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幾條路（組詩）

卡瓦格博外轉路

長長的路，在高高的山上

一直往上爬，爬到云端

再往上幾里，就到了山頂

從今天啟程，盡頭在千年前

結伴而行的人，是祖先和后人

人跟隨人，在山頂平起平坐

山頂有風，小雨在土里出生

石頭刻著真言，坐在石頭上面

森林升騰起來，掛著經幡

煨桑祈禱，人聲會被云煙隱去

另一程路顯露出來，像流暢的水

此山到彼山，隔著河谷和日夜

卡瓦格博內轉路

路從明永出去，像落下去的水

像飄起來的風，上山又下山

順著明永河，匯入干燥的峽谷

一片柏林在月河對岸，扶搖直上

逆著阿東河，深入密林叢中

大鵬洞在地下，飛上來一泓泉水

泉水往低處流，到了另一個山頂

湖水在山上橫著，豎著分出一條河

隔山仍是月水，瀑布從天而降

旁邊有條水溝，斜著拉住幾座山

從水邊回到水邊，一路都是水

仿佛嬰兒的淚水，在老人眼里打轉

牧場的路

路在山上，人跡罕至

森林和禽獸，游蕩在路旁

牛馬留下的蹄印，深不見底

存著多雨的季節。我當年的青春

一匹野蠻的烈馬，被印在經幡的中央

由四大神獸拱衛，放肆地招搖

抵達一片草場，陽光破土而出

亮光完全落于地面。地上壘著氈房

上面砌著炊煙，下面夯著牛鈴聲

牦牛立在門外，門里的火中坐著人

路在牧人的門口，一個人來來往往

牛馬和神靈，飄落在路上

獨克宗的石板路

古城在石板路上，留下了昨夜

下到天明的雨，宛若成熟的青稞田

金黃色的麥浪，翻山越嶺而來

我在茶館喝下一碗茶，突發奇想

想要再淋一場雨，聽落到人間的雨聲

聽躲雨的小鳥描述白云，講述飛翔

我看見今天的夕陽，來往的人

拂過昨夜的雨水。暮色將盡

萬物在水里顯現，包括整個天地

昨夜殘留在路上，我想起今天

樹一樣出神，石頭一樣沉默

滯留的路上，水一樣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