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穿越千年時空的智慧之光

《道德經》是一本充滿智慧的書，其詞其句所蘊含的思想不僅博大精深，其文其理更具有一種神秘的美感，令人著迷。讀《道德經》就像解謎一樣，愈是晦澀深奧、“恍兮惚兮”，愈想探知老子那“玄之又玄”的“道”。以《道德經》為代表的道家文化，早已在歷史的長河中與儒家、墨家、法家、兵家等諸子百家思想以及后來的佛教禪宗文化匯流交融，演繹成屹立數千年而不絕、獨具特色的華夏文明。作為當代年輕人，繼承和弘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學習借鑒其中的智慧，對養德養性、修身齊家，繼而積極參與構建和諧社會都大有裨益。

一

《道德經》深奧難懂，但粗淺來看，老子五千言里重點講了“道”“德”“有無”“無為”“靜虛”等一些主要觀念。“道”是自然的奧秘，具有客觀辯證、運動不止的屬性，同時也有一定模糊性或不可知性；“德”即為“道”的社會化屬性，是“道”在人類社會中的體現或者在人事中的表達。修道即修德，修德亦是修道，道與德具有高度的統一性。對此，老子以無形的上善之“水”作為主要意象，以水喻道、以水明德、以水解政，以水類萬物之情，構筑了別具一格的認識論及宏大幽深的宇宙觀。

老子的視域非常宏大，思想極其深邃。《道德經》的大視角、大格局開篇第一章就為我們道出：“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繳。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我們無法完全理解老子的思想，僅一個“道”字，古往今來就有眾多解讀，是正確理解還是誤解，至今仍有人在爭論。原因何在？是老子的站位太高、視域太廣、思想太深。司馬遷《史記》中記載，至圣先師孔子問禮于老子后曾感嘆：“鳥，吾知其能飛；魚，吾知其能游；獸，吾知其能走。至于龍，吾不能知，其乘風云而上天。吾今見老子，其猶龍也！”孔夫子尚且需要仰觀，普通人該如何學習理解呢？其實，我們也不必妄自菲薄，老子已為我們指出“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在老子的眼中，人類相對于萬物來說是特殊的，是能與“道”及“天地”對話的，并能通過踐行“道”而實現人作為人的價值。幸運的是，現代科學技術的發展為我們理解“道”提供了很多便利，相較于古人來說，今人學習《道德經》會有更多新的收獲。

二

何為“道”？在老子的視角下，人類在“道”面前是非常渺小的，老子心目中的“道”是先于天地而生的：“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強字之曰‘道’，強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遠，遠曰反。”老子不知道這先于天地而存在的“物”是什么，就勉強為它起了一個名字“道”。這也應了第一章的“道可道，非常道”，因為“道”是不容易說得清楚的，“道”是抽象的，是宇宙運行變化總的規律、總的原則，是生成萬物的母體，是萬物存在及變化的根源。能明確描述的“道”，只是“道”的某一方面或某一時段的特征，是形而下的“器”。當人們還未意識到“道”的時候，看到的都是奇妙的現象，當人們意識到“道”的時候，就可以通過仰觀俯察天地萬物來感知事物變化的跡象，有的有形體，有的無形體，有的可以描述，有的難以描述、玄之又玄，這就是微妙玄通、幽深玄妙的“道”。

那么這個神秘的“道”是由什么組成的呢？老子給出了自己的“解答”：“視之不見，名曰‘夷’；聽之不聞，名曰‘希’；博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詰，故混而為一。”接著，老子又對這個由“夷、希、微”混成的“道”作了進一步闡述：“其上不皦，其下不昧，繩繩兮不可名，復歸于無物。是謂無狀之狀，無物之象，是謂惚恍。”看到這里，不免讓人糊涂，“道”到底為何物？難道就是沒有形體，看不到、聽不見、摸不著的混沌狀態？或許，這就是“道”的屬性之一。老子在《道德經》第一章給出“道”一體兩面的屬性，即“有”和“無”，而這混沌的惚恍狀態即“道”虛無的一面。“道”同樣也包含“有”的一面，老子從另一個角度給予了解釋，“道之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道”為物時，也是無法觸摸到的，“道”隱藏在物之內，各種物象都只是“道”的表現，通過觀察萬物的表象，我們能夠覺察到“道”的存在，“其精甚真”；通過觀察萬物的發展變化，我們能夠感覺得到“道”的運行變化“獨立不改、周行不殆”，如四時交替、寒來暑往，也體現了“其中有信”。“道”不停地發生變化，實在令人難以把握，因為“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萬物都是“道”派生而來，“道”即為萬物的根源。

其實，如果糾結于“道”為何物，反而會迷失自我。在這里，我們需要無限放大觀察的“視界”，要站在洪荒宇宙的層面來理解這先于天地而存在的“道”。老子所講的“道”，其實是自然科學的命題，是古代先哲對宇宙組成、日月運行、四時變化、人事更迭背后神秘機理的研究。妙就妙在，老子并沒有對這些神秘復雜的運行機理進行盲目的崇拜和神化，進而創造一個人格化的神來膜拜；相反，他對此進行了非常理性深入的思考，對這個無解又充滿魅力的萬物起源問題給予了極大關注，得出了具有宏大混沌、無形無體、運行不殆等諸多特點的“道”。結合現代科學研究成果，宇宙自“奇點”大爆炸之后產生，由少量物質和絕大多數暗物質及暗能量構成了目前的宇宙時空，且暗物質及暗能量對宇宙萬物起著巨大的影響，然而人類對暗物質和暗能量的了解還不太多。人類在觀察暗物質及暗能量時，面對的正是“視之不見，聽之不聞，博之不得”的困難，其特點也是“無狀之狀，無物之象，是謂惚恍”。

“道”之機理幽冥深奧、龐大復雜，我們無法一窺全貌，但對“道”的理解與學習，讓人看待世界和觀察萬物的視角變得無比高、無比遠、無比闊、無比大。讀《道德經》，不僅感知到了人類的渺小，也在理解后油然而生“胸中有丘壑”或者“登泰山而小天下”的感覺來。這是一種健康、陽光、和諧的心態，在浮躁的社會大環境下，這不正是我們所需要的嗎？渺小的人類，何苦再為生活的煩瑣小事而傷神負累呢？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在他的詩中也曾寫道：“世間事/除了生死/哪一件事不是閑事？”這需要多大的心胸、多高的境界才能有此一悟啊。關于“道”，我們可能沒有真正讀懂，但我們的視野開闊了，胸懷擴大了，特別是沉睡已久的心靈不覺之間明了、亮了。“道”為我們點燃了心燈。

三

老子講了這么多“道”，其實還是為了闡述他所倡導的“德”。馬王堆漢墓出土的帛書《道德經》中，就是將“德經”放在前面，“道經”放在后面，古人對“德”的重視，可見一斑。在老子眼中，人類社會中的“德”就像“道”一樣，具有“視之不見，聽之不聞，博之不得”的屬性，且像“道”一樣“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地起著作用，“德”統攝著整個人類社會。“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勢成之。是以萬物莫不尊道而貴德。道之尊，德之貴，夫莫之命而常自然”。

如何進行修道修德，做到“尊道貴德”呢？老子講“上士聞道，勤而行之；中士聞道，若存若亡；下士聞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為道”。此句不僅從“上士、中士、下士”三個不同層面對“道”作了進一步解釋，也對修道的態度進行了要求。如果以“下士”的心態來修道，會揶揄大笑而不信。當然，老子認為不被嘲笑的“道”不足以稱之為“道”。聞道、信道、行道，繼而得道，向來是個大難題，文圣孔子也有此感想，“取乎其上，得乎其中；取乎其中，得乎其下；取乎其下，則無所得矣”。無獨有偶，兵圣孫子也有相似的看法，“求其上，得其中；求其中，得其下；求其下，必敗”。如果想真正做好“修道”這門功課，還需要放低身段，達到“靜虛”的狀態，以謙虛謹慎的“空杯”心態來求學。老子主張清靜無欲無為，反對多欲妄動。他認為一個人如果多欲，那么在認識事物時會受到各種主觀欲望的干擾和蒙蔽，只有沒有太多欲望、內心虛靜的人才能領會到“道”的真諦。老子要求“見素抱樸，少私寡欲”，要“至虛極，守靜篤”，只有這樣，才能達到“知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兇。知常容，容乃公，公乃全，全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沒身不殆”。

對無形無體的“道”與“德”，老子以水作喻進行了詮釋，“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于道。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動善時。夫唯不爭，故無尤”。老子以水喻道，是把論道與論人進行了有機結合，道的善行、水的善行與人的善行進行了統一，這也是天人合一的境界，“尊道”必然“貴德”，修“道”必然是修“德”。水滋養萬物，卻是流向低處，與人與世無爭，更不會居功，它的品性與“道”很相似；人的至高追求也應該像水一樣，內修德行，外求奉獻，有利于他人與社會，才能稱得上是君子，才能稱之為圣人。因為“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為而不爭”。老子號召大家都來學“水”，因為水有七德，或者說是七善，即“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動善時”，說的是水與圣人居處善于選擇地方，心靈善于保持空虛寧靜之狀，與人交往真誠而友愛，說話恪守信用，執政善于協調治理，處事善于發揮所長，行動善于把握時機。當然，水之七德也有人從君王為政的角度進行解讀。不管如何，以當今的標準，能按七德行事之人絕對是卓越的復合型人才了。

如果說水之“七德”還是君子“聞道”的要求，那么悟道、行道該如何做呢？老子認為難以描述，只能勉強作一形容：“古之善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識。夫唯不可識，故強為之容。豫兮若冬涉川；猶兮若畏四鄰；儼兮其若客；渙兮其若釋；敦兮其若樸；曠兮其若谷；混兮其若濁。”此七種形象，正好對應水之七德，再現了君子和圣人謹慎、細心、莊重、明亮、渾厚、深邃、廣闊的整體形象，生動地展示了行道者的可貴品質。堅持“尊道貴德”，持之以恒地行道，老子給出了三條原則：“我有三寶，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儉，三曰不敢為天下先。慈，故能勇；儉，故能廣；不敢為天下先，故能成器長。今舍慈且勇，舍儉且廣，舍后且先，死矣！”其第一條就是仁愛、慈愛，對世界萬物都要有慈愛之心；第二條是節儉惜財，杜絕奢侈浪費；第三條不敢為天下先，就是要先公后私，要有一顆公心，先人后己，做事順應天道，才能得到天下人的擁護，也能建功立業，成為“器長”。宋人范仲淹在《岳陽樓記》中寫下“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為政名言，就是深得老子“不敢為天下先”的精髓，范公也因此句流芳千古。如果違背這三條原則，一味追求勇猛自私、鋪張浪費、盲目擴張、唯利是圖，則只有死路一條。究其原因，違背了“道”之精神，逆道而為，必不長久，必然會失敗。

四

尊道貴德是《道德經》的核心思想，老子給予了明示，“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旨在教人法“道”自然，在一切行事活動中，順其自然，不可有意作為。“希言自然。故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孰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況于人乎？故從事于道者，同于道；德者，同于德；失者，同于失。同于德者，道亦德之；同于失者，道亦失之”。人類只是天地萬物中的一分子，在渾然一體的大道面前是何等的渺小，只有效法天地、效法自然大道這一至高原則，主動適應“道”的運行變化，才能達到預期的效果，違背“道”的規則，必然會受到“道”的懲罰。也即：“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無德。……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義，失義而后禮。夫禮者，忠信之薄而亂之首也；前識者，道之華而愚之始也。是以大丈夫處其厚，不處其薄；居其實，不居其華。故去彼取此。”

博大精深的《道德經》散發著無窮無盡的魅力，吸引著我去學習、研究。但不管怎么解讀，相對于老子的智慧來講，總顯得膚淺。悟道、行道，是件無止境的事情。老子講，“為學日益，為道日損。損之又損，以至于無為。無為而無不為”。

且用一個對聯結束這篇文章吧。上聯：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下聯：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橫批：尊道貴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