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視角觀察中空間表現與視覺語言的確定與未知

在藝術發展的進程中，視覺語言始終作為一種重要的表達方式而存在，從藝術形成之初在平面上的形象描繪到在三維空間運用可觸摸物質進行的藝術創作，再到結合影像技術進行的具有時間意義的藝術表現。每一件視覺藝術品都無法逃離對于空間的描繪與再現，在空間表現中，人作為觀察的主體，其視角在某一時間點是固定的，因而其所表現的空間被看作具有一定的唯一性。而作為觀察者的不同人類個體，在進行藝術創作的同時又在群體藝術表現上出現了豐富性。本文通過對于平面空間中觀察視角的分析以及對于同時存在于同一空間的多視角維度的表達來探討視覺語言所表達出的確定與未知。

視覺語言中的空間與時間

視覺藝術語言的使用在人類社會出現“藝術”這一概念時，便伴隨著藝術創作。不論是人類文化幼年時期的巖畫，還是發展至今天的實驗藝術、裝置藝術、影像藝術等，其被作為體驗世界的再創作的物理形態，始終在空間與時間中游走。作為物質化的藝術作品，其內容與形式也始終無法逃離對時間與空間的表達和利用。

一、靜態藝術中視覺語言的空間表現

作為視覺藝術表現的重要內容，靜態的藝術語言出現最早，包括平面的與立體的，即二維的與三維的。在傳統的二維藝術中，以繪畫為主，本文不再單獨討論書法藝術，因其在某種程度上也是作為一種具有明確形狀與確定存在的二維畫面，可以看作是具有明確文化信息內容的藝術圖像。所以本文對平面藝術的討論將以繪畫為主要研究對象進行。

第一，傳統平面繪畫中觀者與作品的空間關系。在傳統繪畫中，創作者所表現的空間與時間是定格的。人在觀察時所存在的“此時此刻”，觀看者所接受到的圖像語言是確定的，盡管可能由于不同的觀察角度，畫面所呈現的內容在觀察者看來具有一定的區別，如在不同角度觀看同一幅畫面，可能呈現出不同效果。但放在時間維度來看，觀察者在一個固定時間點只能看到一個畫面，而另一個畫面則是處于一種未知的狀態。在作品《出訪英國宮廷的法國大使》中，德國畫家小漢斯·霍爾拜因（Hans Holbein der Jüngere）在畫面的下方繪制了變形的骷髏圖像，這一圖像在常規的觀察者視角是無法辨認的，只有從畫面的左下方向觀察才能看出來。這種方式是通過對繪畫的不同視角的觀察而讓觀察者在不同的空間對同一畫面內容產生了確定性，而這也同時使存在于其中一個視角的觀察對于另一視角的觀察產生相對的未知性。

第二，傳統雕塑中觀者與作品的空間關系在傳統雕塑語言中，藝術創作者在創作過程中就已經在進行不同角度的觀察了，作品是更接近于我們現實所感知到的世界的。在觀看的時候，通過改變視角而看到了作品的全貌，但作品的全貌是需要經過人腦處理的，如果只是在某一個固定視角觀看則無法看到雕塑的“全貌”。這種對于空間的表達也是雕塑語言的重要表現。在觀看雕塑時，需要觀看者不斷回想上一刻所看到的形象，才能更好地理解雕塑的確定性。

第三，整體觀看中的未知性。在空間中，是否存在對于不同視角的觀察產生不同的結果，可以理解為：時空中，不同視角對于同一物體的觀察可能會有不同的結果。而就藝術觀看本身來說，兩個不同視角的觀看可能是同一個人在不同時間進行的，也可能是兩個人在同一時間觀看的，就后者而言，每個人對于另一個人來說都有可能是平行時空所產生的不同點。目前我們無法在同一時刻進行不同視角的觀看，這也造成了觀看藝術品時對于全貌的未知性。

二、動態藝術中視覺語言的空間表現

在今天的藝術創作中，借助于科學技術，越來越多的藝術作品呈現出具有時間表現的形式，時間既是組成藝術作品的重要條件，同時也給藝術創作提供了更為多元化的視覺語言。時間與空間的相互交錯與對立統一成為這些藝術創作形式的必然條件。這些創作中將時間所帶來的視覺未知性進行物質化的確定性表現。將傳統多視角的觀看改變為觀看者視角不變，而隨著時間的流動改變被觀看物的狀態，從而達到空間不變而時間變化的視覺藝術表現。

第一，動態裝置與雕塑中的空間感知。在動態裝置與雕塑的藝術中，主要視覺語言依舊是一種存在與確定的物質形象，不同之處在于，靜態三維藝術作品的流動性與形態之于觀者的變化是建立在觀看者的視角主觀移動上，其未知的狀態依靠觀看者主觀進行確定；動態裝置與雕塑則可以使觀看者處于一個確定的空間中，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觀看到不同的形態，這種對于時間與空間的控制，在作品的創作時受到了更多的重視，從而也把觀看時對于空間的確定性前置于創作初期。

第二，影像藝術所呈現的確定與未知。當代影像藝術，與動態的裝置或雕塑藝術不同。可動的裝置與雕塑藝術是結合了時空的變化性，在物理意義上來看，時間流動中的空間亦帶來了未知，但對觀看者而言是一種可以確定的、可以預見的空間關系。而影像藝術則是借助于人的視覺觀察，再現了“記憶”中的故事情節。在影像藝術中，影像的內容是一種確定的視覺表達，而影像本身則包含了一定的不確定性。影像播放是觀看者所看到的一種確定，而影像的前后都處于一種主觀上的未知。

藝術表現對于時間與空間的探索

一、繪畫中的確定性描繪

藝術創作初期，上面所起到的都是對于空間的確定表現。而在西方現代繪畫與中國傳統繪畫中則有一些不同的表達初衷與觀看體驗。

在立體主義繪畫中，創作者是試圖將三維空間中的不同觀察視角進行二維化的全面展現，在這種表現把空間的不同切面被賦予到同一畫面中，在繪畫《下樓梯的女人》中，作者馬賽爾·杜尚（Marcel Duchamp）受立體主義與未來主義的影響，在一幅畫面中將運動中的人物在不同時間中的動態進行表現。畫中，盡管依舊沒有超脫對于平面視覺語言的技法運用，但其內在是對于單一視角中時間的表達，將觀察者的“記憶”描繪為確定的圖像語言。這種確定在觀察者看來已經超越時空中的未知，即將未知的動態通過視覺語言進行確定的描繪。

另外一種值得討論的則是中國傳統繪畫藝術中的長卷形式。在長卷繪畫中，不同于西方繪畫的單一觀察者視角的透視原理，而是通過畫面的內容不斷地表現觀察者的視角。需要觀察者的視角在畫面中游走，畫面的內容也更具有故事性，在這個過程中，觀察者的視角在空間上與畫面是相對運動的關系，時間與空間都在不斷流動。盡管在某一個時間點，畫面的內容是不同的，但理論上，只要觀看者距離畫面足夠遠，依舊可以同時看到全部畫面。而實際上，觀看者的視角仍然是流動的，對于畫面的理解依舊需要通過“記憶”來進行梳理。如在《洛神賦圖》中，要想了解畫面的全部，需要觀看者從開端看到結尾。

今天看來，這種對于空間的理解與再現是人類視覺藝術創作中的重要方式。而這種長卷的形式并非中國人獨創，在人類藝術發展中，常有在同一畫面進行的敘事性表現。這種表現是人對于空間的理解，可以看作是對于多視角觀察的最初表達形式。

二、視覺語言中對時空的可感知性

在視覺語言中對于時空感知的表達始終是一個重要議題。而局限于觀看者在同一時空所觀察到內容的確定，藝術表現才有了可能。在藝術表現中，創作者與觀看者所能理解的空間概念是具有統一性的。對于創作者來說，空間的存在是可感知的，而時間的存在是一種流動的概念，這種情形也在客觀上給予了創作者更多的可能性，在對不同空間同一物體的表現，可以將其在同一空間畫面中呈現。

視覺藝術創作中空間的未知與確定

一、空間表現的確定性

視覺藝術創作中，觀看者視角的不同直接影響了被觀看物在其眼中的確定形象。對于觀看者而言，只有在多個視角的觀察中才能夠感知到空間的確定，這種確定是被觀看物進入人眼后才從未知的多種狀態到一個確定形態。而在視覺創作中，創作者的觀看視角則是處在一種未知狀態，這種未知狀態的空間表現需要通過視覺語言的形式來確定。而視覺語言是具有可感知性的表達方式，其本質即是對客觀世界的主觀表現，也給不同觀看者以不同的感受。同一時間不同空間的不確定狀態給予了視覺藝術創作更多的可能性。

二、多視角的觀察與表達

今天，當代藝術的視覺表達已經不再局限于單一視角的觀察，如徐冰的《蜻蜓之眼》中，藝術家所使用的素材是視頻化的，其主要探索的是作者對于社會的思考。在客觀上對于影像素材的使用，以及對于故事性的內在創作，依舊是一種對于時空的表現與運用。這種對于時間與空間的應用，也說明在視覺藝術創作中，時間與空間可以作為表達內容的主題的同時，也是視覺藝術表達的必然形式與方法。

三、視覺藝術中空間表現的確定與未知的主動表達與思考

視覺藝術中，主動多視角的表達主要有兩種情況：一是創作者所表達的主題就是關于空間的確定或未知的，這種作品往往更為關注內容，即藝術作品是作為一種表達的主體進行敘事，如在立體主義繪畫中，畫面內容即在討論不同時間不同空間對于客觀物體進入人眼時的狀態，作品完成后成為一種空間確定的表達，不論觀看者是否參與，作品已經具有完整性。這一類的作品盡管在討論空間與時間的對立耦合關系，但表達形式依舊是一種靜態的，時空是作為被表達主體而存在的。

二是創作者所完成的藝術創作對于空間的利用與思考不局限于創作者的視角與觀察，而是通過觀看者參與的“二次創作”來展現作者對于空間的思考，《出訪英國宮廷的法國大使》與中國傳統手卷藝術均屬于此種情形，這種關系中，只有藝術作品被觀看時，作品才具有完整性，其所表達的內容主題依舊是對于空間和時間的關系探索，但這種探索關系已經不局限于創作者自身，而是在時間上擴大到藝術作品本身形態完成后觀看者參與的時間。這種創作思路已經擴大了視角范圍，除了繪畫具體內容作為藝術作品的表達外，繪畫本身也成為觀看者眼中的藝術客觀物，觀看者在不同視角進行觀看其所感受到的未知空間。

視覺藝術中對于視覺語言的運用本質上是對于空間的再敘述。從畫面的敘事性上來看，時間是作為表達的自變量，而空間的變化是因變量，觀看視角的變化則隨著時間的變化而變化，進而將在畫面中的未知性構建為空間觀看的確定性。如在敘事性繪畫中，即具有長卷屬性的，包括東西方藝術中的壁畫。很多繪畫中會看到相同的人物在不同的場景中出現，這種對于空間的表現手法，其實是在看似處于同一空間的客觀物體中，借助于觀看者的視角與視點的移動產生空間的變化，進而將一種未知的空間進行確定化的處理。盡管創作者在創作的過程中并未直接探討空間與時間本身的關系，但表現手法已經將時間的流逝作為一個必然發生的情況進行預設，其之所以可以成功地讓觀看者產生對于畫面內容的故事與情節性理解，正是這種預設的成功。

當代影像藝術創作之所以單獨列出，是因為影像藝術在視覺語言的運用上不同于靜態的繪畫作品與雕塑作品。影像藝術作品完成后本身就包含著對于時間流動的依賴性，假設時間靜止，影像藝術則成為傳統的靜態圖像藝術。也就是說影像藝術的展示本身就需要時間的流動作為其展示的空間，這個空間是一個被動確定的空間，即必須有固定的空間場域作為其載體，否則影像藝術將只能處于一種呈現與隱匿的未知狀態，只有在固定空間中播放影像才能使未知狀態轉化為確定狀態。并且這種確定狀態的實現是與觀看者無法分開的，觀看者必須保持在固定空間中一定的時間，隨著時間的流逝才能讓影像作品的內容表現完整。同理，具有一定動態表現的裝置藝術、動態雕塑藝術也是需要這樣的空間與時間，以影像藝術為例，對其所包含的空間與時間的確定與未知進行探討。

在影像藝術中，對于空間的探索表現為將觀看者的視角作為固定的空間中的點，而畫面的顯示則是隨著時間的流動而改變。在影響藝術創作的過程中，創作者與觀看者所處的空間是必然不同的，在關于創作者的空間中，時間與空間已經作為一種創作的元素，而影像的記錄則是手段，在完成影像的創作后，被保存在介質中，而直至這一介質中的圖像再次被呈現出來才是一種確定的藝術品構成形態。值得一提的是，在介質中的影像是處于動態或是靜態的則是一種物理意義上的不確定，只有在播放時才能坍縮為一種確定的藝術作品，但這一藝術品，在被看到時，其所處的時間點已然是一個處于前段與后段都是未知狀態中的確定點。

在觀看影像時，觀看者的時空是一個固定的空間，就視覺觀察的角度來看是一個固定的角度，我們要了解不論觀看者相對于影像顯示的位置如何變化，其所觀看的內容是一致的，這也就是說在個體觀看者眼中不同的視角實際上對于影像空間所傳達到觀看者眼中的圖像始終是一個確定的存在，但如果放在不同的時間維度上來看，不同的觀看時間，所接收到的內容是不同的，也就是在時間空間中具有流動性，時間的流動帶給了影像內容空間未知性。

未來藝術創作中的時空觀

在今天的視覺藝術創作中，時空立場的矛盾與統一所表達的內容是視覺語言的表達手段。作為藝術創作，一件未完成的藝術作品其包含的空間概念是未知的，只有當藝術創作在完成后，這種完成根據藝術表現語言與手段的不同可能還要包括觀看者對于畫面的觀看過程，才能由一種未知的時空概念轉化為一種確定的空間理論。也只有在這種情況下才能讓藝術作品在其特定的時空成為確定的概念。

未來的視覺藝術創作中，對于空間與時間的理解將成為重要的內容，對于空間的假設讓觀看者產生不自覺的未知感，而對時間流逝的闡述則使觀看者能夠在不自覺中在記憶中搜尋空間從未知到確定的過程。視覺藝術的價值還在于，當用語言進行描述時，對信息接受者來說藝術作品依舊是一種未知的狀態，這種未知狀態是多個瞬間的組成；同樣的，即是觀看者看到了藝術作品，如果是在不同的視角，其所接受到的信息依舊是不完整的，而我們假想只有將所有平行時空中的未知信息進行統一化的結合與處理才有可能稱為一個確定的宇宙。這個過程即是對于藝術創作價值的肯定，也是對于視覺語言的挑釁。當觀看者的視角被作為時間長河中的一個點時，其所處的空間才成為一種確定。

在表達上對于空間語言的探索是不確定的，而對于時間是表達空間的必要條件，在視覺上即是看到與未見的差別。在長卷中，不斷流動的畫面其前后并不能成為當時觀察的一部分，成了未知，這種未知與確定同時構成了藝術作品的完整性。流動空間與空間的不確定性與確定性的展開與消失伴隨著藝術創作與觀看的整個過程。

視覺中的確定與未知，是對于人所處的時空的回應。對于時空不確定性的把握，作為藝術創作主體是對于當下的把握，而對于未知的可能的平行時空則在創作的過程中不斷修正與調整。這種確定性在完成的一刻成為對未知的回應。而對于藝術創作而言，將時間作為固定的狀態，轉而追求空間的移動與變化則是一種對于理想狀態中空間的確定性定義。在創作與觀看藝術作品的同時，已經將時空進行了確定化的處理，但在未知的時空中，這種確定化的處理很可能呈現不同的狀態，成為一種將未知時空確定性的手段。對于藝術創作來說，確定與未知是在不斷地探索中發現新的力量，同時對于這種未知的探索給予了創作者更深的追求目標，成為一種對于空間創作的回應與閱讀。

作者簡介：

朱文豪，男，河北蔚縣人，碩士研究生，助教，研究方向：藝術設計、職業教育。作者單位：無錫商業職業技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