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刻家的秘密

故事發(fā)生在意大利佛羅倫薩。至于其他城市會不會發(fā)生這樣的事，當(dāng)你聽完我講的這則故事以后，自己去思考吧！

有一個名叫弗洛里奧的青年雕塑家，住在佛羅倫薩城里。他用大理石和青銅雕出了不少塑像，賺了許多錢，但他并未因?yàn)橛羞@手藝而到處夸耀自己，也不因?yàn)橘嶅X容易而隨便亂花。弗洛里奧是一個非常節(jié)儉又虛心的人，所以，大家把他看作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連他的名字幾乎都不被人所知。

城里還住著另一個叫法比阿諾的人，他也是一個手藝很厲害的雕塑家、畫家。許許多多的青年藝術(shù)家從各個地方來到佛羅倫薩求見他，向他學(xué)習(xí)藝術(shù)技巧。

過多的贊美使法比阿諾暈頭轉(zhuǎn)向，他整天想的是自己的名聲和財富。日子一長，他再也看不起普通的人，只同少數(shù)幾個社會名流交往，甚至還攀附上了公爵大人……于是他使用刀和畫筆的時間越來越少。

這一天，弗洛里奧去看望他，想拜他為師，并向他請教：“老師，怎樣雕人像才顯得更美？”

法比阿諾一聽，笑了起來，說：“很簡單，但又很復(fù)雜。我用最偉大的藝術(shù)家米開朗琪羅的話來回答你，‘拿一塊大理石，只要把不必要的部分都切掉就是了’。”弗洛里奧認(rèn)真地思考起這句話，從這以后，他練得更刻苦了，幾乎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

過了一年、二年、三年，有一次法比阿諾去參加一場熱鬧的假面舞會，很晚才回家。當(dāng)他走過自己的工作室時，他看見在一個角落里亮著一支蠟燭，弗洛里奧在燭光下工作。法比阿諾悄悄地走過去，站在他背后一看，呆住了：學(xué)徒的刀下竟刻出了那么好的作品……法比阿諾見學(xué)生超過了自己，贊賞立刻就變成了嫉妒，而后又變成了懼怕……他仿佛聽見人們到處都在談?wù)摳ヂ謇飱W，而他法比阿諾再也沒有人提了！

這時，弗洛里奧才發(fā)現(xiàn)身后有人，見是法比阿諾，他忙起身鞠了個躬，說：“老師，您給我指導(dǎo)指導(dǎo)！”“是啊，作品不壞，”法比阿諾裝作漫不經(jīng)心地答道，“你的努力和勞動沒有白費(fèi)，但你要相信我的經(jīng)驗(yàn)——一個無名藝術(shù)家的作品，無論怎么好，都沒有人想看！人們崇拜的是響亮的名字……作為你的老師，我一定會幫助你。這樣吧，我同意你把我的名字刻在雕像的臺基上！另外，我再付給你十個金幣……”

弗洛里奧想了想，說：“對我來說，最大的獎勵是讓人們看到我的作品，也許，它會給人帶來愉快，至于別的，我什么都不計較！”

這話正中法比阿諾的下懷，他又看了弗洛里奧其他幾件作品，說：“如果你干得不錯，我也會同意你在別的作品上也刻上我的名字！不過，你放心，每件作品我都會慷慨地付給你十個金幣！但是，但是……但是你要記住，任何人都不應(yīng)知道我們倆的協(xié)議……”

弗洛里奧答應(yīng)說：“老師！您放心，誰也不會從我的嘴里聽到這件事！”

就這樣，弗洛里奧仍然默默無聞地雕著塑像，然后刻上法比阿諾的名字送出去。法比阿諾的名聲從此越來越大了。

弗洛里奧有一個朋友——青年詩人西漠。他們一個用刀工作，另一個把句子編成奇妙的詩。他們很要好，也非常談得來，就像同胞兄弟一樣，經(jīng)常一起在佛羅倫薩的郊外散步……西漠常常朗誦自己的詩和其他詩人的詩，弗洛里奧經(jīng)常談起別人的創(chuàng)作，卻從來不談自己的。后來，西漠感到奇怪了，為什么對美的東西十分敏感的弗洛里奧，在雕塑方面到現(xiàn)在還沒有什么成就，難道他在混日子？有一次西漠忍不住問弗洛里奧：

“請你給我解釋一下，這個對上層獻(xiàn)媚討好的法比阿諾怎么能用大理石創(chuàng)造出充滿生活和思想的雕塑藝術(shù)品？弗洛里奧，我坦率地告訴你，我憑詩人的敏感斷言，這里一定有不可告人的事！”

弗洛里奧沒有回答，只是淡淡地一笑。

但是西漠下決心要搞清楚其中的奧秘。有一天，發(fā)生了這樣一件事：弗洛里奧約定同西漠見面，但他沒有在約定的時間出現(xiàn)。而西漠正好作了一首新的十四行詩，急切地想要朗誦給自己的朋友聽。他看弗洛里奧沒能準(zhǔn)時赴約，便決定到法比阿諾的工作室去找他。但是工作室的門鎖著。西漠望著鎖著的工作室，忽然記起好像還有給用人使用的第二個通道。于是西漠走過有噴泉的院子，從一條狹窄的樓梯走上走廊，經(jīng)過廚房，來到了工作室外面的幾間房間，里面空無一人，但西漠并不灰心，他又穿過了許多房間和走廊，來到了最里面一間小屋。西漠終于發(fā)現(xiàn)：弗洛里奧正在這屋子最偏僻的角落里雕著塑像。

這座雕像看起來快完成了，但是，弗洛里奧還是一次又一次地用刀“觸摸”白色的大理石，他精湛的手藝，使站在弗洛里奧背后的西漠為之傾倒。弗洛里奧雕的是一個照鏡子的少女，她的臉、手、肩一切都表明她預(yù)感到一種自己也不知道將來會如何的幸福……西漠站在背后，再細(xì)細(xì)一看，這座無與倫比的雕像明明是自己的朋友弗洛里奧的杰作，而下面卻刻上了法比阿諾的名字！

“現(xiàn)在我終于知道真相了！”西漠嘆息道，“法比阿諾他簡直太無恥了！”弗洛里奧見西漠知道了其中的秘密，頓時臉色蒼白，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我求你別講出去，因?yàn)槲覍λl(fā)過誓——要遵守協(xié)議！”“這你放心，你確實(shí)是什么也沒有告訴過我，是我自己親眼看見的。”西漠說。弗洛里奧卻搖著頭：“法比阿諾永遠(yuǎn)也不會相信……”

于是，弗洛里奧又苦苦地請求自己的朋友保守秘密，西漠說：“我相信總有一天所有人都會知道真相的！”

過了一個星期，法比阿諾向佛羅倫薩人宣布說，他的新作品完成了，歡迎大家來觀看。時間是星期三中午十二點(diǎn)整，將由他——雕像的創(chuàng)作者親自揭幕。

星期三中午十二點(diǎn)整，法比阿諾的工作室里來了許多人。他們當(dāng)中有畫家、音樂家、演員以及一些著名人士。公爵本人同大臣也應(yīng)邀前來。

西漠也來了。弗洛里奧默默地站在最邊上，大多數(shù)來看雕像的人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這時，法比阿諾揭掉了蓋在雕像上的布。人們一看，頓時都驚呆了！

公爵第一個說話：“我的法比阿諾，感謝你，這個少女真是魅力無窮！你的作品充滿激情……當(dāng)然，要說不足之處嘛，還是有的——就是，這樣一個美麗動人的少女可惜不會說話！”

“哦！公爵大人！您的贊譽(yù)使我感到榮幸！”得意揚(yáng)揚(yáng)的法比阿諾一邊回答，一邊對公爵深深地鞠了個躬，“我因?yàn)槭艿侥目洫劧械綗o比的欣慰。如果我的雕像真的能說話，她一定會告訴您——她的創(chuàng)造者為她度過了多少個不眠之夜！”

大家以熱烈的掌聲來贊賞法比阿諾這番謙虛的回答，只有西漠一個人沒有鼓掌。他痛苦地望著自己的朋友弗洛里奧，只見他的眼里含著晶瑩的淚水……這時，西漠再也忍不住了，他向前走了一步，對著雕像，朗誦起一首詩來：

“一道無聲的光從你那溫柔的臉上發(fā)出……你那年輕美貌的秘密不會永不敗露，人們將會細(xì)心地尋找答案，尋找是誰使你變得如此美貌動人！我們一群人，站在這里，感到窘困，望著你嬌媚的容貌，呵！無聲的美人，請告訴我們：請向我們揭開秘密——你究竟出自誰的手？”

突然，雕像說話了。她只是微微張開嘴唇，輕聲說道：“在那寧靜的夜里，有人用一把小刀慢慢地把我從大理石引向人間。但他不是法比阿諾，我的父親是弗洛里奧！勤奮好學(xué)的弗洛里奧，雖然他自己沉默不語，但我要告訴大家，是他把我?guī)У搅巳碎g！”雕像說完這些話后，又緊閉上雙唇。法比阿諾羞得無地自容，他還想反駁，這時奇怪的事情又發(fā)生了：其他雕像——她的同胞兄妹們也一起憤怒地喊了起來：“從我們身上擦掉空前的恥辱吧！把法比阿諾的名字去掉，創(chuàng)造我們的是弗洛里奧！而法比阿諾是一個道貌岸然的賊！”

這時，工作室里異常地寧靜，大家都驚呆了。人們醒悟過來時，不約而同地四下尋找偽君子法比阿諾。但法比阿諾已逃出房間，不知到哪里去了。從此以后，再也沒有人看見過他！

這時，來參觀的人齊聲高呼起來：“弗洛里奧！愛維瓦·弗洛里奧！”公爵也說話了：“誰在別人的牧場上牧羊，或遲或早總要失去羊群的。所有的狐貍總有一天要在皮貨店里相遇。魔鬼如果把角藏起來，那么尾巴會出賣它；它如果把尾巴收起來，那么人們可以根據(jù)它的蹄印認(rèn)出它。讓無恥之徒法比阿諾在心里牢記這些格言吧！但是西漠先生，請你告訴我，你是用什么樣的力量使大理石雕像說話的？我想，在我們的文明時代，奇跡是沒有的！”

西漠答道：“這里沒有奇跡！公爵大人，您看看雕像吧！他們不會說話，但是他們馬上會喊出是誰把他們雕刻出來的。一切真正的藝術(shù)創(chuàng)作，不管是繪畫、雕刻、音樂……都是用創(chuàng)作者的聲音在說話，我只不過是使這種語言變得更清楚罷了！”

（本文轉(zhuǎn)載自《意大利童話》，北京出版社出版，原文有刪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