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開禧北伐失敗后,中路襄陽、德安府被金人圍困,直接威脅鄂州。德安府被圍一百零八天后,廣大人民忍死共守,諸將與金人斗智斗勇、奮力拼殺而解圍。德安府通判王允初是主導德安保衛戰的總指揮,其功在首;湖廣總領兼知鄂州項安世增派援兵,打破了雙方力量的平衡,最終實現德安之圍的破解。其他如薛叔似、吳獵、李師尹均無多大作為。據此史實,可將開禧年間張镃詞《水調歌頭》《滿江紅》及項安世創作的詩歌作確切編年。
關鍵詞:開禧北伐;德安之圍;王允初;項安世;詩詞編年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招標項目“漢魏六朝文學編年地圖平臺建設”(19ZDA253)
中圖分類號:I206.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854X(2024)08-0077-05
南宋寧宗朝開禧北伐失敗后,金軍多路反攻南下,中路先后有信陽、棗陽、襄陽、隨州、德安府(今湖北安陸)被金人攻破或圍困,直接威脅鄂州(今湖北武漢武昌)。其中,襄陽被圍九十天,德安府被圍時間最長,自開禧二年(1206)十一月十七日圍合,次年三月四日退師,長達一百零八天。
關于德安之圍的解除者,宋代相關歷史記載不是很明確。梳理史料,至少有四說:
一說德安知府李師尹。《宋史》卷三十八《寧宗本紀》:“(開禧二年)十二月戊申,金人圍德安府,守將李師尹拒之。”(1)
一說湖廣總領兼知鄂州項安世。《宋史》卷三百九十七《項安世傳》:“金圍德安益急,諸將無所屬。安世不俟朝命,徑遣兵解圍。高悅等與金人力戰,馬雄獲萬戶,周勝獲千戶,安世第其功以聞。”(2)
一說湖北、京西宣撫使吳獵。《宋史》卷三百九十七《吳獵傳》:“時金人再犯竟陵,張榮死之,襄陽、德安俱急。……(獵)又督董逵等援德安,董世雄、孟宗政等解襄陽之圍。”(3)
一說德安府通判王允初。近來讀到宋人王致遠撰《開禧德安守城錄》(以下簡稱《守城錄》),其以日記體詳載金兵圍德安府城,德安府通判王允初率兵固守,相持百又八日而圍解。
凡此諸說,到底是誰解了德安之圍呢?
一、開禧北伐與德安之圍始末
(一)開禧北伐的概況
開禧北伐的動機、背景、準備、戰略戰術得失等都有文章論述,在此不再贅述。僅就三路大軍北伐及戰績概況做一個梳理。
1.三路大軍北伐
《宋史》卷三十八《寧宗本紀》:開禧二年“三月癸巳(十二日),以程松為四川宣撫使,吳曦為宣撫副使”。四月“甲子(十三日),以薛叔似為兵部尚書、湖北京西宣撫使,鄧友龍為御史中丞、兩淮宣撫使”。“戊辰(十七日),以吳曦兼陜西、河東路招撫使”。“乙亥(二十四日),以郭倪兼山東、京東路招撫使,鄂州都統趙淳兼京西北路招撫使,皇甫斌兼京西北路招撫副使”(4)。這是南宋朝廷的排兵布陣,概括起來,就是三路大軍。
東路大軍:宣撫使鄧友龍(后丘崈)。統帥郭倪。主將郭倬、李汝翼、李爽、陳孝慶、畢再遇。從兩淮戰區出發,威逼徐州、亳州。
中路大軍:宣撫使薛叔似(后吳獵)。統帥趙淳。主將皇甫斌、陳謙、魏友諒、許進、王大節。從荊湖戰區出發,威逼開封。
西路大軍:宣撫使程松(后楊輔)。統帥吳曦。主將秦世輔、李好義、楊巨源、安丙、劉昌國。從四川戰區出發,威逼陜西。
2.戰敗與被圍
起初,除西路外,東路和中路都有局部勝利,隨后連連敗績。《宋史》卷三十八《寧宗本紀》:開禧二年四月“丁丑(二十六日),吳曦遣其客姚淮源獻關外四州于金,求封蜀王。鎮江都統制陳孝慶復泗州,江州統制許進復新息縣。戊寅(二十七日),光州忠義人孫成復褒信縣”。“五月辛巳朔,陳孝慶復虹縣。……丙戌(六日),江州都統王大節引兵攻蔡州不克,軍大潰。丁亥(七日),下詔伐金。癸巳(十三日),以伐金告于天地、宗廟、社稷。皇甫斌引兵攻唐州,敗績。興元都統秦世輔出師至城固縣,軍大亂”。甲午(十四日),“以池州副都統郭倬、主管馬軍行司公事李汝翼會兵攻宿州,敗績”。“癸卯(二十三日),郭倬等還至蘄縣,金人追而圍之,倬執馬軍司統制田俊邁以與金人,乃得免”。六月“癸丑(初三日),建康都統李爽攻壽州,敗績”(5)。
東路大軍統帥郭倪下令兩路分進,宋軍將金軍主力吸引至淮河一線壽春據點,順利攻破泗州、虹縣。東路大軍先行分兵進攻宿州受阻,李爽攻壽州,敗績,無奈撤兵。宿州城的金兵趁勢瘋狂追擊,東路大軍主力幾乎全軍覆沒。
中路大軍也是兩翼進軍,先順利攻破新息、內鄉,預計圖謀開封。中路大軍攻蔡州、唐州敗績,受阻于許州一帶。
西路大軍先收復了大散關。后統帥吳曦直接出讓成州、階州、和州、鳳州四州土地給予金國,而他自己自稱蜀王。秦世輔出師至城固縣,軍大亂。
(二)德安之圍的概況
1.中路襄陽、德安府被圍始末
中路金人反攻先后破棗陽、信陽、隨州,圍襄陽、德安府。《宋史》卷三十八《寧宗本紀》:開禧二年十一月“辛巳(初四日),金人破棗陽軍”。甲申(七日),“金人犯神馬坡,江陵副都統魏友諒突圍趨襄陽。乙酉(八日),趙淳焚樊城”。戊戌(二十一日),“金人破信陽軍。辛丑(二十四日),金人圍襄陽。壬寅(二十五日),金人破隨州”。“十二月戊申(初二日),金人圍德安府”(6)。按,據《守城錄》所載,金人十一月十七日已合圍德安府。襄陽之圍于開禧三年二月破圍,累計九十日。《宋史》卷三十八《寧宗本紀》:開禧三年二月“庚午(二十四日),金人去襄陽”(7)。
2.德安之圍的破解
自開禧二年十一月十七日圍合,開禧三年三月四日退師,凡百有八日。
德安府被圍前,通判王允初多方備戰,組織棗陽潰散的軍隊,募集所屬四縣民兵,籌備糧草、戰具等,統帥薛叔似派了牛成、任廷佐、李誼將士兵一千二百一十人助力守城抗敵。《守城錄》載:“自虜犯棗陽及圍閉,其申請于朝廷、哀求于宣司不知其幾,唯宣撫薛公遣牛成、任廷佐、李誼將士兵一千二百十人于未受圍之前。”(8)開禧二年十一月十七日圍合。《守城錄》載:開禧二年十一月“十七日甲午,虜候騎百余至城下,視地為營。……金人百余騎追襲,任廷佐射殞一夫,乃退”。“十八日乙未,虜眾十余萬自棗陽長驅而至,分布城之東、西、南三面高岡之上,旌旂蔽空,騎卒遍野,見者皆失魂魄”(9)。德安府完全被圍。
朝廷震驚之余,更換了湖北、京西統帥,以吳獵為湖北、京西宣撫使,項安世為湖廣總領。《宋史》卷三十八《寧宗本紀》:開禧二年十二月“庚午(二十四日),薛叔似、陳謙罷。以荊湖北路安撫使吳獵為湖北、京西宣撫使”(10)。《宋史》卷三百九十七《項安世傳》:“俄淮、漢師潰,薛叔似以怯懦為侂冑所惡,安世因貽侂冑書,其末曰:‘偶送客至江頭,飲竹光酒,半醉,書不成字。’侂冑大喜曰:‘項平父乃爾閑暇。’遂除戶部員外郎、湖廣總領。”(11)知項安世在薛叔似被罷后除戶部員外郎、湖廣總領,其時當在十二月底或次年正月。此時襄陽被圍整整一個月。此后,襄陽、德安府進入了艱難的孤城困守階段。
項安世除戶部員外郎、湖廣總領后,積極關注德安府守城現狀與進展,在二月初開始增補守城外援。《守城錄》:“攝宣撫事項公安世始遣高悅、常師善分將新募兵凡六百五十人至。”(12)知高悅、常師善系項安世派來援將,其時最早在二月九日。《守城錄》:“(二月九日)尋差將官高悅提兵六百余,自云夢仵落沿路與虜戰斗,抵孝昌門,城中開門納之,館于防城庫及西口,大犒之。”“十三日己未,危倞遣馬俊偕趙慶來,宣司遣都統監常師善亦領兵五十有二至城下,言所部五百余,與虜轉戰所損,僅得其余,開孝昌門入之。”(13)
此后,在高悅、常師善的加持下,通判王允初多方動員,想盡辦法破圍。《守城錄》:“二十六日壬申,公令高悅、常師善出城巡視羊馬墻,虜騎逼之。公發高悅等兵及茶商市兵千余附城與戰,弓弩短兵遞進,以鐵貍掀其洞子百余,其西北諸寨悉出,公恐眾寡不敵,亟鳴金止之。” “(三月二日)巳時,發高悅等三十人下城,撮夢澤門洞子,殺死數人,渰入城壕者二十余。”“(三日戊寅)集任廷佐、高悅等,選大軍五百,高悅所將四百,茶商市兵一百,分將之。”“四日己卯,虜以連日喪敗,城益堅,雖筑山填壕,終難近城,兩月所造攻具悉遭焚毀,不復振。急徙燼余洞子、天橋、對樓、木屋并寨柵縱火,光焰燭天,成列過河西遁。公命開孝昌門、齊安門遣兵出城,入其營搜索藏匿,乘勢逐之。虜懼追躡,皆離阿望山向北大奔,公遣任廷佐、董世雄、常師善、夏勝提兵凡三千余人追之。”(14)在德安城內部堅守、外部多方援助下,與敵人斗智斗勇,德安之圍終于破解。
二、到底是誰解了德安之圍
德安府地理位置獨特,自古就是荊湖聯通西北的要道,特別是唐代以來,襄陽、安陸、鄂州一線為文化、商業通道,很多文人沿此線路漫游荊湖吳越,有的經商定居安陸。宋元以后則成為軍事防御重鎮,北宋宣和元年已升為府。《宋史》卷八十八《地理志》之“荊湖北路”:“德安府,中,安陸郡,安遠軍節度。本安州。天圣元年,隸京西路,慶歷元年還本路。宣和元年,升為府。”(15)所以曹彥約《開禧德安守城錄序》中引用王允初的話說:“既而白之宣府,又書其事以告于朝曰:‘路無安陸,是無鄂渚,自江以南將何所恃?’”(16)可見其地理位置之重要,直接關系到鄂州、江南的安全。清人顧炎武《天下郡國利病書》之《湖廣備錄上》說:“德安府。北通豫、淮,南開江、漢,應山之高貴山,孝感之黃茅嶺,隨州之栲栳山,皆與申之三關聯絡,上接襄陽,下連泗、鳳,《圖經》所謂中絡也。一帶峰巒險峻,惟諸關鳥道,僅通往來,楚北要害,莫重于此。”(17)
而現實情況是,邊疆地區防患意識強,屯兵備戰充分,德安府則為內地,沒有防備,正如曹彥約《開禧德安守城錄序》所言:“時主諾多以戎帥,不然亦勇將,兵屯至小處,猶不下數千,獨安陸以內地故,經理所不到,乃受敵最慘。”(18)這就形成了極大反差,也意味著德安府一旦被金人所圍,守城與解圍就更為困難。
經過以上梳理、考證,德安之圍是誰解除的就明晰了。
首先是德安府通判王允初。他是主導德安保衛戰的總指揮,是得到知府李師尹授權而全面負責的,是臨危受命。《守城錄》:“太守李公遇事倉猝,震懾已甚,故凡軍政一委之于公,公亦藉此得以盡其心力。至于匿矢書、析橫議、致曲調護,公自行其議,未嘗以語人,李亦深以此德公也。向使矜己自持,則自分畛域,何以為守備?故詳載料敵應變之略,非曰掠美,蓋幸公得專其事也。”(19)在通判王允初的指揮下,從思想輿論、戰略戰術、戰備籌措、外援聯絡等各方面堅守孤城。所以,通判王允初是守城的最大功臣。《宋史》卷三十八《寧宗本紀》將功勞歸在知府李師尹名下是錯誤的。
其次是湖廣總領兼知鄂州項安世。在敵我雙方相持兩個多月后,項安世兼任湖廣總領,派來了最重要的外援兵力,打破了雙方力量的平衡,高悅、常師善二將率軍與金人戰斗,加入守城隊伍,尋找一切機會與金人斗智、斗勇、斗狠,最終實現德安之圍的破解。“安世不俟朝命,徑遣兵解圍”,可見其大局意識和擔當精神。
再次就是京湖宣撫使薛叔似。德安作為內地州府,城防空虛,沒有駐軍,薛叔似派了牛成、任廷佐、李誼將士兵一千二百一十人助力守城抗敵。他同時授權王允初節制德安軍隊。王允初先議招棗陽潰卒以助守,李師尹不贊成,王允初認為:“國家養兵有年,前日力不敵,故潰。今安陸有城無兵,驅市人以守且不足,得素所教習之人而用之,不猶賢乎?”得二千一百一十人。王允初又招募德安所屬四縣民兵,得二千二百人;“又厚犒茶商饒彧等,令募其徒及土豪、市兵凡二千人”(20)。這就是全部的守城軍隊。薛叔似雖以怯懦為侂冑所惡,于開禧二年十二月二十四日被罷職,但他在德安城被圍前給予了王允初節制德安軍隊的權力,并派了兩千多人的正規軍兵將,是守城軍隊的核心力量。
最后是湖北、京西宣撫使吳獵。《宋史》卷三百九十七《吳獵傳》:“金人圍襄陽、德安,游騎迫竟陵,朝廷命獵節制本路兵馬。獵遣張榮將兵援竟陵,又招神馬陂潰卒得萬人,分援襄陽、德安。加寶謨閣待制、京湖宣撫使。”(21)自開禧二年十二月二十四日以荊湖北路安撫使吳獵為湖北、京西宣撫使后,成為中路宋軍的總指揮。他派董世雄以一萬人來解圍,十二月三十日到黃陂,王允初得信后,寄予厚望,于次年正月初六日派人催促、迎接。但董世雄逗留不前,直到二月底才趨近德安,所以《守城錄》說:“董世雄提兵萬余,竟怯懦不進。”“虜退三日,孟思齊與宣司所差將官周勝、張浩、馬雄,統領危倞、王勝、統制馬政皆相繼而至。同日,董世雄遣侯騎至。又三日,始提兵來。”(22)可見,解德安之圍,吳獵派出兵援,盡其職責,但諸將都在圍解之后才來湊熱鬧,功勞則無從談起。
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認為,人民群眾是社會歷史的主體,是歷史的創造者。所以,德安之圍的破解,真正最大的功勞屬于人民。《守城錄》載:“論德安之守,士民之力居多。”(23)“公待僚屬、將佐推此腹心,遇事輒詢于眾,擇其善者從之,未嘗恃一己之見,其馭軍臨民一以恩意,圍中未嘗用一重典,人自以不犯,指公為父母,故出令舉事,人皆效死,所向有濟。民間乏食,公出粟以賑之。又開諭勸分,故受圍日久,百姓雖至撤屋而爨,掘草而食,忍死共守,無庚癸之呼。”(24)這段話本意是說王允初善于聽取群眾意見,愛護百姓,也得到了老百姓的全力支持。但我們看到了:國難當頭之時,老百姓同心同德,遵紀守法,忍死共守,誓死為國捐軀的決心和同仇敵愾的氣勢,這才是德安保衛戰最終取得勝利的根本原因。因此說,人民是歷史的創造者,最大的功勞只能屬于人民!
三、詩詞編年考
(一)張镃詞《水調歌頭》編年考
現錄張镃《水調歌頭·項平甫大卿索賦武昌凱歌》如下:
忠肝貫日月,浩氣抉云霓。詩書名帥,談笑果勝棘門兒。牛弩旁穿七札,虎將分行十道,先解近城圍。一騎夜飛火,捷奏上天墀。□□暢皇威,宣使指,領全師。襄陽耆舊,請公直過洛之西。簞食歡呼迎處,已脫氈裘左袵,還著舊藏衣。笳鼓返京闕,風采震華夷。(25)
張镃(1153—1235),字時可,后改字功父(一作功甫),號約齋,祖籍鳳翔(今屬陜西),居臨安(今杭州),卜居南湖。張炎之曾祖父,南渡名將張俊之曾孫,劉光世之外孫。淳熙十四年(1187),為臨安府通判,以疾丐祠。紹熙元年(1190),直秘閣。慶元元年(1195),罷司農寺主簿。四年(1198),由司農寺丞落職于宮觀。開禧三年(1207),除司農少卿,參與史彌遠謀殺韓侂胄。坐事追兩官送廣德軍居住。嘉定四年(1211),因密謀反對史彌遠,事泄,除名勒停,送象州羈管。端平二年(1235)卒于象州,年七十三。是南宋中興文壇著名作家,詩文著作甚豐,有《南湖集》十卷,《玉照堂詞》一卷,《仕學規范》四十卷等傳世。
查曾維剛《張镃年譜》,該詞編年于開禧二年(1206)。譜云:“項安世以韓侂胄賞識除湖廣總領,升太府卿,索詞于張镃。張镃賦《水調歌頭·項平甫大卿索賦武昌凱歌》贈項安世。”(26)
該詞編年不確,當為開禧三年(1207)。
詞題稱“項平甫大卿”,必在升太府卿后所作。前文已考,項安世在薛叔似被罷后除戶部員外郎、湖廣總領,其時在開禧二年十二月底或次年春。升太府卿則在開禧三年四月。《宋史》卷三百九十七《項安世傳》:“獵代叔似為宣撫使,尋以宣諭使入蜀。朝命安世權宣撫使,又升太府卿。”(27)《宋會要輯稿·職官四一》之一六:開禧三年“四月三日,詔刑部侍郎、湖北京西宣撫使吳獵充四川宣諭使,日下前去撫諭。已降指揮喝犒、許奕宣諭指揮更不施行。湖廣總領項安世時暫兼京西宣撫司職事,候吳獵回日依舊”(28)。詞云“先解近城圍”,當是德安之圍解除之后。前文已考,德安之圍于三月四日解除。故該詞必作于開禧三年四五月間。
(二)項安世開禧年間詩歌編年
梳理開禧北伐前后的史實,弄清楚項安世在此期間的浮沉進退,便可將項安世開禧年間(1205-1207)的詩歌作確切編年。
開禧元年乙丑(1205),項安世在知荊門軍(今屬湖北)任上,秋冬,以丁母憂去。按,安世去年復官,起知荊門軍。《宋會要輯稿·職官七七》之二三:“開禧二年四月二十四日,詔項安世特起復朝奉郎,差知鄂州,填見闕。以項安世元知荊門軍,丁母憂故也。”(29)又按,母氏去冬十一月立春日七十大壽,有詩慶賀,今年秋冬去世而丁憂,則其起知荊門軍當在去年。《母氏立春日慶七十(十一月二十七日)》詩云:“土牛門外打春鞭,彩鳳堂前慶壽箋。西母東公倶得歲,古稀今有見雙全。群仙別演長生籍,大歷重開甲子年。更值圜壇雞赦出,兩封花誥一般鮮。”(30)案,甲子年即去年嘉泰四年(1204),母氏七十歲。
是年,友人李修己赴任邕州,途經江陵,有詩送別。
《送李邕州》詩云:“一官全似飛鴻翼,不在天南即天北。朝辭白馬阿得脂,暮長蠻夷老夫國。不知廣源洞里儂智高,何似仇池頂上楊難敵。……君不見江陵有叟白髭須,一榻十年穿兩膝。”(31)詩題原注:“修己, 字思永”。據“江陵有叟”“一榻十年”句意,安世自慶元二年至今年恰十年,當是李修己赴任途經江陵拜會,安世以詩送別。《江西通志》卷六十七《人物·南昌府》:“李修己,字思永,豐城人。父希說,以學行教授鄉里。修己登乾道進士,參興國軍事……兩令寧鄉、衡陽,皆劇邑,有政聲,當路交薦。將召,以嘗哭故相趙汝愚忤時,遂通判成都府。繼知成州,竟不得召用。韓侂胄當國,聞其才名,諷使攀附,修己笑而不答。有文集十卷。”(32)
開禧二年丙寅(1206)四月,起復朝奉郎,差知鄂州。前文引《宋會要輯稿·職官七七》之二三所載甚明。《宋史》本傳:“開禧用兵,獵起帥荊渚,安世方丁內艱。起復,知鄂州。”按,開禧用兵始于是年四五月間。《宋史》卷三十八《寧宗本紀》:開禧二年五月“丁亥,下詔伐金。癸巳,以伐金告于天地、宗廟、社稷”(33)。
是月,友人張镃有詞相賀。張镃《滿江紅·賀項平甫起復知鄂渚》詞云:“公為時生,才真是、禁中頗牧。擎天手、十年猶在,未應藏縮。說項無人堪嘆息,瞻韓有意因恢復。用真儒、同建太平功,心相屬。□□忠與孝,榮和辱。武昌柳,南湖竹。一簞瓢非欠,萬鐘非足。知命何曾懷喜慍,輕身豈為干名祿,看可汗生縛洗煙塵,機神速。”(34)按,曾維剛《張镃年譜》該詞編年于開禧二年(1206),而未詳月。
是年觀法輪寺碑板,有詩抒懷。《丙寅法輪寺閱前賢碑板有感》詩云:“岣嶁峰前法輪寺,少林閣后訪碑軒。子宣介甫清詩在,雙井毗陵白榜懸。文本記成當國日,退之句就貶官年。從來治亂無多術,只在諸人進退邊。”(35)詩題“丙寅”時間甚明,必作于是年。
開禧三年丁卯(1207)三月初,德安之圍被解除后,湖廣總領項安世時暫兼京西宣撫司職事。暮春,視察戰火洗禮后的襄陽,至隆中,有詩感懷。《涉漢至隆中有感》詩云:“曉渡漢水陽,平川去如掌。春深風日老,雨后桑麻長。麥田渺無際,竹墅清可賞。家家傍林落,往往成族黨。溪頭浣紗女,十五自來往。我來三月暮,甚作二浙想。愛此重躊躇,凄然復悵惘。邊頭兵未動,農事日以廣。只今烽火地,開辟無曠壤。緬思生人情,本自樂安養。每遭我輩誤,遂使汝曹枉。承平未災變,北地極豐穰。中間一喪亂,殺戮同草莽。赤子亦何知,淪胥受漂蕩。縉紳欲辭罪,世道終安放。歌罷叫葛公,英靈歘來享。”(36)“春深”“三月暮”云云,知其時在暮春,正是德安之圍被解除之后。
有詩題習家池。《習家池舊臨官路今路改而東池半入驛吏引自桑林中往觀因記所見》詩云:“步入荒林問習家,江吞古岸入平沙。枯池舊歲猶生藕,病柳新年尚著芽。草上醉人眠未醒,桑間游女笑相遮。東風倦客生情性,佇立殘陽看落花。”(37)其時正是暮春“看落花”的時節。《重過習池》云:“征鞍重過習家池,橋下泉聲又索詩。待洗一杯春酒涴,為君吐出碧云詞。”(38)據“征鞍”云云,正是此時。祝穆《方輿勝覽》卷三十二《襄陽府·古跡》:“習家池。《襄陽記》:‘峴山南有習郁大魚池,依范蠡養魚法,當中筑一釣臺。將亡,敕其兒曰:“必葬我近魚池。”山季倫每臨此,必大醉而歸。’按郁,后漢人,封襄陽公,即鑿齒之先也。”(39)
在襄陽,登鹿門山,有詩抒懷。《題鹿門山絕頂升云亭》:“上到山頭十八盤,貪高不計足心酸。年來學力荒唐甚,羞向升云頂上看。”(40)祝穆《方輿勝覽》卷三十二《襄陽府·山川》:“鹿門山,在宜城東北六十里。上有二石鹿,故名。”(41)詩當為此行所作。
注釋:
(1)(2)(3)(4)(5)(6)(7)(10)(11)(15)(21)(27)(33) 脫脫等:《宋史》,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742、12090、12087、740、740—741、742、744、743、12090、2194、12087、12090、740—741頁。
(8)(9)(12)(13)(14)(19)(20)(22)(23)(24) 王致遠著、田淵校注:《開禧德安守城錄》,田淵:《王致遠〈開禧德安守城錄〉研究》,華東師范大學2013年碩士論文,第66、42—43、67、60、63—65、66、41、67、67、66頁。
(16)(18) 曹彥約:《守城錄序》,王致遠著、田淵校注:《開禧德安守城錄》,田淵:《王致遠〈開禧德安守城錄〉研究》,華東師范大學2013年碩士論文,第33、33頁。
(17) 顧炎武撰、 黃珅等校點:《天下郡國利病書》 第5冊,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版,第2726頁。
(25)(34) 唐圭璋編:《全宋詞》,中華書局1965年版,第2135、2136頁。
(26) 曾維剛:《張镃年譜》,人民文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235頁。
(28)(29) 徐松輯:《宋會要輯稿》,中華書局1957年版,第3174、4144頁。
(30)(31)(35)(36)(37)(38)(40) 項安世:《平庵悔稿》,宛委別藏本,江蘇古籍出版社1988年版,第202、29、191、323、112、243、237頁。
(32) 謝旻:《江西通志》,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515冊,臺灣商務印書館1986 年版,第323頁。
(39)(41) 祝穆撰、施和金點校:《方輿勝覽》,中華書局2003年版,第577、576頁。
作者簡介:王可喜,湖北科技學院人文與傳媒學院教授,湖北咸寧,437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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