炭地現狀》。該報告得到了來自全球區域的２２６ 名泥炭地專家的支持，重在確定更好的泥炭地管理方法，阻止生物多樣性喪失，支持氣候變化的適應性和復原力，改善泥炭地社區的民生并實現可持續發展。該報告能有效指導決策者通過改善測繪、監測和報告工作可持續地管理泥炭地，并鼓勵各國采取緊急行動將泥炭地納入國家氣候戰略。④ 《濕地公約》高級顧問托拜厄斯· 薩拉特（ ＴｏｂｉａｓＳａｌａｔｈé）指出：恢復失去的泥炭地重要而緊迫，需要所有利益攸關方提升承諾、確保投資、穩定政策，《濕地公約》作為平臺能夠為所有利益攸關方提供指導，推動國際合作。⑤

鑒于泥炭地的高緩解效應，越來越多的國家將保護和恢復泥炭地納入國家發展計劃，例如加拿大和馬來西亞。為確保泥炭地保護和恢復的行動規模，各國必須轉變土地用途、改善能源道路建設和其他相關政策，避免泥炭地再次遭到破壞。目前，亞太地區泥炭地養護面臨的巨大挑戰是農業和林業占比高達５０％，這就涉及前所未有的經濟合作和政治意愿。在這方面，歐盟于２０１９ 年底啟動《協助東南亞實現泥炭地可持續利用和減少煙霧的計劃》中的民事部分，涉及總經費達２ ６００ 萬美元。

綜合上述環境問題的“安全化”進程可以發現：環境安全既是國際合作的動力，也是國際合作的目標。事實上，環境問題實現“安全化”之后，就出現了多種解決路徑，即“共同安全觀”“綜合安全觀”“合作安全觀”，而“合作安全觀”更容易得到國際社會認可。所謂合作安全就是通過對話合作促進各國、地區和全球安全。① 通過國際合作實現共同發展是亞太國家解決環境問題、消除環境風險、實現環境安全、促進可持續發展的必由之路。這就引出了一個重要的政治動力———合作動力。

三、合作動力：亞太發展實現環境安全的路徑

如前所述，亞太國家和國際組織出于不同的戰略目標對環境問題進行了“安全化”建構，將環境問題上升為政治問題和安全問題。亞太地區既存在區域性環境問題，如泥炭地火災，又存在全球性環境問題，如氣候變化及其造成的海平面上升。環境問題的多樣性決定了環境安全政治動力的復雜性與多元性。為解決環境問題、實現環境安全，亞太國家從宏觀層面需要整體合作，努力提升環境安全國際意識；從微觀層面需要深化發展改善本國的環境狀況、明確環境安全重點戰略，進行可持續的環境治理。從政治層面，亞太國家需要進行國際合作、完善國際制度、明確歷史責任與當前責任，落實責任分擔原則并將具體行動落地生根；從經濟層面，需要努力發展藍色經濟，努力推動可持續發展，實現發展與環境安全之間的良性互動。

３．１ 中國發展參與為環境安全治理注入強勁動能

本質上講，亞太地區的所有聯盟伙伴、區域國際組織都離不開中國的參與。沒有中國的亞太是不完整的亞太，離開中國的亞太發展是不全面的發展，缺少中國的亞太環境安全治理是不完善的治理。

作為世界上最大的發展中國家，中國既實現了經濟高速發展也未忽視環境問題，既關注了經濟可持續增長也注重了環境可持續性。鑒于全球大國地位和國際影響力，中國如何權衡環境問題與經濟發展，會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亞太環境安全治理效果。事實上，中國在推動亞太經濟發展與環境治理方面既有宏觀政策推進，也有微觀具體實踐。２０２１ 年１１ 月１１ 日，習近平總書記在亞太經合組織工商領導人峰會上明確指出：良好生態環境是最基本的公共產品和最普惠的民生福祉。亞太地區要努力做科學應對氣候變化的領航者，要堅持共同但有區別的責任原則，落實好應對氣候變化《巴黎協定》和《生物多樣性公約》第十五次締約方大會成果。在具體實踐中，習近平總書記指出：中國將全面推進綠色轉型，為亞太及全球生態文明建設作出貢獻。為此，中國已經制定《２０３０ 年前碳達峰行動方案》，加速構建“１＋Ｎ”政策體系，并將堅定實施應對氣候變化國家戰略，統籌低碳轉型與民生需要，處理好發展與減排之間的關系，如期實現碳達峰、碳中和目標。② 同時，中國將繼續積極助力“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綠色基建，推進“一帶一路”應對氣候變化南南合作，發揮“一帶一路綠色發展國際聯盟”平臺作用，③強調綜合考量經濟發展與環境戰略，并不得以犧牲環境利益而謀求經濟發展。④

在亞太海洋環境治理方面，中國與太平洋島國共同維護海洋環境、推進海洋治理合作，召開中國—小島嶼國家海洋部長圓桌會議、組建應對氣候變化合作中心，完善海洋環境保護機制，推動亞太國家走上藍色海洋的綠色發展之路。① 例如：中國積極開展與基里巴斯、巴布亞新幾內亞等國的漁產業合作，努力維護海洋生物多樣性；積極為湯加提供國家援助，合作提升海洋防災減災能力；傾力為薩摩亞援建國立大學海洋學院，積極承擔海洋科學和海事管理人才培養工作。此外，自２０２１ 年起中國—太平洋島國外長會定期舉行，積極推動多邊治理平臺建設，共同探討海洋治理合作的有效途徑，全面助力太平洋島國實現可持續發展；積極構建中國—太平洋島國漁業治理合作新機制，既努力開創雙方漁業合作新局面，又努力維護海洋生態系統安全。為提升海洋環境治理能力，中國積極協助太平洋島國開展人員培訓，加強人才建設，提升海洋治理能力；努力提供海上能力建設物資，提升海洋自然災害應對能力；完善各項涉海基礎設施布局，加強海洋環境安全能力建設。此外，中國積極支持太平洋島國加強海洋預報與災害預警，提升漁業捕撈和生態養護能力并積極推動海洋生態系統穩定性。

為積極推動亞太海洋治理，有效構建海洋命運共同體，中國繼續采用海岸帶綜合管理實踐模式，以協調歷史、生態、文化以及經濟發展等眾多利益沖突，并積極平衡區域海洋環境保護與經濟社會發展。中國參與東亞海區域海岸帶綜合管理實踐以來，努力提升海洋健康、人民福祉和經濟發展，推進東亞海區域可持續發展。東亞海環境管理伙伴關系計劃組織成立之后，中國積極參與并通過政府間、機構間、部門間合作關系，繼續努力為亞太海洋生態系統保護、海洋和海岸帶資源可持續利用貢獻力量。

中國制定《２０３０ 年前碳達峰行動方案》、構建“１＋Ｎ”政策體系是從戰略高度為亞太環境安全治理做貢獻，而積極開展全面的多邊環境治理合作則是以具體實踐改善亞太環境安全治理效果。作為發展中國家，中國只有實現經濟發展，才能更具備解決環境問題的強大能力。顯然，亞太發達國家經濟實力雄厚，更應該為亞太環境安全治理做出貢獻。

３．２ 發達國家支持為環境安全治理提供經濟活力

隨著地緣政治的動態變化，亞太大國不斷努力擴大影響，并通過既合作又競爭的策略完善可持續發展框架，確定環境安全與經濟發展的眾多優先事項。在此過程中，亞太環境安全與發展目標之間的有機結合，可持續繁榮和綠色轉型的發展目標，海洋數字化治理，漁業管理和控制系統的協調與完善，都是亞太大國努力維護環境安全的重點方向。

美國拜登政府在其亞太戰略中強調將繼續與聯盟伙伴和中國圍繞氣候變化等議題開展合作，為實現可持續經濟繁榮提出創新性制度框架，執行超過１ 億美元的美國—東盟新倡議以增強雙邊應對海洋挑戰的能力、深化人文交流合作等，同時推動可再生能源轉型，重視基礎設施建設，強化亞太國家應對自然災害的協作能力，有效部署環境威脅的應對措施。② 美國的太平洋環境安全論壇也積極致力于亞太環境安全事務，專注海上環境安全，打擊非法販運野生動物，提升油污泄漏的應對能力，打擊未報告和不受管控的非法捕撈，提供海岸帶治理以及環境變化應對工程解決方案。但對于拜登政府以及太平洋環境安全論壇的政策目標，亞太人民不僅要聽其言，更要觀其行。

澳大利亞積極投資亞太地區，不斷增加可持續發展援助，努力為應對氣候變化做出貢獻。２０１９ 年，澳大利亞政府承諾從２０２０ 年開始五年內投資５ 億美元，用于幫助太平洋國家應對氣候變化帶來的經濟挑戰和戰略威脅，重點投資發展可再生能源，提升氣候變化和災害應對方面的國家韌性。③ 日本承認亞太發展中國家面臨環境惡化與貧困之間的惡性循環，積極通過亞太環境創新戰略項目（Ａｓｉａ－Ｐａｃｉｆｉｃ Ｅｎｖｉｒｏｎ?ｍｅｎｔａｌ Ｉｎｎｏｖａｔｉｏｎ Ｓｔｒａｔｅｇｙ Ｐｒｏｊｅｃｔ）借助科技發展改善亞太環境，通過國際合作加強環境監控與評估并努力創建準確的發展數據庫，通過具體的區域行動確保戰略規劃得以執行。為落實亞太環境創新戰略項目，日本與亞太全球變化研究網絡（Ａｓｉａ－Ｐａｃｉｆｉｃ Ｎｅｔｗｏｒｋ ｆｏｒ Ｇｌｏｂａｌ ＣｈａｎｇｅＲｅｓｅａｒｃｈ）、聯合國大學高等研究所（ ＵＮＵＩｎｓｔｉｔｕｔｅ ｏｆ Ａｄｖａｎｃｅｄ Ｓｔｕｄｉｅｓ），以及中國、韓國、馬來西亞、新加坡、泰國等亞太國家科研機構建立了合作關系。這些合作主要致力于研究社會、經濟和環境的可持續發展，積極圍繞可持續社會、自然資源與生物多樣性，以及全球變化與恢復能力三個主題開展研究，并努力提出創造性解決方案。

加拿大也積極投身亞太環境安全治理。在２０２２ 年“東盟—加拿大紀念峰會”前后，加拿大總理特魯多宣布投資４ ０００ 萬加元支持加拿大公民參與東盟地區的社會發展，并加強雙邊互動，推動當前和未來雙邊合作關系繼續發展；為“東盟—加拿大行動計劃信托基金”提供１ ３１０萬加元幫助東盟縮小發展差距，確保與東盟之間的區域接觸；為新的“共享海洋基金”提供８４３０ 萬加元，用于加強印度洋和太平洋地區的健康海洋環境，并支持打擊非法、未報告和無管制捕撈活動的措施，專注于打造惠及所有人的可持續和綠色的未來。

亞太發達國家參與環境安全治理的實踐確實有效推動了環境安全治理進程，但是它們更注重具體利益而普遍缺乏長遠的戰略規劃。鑒于政治制度、社會經濟和國家利益的差異性和多元性，亞太國家積極推動可持續發展、有效解決環境問題必須推動小多邊主義基礎上的亞太區域合作。同時，亞太國家的戰略重點、優先事項和政治經濟議程不同，在環境安全和發展問題上還存在較大的分歧。因而，建立強大的多邊合作機制尚需假以時日，但建立合作關系并提升環境安全治理意識成為實現亞太環境安全的重要出路。

３．３ 合作伙伴關系為環境安全治理建構原則意識

從歷史角度講，亞太地區的環境政治動力可以追溯到傳統的南北關系上。最脆弱的國家（如小島嶼發展中國家）經常面臨更高的環境風險，它們與發達國家一道強調氣候變化的安全問題。顯而易見，兩者的出發點存在顯著差異，即：最脆弱的國家從環境和人類安全角度闡述環境安全風險，而發達國家是從國家安全和戰略維度進行闡述。在亞太地區，“歷史責任”“責任分擔”“污染者付費”和“共區原則”等環境治理原則主導著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之間的環境談判。這些環境治理原則還充分體現在聯合國等眾多較大的國際論壇中。

許多亞太國家，尤其是小島嶼發展中國家（ＳＩＤＳ）和最不發達國家（ＬＤＣｓ），對全球溫室氣體排放總量的影響很小，但是氣候變化以及隨之而來的全球變暖導致海平面上升，卻使它們面臨存亡危機。因此，這些國家公正發聲，要求發達國家提供充分的資金援助、實現全球減排以解決它們的生存危機。發展中國家也積極建立聯盟增強聲勢，不斷提出公平問題，并要求發達國家協助解決脆弱性問題。例如：小島嶼發展中國家１９９１ 年組建聯盟，從成立之日起就開始在國際環境談判中，尤其是氣候談判中，堅持溫室氣體減排要求以實現全球升溫幅度控制在１．５ 攝氏度以下的氣候目標。許多亞太低收入國家也是該地區環境問題的受害者，因而它們要求加快經濟發展速度，以便更好地減緩并適應不斷變化的氣候威脅。發展之需被視為改善環境、提升減緩適應能力的驅動因素。對于低收入國家而言，亞太地區的環境治理意識在很大程度上受到發展需要的重大影響。很多亞太低收入國家背負巨額債務，面臨高比例的貧困人口，期待獲得資金援助、加強能力建設、得到債務融資和減輕債務負擔，因為這些掣肘因素拖累了減貧步伐、延緩了經濟發展、阻礙了可持續發展目標的實現進程，降低了亞太環境治理意識的建構。

因而，亞太國家必須堅持國際公認的環境治理原則，并在此基礎上建立一定的伙伴關系。所謂伙伴關系就是“國家間基于共同利益、通過共同行動，為實現共同目標而建立的一種獨立自主的國際合作關系”，是“不結盟框架下的一種戰略安排，是更具彈性的新型國際合作關系”。① 環境安全即為亞太國家的共同利益，某一特定領域或者多個領域的國際合作即為共同行動，實現可持續發展即為共同目標。為此，亞太國家應當利用伙伴關系，強調功能性合作政策，通過協商和對話方式達成國際合作。亞太國家只有建立眾多合作伙伴關系，努力提升環境安全治理意識，才能更好地構建美麗的亞太家園、共建亞太命運共同體，并從根本上推動亞太發展。能源基金會首席執行官兼中國區總裁鄒驥在第五屆聯合國環境大會上曾提出：在環境治理中，應借助Ｇ２０、ＡＰＥＣ 等多邊平臺拓展合作交流，提高綠色復蘇計劃實施效率；加強雙邊合作，有效補充多邊機制；充分發揮跨國公司、民間組織等社會力量的積極作用；大力倡導綠色低碳的生產生活方式，并從綠色發展中尋找新的發展機遇。

災害風險、地理區位以及不平等等社會因素與貧困之間存在密切的聯系。② 亞太低收入國家欲建立公平公正的合作伙伴關系必須積極發展經濟，擺脫落后境地。同時，它們只有通過社會保護措施確保弱勢群體不再落入貧困，才能從根本上構建環境安全治理意識。發展是應對環境威脅的重要途徑，而亞太國家對環境問題的認知意識與對藍色經濟的支持程度直接影響區域環境安全治理進程。

３．４ 藍色經濟共識為環境安全治理維護共同利益

藍色經濟以可持續發展原則為基礎，以實現經濟發展與確保海洋生態系統健康共存為宗旨，強調增加就業機會、實現食品安全、推進脫貧致富和確保可持續發展。③ 作為近年來占主導地位的海洋治理范式，藍色經濟融合了私域治理與公域治理，匯聚了大眾消費者與環境非政府組織的各種思想潮流，能夠有效增強國家行為體的國際環保聲譽。④ 這既需要每個主權國家單獨努力，也需要與其他國家和國際組織密切合作；既需要大國和強國進行必要的資金、技術援助，也需要所有海洋國家盡力發揮本國的積極作用。

亞太國家深刻地認識到海洋環境對于改善人類福祉的重要性以及保護海洋環境的壓力，并開始從政策層面關注海洋環境，推動地方、國家和國際組織制定可持續的海洋治理政策、標準和路線圖。⑤ 藍色經濟重在推動可持續的海洋資源發展，旨在有效遏制海平面上升和海岸侵蝕，積極管理海洋廢物排泄與傾倒，全面防治海洋酸化，不斷增強海洋碳匯功能，努力發揮海洋在減緩氣候變化過程中的作用。此外，藍色經濟還關注可持續水產養殖、海上運輸和海上旅游等能夠增加國民收入、推動經濟發展的地緣經濟戰略。

亞太藍色經濟面臨的關鍵挑戰是如何有效平衡環境保護與經濟發展。發展藍色經濟應當遵循可持續發展和代際平等原則，積極實現經濟發展利益與海洋健康維護之間的可持續平衡。聯合國可持續發展目標第１４ 項（ＳＤＧ１４）聚焦水下生物資源，強調保護和可持續利用海洋、海域及海產資源。⑥ 世界銀行表示，亞太小島嶼發展中國家和沿海最不發達國家通常缺乏充分的技術、制度、科技和財務能力，很難從海洋資源中獲益，它們只有提升相應的能力，才能推動藍色經濟實現多元化發展、創造就業機會、全面脫貧致富。① 對于亞太國家而言，發展漁業資源尤其重要，因為魚類既能夠作為食品提供人體所需蛋白質，還能夠保障并改善民生、減輕貧困和增加收入，形成積極的反饋回路。然而，漁業資源在過去數年間退化嚴重。據統計，在４４１ 種可獲得信息的魚類資源中，４７％的魚類被充分開發，１８％被過度開發，９％已枯竭，１％正在恢復中。② 因而，亞太國家必須采取緊急行動，實現漁業資源的可持續保護、管理與開發。亞太藍色經濟還必須應對管轄權重疊和利益競爭的巨大挑戰。例如，在南太平洋，２２ 個島嶼政治實體共享海洋資源，其專屬經濟區總面積大約相當于整個非洲的土地面積。同時，該地區制度重疊、機制競爭，且欠缺成功的藍色經濟管理經驗，亞太海洋資源治理變得異常復雜。③

圍繞海洋資源治理，亞太地區不同的區域性國際組織確定了不同的優先事項，有些國際組織突出安全事項，有些突出發展問題，有些將安全與發展交織起來討論，而有些則強調環境、安全、發展間的三維互動。例如，太平洋島國論壇在《小島嶼國家區域戰略（２０１６—２０２０）》中確定了五個優先事項，即：氣候變化、勞工流動、健康、海空交通以及海洋。很顯然，這五個優先事項與小島嶼國家面臨的海洋環境威脅相一致。太平洋島國論壇漁業局和太平洋共同體為發展藍色經濟、改善漁業管理提供了監測和監控技術，并制定了《太平洋島國可持續漁業區域路線圖》。為加速發展藍色經濟，太平洋共同體強調三個相互關聯的目標：實現可持續的經濟發展，強化經濟賦權與韌性，發揮人類潛能、增加壽命預期、改善生活條件和確保健康。此外，它還強調加速發展藍色經濟必須關注跨主題的交叉問題，如氣候變化、災害管控、糧食安全等。

東盟也制定了一項涉及藍色經濟的環境戰略規劃，包括了七個戰略重點，即：自然保護與生物多樣性、沿海與海洋環境、水資源管理、環境可持續化的城市發展、氣候變化、化學品與廢物、環境教育與可持續生產及消費。作為亞太地區重要的國際組織，亞太經合組織積極采取合作舉措減少能源消耗，推動可再生能源轉型，保護海洋和森林，提供漁業和農業發展援助，應對氣候變化及其帶來的種種不利影響。此外，亞太經合組織雖然維持了經濟高速增長，但保有全球５０％的貧困人口，因而面臨環境安全和經濟發展的雙重挑戰以及有效實現兩者協調平衡的戰略難題。

四、結 語

本文圍繞環境、安全與發展進行了理論辯證，分析了三者之間的互動性。發展破壞環境，造成環境問題，而解決環境問題又依賴發展。環境問題持續惡化可能威脅一個或多個國家構成要素，繼而上升到安全維度。例如：氣候變化可能會威脅亞太小島嶼國家的領土安全，海洋生態系統破壞可能會威脅亞太地區的糧食安全。因而，亞太國家積極推動環境問題“安全化”，其實質是通過國際合作、借助國際力量、依賴發展路徑解決環境問題，但卻懷有不同的政治經濟目的。亞太國家解決環境問題、推動環境安全治理進程必然受到傳統南北關系和南南關系的影響，因而四大合作動力提供了環境治理的努力方向。由于歷史和現實條件不同，亞太國家實踐環境治理的路徑也有差異。中國在實踐亞太環境安全治理的過程中既有戰略也有戰術，而發達國家更集中于具體措施，相對短視或者受國內利益集團影響較大。這就加大了環境安全合作機制的建設難度，但增大了小多邊主義的發展潛力。亞太國家要真正解決環境安全問題，必須構建有效的合作伙伴關系并深度發展藍色經濟，既要從根本上夯實經濟基礎，又要從上層建筑上進行制度保證。不可否認的是，鑒于地緣戰略要求和地緣政治壓力，亞太國家必然會在環境、安全與發展問題上形成競爭態勢，在優先事項上產生重點位移，并持續圍繞環境、安全與發展問題展開爭論。

責任編輯 鄧文科

基金項目：本文系國家留學基金管理委員會地方合作項目“環境政策進展研究”（２０２１０８１４０１１６）的階段性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