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塑代際溝通：“銀發網紅”的數字實踐研究

摘 要：短視頻幫助老年群體實現公開話語表達，以“銀發網紅”為代表的老年群體的數字實踐重塑著代際溝通關系。本文分析了抖音平臺中30位“銀發網紅”的數字實踐，發現他們基于短視頻的數字實踐重塑了傳統代際溝通的方向、方式與場景，通過代際間的雙向主體互動、家庭劇本及其展演、重構親密陪伴場景，將家庭中的情感互動移植于互聯網，創造了代際間的共享意義空間，并實現了代際間的情感共鳴。

關鍵詞：代際溝通；“銀發網紅”；數字實踐；短視頻

中圖分類號：G206.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8122（2024）07-0022-06

基金項目：2019年重慶市人文社科規劃項目（青年項目）：“媒介恐慌視野下科技爭議的媒介呈現研究”（2019QNCB42）。

隨著傳播技術的普及與下沉，老年群體開始利用智能手機接觸互聯網。CNNIC發布的第53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顯示，截至2023年12月，我國60歲以上網民比例達到15.6%，老年網民規模不斷擴大[1]。移動視頻成為他們在智能手機上使用最頻繁的功能[2]。部分老年還在年輕群體的幫助下成為數字內容的生產者和傳播者———“銀發網紅”，他們克服了數字障礙，以獨特的傳播力為社會帶來了較大影響[3]。他們通過合作拍攝短視頻、在線互動等方式，提高與年輕用戶的交流頻率，塑造幸福老年形象的同時，也讓年輕用戶對老年生活產生憧憬與向往。區別于傳統家庭內部的代際溝通，“銀發網紅”的數字實踐究竟對代際溝通有何作用？是否為代際交往帶來新的空間和新的可能性？本研究基于抖音平臺30位“銀發網紅”數字實踐的分析，對上述問題給予解答。

一、“銀發網紅”與代際溝通

“銀發網紅”又被稱為“老年網紅”“老齡網紅”“網紅老人”，即60歲以上、具有一定粉絲基礎與網絡影響力的老年群體，他們通?；诙兑簟⒖焓值榷桃曨l平臺在年輕群體的幫助下開展數字內容生產。作為新興的網絡族群和現象，“銀發網紅”的數字實踐方興未艾，尚未得到學界的廣泛關注，現有研究較少。當前研究主要圍繞銀發產業發展、銀發群體形象及相關社會影響三個維度展開。

探討“銀發網紅”這一新興產業的發展成因和路徑，是早期研究的焦點。學界一般將老年人口增長、短視頻技術興起、市場的空白以及老年群體個人表達需求視作“銀發網紅”出現的條件。吳煒華等指出，媒介可供性下的技術賦能、社會建構需求下的老年關切以及“銀發網紅”成為產業生態中的成熟價值鏈條是其興起的重要原因[4]?！般y發產業”的發展路徑研究主要涉及個體責任、內容創作、產業經濟與環境提升等角度。趙隆華等指出，“知識型”銀發網紅及其優質內容輸出對銀發產業鏈發展十分必要[5]。

在短視頻消費時代，銀發族已“由觀看者轉變為被凝視者”[6]?！般y發網紅”的媒介形象也從單一發展為多元[7]。通過內容分析、框架分析等方法，研究者逐漸勾勒出“銀發網紅”的群體形象：作為“數字勞動主體”的銀發老者，通過“過來人”式的經驗分享與營造“反差感”的跨圈對話，呈現出“積極的自我表達”與“正向的社會參與”，展現了“富有親和力、與時俱進的老年形象”[8]；他們是“改變刻板印象的矯正者、消減代際隔閡的推動者、推動社會發展的參與者”[9]。近年來，根據“銀發網紅”在短視頻中的自我呈現，大眾媒體將其概括為“網絡空間的清流”“代際溝通的紐帶”“銀發市場的新藍海”“商業剝削的勞工”等多樣化形象[10]。

除上述議題外，現有研究多討論“銀發網紅”的社會價值與發展。例如，孫一楠等學者的研究提出，社會性與商業性是“銀發網紅”的顯著價值，文化引領、輿論引導與商業變現應成為其提高社會影響力的手段[3]。同時，也有研究肯定了“銀發網紅”在微觀家庭環境中對代際溝通的正向促進作用。例如，李豪等認為“銀發網紅”能在重建老年群體形象、重構老年網絡話語權的同時，實現代際情感共鳴[11]。沈原燕杭、王欣彤、楊芮等學者指出，“銀發網紅”能夠借助短視頻喚起年輕用戶對晚年生活的美好想象以及對長輩的集體記憶，通過互動的方式與年輕用戶產生情感共振，進而消除代際隔閡、促進代際溝通[12-14]。然而，趙麗芳、劉陽等學者的研究也指出，“銀發網紅”存在著被短視頻操縱的可能性，在商業邏輯下該群體標簽化的人設本質上是“再塑固定認知的過程”[8]，會導致“技術驅動下的異化勞動”[15]。

整體而言，關于“銀發網紅”數字實踐的研究較少且相對簡單，盡管部分研究認可“銀發網紅”具有促進代際溝通的作用，但都為經驗性的零星描述，缺乏系統論證。因此，本文通過全面分析“銀發網紅”的數字實踐，以揭示其對代際溝通的具體作用。

二、研究設計

本文從數字實踐主體、數字實踐內容和方式、數字實踐策略出發，對“銀發網紅”的身份特征與形象、前后臺敘事、代際互動策略進行探究，分析其對代際溝通的影響。

截至2023年12月31日，本研究基于網絡影響力、符號表征、拍攝內容三個維度，在抖音平臺中篩選出30位具有代表性的“銀發網紅”（如表1）。其粉絲數量均在20萬以上，視頻點贊數200萬以上，昵稱、頭像、簡介等明確指向老年群體。本文選擇穩定產出視頻內容、主要展現“代際間互動過程”的“銀發網紅”作為研究樣本，即在所篩選出來的“銀發網紅”短視頻中，代際雙方作為互動主體出鏡，內容主要呈現兩代人或三代人之間的家庭日常。

需要說明的是，由于高齡帶來的技術操作障礙，活躍于短視頻平臺的“銀發網紅”的視頻內容多由年輕群體（即其子代或孫輩，下文同）策劃、拍攝與剪輯。本研究所篩選的“銀發網紅”短視頻賬號大部分為個人運營賬號，非MCN機構運營。一方面，這些視頻內容能夠最大程度還原代際之間日常生活；另一方面，通過樣本篩選能夠一定程度規避以往研究中提及的“商業化操縱”和“異化勞動”等問題。

三、“銀發網紅”的數字實踐分析

在抖音短視頻數字實踐中，30位“銀發網紅”主要通過關聯年輕群體、展現個性自我來呈現多元形象；其代際互動圍繞“舞臺”“劇班”“劇本”三要素，以“家庭戲劇”的方式呈現。通過年輕化表達、打造多元視頻風格與建立情感聯結的策略，“銀發網紅”呈現了真實、自然的代際對話與代際交往。

（一）實踐主體的身份與形象

30位“銀發網紅”大部分年齡在60-90歲之間，僅有一位是百歲老人。他們通過綜合運用昵稱、頭像、簡介、字幕等視覺符號與配樂、特效音、方言等聽覺符號，建立起作為老年群體的兩類身份和四類形象。

1.身份：代際支持型老者、個性風格型老者

借助視覺符號，“銀發網紅”展現出代際支持型與個性風格型兩類身份，能夠隨著視頻內容的熱度進行身份轉換。代際支持型“銀發網紅”主要通過“爺爺/奶奶”或關聯年輕群體賬號的命名方式，標記其作為“長輩”的身份，強調代際間的情感聯結，如@子豪姥姥和媽媽、@孟小琦和爺爺等。其頭像會展現祖孫兩代親密依偎的溫馨狀態，簡介中也會明確表現出代際支持的拍攝主題。例如，@孟小琦和爺爺的頭像為祖孫倆出游時的合照，其簡介為“挖掘有趣好玩的，帶著爺爺體驗年輕人玩的，爺爺奶奶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運”。

個性風格型“銀發網紅”則更突出銀發老人的性格、生活態度，弱化其“長輩”或“老年”的身份，凸顯“青春”“活潑”的個性，如@我是田姥姥、@淘氣陳奶奶等。其頭像設置常以搞怪或可愛的個人照片為主，如@哦得北北的頭像為爺爺雙手捧臉作可愛狀。簡介中也會進一步強調個體的個性與態度，如@我是田姥姥簡介將田姥姥形容為“碎嘴姥姥”，@淘氣陳奶奶則在簡介中表達了“我想活得像個孩子”的生活態度。

上述兩類身份，一個強調代際關聯、一個突出老者個性，看似相反，實際二者均建立起深受年輕人喜愛的積極、“青春”、現代的“人設”。在此基礎上，“銀發網紅”得以進一步打造差異化的老者形象，呈現多元的視頻風格。

2.形象：氣質老者、搞怪戲精、可愛吃貨、樸實農民以兩類不同身份為基礎，30位“銀發網紅”還綜合視覺與聽覺符號打造出“氣質老者”“搞怪戲精”“可愛吃貨”“樸實農民”四類形象。例如，@康康和爺爺、@末那大叔等，通過風格化的穿搭和日常生活中的儀式感，展現出優雅精致的“氣質老者”形象；@于果的爺爺、@淘氣陳奶奶等，借助生動的段子表演、應景的音效展現“老年生活歡樂多”的“搞怪戲精”形象；@蔡昀恩、@春梅慧琴等，通過拍攝老年的美食體驗、特寫其面部表情打造“可愛吃貨”的形象；@高姥姥、@小郭他親爺等，借助鄉村生活場景、代際間自然的方言交流以及老人面對鏡頭略顯不自然的表情，呈現出“樸實農民”形象。通過構建多元的老年形象，“銀發網紅”改變了人們對老年較為單一的印象，立體地展現了老年生活的差異化剪影，有助于年輕用戶更好地觀察和重新理解現實生活中的老年群體，建構起一種新型網絡代際關系。

（二）實踐方式：“家庭戲劇”式的前后臺敘事

30位“銀發網紅”的視頻內容均以展現代際間日常交往為主，但這種日常多數都經過事先策劃，是在短視頻前臺上演的“后臺化”敘事。結合戈夫曼擬劇論中角色、行為、場景三要素來看，“銀發網紅”數字實踐方式主要是通過建構“舞臺”、組建“劇班”、展演“劇本”形成一種“家庭戲劇”式的表演。

首先，抖音短視頻為“銀發網紅”提供了“家庭戲劇”的“虛擬舞臺”。抖音平臺中的特效、背景音樂、字幕等成為“個體在表演期間使用的、標準的表達性裝備”[16]。運用這些符號和工具，“銀發網紅”完成個性風格的設置，塑造出特色鮮明的兩類身份與四類形象。其次，“銀發網紅”與家庭中的年輕群體共同組建起“家庭劇班”。他們通過相互間的密切合作來維持一種特定的情境定義[16]。即在策劃和生產的視頻內容中，家庭成員間密切配合、相互支持、協作生產，呈現出溫馨親密的日常生活、情感交流和家庭關系。最后，這些生活、情感和關系，構成了“家庭戲劇”中的主要情節，成為“家庭劇班”成員展演的“家庭劇本”。

30位“銀發網紅”的“家庭劇本”主要分為“戲劇沖突型”與“日常敘述型”兩類。“戲劇沖突型”劇本主要通過家庭游戲、整蠱、挑戰等形式展開，如@沖浪達人阿怡記錄了一位50后爺爺與孫女的歡樂日常，視頻內容包括“當我和爺爺爸爸玩真心話大冒險”“當我騙我爺爺來面試的朋友是相親對象”等，展現歡樂和諧家庭氛圍的同時凸顯了爺爺的形象。“日常敘述型”劇本則是對家庭日?；拥暮唵斡涗?，形式略顯重復，卻是多數家庭的真實縮影，備受年輕用戶歡迎。如@子豪姥姥記錄的祖孫嘮家常、購物等，溫和親密的相處模式營造出溫馨有愛的家庭氛圍；@小咚家記錄爺爺催婚孫子，祖孫兩代用方言進行“互懟”的對話，令人捧腹。

（三）實踐策略：年輕化表達、雙重風格、多形式互動

從話語表達、風格呈現和互動方式來看，30位“銀發網紅”通過年輕化表達、展現樸實與搞怪的雙重風格、與用戶進行多種形式的互動來展示積極、快樂的老年生活。他們在貼近年輕用戶審美取向的同時，也促進了代際間的情感共鳴。

1.表達：呈現年輕化趨勢

基于抖音用戶偏向有趣、潮酷的內容取向，“銀發網紅”在話語呈現與外表呈現方面都傾向于貼近“Z世代”青年文化。在話語方面，“銀發網紅”經?！熬o跟熱點”，依照網絡流行趨勢拍攝模仿秀、小段子，維持一定的更新頻率，展現了對流行文化的密切關注與迎合。例如，@淘氣陳奶奶的“散裝rap挑戰”視頻，一段即興的三押四韻讓年輕用戶直呼“奶奶好潮”。在外表方面，部分“銀發網紅”通過年輕化的著裝風格來展現不服老、不畏老的人生態度，具體表現為自主選擇流行服飾、主動建立個人風格。例如，@康康和爺爺記錄了爺爺的潮流穿搭，“跑鞋怎么穿出時尚感”“藝術展怎么穿”等主題，引得年輕用戶感慨“氣質、氣場與年齡無關”；@重慶鄧砎砎以角色扮演和角色仿妝為主題，拍攝自己扮演二次元角色的變裝視頻，被年輕用戶戲稱為“二次元砎砎”。

2.風格：質樸寫實與活潑搞怪

在現有研究樣本中，“銀發網紅”主要通過畫面和音樂展現出質樸寫實和活潑搞怪兩類“表演”風格。前者主要表現鄉土環境中的代際互動。在做農活等鄉村活動情境下，年輕群體拍攝忙碌中的長輩，用日常對話展現平凡生活，沒有過多的畫面處理，固定的拍攝視角與寧靜、悠遠的背景音樂共同組成了質樸寫實的視頻風格。后者則常見于城市場景中，如“吃貨外婆”@春梅慧琴、“戲精爺爺”@哦得北北等，通過生動的畫面、豐富的面部表情以及搞怪的特效音、表情包等元素，呈現出活潑的“表演”風格，營造了歡樂、有趣的視頻氛圍。雙重風格的建立既滿足了年輕用戶差異化的審美需求，又通過展現不同類型的家庭關系打破了年輕用戶對現實生活中代際溝通的刻板印象，使他們看到了代際溝通的新方式。

3.互動：建立情感聯結

一般而言，視頻評論區互動是最常見的情感交流方式。30位“銀發網紅”抖音評論區的互動交流大多由視頻內容主導，整體上呈現出友好和諧的氛圍。同時，“銀發網紅”還通過視頻互動和粉絲群互動兩種形式，與年輕用戶建立情感聯結。

視頻互動主要表現為“銀發網紅”通過拍攝短視頻來滿足用戶需求，實現更直接的情感溝通，例如喜歡嘗試各種角色造型的@重慶鄧??！，常以“很多乖乖喊我來cos（扮演）……”作為引入視頻主題的方式，與用戶進行近距離情感溝通。粉絲群互動則體現出“銀發網紅”通過建立粉絲群，搭建與年輕用戶間更為私密的話語空間。一方面，粉絲群的命名方式直觀體現了年輕用戶與“銀發網紅”的親密關系，如@春梅慧琴的粉絲群名稱為“外婆的孫子孫女們”、@哦得北北的粉絲群名稱為“老北北之家”、@郎影和爺爺的粉絲群名稱為“老可愛的小可愛們”等；另一方面，年輕群體常常在群聊中擔當互動的主要角色，如分享長輩的日常照片、與其他用戶話家常等，這種互動方式不僅克服了代際間因數字鴻溝產生的溝通隔閡，強化了年輕用戶與“銀發網紅”的情感聯結，也讓年輕用戶從無聲的“圍觀”轉化為積極的“參與”，在表達方式上更是展現了新型的代際關系，如“銀發網紅”的視頻評論區常見“咱爺”“咱姥”等親昵稱謂。

四、“銀發網紅”的數字實踐對代際溝通的重塑

通過分析30位“銀發網紅”的數字實踐可以發現，其在主體身份和形象、實踐方式和策略方面都推動了新型代際關系的建立，在事實上重塑了代際溝通的方向、方式與場景，賦予了代際溝通新的空間和新的可能性。

（一）溝通方向：技術驅動和關聯帶來雙向主體互動

在家庭中，長輩往往象征著權威，他們所主導的代際溝通模式具有自上而下、不容置疑的特征。然而，作為“數字原住民”的年輕群體在使用新媒介上更具優勢，擁有更多的網絡話語權。得益于年輕群體對短視頻平臺的熟練運用以及由此形成的內容生產協作模式，“銀發網紅”在抖音平臺中成功塑造出多元、個性化的形象，成為新型代際關系的塑造者。例如，@小郭他親爺的視頻中，孫子小郭記錄了帶著爺爺第一次體驗VR、看電影、吃海底撈的過程；@萬寶日記拍攝了孫女辭職回家陪伴爺爺，完成爺爺100個心愿的過程。不同于以年輕群體為主體、將長輩“客體化”的記錄方式，“銀發網紅”在年輕群體的鏡頭中并非一味地被動，而是始終以積極的態度參與到拍攝過程中，表現出對新事物的濃厚興趣，祖孫間不斷產生有趣、和諧的互動，其個人標簽也因此凸顯。可以看出，在數字技術的驅動下，“銀發網紅”成為被放大的表演主體，代際間以技術為橋梁協作生產內容，形成了雙向的主體互動。

（二）溝通方式：通過前后臺劇本展演實現兩類代際交往

“銀發網紅”的代際溝通主要在家庭成員和平臺年輕用戶兩大群體中展開。一方面，在“銀發網紅”的家庭內部，家庭成員有著一致的展演目標———“維持特定的情境意義”，因此，家庭成員之間除了日常的生活與情感交流，還通過排練、展演等方式加深彼此在生活、工作甚至更多方面的相互聯系和理解，遠遠超出傳統代際溝通的效果。另一方面，對平臺的年輕用戶而言，他們通過短視頻，以虛擬在場的身份進入“銀發網紅”的家庭生活，并借助文字、視頻、群聊等互動方式，基于一種“趣緣”關系與線上的“爺爺”“奶奶”構建起一種輕松愉快、超越血緣的“祖孫親情”，形成了全新的網絡代際關系和交往方式。在開放、可見的網絡平臺中，“銀發網紅”的代際交往打破了傳統的“規訓-抵抗-妥協”路徑[17]，長輩與年輕群體在扮演各自家庭角色時走出了傳統家庭的框架，以一種較為隨意的方式展開對話，在維系傳統倫理的同時塑造了更為現代的家庭關系。

（三）溝通場景：重返與重構“親密陪伴”場景

移動互聯時代，媒介使用習慣的改變使家庭這一日常空間發生了“社會化擴展”，家庭成員之間表現出一種“疏遠的陪伴”狀態[18]。短視頻的出現讓媒介技術全面“滲入”家庭日常生活，并與家庭生活、成員互動、情感表達產生了愈加緊密的關系[19]。對“銀發網紅”來說，盡管借助短視頻完成的數字實踐使部分私人后臺被侵占，但這種前后臺邊界的模糊也讓代際間回歸“親密陪伴”狀態。比如孫子帶著爺爺拆盲盒、孫女帶著外婆打卡美食等視頻內容，雖然部分家庭成員的私人領域被公開，但也使代際間的關系更加緊密?！般y發網紅”的視頻內容能夠將有關代際交往的個人體驗轉化為與用戶共享的情感劇本，在喚起用戶集體記憶的同時，打造出代際間共享的意義空間。

五、結 語

當下，數字技術已經全面進入老年群體的日常生活。積極利用短視頻平臺的“銀發網紅”，不僅改變了老年群體在數字時代的個體形象、生活方式和自我表達，增強了老年群體的話語權和活力，還潛移默化地影響著老年群體與其他家庭成員之間的關系，重塑著代際溝通的方向、方式與場景。既滿足了老年群體晚年生活的情感陪伴需求，又建立了一種網絡新型親密關系，拓寬了老年群體在家庭與社會、現實生活與網絡世界中的多重生活空間。

從重塑傳統代際溝通觀念這一角度出發，基于媒介使用對老年群體晚年幸福生活的影響，如何鼓勵該群體借助數字技術積極參與社會生活、改善晚年生活質量，仍將是學界的核心議題[20-21]。可以預見的是，伴隨知識型、智能化時代的進一步發展，老年群體的數字化生活將會出現更多的可能。在個體和家庭之外，老年群體能夠與年輕群體合作，借助商業模式，基于自身力量或所屬群體組織，通過持續、多樣化的數字實踐，進一步拓寬與其他個體、其他群體乃至整個社會的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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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喻靖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