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鄉烏托邦的建構與消解

[摘要]沈從文在《邊城》中建構了一個烏托邦式的水鄉世界，體現出對古樸民風及生態和諧的追尋，但建構的同時又滲入了人物倫理及自然物象的破壞，種種破壞最終將邊城這個烏托邦消解。象征主義視角下《邊城》中的破壞具有豐富的意蘊，使牧歌式的情節更具感染力，讓讀者回味無窮。

[關鍵詞]象征主義" "邊城" "破壞" "建構" "消解

象征主義最早見于法國評論家莫雷亞斯在《費加羅報》上發表的《象征主義宣言》。其存在如馬拉美所言，為表現隱藏在普通事物背后的“唯一真理”。象征主義的文學如一個蓓蕾蓄著芳菲的春信，一張落葉預奏彌天的秋聲一樣，不是興味索然的抽象概念，而是豐富、復雜、深邃、真實的靈境[1]。

《邊城》是沈從文的一部代表作，其問世標志著精心構建的“湘西世界”已上升到一個由高超想象力構建的文學王國，堪與魯迅筆下的“魯鎮”相提并論，甚至已經成為鄉土中國的一個重要象征。如散文家汪曾祺所言：“‘邊城’不只是一個地理概念，這是‘中國另外一個地方另外一種事情’?！盵2]在《邊城》中，沈從文以田園牧歌式的視覺創造了一個真善美的世界，其中構建的人物關系、自然物象乃至整座城都代表了對古樸民風最高的向往；然而在這個湘西水鄉中，沈從文卻刻意滲透了破壞因子，多種象征性的破壞集結起來，便將精心建構的精神世界消解。本文著重從象征主義的視角出發，分析《邊城》中破壞的象征色彩，以此探討沈從文水鄉烏托邦的建構與消解意味。

一、倫理失衡，人物關系破壞的象征

倫理即為人倫道德之禮，指的是人與人相處的各種道德準則，但其與道德的定義又不相同，更多關乎我們對有特別關系者的責任。沈從文在《邊城》中通過船夫爺爺、孫女翠翠、船總順順及天保和儺送兩兄弟書寫了一個既溫情又悲情的復雜故事，這些角色彼此間構成了一張張和諧的倫理關系網，然而和諧的背后實則又暗藏著種種象征性破壞，默默推動故事走向結局。

1.大老二老的愛情與親情倫理破壞

《邊城》中大老天保與二老儺送的親情倫理破壞是基于愛情倫理的基礎產生的。叔本華在《論愛情與性愛》中對愛情進行了闡釋：一方面，他肯定了人們對于愛情執著和犧牲的精神；另一方面，又從形而上學的角度削減了愛情的浪漫主義意味，認為愛情看似由情感組成的內核中卻都是生硬的欲望精神[3]；這與沈從文“我愛你的靈魂，更愛你的肉體”的愛情觀相吻合。因此，在作者眼中，愛情不是純粹的感性主導，而是感性與理性的結合。

故事中，兄弟二人面對共同追求翠翠的沖突，便各自采用不同的方式示愛。天保走“車路”，請媒人到翠翠家中提親，體現了急于表達個人情感的感性與傳統媒人提親的理性的和諧統一；相反，儺送走“水路”，到高山上唱情歌示愛，這一不可遏制的、洋溢著熱情與感性的行為，打破了作者理想化愛情倫理內核的平衡，而倫理的破壞必定會帶來毀滅性的結局。因此，此事成了故事溫情的轉折點——示愛后，天保外出不幸溺水，儺送愧疚出走未歸。愛情倫理的破壞象征了沈從文對傳統愛情“相敬如賓，白頭偕老”般和諧狀態的追求，其內核中任意一方的傾斜，往往會帶來悲劇。

除此以外，兄弟二人在愛情競爭中體現的親情倫理破壞也是造成故事悲劇的原因之一?！白允鞘掠H不得不孝，事兄不得不弟，交朋友不得不信”，中國傳統的兄弟觀強調兄弟關系的和諧，要求對待兄長須有“弟”之禮儀。而兄弟間對愛情的競爭便破壞了“事兄不得不弟”的和睦，大老天保最后自愿退出更是顛覆了傳統兄弟間的秩序，進而引發了一系列悲劇。傳統親情倫理的破壞所帶來的毀滅性結局，象征了沈從文對古樸秩序的追求。

2.船夫爺爺的離世與社會倫理破壞

社會倫理即人們在社會交往中所持有共同的、最基本的行為期望，且常常體現在“利己”與“利他”的博弈中?！墩撜Z》有言：“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真正的道德是追求“利己”與“利他”的統一，在“利他”中實現精神“利己”，在“利人”中完成真正自立，船夫爺爺的悲劇正是由此社會倫理的破壞造成的。

爺爺作為一個“三斗米，七百錢”的老船夫，他的行為都處于“利他”中“利己”的統一。日常工作他常常分文不收，即便迫不得已收了錢，也會托人到茶峒買來茶葉和煙草，慷慨奉贈給有需要的渡人，“利他”的行為讓爺爺與邊城上的人有著不錯的關系，同時憑借著自己“利人”的大方慷慨，使他能夠負責渡船工作五十余年，以此養活了整個家，達到“利己”的目的[4]。然而這種對社會倫理的嚴謹追求，也給他帶來了眾多問題，如：當天保和儺送都向翠翠示愛時，一向“利他”的爺爺便不知所措，他既不敢直接拒絕大老，又在等待二老的明確消息，因此焦急的他時常問翠翠“你告訴我，愿意哪一個”，陷入由“利他”產生的矛盾中。而當這種“利他”中“利己”的社會倫理受到破壞時，當事人又會盡力地以其他方式去彌補“利他”的缺失，如：天保為把示愛機會讓給儺送，便遠行做生意，結果在途中溺亡。面對噩耗，一向“利他”的爺爺便把所有責任歸咎自己，于是常向渡人打聽船總順順和儺送的生活且害怕見到他們，即便這個悲劇與他并沒有直接關系；后來儺送因天保的離世，十分愧疚便離開水鄉出走，至此社會倫理的破壞迎來了故事悲劇的高潮，面對兩兄弟的離去，爺爺最終無法解開“利他”和“利己”的矛盾枷鎖，于是在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與世長辭，這種突然的離去仿佛是對兄弟二人的補償，以彌補他所認為的由自己造成的社會倫理破壞，用自己的生命對他人的命運進行補償來完成最后一次“利他”。社會倫理關系的破壞象征著沈從文對重建“利己”與“利他”關系平衡的主張，他認為當今社會受到金錢的腐蝕已過度偏向“利己”，而倫理內核中任一部分的缺失終究會給人類帶來悲劇，因此通過邊城的毀滅來表達對社會倫理失調的反思。

3.渡口磨坊與利益倫理破壞

利益是倫理學的一個基本論題，主要體現在“物質”與“本性”的博弈中。人不能夠離開物質成為無本之木、無源之水，也不能成為被物質囚禁的野獸。但物質與人的真情真性之間存在著一種復雜的矛盾，這一點早在19世紀西方文學中得以體現，《邊城》中“渡口”與“磨坊”的選擇，便體現了“本性”和“物質”沖突的利益倫理關系[5]。

《邊城》中儺送面對代表“本性”的渡口及“利益”的磨坊毅然選擇了前者，這是一種超越了世俗藩籬的精神追求；其對“磨坊”的拒絕也體現了獨特的人格魅力，洋溢出感性的特點，“我不知道我應當得座磨坊，還是應當得一只渡船，我命里或許只許我撐個渡船”，沈從文以濃濃的詩意贊揚了儺送在“物質”面前依舊能堅守“本性”，追求所愛。相反，天保在追求“本性”的途中選擇了退出，雖退出后并未選擇代表“利益”的磨坊，但他外出做生意同樣體現出對“本性”的放棄和“利益”的追求，倫理關系的破壞最終使天保在逐“利”途中不幸遇難，“本性”代表者儺送也因逐“利”的天保離世而愧疚出走。毀滅性的結局象征著沈從文對當時社會中利益倫理關系破壞的反思和哀嘆，因此小說最后翠翠對儺送回歸的期盼也是沈從文對中國社會“本性”回歸的期盼。

二、意象反轉，自然物象的象征

王國維在《人間詞話刪稿》中有言：“昔人論詩詞，有景語、情語之別，不知一切景語，皆情語也?！薄哆叧恰吩谝庀笊弦餐瑯犹N含著豐富的藝術及思想價值，自然物象在烏托邦的世界中似乎沾染了靈性，成為城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共同交織成一張命運之網。邊城中自然物象的破壞蘊含著深層的象征意味，自然之景與作者之情在湘西水鄉中緊密交融。

1.白塔意象

白塔在邊城中像一個守護者，其自身的狀態與邊城的命運緊密相連，又像一個見證者，默默矗立在小城的入口，注視著城中人的喜怒哀樂。茶峒人已經把白塔當作邊城中的一員，即使它在風雨交加的夜晚倒塌，城里人也會齊心協力將其重修，這樣一座經歷了歷史和風雨沖刷仍巋然不動的建筑，既像是翠翠的見證者，也像是爺爺的生命[6]。

故事中，翠翠的心靈一共發生了三次蛻變，而每一次蛻變作者都會描寫白塔的存在。第一次蛻變，是翠翠由一個懵懂的小女生變成對愛情有憧憬的少女?！盀榱讼朐缭绲目吹侥怯樗陀H的喜轎，翠翠還爬到屋后塔下去眺望。”此處白塔見證了翠翠的春心萌動，以及對愛情朦朧的體驗。

第二次蛻變，是翠翠面對夢幻般愛情帶來的現實中的矛盾苦楚。翠翠第一次接觸到愛情是天保請媒人來家里提親，她在慌亂中跑到白塔下的菜地里躲了起來，此處白塔見證了翠翠對愛情的初體驗；天保離世，儺送出走，面對心上人的離開，翠翠獨自一人坐在白塔下默默忍受，“黃昏來時翠翠坐在家中屋后白塔下，看天空為夕陽烘成桃花色的薄云……但一個人若體念到這個當前一切時，也就照樣的在這黃昏中會有點兒薄薄的凄涼”，此處白塔見證了翠翠第一次面對現實的苦楚。

第三次蛻變，是翠翠走出爺爺死亡的痛苦，自己繼續生活下去，此處的白塔超越了見證者的身份，與爺爺的生命相連，成為翠翠成長的參與者。兩兄弟的悲劇發生后，在一個雷電交加的夜晚，白塔與爺爺同時消逝，白塔的倒塌象征著爺爺生命的流逝；后來白塔重建，翠翠也走出爺爺死亡的痛楚并掌管了渡船，在白塔的見證下，她依靠渡船與黃狗一起繼續生活下去。

作為邊城守護者的白塔象征著沈從文筆下人類文明的方向標，白塔的倒塌既象征著爺爺的離去，也象征著當代人情人性被破壞的痛楚。重建后的白塔永遠無法回到從前的狀態，與世長辭的爺爺也永遠不會回來。但是倒塌的白塔可以重建，逝去的人情人性也可以回歸，體現出沈從文對人情人性回歸的期盼和重建社會秩序的信心。

2.水意象

大江大河滋養了一代又一代中華兒女。邊城也不例外，小說在開頭便從溪水出發，“小溪流下去，繞山岨流，約三里便匯入茶峒城邊”，整座城都憑水依山而筑，房子多一半著陸，一半在水，溪水孕育整座湘西水鄉[7]；水鄉中的船夫爺爺依靠渡船為生，可以說承載著渡船的溪水也滋養了爺爺一家，水于水鄉而言如同母親一般；但母親般溫情的水也同樣帶來了破壞，故事中三個人物的離世都與水意象的破壞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首先是翠翠母親的離世。翠翠母親在十五年前同一個茶峒的軍人發生了曖昧關系，并且生下了翠翠。后來軍人為了自己的名譽服毒而死，翠翠母親在生下翠翠后，便到溪邊吃了許多冷水死去了。溪水作為孕育了整個邊城的“母親”，也是“殺害”翠翠母親的幫兇，此處水意象引出了“這人家只一個老人，一個女孩子，一只黃狗”的故事開局。

其次是天保的離世。天保將追求翠翠的機會讓給二老后，便“坐了那只新游船向下河走去了”，而一向是“水鴨子”的天保卻在行船途中掉入灘下漩水里溺亡。此處河水帶走了天保的生命，并造成了后續儺送愧疚離家出走的悲劇，也為爺爺的命運埋下了伏筆。

最后是爺爺的離世。爺爺的離世雖與“水”沒有直接的關系，但與其象征意義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作為客體，“水”是白塔倒塌的參與者，“屋旁菜園地已為山水沖亂了，已漫過碼頭……泊在崖下的渡船，已不見了”，可判斷白塔的倒塌或為雨水沖刷所致，造成了象征著爺爺生命的白塔的毀滅。作為主體，由“水”構成的雷雨也有自身文學的象征意義。曹禺的作品《雷雨》中的雷雨象征劇情在長期郁熱中爆發，帶有悲劇的意味。而爺爺離世當晚雷雨交加，無疑也象征著悲劇的最終爆發，為故事籠上一層悲涼的色彩。

水在邊城中一面是溫情的存在，另一面又象征了美好的消失，從中體現出沈從文對湘西世界未來的擔憂及對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深沉思考。

3.船意象

船意象在小說中常常與水意象相輔相成，邊城憑水依山的地理特點使船成為與外界交往的交通工具，也是船夫爺爺和船總順順的謀生工具，孕育了邊城中的人。船在邊城中除孕育者身份外，也是故事悲劇的參與者和象征者。

作為參與者，它與水意象是一體的。天保行船途中不幸溺亡，雖然河水是殺死大老的“兇手”，但天保掉入水中是因為船頭進水，因此船是“幫兇”的身份。作為邊城與外界交流唯一的交通工具，卻把生命也帶離世界，此刻船成為悲劇的參與者。

作為象征者，它與白塔意象具有同樣的象征意味。渡船陪伴了爺爺五十年，早與爺爺的命運融為一體。因此當爺爺在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離世時，“泊在崖下的渡船，已不見了”，船意象同樣象征了爺爺生命的流逝。小說最后，“翠翠仍然自己同黃狗來弄渡船”，渡船在此處又象征了“新生”與“繼承”，即使爺爺離世，他的后代依舊可以繼承他的遺志繼續生活。舊渡船象征破壞，新渡船的出現是對美好的重構，從中體現出沈從文重建并延續湘西世界的愿望和期盼。

三、建構后再消解，水鄉變化的現實象征

沈從文筆下的破壞并非簡單的狀態異變，而是蘊含深刻意義的現實象征。他在書中精心構建了一個水鄉烏托邦后又將其消解，以此表達對人情人性喪失及農業文明消逝的哀嘆和反思。最后，他又將重構的光芒灑在廢墟上，表達了重建古樸民風和自然面貌的期盼?！懊恳粋€人心中都有一座邊城”。

1.建構后的消解

沈從文在建構了一個烏托邦式的湘西水鄉后，又將其消解，而每一個破壞背后都有特別用意，具有現實象征意味。

1.1人情人性之美的喪失

從人物倫理關系分析可知，邊城的悲劇是由愛情、親情、社會和利益等眾多倫理矛盾交織而成的。愛情中理性的缺失、親情中秩序的混亂、社會中倫理的失衡及利益中本性的喪失都象征了當時社會人情人性的異化。

沈從文出生于湘、川、黔三省交界的一個小地方——湖南省鳳凰縣，由于地理、經濟、歷史等多方面的原因，湘西少數民族保持著淳樸的民風。后來沈從文到北京求學，在城市化進程迅速的地域中，他仿佛是被隔絕在外的“邊城”，經歷過寒冷和饑餓的折磨，受過上層階級的鄙視，也看到了昔日湘西世界里的人情人性在資本主義的腐蝕下變得虛偽和齷齪，在城市化的浸染中逐漸充滿了“喧囂與騷動”。面對人情人性的喪失，沈從文始終無法融入這個冷漠的社會，“我人來到城市五六十年，始終還是個鄉下人”[8]。

因此沈從文只能通過在《邊城》中創造一個理想化的世界作為對童年家鄉人情美、人性美的緬懷，同時又在其中埋下種種破壞來警醒世人反思，以愛情、親情倫理的破壞象征淳樸的家庭關系在資本沖擊下喪失了“理性”和“秩序”；以社會、利益倫理的破壞象征和睦的社會關系在金錢的沖擊下只剩“利己”。種種破壞就像是給世人敲響一個個警鐘，表達了對古樸人情人性之美的緬懷和追思。

1.2農業文明面貌的毀壞

沈從文筆下自然物象的破壞，一方面象征了人物命運的改變，另一方面又象征了現實中農業文明面貌的毀壞，體現了沈從文的生態思想。碧溪岨的白塔、小河與渡船，這些自然的物象早已成為邊城的一員。而一向與邊城和睦相處的自然環境，有一天卻展現出驚人的破壞力，帶來了一系列的悲劇，仿佛在以破壞的姿態警示世人：生態的異變會給人類帶來惡果。

沈從文從小成長的鳳凰縣是一個山清水秀的農業文明地區，他認為《邊城》最終要表達的是：“一種優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盵9]因此他在《長河》《雨后》《月下小景》等作品中，都書寫了故鄉情結下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狀態。隨著城市化的進程，在北京求學的沈從文發現，原本的“良田美池桑竹”被大大小小的工廠取代；“阡陌交通，雞犬相聞”的田間小道被交錯相連的馬路霸占；甚至諷刺的是，《邊城》的成功在某種程度上“催化”了鳳凰縣的商業化進程——一個現實版的邊城被開發成琳瑯滿目的商業區，唯有其中村民的歌聲尚存一絲古樸的韻味。

面對農業文明面貌的破壞，沈從文唯有通過描寫賦有靈性的自然物象來承載自己以敬畏自然為內核的鄉土情結；同時又讓這些物象在讀者眼前無情地被破壞，以此警醒世人農業文明的毀壞及自然生態的不再。

2.消解后的重構

水鄉烏托邦是一個頗含深意的構思，然而種種破壞的出現昭示著水鄉終究逃不出命運的羅網。人類“非全知也非全能”，世界理應是有缺陷的，因此沈從文將邊城這個烏托邦消解的同時又給讀者留下了重建的希望。

布洛赫在《烏托邦精神》一書中認為， 人類處于“未然”的生存狀態中， 只有通過“遠離經驗存在的審美創造物”如藝術、宗教來實現對現實自我的超越， 這就是烏托邦——“預先推想性地達到完滿存在”，因此“未然”的人永遠以“希望”面對存在。沈從文就是一位用希望來規定人類審美本質、藝術本質與生命本質的作家[10]。在書中，象征著命運的白塔雖然倒塌了，但重建后的白塔又再次扶正了人們心中搖晃不定的理想之樹；舊渡船雖在雨夜中不見蹤跡，但新渡船的出現又填補了翠翠命運中的空缺，幫助她走出爺爺離世的陰影繼續生活；“本性”的代表儺送雖出走未歸，但“也許‘明天’就回來”的結局又給讀者留下開放性的遐想。

由此可見，雖然沈從文通過邊城的被破壞表達了自己對現實的種種不滿，但劫后重生的邊城又象征了他重建社會的信心，他始終堅信那個“湘西世界”終有一日會再回來。

四、結語

“這個詩意神話的破滅雖無西方式的強烈的戲劇性，但卻有最地道的中國式的地久天長的悲涼?！鄙驈奈脑凇哆叧恰分薪o我們構建了充滿牧歌情調的烏托邦世界，又通過種種破壞將其毀于一旦。但破壞可以重建、離去可以回歸、毀滅可以重生，這便是沈從文留給讀者的希望，也是“邊城”的魅力所在。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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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蔣佳欣.一曲悠揚而悲傷的牧歌——《邊城》中“白塔”意象分析[J].青年文學家，201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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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言暉.沈從文的創作心態和《邊城》——兼論沈從文創作得失的心理緣由[J].唐都學刊，1990（2）.

[9] 馮蓓.社會工業化與人性的壓抑和扭曲——《小鎮畸人》與《邊城》之比較[J].高等函授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1，24（12）.

[10] 羅飛雁.穿過黑暗，重建田園——《邊城》生命美學新解[J]名作欣賞，2011（14）.

（責任編輯" 夏" "波）

作者簡介：張銳鋮，貴州師范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