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知經濟流動性對個體跨期決策的影響：稀缺感的調節作用

摘 要 如何平衡短期利益與長期需求是決策領域的重要研究問題。采用問卷調查和行為實驗相結合的方法，通過四項研究探討了感知經濟流動性對跨期決策的影響，以及稀缺感在其中的調節作用。結果表明：（1） 感知經濟流動性對個體在跨期決策中的遠期偏好有顯著的預測作用；（2） 稀缺感在感知經濟流動性與跨期決策之間起調節作用。研究結果有利于深化理解感知經濟流動性對個體心理與行為的影響，不僅為跨期決策的實證研究提供了新視角，而且對個體如何做出合理的經濟規劃具有重要的啟示。

關鍵詞 感知經濟流動性；稀缺感；跨期決策

分類號 B849

DOI：10.16842/j.cnki.issn2095-5588.2024.09.002

1 引言

感知經濟流動性作為一種人們對經濟地位提升、經濟狀況上行的主觀感知，對個體的心態調節和決策行為有重要影響（Bak amp; Yi， 2020; Mani et al.， 2013）。已有研究從多角度探討了感知經濟流動性的影響，一方面關注它如何塑造個體的內在心理狀態和價值取向，例如其對貧富歸因、公正世界信念等的影響（Davidai， 2018; Day amp; Fiske， 2019）；另一方面則關注個體的外在表現，探究它如何影響人們的多樣性尋求、敵對情緒、攻擊行為等（Kwon amp; Yi， 2021; Sagioglou et al.， 2018; Yoon amp; Kim， 2018）。

大量研究表明，人們普遍存在對即時價值的偏好（Frydman amp; Camerer， 2016; Preuschoff et al.， 2006）。然而，這實際上是一種“短視”的認知模式，不利于個體與社會的長期發展。生活中，無論是日常消費和投資儲蓄行為，還是戒煙、減肥等健康行為，亦或是在環境保護、災害預防等領域，均涉及跨期決策（Kim amp; Zauberman， 2009; Takahashi et al.， 2008）。那么，感知經濟流動性是如何影響個體權衡近期與遠期之間的利益呢？梳理文獻發現，目前針對感知經濟流動性與跨期決策的關系及其機制探討的研究相對較少。本研究嘗試探討感知經濟流動性對跨期決策的影響，以期提供更多感知經濟流動性作用于個體行為的理論證據，并進一步豐富跨期決策領域的實證研究內容。

1.1 感知經濟流動性與跨期決策

感知經濟流動性是指個體對能否通過自身努力在社會中提升經濟地位的信念和認知（Davidai amp; Gilovich， 2015; Yoon amp; Kim， 2016）。研究表明，具有高感知經濟流動性的個體較少受物質主義影響，在消費中更為理性，表現出良好的財務管理行為（Szendrey amp; Fiala， 2018; Yoon amp; Wong， 2014）?？缙跊Q策中的延期收益會給個體帶來不確定感，但高感知經濟流動性個體對未來時間的積極態度和冒險傾向可以化解時間折扣對收益價值的影響（Bak amp; Yi， 2020）。

也有研究表明，感知經濟流動性高的個體具有更高水平的生活滿意度（Kwon et al.， 2022）。這種積極的心態使他們對時間距離的敏感性降低，更加關注未來并偏向選擇遠期的更大收益（Huang et al.， 2016）。相反，低感知經濟流動性的個體可能因消極情緒變得沖動和短視，偏好立即獲得的小額收益（陳希希， 何貴兵， 2014）。自我調節理論認為，遠期目標是可實現的自我調節過程，當人們相信當前的努力與達到未來目標相關時，會在困難的任務上堅持更長時間（Baumeister amp; Vohs， 2007; Browman et al.， 2019）。因此，高感知經濟流動性個體更愿意相信努力會在未來帶來回報，偏向遠期收益。

內隱理論將個體的心智模式分為成長型和固定型（Dweck， 2000）。高感知經濟流動性的個體更可能持有成長型心態，相信個人的特質可以通過努力和實踐得到發展和提高。成長型思維使他們更愿意以長遠的目光看問題，對未來更具信心（Dweck amp; Yeager， 2019; Zhao et al.， 2021）?；谝陨险撌觯岢黾僭OH1：感知經濟流動性正向預測跨期決策中的遠期偏好。

1.2 稀缺感的調節作用

感知經濟流動性與跨期決策之間的關系可能受到稀缺感的調節。稀缺感是指由于資源的真實缺乏或感知缺乏所引發的個體需要和欲望得不到滿足的主觀體驗（雷亮等， 2020; Krosch amp; Amodio， 2019）。稀缺理論認為，當感知資源不足時，人們會過度放大當前事物的重要性，造成“管窺負擔”，進而導致非理性的短視決策（Carvalho et al.， 2016; Pepper amp; Nettle， 2017）。例如，貧窮的家庭更有可能選擇更小、更早的貨幣獎勵，對教育和衛生等帶來長期回報的投資較少（Haushofer amp; Fehr， 2014; Reimers et al.， 2009）。

稀缺感會引起個體的自我限制和負面情緒，降低其認知能力和決策效率（Haushofer amp; Fehr， 2014）。因此，在資源稀缺情況下，高感知經濟流動性的正面效應可能被稀缺感的負面效應所抵消。資源稀缺環境中，個體可能因直接經歷或間接觀察到的社會不平等，對經濟流動性持有悲觀看法，導致他們認為資源競爭加劇，個人機會減少（Sirola amp; Pitesa， 2017）。因此，對于資源稀缺的個體來說，他們會更多采用固定型思維，聚焦眼前的利益。對于資源豐富的個體來說，他們則將經濟流動性視為一種穩定的狀態，相信有足夠的資源支持未來的需求。在這種情況下，感知經濟流動性的增加可能會強化個體對遠期選擇的偏好，更愿意為未來作出長遠規劃和投資。據此提出假設H2：稀缺感在感知經濟流動性對跨期決策的影響中起調節作用，在感知資源充足的條件下，高感知經濟流動性（相較于低感知經濟流動性）的個體對遠期選項的偏好更強；而在感知資源稀缺的條件下，這種差異則會減弱或消失。

本研究開展了四項研究驗證上述假設。研究1采用問卷測量法，初步考察感知經濟流動性與跨期決策之間的相關關系。研究2采用情景實驗法，操縱個體的經濟流動性感知，并用滴定法測量個體的跨期決策偏好，以確立二者的因果關系。研究3進一步引入稀缺感這一變量，探索稀缺感是否在感知經濟流動性對跨期決策影響中起調節作用。研究4通過操縱個體的稀缺感和經濟流動性感知，并用選擇法測量個體的跨期決策偏好，進一步驗證感知經濟流動性與跨期決策的因果關系和稀缺感的調節作用。

2 研究1

2.1 被試

借助數據調查平臺Credamo進行數據收集。基于效應量f 2=0.15，α=0.05，1-β=0.80，使用G*power 3.1計算出共需要至少77名被試，考慮到數據篩選的剔除率，發放問卷330份，剔除無效問卷22份（作答不認真、用時過短），共收集有效樣本308份，問卷回收率為93.33%。其中男性123人（39.94%），女性185人（60.10%），平均年齡為28.89歲（SD=7.40）。

2.2 研究工具

感知經濟流動性。采用Yoon和Wong（2014）編制的感知經濟流動性量表。共五個項目，如“無論出生環境如何，人們都有可能獲得巨大的財富”“每個人都有公平的機會在經濟階梯上爬升”，采用李克特7點計分。本研究中，該量表的Cronbach’s α系數為0.81。

儲蓄意愿。儲蓄行為是指個體選擇將部分當前收入存儲以獲得未來更大收益，是跨期決策的一種典型表現形式，能夠反映個體在面對即時消費與延遲滿足之間的取舍（Ashraf et al.， 2006; Berns et al.， 2007）。本研究要求被試在不考慮物價水平和銀行利率等因素的情況下，選擇愿意將個人工資用于儲蓄的百分比，比例選項包括5%以下、5%～10%、10%～15%、15%～20%、20%～30%、30%～50%、50%～70%以及70%以上。儲蓄比例從低到高分別計1至8分，得分越高表示個體的儲蓄意愿越強烈，即個體在跨期決策中的遠期傾向越強烈。

最后，收集相關的人口學信息（性別、年齡、收入水平及受教育程度）。

2.3 研究結果

人口學變量分析顯示，年齡、收入水平對儲蓄意愿沒有顯著影響（psgt;0.05）。男性（M=5.54， SD=1.36）的儲蓄意愿顯著高于女性（M=5.04， SD=1.54），t（306）=2.93，plt;0.01；教育程度對個體的儲蓄意愿具有顯著的預測作用，F （5， 302）=3.74，plt;0.01，這些變量在后續的數據分析中作為控制變量納入。

以感知經濟流動性為自變量，儲蓄意愿為因變量，年齡、受教育程度為控制變量進行偏回歸分析。研究結果顯示，感知經濟流動性顯著正向預測個體的儲蓄意愿，β=0.13，t（304）=2.38，plt;0.05，ΔR2=0.02，初步驗證了假設1（見表1）。

2.4 研究小結

本研究初步驗證了假設1?？紤]到研究1是相關研究，其結果只能側面反映感知經濟流動性與跨期決策之間的相關關系，并沒有驗證兩者的因果關系。為此，我們在研究2中對感知經濟流動性進行了實驗操縱，以期得到兩者之間準確的因果關系。

3 研究2

3.1 研究設計與被試

本研究采用單因素（高感知經濟流動性 VS. 低感知經濟流動性）被試間實驗設計，因變量為時間折扣率。借助數據調查平臺Credamo線上招募成人被試116名，男性40人（34.48%），女性76人（65.52%），平均年齡31.29歲（SD=8.70）。將被試隨機分配到不同感知經濟流動性啟動條件下，其中高感知經濟流動性組59人，低感知經濟流動性組57人。

3.2 變量的操縱及測量

感知經濟流動性。采用新聞閱讀任務對感知經濟流動性進行操縱，讓兩組被試閱讀不同的文字和圖片材料（宮秀雙， 張紅紅， 2020; Yoon amp; Kim， 2016）。兩組新聞的形式、內容、段落和字數大體一致，僅在表達主旨上有所不同。

跨期決策偏好。采用改編的固定順序滴定范式對跨期決策偏好進行測量（王盼盼， 何嘉梅， 2020）。當前選項的時間和金額固定，未來選項的時間固定但金額遞增。根據被試在一系列選擇中的轉折點找出其在跨期選擇中的無差異點，再依據雙曲線模型公式來計算被試的時間折扣率：V=A/（1+kD）。其中，V為即時收益的效用，A為未來收益的主觀效用，D是指延遲時間，k則為計算出的時間折扣率；高折扣率反映了個體對即時獎勵的偏好，低折扣率則代表個體對延遲獎勵的偏好（Kirby et al.， 1999）。

3.3 研究程序

首先，向被試呈現啟動材料。高感知經濟流動性組讀到的新聞標題是“社會經濟流動性的好消息！”，強調“如今的社會環境充滿了機遇，人們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改變卑微的出身和社會經濟地位”，配圖為一雙堅實有力的手在向上攀登梯子。低感知經濟流動性組讀到的新聞標題則是“當今社會的經濟流動性怎么了？”，該新聞傳達的核心思想為“如今的社會不再充滿機遇，出身卑微的人往往無法通過自己的努力改變社會經濟地位”，配圖為一群普通人失落地看著一個身著西裝的人一邊攀登梯子一邊將身后的梯子鋸斷。

閱讀完畢后，被試填寫感知經濟流動性量表（同研究1）。隨后，被試完成跨期決策的測量，在“立即獲得10元”和“一個月后獲得其他數額的錢（從10元依次增加到100元）”之間做出選擇，共包含10次選擇（楊靜， 2022）。指導語為“請想象以下場景：您完成了一項工作，現在有兩種領取報酬的方式，一種是在今天立即獲得（A選項），另一種是在一個月后獲得（B選項），請您在每種情況下勾選自己偏好的選項”。根據被試在跨期選擇中的無差別點，計算時間折扣率。最后，被試填寫人口學信息。

3.4 研究結果

操縱性檢驗結果表明，高感知經濟流動性組在感知經濟流動性量表上的得分（M=5.61， SD=0.92）顯著高于低感知經濟流動性組（M=3.69， SD=1.50），t（114）=-8.30，plt;0.001，說明感知經濟流動性啟動成功。人口學變量分析顯示，年齡、性別和收入水平對時間折扣率沒有顯著影響（psgt;0.05），但受教育程度對時間折扣率有顯著影響，F （3， 112）=3.12， plt;0.05。

對k值進行正態分布檢驗，其偏度值為0.41，峰度值為-0.55，說明符合正態分布，可對其做進一步的參數檢驗。對不同組別被試的時間折扣率進行獨立樣本t檢驗，結果表明，高感知經濟流動性組的時間折扣率（M=0.26， SD=0.15）顯著小于低感知經濟流動性組（M=0.32， SD=0.16），t（114）=2.02， plt;0.05。即個體感知的經濟流動性越高，其時間折扣率越低，在跨期決策中越傾向于選擇遠期選項，再次驗證了假設1（如圖1所示）。

3.5 研究小結

本研究通過操縱個體的感知經濟流動性，再次驗證了假設1。在研究3中，我們將采用問卷調查法，進一步探尋感知經濟流動性對跨期決策影響的邊界條件。

4 研究3

4.1 被試

借助數據調查平臺Credamo線上發布問卷。基于效應量f 2=0.15，α=0.05，1-β=0.80，使用G*power 3.1計算出共需要至少需要77名被試，考慮到數據篩選的剔除率，發放問卷180份，其中有效樣本165份（排除作答時間過長和過短，以及作答內容不符合題干要求的樣本）。其中男性67名（40.61%），女性98名（59.39%），平均年齡為31.52歲（SD=8.15）。

4.2 研究工具

感知經濟流動性。采用感知經濟流動性量表（同研究1）。

稀缺感。采用Roux等（2015）編制的稀缺量表。該量表共有四個題目，代表性題目如：“我擁有的資源不足”“我沒有足夠的資源”。采用李克特6點計分，1代表非常不同意，6代表非常同意。本研究中，該量表的Cronbach’s α系數為0.79。

跨期決策偏好。采用選擇任務測量被試在跨期決策中的潛在偏好，即讓被試在兩個關于收益的選項（即時小金額 VS. 延時大金額）之間進行選擇。一共有七道選擇題，各題項之間相互獨立、互不相關，參數細節見表2。衡量指標為被試選擇延遲收益的次數，次數越多代表個體在跨期決策中的遠期傾向越強烈（何貴兵， 晏祥輝， 2015）。

4.3 研究結果

Harman單因素因子分析顯示，特征根大于1的因子共有五個，解釋了總方差變異的72.06%；其中，最大公因子解釋了22.45%的方差變異，小于臨界值40%，表明不存在嚴重的共同方法偏差問題，可進行后續的數據分析。

各變量的平均數、標準差和相關關系如表3所示。人口學變量中的受教育程度和收入水平均采用7點計分，近似于連續變量處理。相關分析結果顯示，性別、年齡、受教育程度、收入水平和選擇延遲收益項次數之間的相關均不顯著。感知經濟流動性和稀缺感呈顯著負相關（r=-0.30， plt;0.001），即感知到高經濟流動性的個體，對于資源稀缺的感知更低。此外，感知經濟流動性和選擇延遲收益的次數之間呈顯著正相關（r=0.17， plt;0.05）。

回歸分析結果表明，感知經濟流動性顯著正向預測個體選擇延遲收益的次數，β=0.21， t（163）=2.63， plt;0.01；稀缺感和感知經濟流動性之間的交互作用顯著，β=-0.23， t（163）=-3.01， plt;0.01，說明感知經濟流動性對跨期選擇的影響受到稀缺感的調節。

簡單斜率檢驗結果顯示，低稀缺感條件下，感知經濟流動性顯著正向預測個體選擇延時收益的次數，β=0.34， 95% CI=［0.17， 0.52］， t（163）=3.87， plt;0.001；高稀缺感條件下，感知經濟流動性對個體選擇延時收益次數的預測作用不顯著，β=-0.02， 95% CI=［-0.18， 0.12］， t（163）= -0.27， pgt;0.05。該結果表明，稀缺感在感知經濟流動性和跨期選擇之間發揮著顯著的調節作用，驗證了研究假設2（見圖2）。

4.4 研究小結

本研究通過情景實驗法初步驗證了假設2。為進一步探明稀缺感的調節作用，研究4采用實驗法，在操縱被試感知經濟流動性的基礎上增加對稀缺感的啟動，以探討稀缺感對不同感知經濟流動性個體跨期決策的影響，從而提高研究的信效度。

5 研究4

5.1 研究設計與被試

本研究采用2（低感知經濟流動性 VS. 高感知經濟流動性） × 2（稀缺 VS. 充足）的被試間實驗設計，因變量為選擇延遲收益的次數。借助數據調查平臺Credamo線上招募成人被試94名，其中男性42人（44.70%），女性52人（55.30%），平均年齡28.79歲（SD=7.71），所有被試被隨機分配到四個實驗組中，其中高感知經濟流動性×稀缺組25人，高感知經濟流動性×充足組24人，低感知經濟流動性×稀缺組24人，低感知經濟流動性×充足組21人。

5.2 變量操縱和測量

感知經濟流動性。采用“新聞閱讀任務”對感知經濟流動性進行操縱（同研究2）。

稀缺感。采用改編自Roux等（2015）的情境回憶任務，被試需要根據文字提示回憶自己經歷過的資源稀缺/豐富情境，并按照題目要求對事件進行詳細描述。

跨期決策偏好。采用選擇任務測量跨期決策偏好，題目改編自Kirby等（1999）的27項金錢選擇問卷（the monetary choice questionnaire-27 items， MCQ）。本研究選取金額差值率在5%～25%的題目，以減少測量過程中產生的疲勞效應（馬文娟等， 2012）。因變量的衡量指標為選擇延遲收益的次數，次數越多代表個體在跨期決策中的遠期傾向越強烈。

5.3 實驗程序

首先，告知被試該部分旨在測試參與者的記憶能力和細節描述能力。其次，向被試呈現啟動材料（同研究2）。閱讀完畢，被試填寫感知經濟流動性量表（同研究1）。再次，進行稀缺感的操縱，稀缺組回憶資源匱乏的情景，而富裕組則回憶資源豐富的情景；要求兩組被試分別對事件的情況、原因、心理感受和行為變化進行詳細描述，字數不少于50字，并完成稀缺量表（同研究3）。接著，采用選擇任務測量被試在跨期決策中的潛在偏好。指導語為“如果您將獲得一筆錢，但在獲得的錢數和時間上有兩種選擇。您可以在今天獲得一筆較小的錢數（A選項），或者在未來的某天獲得一筆較大的錢數（B選項）。請您在每對選擇（今天獲得或者是將來獲得）中選出自己偏好的選項”。最后，被試填寫人口學信息。

5.4 研究結果

操縱檢驗結果表明，高感知經濟流動性組在感知經濟流動性量表上的得分（M=5.51， SD=0.89）顯著高于低感知經濟流動性組（M= 3.65， SD=1.41）， t（92）=-7.71， plt;0.001，說明感知經濟流動性啟動成功。獨立樣本t檢驗結果表明，稀缺組在稀缺感量表上的得分（M=5.81， SD=0.77）顯著高于充足組（M=4.76， SD=1.15）， t（92）=5.21， plt;0.001，說明稀缺感啟動成功。人口學變量分析表明，年齡、性別、收入水平和受教育程度與選擇延遲收益的次數均無顯著的相關關系（psgt;0.05）。

為檢驗稀缺感的調節作用，以稀缺感和感知經濟流動性為自變量，選擇延遲收益的次數為因變量，進行2（稀缺 VS. 充足） × 2（高感知經濟流動性 VS. 低感知經濟流動性）的組間方差分析。結果表明，感知經濟流動性的主效應不顯著，F（1， 90）=1.28， pgt; 0.05；稀缺感的主效應也不顯著，F （1， 90）=0.02， pgt;0.05。然而，感知經濟流動性與稀缺感之間存在顯著的交互作用，F（1， 90）=4.01， plt;0.05，偏η2=0.04。簡單效應分析表明（如圖3所示），在資源充足條件下，高感知經濟流動性組（M=3.67， SD=0.33）選擇延遲收益的次數顯著多于低感知經濟流動性組（M=2.62， SD=0.35），F （1， 90）=4.70，plt;0.05，偏η2=0.05；在資源稀缺條件下，高感知經濟流動性組（M=3.00， SD=0.32）和低感知經濟流動性組（M=3.29， SD=0.33）選擇延遲收益的次數無顯著差異，F （1， 90）=0.40， pgt;0.05，偏η2=0.01。本研究結果進一步驗證了稀缺感在感知經濟流動性和跨期決策之間的調節作用。

6 討論

本文采用儲蓄意愿（研究1）、時間折扣率（研究2）以及選擇延期收益的次數（研究3和研究4）分別作為跨期決策偏好的指標，結合問卷測量與行為實驗從不同的實驗范式考察了感知經濟流動性對跨期決策的影響及其邊界條件。研究發現，個體的感知經濟流動性信念對跨期決策的遠期偏好具有促進作用，而稀缺感在其中起到了調節作用，具體表現為：在資源稀缺條件下，高感知經濟流動性組和低感知經濟流動性組在跨期決策中的遠期偏好無顯著差異；在資源充足條件下，高感知經濟流動性組的遠期偏好會得到顯著增強。

6.1 感知經濟流動性與個體決策

本文的四個研究層層遞進地驗證了感知經濟流動性對跨期決策遠期偏好的促進作用，即持有高感知經濟流動性信念的個體更偏好遠期選項，而持有低感知經濟流動性信念的個體更傾向于選擇近期選項，該結果與前人的研究一致（Szendrey amp; Fiala， 2018; Yoon amp; Kim， 2016）。首先，從動機的角度分析，感知經濟流動性會影響個體的動機水平和目標設定（Browman et al.， 2017; Hernandez et al.， 2023）。認為自己具有高經濟流動性的個體會更加努力以實現未來的高層次目標；而持有低經濟流動性信念的個體可能因感到氣餒，沒有動力去追求經濟條件的改善和社會地位的提升，更關注滿足當前需求。其次，可以基于時間貼現理論對本研究結論的有效性進行解釋。延遲折扣是權衡眼前利益與長遠利益中的核心要素，它反映了人們對于未來獎勵價值的折扣程度，即隨著時間的推移，人們對于未來獎勵的期望價值會逐漸降低（Odum et al.， 2020），然而對經濟流動的信念則可以減少這種折現效應。在20世紀80年代改革開放初期，社會各階層普遍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機遇，引發了一股投資的熱潮。在充滿機遇的經濟環境下，人們對未來收益的預期更為樂觀，降低了對未來收益的折現率，表現出更多的遠期偏好，如創辦企業、購買股票和不動產（Frederick et al.， 2002）。此外，認知-社會視角認為，感知社會流動信念是一種關于社會經濟制度的世界觀，可以為個人的歸因與決策等生活方式提供解釋（Lin et al.， 2022），并由不同的目標需求驅動。追求即時的愉悅代表了一種短期需求，而追求個人成長和促進他人福祉則體現了一種長期動力和未來導向（Pearce et al.， 2020）。這說明，感知經濟流動性越高，個體越傾向于努力追求長期目標和自身發展，而非僅滿足當下的享樂需求。

6.2 稀缺感在感知經濟流動性與跨期決策中的作用

研究3和研究4均驗證了稀缺感在感知經濟流動性對跨期決策影響中的調節作用。在感知資源充足時，感知經濟流動性的提升能促進跨期決策的遠期偏好；在感知資源稀缺時，個體則更加傾向于選擇短期獎勵而犧牲長期收益。面對資源稀缺，個體會表現出兩種不同的行為，一種是增加資源消耗，另一種是珍惜資源（雷亮等， 2020）。增加資源消耗可以被視為對即時利益的追求，而更加珍惜已有的資源則是對未來利益的保障。資源損耗模型指出，自我控制力會隨著資源的使用被消耗，并對個體的決策行為產生影響。當自我控制力因環境因素被削弱時，人們傾向于即時滿足而不是長期追求（Kuhn et al.， 2017）。與此一致，Shiv和Fedorikhin（1999）研究發現，當認知資源受限時，相比于需要長期堅持食用才能顯現益處的健康食品（水果沙拉），人們傾向于選擇能夠立即帶來感官滿足的食物（巧克力蛋糕）。其次，還可以從文化適應的角度解釋。相對于生活富裕、資源充足的群體，貧困群體所擁有的資源通常難以滿足基本的生活需求，因此，在經濟決策過程中，低階層更注重解決當前的問題，反映出對當下需求的偏好（任怡丹，2020）。這并非由于貧困群體認知能力缺乏，而是源于他們在長期資源稀缺的狀態下形成了快生命史策略（Figueredo et al.， 2014），這種策略使他們更關注直接和快速的結果。此外，稀缺感會影響個體的感知經濟流動性。當個體感受到資源稀缺時，一方面他們認為未來有更多不確定性，難以靠自身努力實現目標；另一方面，稀缺感會引發焦慮和壓力情緒，影響人們對經濟環境的風險感知（Loewenstein et al.， 2001），這種認知會降低他們對經濟流動性的感知。相比之下，豐富的資源能夠支撐個體在有序且可控的范圍內發展自我。對于向上流動信念更強的個體而言，當周圍資源充足時，他們就可以擁有更多空間進行長期規劃并積極尋求利潤最大化的機會。

6.3 理論與實踐啟示

在理論層面，本研究拓展了感知經濟流動性研究的外延，為理解個體的決策行為提供了新的視角。過去，大多數關于感知經濟流動性的研究集中于幸福感、親社會行為、獨特尋求行為等領域（Bj?rnskov et al.， 2013; Yoon amp; Kim， 2018; Zhao et al.， 2023），但對于感知經濟流動性與跨期決策之間的關系探討相對較少。跨期決策涉及個體對未來利益的權衡和選擇，而感知經濟流動性信念對個體如何進行這種權衡和選擇具有不可忽視的影響。本研究通過分析時間折扣率等關鍵指標，探究了感知經濟流動性對跨期決策的影響以及稀缺感在其中起到的調節作用，有助于深入理解貧困群體的行為決策過程，同時為經濟心理學和貧困問題領域的研究提供新的視角。

從實踐角度，本研究為社會經濟現實問題的解決起到了積極的指導作用。在全球化背景下，收入不平等與階級固化等問題日益凸顯。經濟流動性是反映社會平等程度的重要指標，通過提高公眾對經濟流動性的信心，鼓勵個體進行更長遠的經濟規劃和投資，從而減少社會各階層的不平等性，促進包容性增長。其次，理解稀缺感如何影響決策過程，可以幫助政府和決策者設計更有效的政策干預措施，以減少貧困和不平等帶來的負面影響。例如，通過教育和金融知識普及，提高個體對資源管理的認識，引導個體在消費決策中樹立長遠眼光，以避免個體因稀缺感導致做出短視決策。

6.4 未來研究方向

本研究首次為感知經濟流動性影響個體跨期決策行為提供了直接實驗證據，并對感知經濟流動性影響跨期決策偏好的邊界條件進行了初步探索，豐富了稀缺理論及跨期決策領域的研究。但本研究還存在一些不足和局限。首先，沒有充分考慮感知經濟流動性、跨期決策以及二者之間的復雜性。本研究聚焦的是對資源稀缺的整體感知，但實際上稀缺的類型是十分復雜的。從持續時間的角度，可分為長期稀缺和情境稀缺（Mehta amp; Zhu， 2016）；從資源類型出發，可分為有形資源稀缺和無形資源稀缺，其中有形資源稀缺包括食物稀缺、產品稀缺和資金稀缺等，無形資源稀缺則包括時間稀缺等（雷亮等， 2020），而不同類別的稀缺對個體心理及行為影響的機制并不一致（Cannon et al.， 2019）。那么不同類型的稀缺感對個體跨期決策的選擇是否有不同的影響？未來研究可以從稀缺類型進一步挖掘感知經濟流動性和跨期決策之間的邊界條件和心理機制。

其次，盡管以往研究表明短期偏好的核心是個人享受和及時行樂，但這種偏好可能因文化而異。在強調社會義務和群體利益的集體主義文化中，人們可能會淡化甚至不鼓勵追求個人享受；相反，在強調個人欲望和自我價值的個人主義文化中，人們卻往往崇尚追求個人利益的最大化（Joshanloo， 2014）。因此，本研究的結論可能會因為文化背景的差異而出現適用性問題，未來可以嘗試在不同的文化背景下進行研究，以確定感知經濟流動性對跨期決策遠期偏好的促進作用是否具有跨文化一致性。

最后，未來實踐中需要探索更有效的干預方式，來緩解低階層個體在資源稀缺情境下所做出的非理性決策。一方面，可以通過提升自我效能感、構建社區信任及培養成長型思維，以增強個體的感知經濟流動性，從而激發其長遠規劃的意愿和能力。另一方面，從稀缺感的視角，政府應完善轉移支付體系和社會福利制度，確保個體的基本生活需求得到滿足，減輕經濟負擔；此外，也要進行心態調適和心理健康教育，幫助個體建立積極應對生活挑戰的心態，提高心理韌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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