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亮的詩歌有著獨特的風格和鮮明的辨識度,或許是因為長期專注于研究詩歌,使他對自己的詩歌多了一層審視的眼光,因此,在詩歌寫作實踐中,自然會有各方面的考量:形式的、結(jié)構(gòu)的、修辭的、詞語的……其中最為醒目屬對“詞語”的安排。這里的“詞語”,也可視為“意象”或“物象”的代稱。依袁行霈之見:物象是客觀的,它不依賴人的存在而存在;物象若進入詩人的構(gòu)思,就會帶上詩人的主觀色彩,成為意象。意象或物象在詩歌中,只能以詞語來表現(xiàn)。所以,物象(或意象)在語言中成為詞語,經(jīng)過閱讀進入讀者的腦海,又還原為具體的物象,是其所具的特性之一。胡亮的詩中,對“詞語”的選擇,也就是對物象的選擇——因為面對大自然的神奇,詩人自覺地隱去了主體性,只讓物象出場,并把它們安排在詩行的各個關(guān)節(jié)或要害之處,字斟句酌。比如在《唯物》《機關(guān)》《立春》《相見歡》等抒情詩中,無論什么樣的主題與表達,總會有不同的物象適時出現(xiàn),代替詩人將他的情緒精準而又穩(wěn)當?shù)貍鬟f給讀者。紛繁迭出的物象,給人強烈的視覺轉(zhuǎn)換之感,帶來既準確又陌生的詩意感受。
張棗曾說過:我想把每一個詞語都用秤稱量一下。讀胡亮的詩,感覺正是如此。他精心選擇每一行詩句中所需的物象,精心設計理想的語感,以求表達上出其不意的效果,在啟用各種修辭的同時,又最大限度地克制情感,在語言上做到冷靜、內(nèi)斂、節(jié)制,又意味深遠。如此這般帶來詞意的錯位與詩意的陌生,讓讀者在閱讀中,感受到語言的“陡峭”與詩意的“妖嬈”。這種“詞語”的選擇與放置,有其“神力”與“靈感”等作用,也有“冥思苦想”“推敲”“不斷試錯”的過程,正介于江弱水所謂的“賭徒的詩”與“棋手的詩”之間,這是一種克制、含蓄的浪漫與抒情,正如他自謂的“冰鎮(zhèn)浪漫主義”。也因如此,胡亮的詩中客觀存在的物象,大都遵從其物理特性,保留了原本的物性——他是在讓詩中的萬物以其自然本色出場,極少帶上自己的主觀色彩。詩人也以其自覺的控制力,讓物像保存了“自我”,同時也在成全詩人與詩歌的自我,從而達成另一種意義上的元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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