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普契尼是意大利浪漫主義作曲家,他創作的《圖蘭朵》不僅展現出了他對中國的濃郁“情結”,還展現出了富有神奇、浪漫特征的戲劇性設計。本文通過分析這部作品的創作情況、音樂與戲劇特征,以及在中國的三次演出,探索這部作品中中國“情結”的具體展現形式。
[關鍵詞] 情結;歌劇;范式;民族化
[中圖分類號] J605" "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7-2233(2024)09-0147-03
一、普契尼的中國“情結”與歌劇《圖蘭朵》
的創作
意大利作曲家普契尼是19世紀歐洲浪漫主義音樂風格的代表人物之一。[1]在意大利近現代歌劇的發展歷程中,普契尼的歌劇作品占據著重要地位,是歐洲歌劇文化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組成部分。普契尼的很多代表作品擁有膾炙人口的旋律唱段,戲劇故事也都深入人心。意大利歌劇是現代西方歌劇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普契尼的歌劇藝術更是西方歌劇文化中的璀璨星辰,以至于20世紀的很多現代歌劇藝術都將普契尼的歌劇作品奉為經典。
普契尼在創作歌劇《圖蘭朵》時不僅采用了大量的中國音樂元素,還在這部歌劇中設計了中國題材的戲劇內容和富有東方舞美特征的綜合性表達元素。整體而言,這是一部帶有濃郁東方風格的作品。雖然在這部作品問世之前,歐洲各地已經出現過不同版本的《圖蘭朵》戲劇腳本,但每個版本在當時產生的影響力都很小,以至于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容都沒有流傳開來,近乎消失。與之形成強烈的對比,在普契尼創作的《圖蘭朵》誕生之后,不僅曾經在歐洲舞臺、美國大都會劇院等西方國家舞臺頻繁上演,還先后在中國的太廟、鳥巢、國家大劇院等多個舞臺演出。[2]這種中國“情結”對《圖蘭朵》的演出和推廣都產生了深遠影響。歌劇《圖蘭朵》雖然是以古代中國為背景的作品,采用了中國的音調元素,甚至在審美上也體現出了中國傳統的美學特點,但在引導中國觀眾對歌劇藝術的濃厚趣味方面則是普契尼最初創作時始料未及的。歌劇《圖蘭朵》中的“中國”故事,不僅使得中國聽眾更容易接受西方的傳統歌劇,也使得普契尼在這部歌劇中臆想出來的故事,更富有中西結合的特點。
普契尼作曲的《圖蘭朵》版本展現出了他的中國“情結”——對中國音樂、中國故事、中國美學的迷戀。對普契尼的中國“情結”具有推動作用的元素,還有卡里奧戈齊這位意大利浪漫主義戲劇劇作家。他創作的《圖蘭朵》腳本《圖蘭朵公主的三個迷》,不僅戲劇劇情讓普契尼為之感動、著迷,還在邏輯的展開、人物的設計及角色性格的刻畫等方面,引發了普契尼的諸多聯想,從而促使這部最早、最成功歌劇版本的誕生。卡里奧戈齊在他創作的原名為《圖蘭朵公主的三個迷》的文學作品中,不僅彰顯出濃郁的意大利文學魅力,還彰顯出意大利文化純潔的風格特點:一方面,普契尼在卡里奧戈齊的這部文學腳本中,受到了臆想出的浪漫童話故事的深深感染,產生了關于東方中國及其古老歷史故事的各種遐想;另一方面,雖然普契尼整個歌劇《圖蘭朵》中的劇情、情感、精神等都是徹頭徹尾、臆想出來的,但他對于“中國”童話故事的迷戀卻是真誠、坦蕩的。當然,普契尼更為深層的中國“情結”,還來自另一個類似的古老故事——長期流傳在西方國家的阿拉伯民間故事集《一千零一夜》,其中《七個美女》的故事內容與《圖蘭朵》在故事背景、劇情線索、人物角色、戲劇沖突等方面,都較為類似。此外,這些具有高度相似性的內容在藝術表達的形式、風格方面,也保持了以西方文化為核心的基本特征。當時,與《一千零一夜》這一區域有著密切關系的意大利人們,也都比較熟悉這個中東地區的古老故事。因此,這些類似性也大大激發了普契尼對神秘中國和各種浪漫故事的無限神往。
從根本上講,歌劇《圖蘭朵》的腳本就是源自卡里奧戈齊想象出來的東方故事。從這一層面而言,早期的《圖蘭朵》戲劇腳本更多的只是西方人想象出來的東方故事。但在這個東方故事的流傳中,卻產生了很重要的影響:一方面,這個故事在流傳過程中被廣為人知,東西方思維的差異與不同想象的交匯,更加豐富了這個故事的神秘性和浪漫主義色彩;另一方面,德國劇作家席勒也對這部作品的內容進行過改編,使得劇中的人物、角色等更加完備,劇中的矛盾沖突也更加激烈,不僅使這個故事從童話形式走向了戲劇舞臺,還通過對詩劇的改編、創作,使其具備了故事的基本戲劇要素。
二、歌劇《圖蘭朵》的音樂和戲劇特征
歌劇《圖蘭朵》中的音樂也具有和戲劇類似的獨特處理特征。普契尼作為浪漫主義時期的真實主義歌劇大師,不僅代表了當時的意大利歌劇正統,還展現出了音樂在歌劇中能達到的最高水平。普契尼的創作特色之一就是善于將各種不同的音樂元素都融合到他的歌劇作品中。歌劇《圖蘭朵》的創作成功展現出了西方歌劇形式、風格與氣質和富有想象力的浪漫主義特征。作為一部表達東方內容的歌劇,在形式與風格方面卻依然保留了西方傳統范式,展現出了浪漫主義歌劇的基因。這部劇的音樂形式、風格和普契尼創作的其他作品是一脈相承的。
歌劇《圖蘭朵》的音樂構思具備了東方化的故事架構和西方的歌劇表達結合的特點,可謂是雙重的“民族化”特征。一方面,在19世紀的歐洲社會中,文化藝術領域比較盛行“民族化”的思潮,普契尼的音樂創作深受這種思潮的影響——尤其是他深諳意大利歌劇具備的“地方化”傳統;另一方面,普契尼在這些歌劇作品中充分詮釋了他的中國“情結”——不僅選擇了極具中國風味的音調素材、故事情節,還在創作方法與表達風格方面,呈現出了獨特的中國印記和風貌特征。
在歌劇《圖蘭朵》的音樂素材使用方面,普契尼的中國“情結”也展現得頗具戲劇性特點:一方面,普契尼雖然對各種版本的中國故事很著迷,但他本人從未真正到過中國,所以他的中國“情結”更多的是一種文學性、獵奇性、臆想性的“情結”;另一方面,他對中國音樂的體驗并不深刻——因為他了解中國旋律的主要途徑是一本出版的歌曲集。這個由荷蘭人安世特在中國印刷、出版的歌曲集——《中國音樂》中收錄得流傳較廣、較為著名的中國民歌,成為普契尼創作歌劇的主要音樂素材來源。中國歌曲中富有歌唱性的特性,不僅促成了歌劇《圖蘭朵》的音樂主題的形成,還促進了這部劇在演出與傳播方面的巨大成功。在歌劇《圖蘭朵》中,普契尼將這種純正的意大利“地方化”“民族化”歌劇結構與東方的“民族化”音調、調式結合起來,展現出了獨特的異域風格特點,如極富東方魅力、旋律性較強的《茉莉花》曲調,就與《中國音樂》中的曲調保持著某種程度上的聯系。
在《圖蘭朵》的戲劇性表達方面,普契尼將中國的戲劇邏輯植入創作中。首先將劇情設計為一個發生在遙遠的國度、充滿各種傳說的東方故事:在這個神奇的、幻想的國度中,展現出了頗具浪漫主義色彩的悲喜劇劇情。既有中國清朝后期的腐朽官僚形象,也有神秘的祭祀儀式以及頗具地方風俗的婚禮等內容。普契尼將席勒的五幕詩劇改編成三幕,并運用中國的音樂將其聯系起來,這樣就使原有的戲劇沖突變得簡單、直接,劇情中的人物塑造與表達的空間也變得更大了。這種戲劇邏輯設計方式,可以使演員在詮釋人物角色時更好地發揮自己的表演優勢與特色。這種類似中國畫作中的“留白”方式,也給了演員們更大的想象余地和發揮空間。這部歌劇在普契尼完成之后的近一個世紀時間里,之所以能夠常演常新,在多個國家的舞臺上綻放異彩,與這種劇情的設計是有密切關系的。
在這部歌劇中,普契尼還精煉了人物角色。對比早年其他版本的《圖蘭朵》中角色較多的情況,普契尼創作的這個版本中,不僅角色數量少了很多,還實現了與歐洲傳統歌劇中的主要唱段人物一致的范式。在《圖蘭朵》中,將人物設計與富有“中國風”的其他要素表達融合起來呈現出作曲家的中國“情結”,也是普契尼較富有創意的特點。例如,他將較為了解中國情況的劇作家阿塔米和西蒙尼創作的劇本中的很多要素,巧妙地融入這部歌劇的戲劇結構中。這些富有地域特色、民族氣質的“中國風”要素,很好地詮釋了《圖蘭朵》中的東方氣質與中國精神。再如在歌劇的第一幕中,有個關于中國祭祀儀式的劇情設計,表現出中國人對孔子的尊重與崇拜。再如在歌劇《圖蘭朵》中,通過大量使用中國舞美表達的方式,呈現了中國風格的角色服裝、舞臺布局、燈光舞美等特色效果,這種獨特的設計與西方歌劇藝術中的傳統是不同的。尤其與西方歌劇中大多以歐洲宮廷貴族服裝和配飾作為舞美范本是根本不同的,具有典型的異域舞臺視覺效果。
在普契尼的《圖蘭朵》中,還有很多關于離奇的、玄幻般的劇情。如關于中國婚禮的場面設計。在這場戲劇中,作曲家認為中國的婚禮是比較特殊的,是需要得到神靈庇佑的。因此在婚禮上獻唱的人物被改編成了中國傳統佛教中的僧侶。因此,在劇本創作之初,劇作家努力在劇本中植入了大量的、他們臆想的中國風格要素。雖然這種所謂的中國元素并不完全與中國音樂和戲劇的實際風格相符合,但也包含了對中國文化因素一知半解的解讀,部分折射了中國的音樂、戲劇情況。但整體而言,西方文化語境中的受眾比較喜歡這種“東方”“中國”式的異域風情表達,但卻并不完全符合中國人的歷史文化與審美習慣,帶有一種荒誕、奇異的“西方”語境色彩。
三、《圖蘭朵》在中國的三次演出及風格
到目前為止,普契尼創作的歌劇《圖蘭朵》先后三次在中國上演,分別是1998年在北京太廟的演出、2009年在北京“鳥巢”的演出和2022年在北京國家大劇院的演出。這些中國版的演出,體現出了中國人對《圖蘭朵》中的“中國”故事、劇情與音樂的理解,也體現出了對西方歌劇的詮釋邏輯。
1998年中國版的《圖蘭朵》是利用中國古老的建筑群之一——北京太廟作為背景演出的。舞臺設計人員將太廟高出地面十多米的基座作為演出舞臺,充分利用周圍屋檐、圍欄等建筑物投射出的燈光等,展現出了普契尼生前格外喜愛的中國金碧輝煌的帝王氣勢和富麗堂皇的貴族精神。在這部歌劇中還采用以中國人為主的幕后團隊與多國人員組成的臺前陣容相結合的方式——導演、編舞、舞美等團隊由中方人員組成,樂團指揮、主演及樂團演奏員等則都是西方人員。這次演出不僅延續了早年美國大都會版的《圖蘭朵》國際化制作傳統,還在表演方面呈現出了多元化的特點。張藝謀擔任這次歌劇演出的導演,他在色彩上的經驗與優勢,更突出了這部歌劇中的浪漫主義特征,塑造出一股強烈的視覺沖擊力。這并非張藝謀第一次執導這部歌劇,在導演這次北京太廟的《圖蘭朵》之前,他曾經受邀到佛羅倫薩歌劇院擔任歌劇《圖蘭朵》的導演,已經成功地完成過一次這部歌劇的演出。因此,在太廟的演出中他為這部作品的精神和氣質賦予了全新的內涵。這部作品還由陳維亞、高廣建、曾力等著名藝術家組成創編團隊,展現出了當年中國舞臺藝術編導的最高水平,表現出了中國風味的藝術表現技巧和美學話語特征。這次演出中以中國人為主的創編團隊,也成為《圖蘭朵》在中國演出獲得成功的重要保障。
時隔十多年后的2009年,在北京“鳥巢”再次上演了歌劇《圖蘭朵》。這次演出較之太廟的演出不僅有很多的大膽創新,而且充分發揮了演員們精湛的表演技藝,更精準地詮釋了西方音樂中的審美情趣與中國本土文化的強大感染力。演出中使用的現代化舞美、燈光、樂隊等元素,展現出了更加純粹的中國特色、現代特色。這場歌劇《圖蘭朵》的演出,是全部由中國人傾力表演的版本,也實現了紀念這部西方歌劇進入中國10周年,為新中國建國50周年獻禮的目的。作為眾多慶典項目的重頭戲,在“鳥巢”上演的《圖蘭朵》無疑成為中國大型歌劇表演的新里程碑。
2022年在北京國家大劇院演出的《圖蘭朵》,更是刷新了外國歌劇在中國上演的紀錄。作為一部在中國頻繁上演的大型西方歌劇作品,《圖蘭朵》的主要演出人員不僅都已經是新生代的青年歌唱演員,上演的場地——國家大劇院也反映出了這部經典歌劇的價值和影響力。演出運用電子技術呈現出的舞臺演出效果,不僅顛覆了傳統的舞美、燈光,還使得最新科技成果也被運用到傳統的歌劇表演中。無論是對劇情、場景等畫面的呈現,還是對氣氛、氛圍的塑造,或是對其他道具、布景細節的呈現,都通過多媒體的投放技術和舞臺的旋轉設計,讓觀眾獲得良好的視聽感受,對引導聽眾從西方歌劇藝術的架構中提取中國化的審美感受具有重要的意義。從《圖蘭朵》在國家大劇院的實際演出效果來看,完全由中國人組成的表演團隊,無論是編排還是表演,都更容易呈現出歌劇的中國元素和中國故事精髓,也更容易被中國觀眾接受,幫助觀眾更加了解歌劇《圖蘭朵》所處的時空背景、故事架構以及人物形象與性格特點。
結" "語
歌劇《圖蘭朵》展現了普契尼利用中西方結合的音樂形式,詮釋中國“情結”的才華,也揭示了當代人們的生活內容和審美取向特點。從歌劇《圖蘭朵》的三次中國演出過程就可以清晰地看到,中國的歌劇制作能力、導演的創編思維、演唱者的歌唱表演取得了跨越式的進步,這為中國歌劇走向世界奠定了良好的基礎。
參考文獻:
[1] 肖丹.歌劇《圖蘭朵》中兩位女性人物音樂形象的比較[D].天津音樂學院,2009.
[2] 陳茜.歌劇《圖蘭朵》戲劇性因素的初步分析[D].福建師范大學,2007.
(責任編輯:劉露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