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與黑暗的交響

賈科莫·梅耶貝爾（Giacomo Meyerbeer，1791—1864）是19世紀著名的歌劇作曲家，1791年出生于德國柏林一個富裕的猶太家庭。1811 年在阿貝·沃格勒（Abbé Vogler，1749—1814）的指導下，梅耶貝爾創作的清唱劇《上帝與自然》（Gott und Die Natur，1811）首次在公眾面前亮相并獲得了成功。隨后，他創作的歌劇《耶弗塔的誓言》（Jephtas Gelübde，1812）以及喜歌劇《亞比米勒》（Abimelech，1813）分別在慕尼黑和維也納上演，但均以失敗告終。逐漸，梅耶貝爾發現沃格勒的學識和喜好無法與意大利歌劇相媲美。因此，他聽從薩列里（Antonio Salieri，1750—1825）的建議前往意大利學習作曲。

當梅耶貝爾到達威尼斯時，羅西尼的歌劇《坦克雷迪》（Tancredi，1760）在意大利風靡一時。羅西尼的音樂創作手法對于梅耶貝爾來說無疑起到了啟示的作用，于是梅耶貝爾決定更改原有的音樂創作風格。兩年后，他的作品《羅米爾達和科斯坦薩》（Romilda e Costanza，1817）首次在意大利帕多瓦亮相且獲得好評。第二年他在都靈創作的歌劇《被認出的塞米勒米斯》（Semiramide Riconosciuta，1819）也同樣獲得成功，隨后在威尼斯，梅耶貝爾又創作了《雷斯堡的艾瑪》（Emma di Resburgo，1819）和《安茹的瑪格麗塔》（Margherita d’Anjou，1820）兩部作品。1824年當歌劇《十字軍在埃及》（Il Crociato in Egitto，1824）的成功進一步提高了他的聲譽之后，他離開了意大利前往法國。1831年，他創作的歌劇《惡魔羅勃》（Robert Le Diable，1831）在巴黎的成功上演使梅耶貝爾獲得了極高的聲譽，從此確立了他在歌劇史上的地位。梅耶貝爾的才華在法國找到了合適的成長環境，法國公眾發現梅耶貝爾的音樂戲劇理念與法國人的審美旨趣非常一致，于是梅耶貝爾將法國大歌劇帶入了黃金時代。

在法國期間，梅耶貝爾與著名的劇作家歐仁·斯克里布（Eugène Scribe，1791—1861）合作，創作了歌劇《惡魔羅勃》、《胡格諾教徒》（Les Huguenots，1836）和《先知》（Le prophète，1849）等。這些作品不僅在法國取得巨大成功，在整個歐洲也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惡魔羅勃》是梅耶貝爾于1831年在巴黎創作的一部五幕法國大歌劇，首演于巴黎歌劇院。歌劇的腳本取材于法國中世紀的傳說，主要講述了羅勃作為惡魔的兒子在面臨父親的邪惡影響下如何自我救贖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羅勃在惡魔父親伯特倫（Bertram）的引誘下，從修女手里獲得象征無窮力量的“樹枝”并試圖使用“樹枝”的邪惡力量贏得比賽但最終以失敗告終。在戀人伊莎貝爾（Isabelle）和妹妹愛麗絲（Alice）的幫助下，羅勃逐漸意識到伯特倫的真正目的并決定與之對抗。最終他成功贏得了伊麗莎白的愛與原諒，同時擺脫了惡魔父親的控制獲得了救贖。

一 、搖擺與堅定

梅耶貝爾通過這部作品探討了善惡、救贖和人性等深刻主題，使其成為經典之作。與其他作品不同，劇中惡魔羅勃在人物性格中的沖突與矛盾尤為突出，充滿了不確定性與搖擺不定。形成這種性格的主要根源來自羅勃離奇的身世——他的母親是善良的人類而父親是邪惡的惡魔，復雜的身世驅使他本能地在母性的人性和父性的魔性之間徘徊。他的靈魂游蕩于想要將他拖入地獄的惡魔父親和救贖他的母親之間，他在人性的善良和魔鬼的邪惡、光明世界和黑暗魔界、信仰真誠和猜忌懷疑之間不斷地反復掙扎以至于無法在兩者之間做出選擇。這種情感的混亂使其產生了矛盾的心理，也正是這種復雜的心理使戲劇層層深入，戲劇的矛盾與沖突逐漸加深，將戲劇的情感推向高潮，深入人心。

羅勃的戲劇表現主要由羅勃、伯特倫和愛麗絲三人主導，其中在歌劇的第一幕、第三幕和第五幕中表現得尤為突出。在第一幕賭博場景中，羅勃受到父親伯特倫的誘惑，愛麗絲試圖將羅勃從邪惡的誘惑中解救出來，并且轉達了來自羅勃母親的天堂祈禱，但是伯特倫的誘惑更加吸引羅勃，愛麗絲的勸告以失敗告終。在第三幕的比賽場景中，羅勃想要使用魔法取得比賽的勝利，愛麗絲試圖通過“三重唱”將羅勃從伯特倫的影響中拉扯出來。但是羅勃依然受到伯特倫的墮落影響，邪惡勢力占據了上風。在第五幕的教堂場景中，這種矛盾與掙扎最終得到了解決，羅勃對母親的意志和伯特倫影響力的解讀接近終點，代表母性力量的愛麗絲通過愛與智慧贏得了這場斗爭戰勝了邪惡。伴隨著時間的流逝，午夜鐘聲的響起，伯特倫回到了地獄，羅勃戰勝了內心的惡魔，獲得了救贖。

對梅耶貝爾和斯克里布來說，羅勃人物角色的設置并不是乏味、無趣的，這是一種悔改的罪人形象。這種形象在19世紀的法國戲劇中非常流行。斯克里布的故事腳本中有許多重要角色也都是以這類人物為原型，斯克里布善于利用戲劇人物的軟弱或缺乏決斷力來揭示重大的社會或政治問題，并希望通過愛情或者勇敢、忠誠、充滿愛心的女性角色來聚焦矛盾。在他的戲劇中，許多英雄人物都是以這種方式被描繪出來的。在這樣的背景設置下，強大的、令人恐懼的反派人物是罪惡的根源，但是高尚的、自我犧牲的女性角色可以讓我們非常清楚地看到光明的道路。①

在《惡魔羅勃》中，高尚的、勇于自我犧牲的女性角色便是羅勃的妹妹愛麗絲，她在劇中的人物設定為拯救羅勃的天使形象，同樣也是惡魔形象的對照。愛麗絲在劇中的音樂表達連貫流暢，抒情溫柔，代表著母性溫暖的一面，配器中多用長笛、雙簧管、高音單簧管、弦樂等樂器表現人物的高雅氣質。特別是在第五幕（教堂場景）中，更是通過管風琴的加入獲得了其神圣的維度。但是在第三幕的宣敘調和浪漫曲之后，愛麗絲的音樂表現手法發生了變化，音樂沒有繼續以抒情的詠嘆調形式出現，而是以多維、立體的形式豐滿愛麗絲的人物形象。在舞臺上，愛麗絲代表的天國形象以戲劇符號的形式賦予舞臺布景以視覺效果。當愛麗絲與邪惡的伯特倫會面時，她緊緊握住地獄入口石窟前矗立的巨大十字架，試圖期待神可以賜予她勇氣與力量。與此同時，在音樂上，梅耶貝爾努力用音樂的效果來打破二維的空間設置，以達到擴充劇場的空間效果。即便場景中惡魔的形象是“隱形”的，但惡魔的聲音被舞臺外的合唱隊使用擴音器放大、扭曲，營造出緊張氣氛。此時，舞臺外的合唱（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惡魔）、舞臺上的獨唱（故事情節的現實表達）以及管弦樂隊的伴奏（狂風暴雨的戲劇效果）三個層面相互作用、相互加強，擴充了戲劇的空間感，推動了戲劇的發展，構成引人入勝的音樂戲劇效果。

二、光明與黑暗

梅耶貝爾在這部歌劇中通過角色塑造、情節設計、音樂表達和舞臺效果，成功地表現了光明勢力與黑暗勢力的對立。這一對立深刻地揭示了人類內心的善惡斗爭，使善與惡的思考成了永恒主題。

在這部歌劇中，光明勢力的主要代表人物是羅勃的愛人伊莎貝爾。伊莎貝爾作為西西里島的公主，對羅勃有著復雜的情感。伊莎貝爾的情感表達從最初的深愛與期待到面對羅勃墮落時的痛苦，再到后來希望他得到救贖與原諒始終貫穿全劇，展現了她的堅韌和奉獻精神。

在音樂方面，伊莎貝爾在第四幕中演唱的詠嘆調“羅勃，我愛你”（Robert，toi que J ’aime）是對恩典的強烈呼吁，更是羅勃自我救贖的前奏曲。在這段詠嘆調中，伊莎貝爾對羅勃表達了愛與關切，對羅勃深陷邪惡的誘惑感到擔憂，展現了伊莎貝爾對羅勃的憂慮與期望，突顯了她的真摯與堅定。她希望通過她的愛能夠喚醒羅勃的良知，幫助他回歸正道。

歌曲中英國管與豎琴的出現，呈現出來自天國呼喚的畫面，象征著神圣的恩典。音樂中變化的旋律和調性，表達了她情感的起伏與內心的掙扎。她慷慨激昂的懇求是歌劇中最優美、最持久的旋律，它將抒情性與不斷增強的戲劇意圖結合在一起。最終，羅勃被伊莎貝爾說服，折斷了神奇的樹枝，促成了戲劇的轉折。就戲劇的意義而言，這種行為促成了主人公羅勃的自我贖罪時刻，也是主人公最終得到救贖的必要內在前提。

這首詠嘆調像是一個咒語，一首賦予生命的死亡之歌，喚醒了人類最本真的一面。同時也體現了伊莎貝爾這個角色的深度和復雜性——她不是一個簡單的愛慕者，而是一個充滿愛心和智慧、具有堅定信念的女性。她的愛不僅僅是浪漫的情感，更是對羅勃靈魂救贖的期待和追求。通過伊莎貝爾的情感表達，展現了愛與原諒、邪惡與墮落的對峙時刻，這個時刻是“光明”對于“黑暗”之心的感召。

在劇中黑暗勢力的代表人物是魔鬼伯特倫。伯特倫惡魔與父親的雙重身份注定了他在劇中復雜的情感表達。雖然伯特倫的行為是邪惡和具有操縱性的，但其動機中不乏作為父親的復雜情感。這種父愛與典型的父子關系有所不同，伯特倫對羅勃的“愛”深受其本性制約，既有父親對兒子的關心，也存在惡魔的邪惡意圖，在幫助和毀滅之間搖擺不定，最終成為羅勃內心斗爭的一部分。這種人物性格的復雜性在某種程度上增加了角色的深度，同時也增強了歌劇的戲劇張力。

在戲劇方面，伯特倫的戲劇脈絡主要可以分為試探—誘惑—控制—摧毀四個階段，并在每一幕中都直接或者間接地展現了羅勃與他之間的較量。在整場戲劇中，作為父親的他沒有試圖摧毀羅勃，而是將其引入歧途，這種引誘和摧毀是一種自相矛盾的體現。這種愛注定是悲劇性的，因為這種愛只能在羅勃的毀滅中得以實現。在伯特倫的音樂表現方面，其音樂多為戲劇性的陰暗色彩，體現了他的惡魔本質。音樂中出現三連音、休止符等節奏表現出了伯特倫殘缺的、忐忑的父愛之心。在第五幕的詠嘆調“永遠不可能”（Jamais C’est impossible）中，當伯特倫意識到自己無法再誘惑和控制羅勃后，展示出了絕望、憤怒以及無奈的無力感。這種情感通過音樂中低沉旋律和緩慢節奏表現出來，給人一種沉重和悲傷的感覺。和聲上，梅耶貝爾使用了不和協的和弦來表現伯特倫內心的沖突和痛苦。配器上，銅管樂器和弦樂的結合突出了伯特倫的權威與威脅，同時也增強了音樂的戲劇性。這段詠嘆調不僅是對伯特倫內心情感的深刻揭示，也是整個歌劇戲劇沖突的高潮部分之一。通過這個唱段，觀眾能夠更加理解伯特倫作為一個復雜反派角色的內心世界，同時也為羅勃的最終救贖提供了強烈的對比。

三、掙扎與救贖

“修女的芭蕾”（Ballet of the Nuns）是歌劇中最為著名的芭蕾場景，通過復雜的音樂、舞蹈和戲劇元素，成功地展示了誘惑、墮落和內心掙扎的情感。通過這一場景，可以使觀眾更深刻地理解羅勃的內心世界，以及在他面對惡魔誘惑時所經歷的掙扎與精神考驗。

在這個場景中，修女的宗教形象與迷人的蛇蝎美人組合營造出了令人不安的氣氛。通過褻瀆傳統意義上善良和神圣的象征（修道院、花園、宗教人員的墳墓等）表達出的19世紀初宗教衰敗的現實意象。歌劇中，具有社會功能的宴會、游戲和愛情被扭曲為飲酒、賭博和肉欲的狂歡，這也是對現實世界的質疑與反抗。

在音樂上，梅耶貝爾努力為這種超自然的戲劇效果注入“超凡脫俗”的特殊品質。低音管奏出的空洞、蒼白的尖細音效結合了高音弦樂的光澤和黑暗陰森中起伏的聲音，仿佛將伯特倫和地獄力量控制的生物人為地強制復活。復活的修女們蹣跚地走出墳墓，利用肢體語言表述羅勃到達修道院墓地的目的，以及召喚伯特倫的原因。舞臺上通過廢棄的修道院，透過破碎的柱子、坍塌的墻壁和幽暗的燈光，營造出一種恐怖和壓抑的氛圍，并且通過光影的變化，突出修女們從墳墓中被召喚復活和舞動的神秘感。當羅勃最終拿起代表著“罪惡”的魔法樹枝之時，修女們如惡魔一般沖上了舞臺，并以一句響亮的“他屬于我們”（Il est a nous）和慶祝的狂舞結束了這一鬼魅的場景。

梅耶貝爾在這場“芭蕾場景”的音樂中融合了奇幻、肉欲的戲劇特質，木管樂器和銅管樂器的音色的對比，增加了音樂的豐富性和戲劇性。弦樂奏出的棱角分明、笨拙的附點節奏，形象地表達了復活的修女從墳墓中爬出的戲劇效果。音樂中大量的半音和離調營造出一種不安和緊張的氛圍，充滿了神秘感，凸顯了傳統與現代、高貴與低俗、宗教與世俗的反復掙扎與對抗。

而歌劇中的救贖場景，則是本劇的高潮。梅耶貝爾通過精心的音樂設計、復雜的戲劇情節以及強大的戲劇效果，成功地將救贖的主題完美呈現。在這部歌劇中，羅勃的自我救贖主要分為三個層面，首先是來自道德和精神的巨大壓力。當他受到了惡魔的誘惑，同時又感受到伊莎貝爾的愛，他內心的善與惡進行著激烈的斗爭。其次作為羅勃的愛人，伊莎貝爾的純真和虔誠是羅勃得以自我救贖的重要力量。在關鍵時刻，伊莎貝爾的祈禱和堅定的愛感動了羅勃，使他重新找回了善良和正義。最后當羅勃在面對惡魔伯特倫的誘惑時，決心不再屈服于邪惡的力量選擇了拒絕。這一選擇標志著他精神上的解放，通過這次的精神解放，達成了自我與內心的和解。

在歌劇終場的救贖場景中，羅勃經歷了從迷失到最終的覺醒的深刻轉變，表達了人類在面對誘惑和困境時，通過真愛和信仰最終獲得救贖的主題。在終場的舞臺上，羅勃站在愛麗絲和伯特倫之間猶豫不決，象征著對立力量之間的拉扯與抗爭。當兩股力量勢均力敵的時候，唯一的解決方案便是將時間作為橫軸，允許伯特倫完成惡魔誘惑以及愛麗絲的救贖。這時的羅勃面對著伯特倫與愛麗絲，是一個破碎的人性追求人性意義的人物形象。隨著時間的流逝，咒語被打破，羅勃被神的恩典所拯救，從此自由地掌控了自己的命運。伴隨著僧侶們莊嚴、神圣的合唱，羅勃走進陽光普照大教堂，僧侶們深沉響亮的合唱與管風琴和豎琴匯集為贊美詩，仿佛來自天堂的祝福盤旋在教堂上空直達通往天國的入口。最終，伊莎貝爾在神圣的祭壇前也接受了羅勃。

這種救贖是羅勃內心的掙扎與覺醒，是伊莎貝爾愛與信仰的力量、是伯特倫誘惑的失敗。 從羅勃的墮落到最終的救贖體現了從黑暗走向光明的過程，這一過程充滿了戲劇性的沖突和轉折，深刻揭示了人性中的善惡斗爭。這一轉變不僅是羅勃個人的救贖，也具有更廣泛的象征意義，體現了對善良、正義和光明的追求與信仰。

《惡魔羅勃》的成功對于梅耶貝爾有著重要意義，通過宏大的舞臺效果、復雜的音樂結構和深刻的戲劇情節，奠定了其在法國大歌劇中的典范地位，標志著法國歌劇的新紀元。從美學角度來看，這部歌劇是歷史主義、浪漫主義風格的混合形態，為了將故事發生的時間設定為遙遠的中世紀，戲劇場景一方面傾向于極其縝密的、“歷史的”細節描繪，另一方面傾向于“烏托邦”的幻想之中。從戲劇角度來看，《惡魔羅勃》中超凡的、地獄的故事情節對于音樂、戲劇的舞臺設計安排是富于創造性的，符合斯克里布戲劇美學中的震驚原則。從音樂角度看來，為了達到音色和戲劇效果，梅耶貝爾通過豐富的旋律、復雜的和聲、出色的配器及創新的管弦樂隊，描繪出超自然的戲劇場景賦予了這部歌劇極高的音樂藝術價值，并對如瓦格納、柏遼茲等后世的作曲家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隨著音樂風格和審美標準的變化，20世紀人們對《惡魔羅勃》的評價逐漸發生變化。新一代的聽眾和評論家認為其戲劇性和音樂風格過于夸張和陳舊。由于高昂的演出成本以及對演出人員和制作的要求較高，《惡魔羅勃》逐漸淡出了舞臺。相比之下，更簡潔、更現代的歌劇作品逐漸占據了主流。到了21世紀，隨著人們對歷史歌劇興趣的重新燃起，一些歌劇院和音樂節逐漸開始復排《惡魔羅勃》，現代技術和舞臺設計為這部經典歌劇注入了新的活力，使其又重新回到觀眾的視野中。

（作者單位：上海音樂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