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子,別自個兒在家喝悶酒,到聚仙樓來吧。”筱俊像是我肚里的蛔蟲,我剛動點兒喝悶酒的心思,他就打來電話。也好,說不定他又可以拉我一把呢,我想。
縣城的聚仙樓上,筱俊和陳老師在一起。陳老師是我和筱俊的高中生物老師。筱俊和陳老師來往甚密,我是早有耳聞的,所以并不感到意外。
“強子,這次沒有項目幫你,但陳老師可以帶你走出困境!”“真的?”我握住陳老師的手,喜出望外,“太感謝老師了!”“小事小事。”陳老師身不離座,表情沉穩。
十年前,我從部隊退役后,憑自己的努力通過考試,當上了鎮林業員。我不甘于微薄的工資令自己生活得捉襟見肘,便廣搜附近的閑置土地,種榨菜、種菜薹、種萵筍……可財神爺好像無視我的存在。第一次失敗,我鼓起勇氣向筱俊求救,筱俊雖有遲疑但最終答應幫我。一來二去,我和筱俊居然成了同學中關系最好的了。有他的項目滋養,我的種植事業才沒有付諸東流,對筱俊的感激之情也是必然的。昨天,最后一批黃精脫手后,賬本上的數字卻寒若這臘月的晨霜—我又重蹈覆轍了。
“強子,你的情況我跟陳老師說了,老師說有辦法。”
“那全仰仗老師了!”我立即端起酒杯,敬了陳老師一杯。
“我呢,可以給你信息和技術上的支持,免費!你以前搞的那些沒技術含量,品種、品質太差,賣不起價!”陳老師放下酒杯,很認真地說,“據我對藥材行情的分析,今年的前胡有搞頭,你呢,可以搏一搏。”
“老師說得對,今年我們縣經濟作物就主推前胡。”筱俊說。
“我沒種過藥材。”“有陳老師,你怕啥?”陳老師自己嘬一口酒,持續著深沉的表情,“你忘了我是學生物、教生物的?”“種子哪兒有?貴不?”
“我幫你聯系,保證立春前到,趕個早播。不三兩萬的事。”筱俊端起酒杯,示意我與他一起敬陳老師。
都說“春雨貴如油”,可今年的春雨差點兒把我的希望之火澆滅。播了近一個月的前胡,居然一點兒動靜都沒有。那天,我邀了筱俊和陳老師來診斷,望著那百十來畝起了殼的赤土,絕望猛襲我的心頭。
“肯定是種子的問題,我找那哥們兒去!”“算了,我認!”我攔住了筱俊。陳老師說:“土壤被雨水澆得板結了,加上持續低溫,種子被捂壞了,不過重播還來得及。”“我再聯系一家,咱趕緊重播。”
“麻煩你嘍。”“好兄弟,別客氣!”
重播的前胡出苗又快又齊,長勢也旺。綠油油的前胡苗,讓我那潛藏在心底暗角的希望之火又燃燒起來。我決定去看市場找銷路,不能事事都倚著筱俊和老師。
縣城農貿市場的西北角,經常有藥材購銷商聚集。什么半夏、柴胡、夏菇草、沙參、桔梗、前胡等藥材,都在這里集散。
“老哥,生意好啊。”我走近其中一個攤位,向攤主遞去一支香煙。“小兄弟,面生啊。”老哥遲疑地伸出手接住香煙,“咋的?進貨還是賣貨?”“我有百畝左右前胡,想了解了解行情。”
“唉……”老哥點了香煙,深吸一口,“你算是問著了,我就常年收前胡!”“嘿,還正好呢!”
“不是我潑你冷水,今年行情不容樂觀。”“不是吧!專家都說行情看好呢!”
“嘿!”老哥把煙頭往攤板上一杵,“不信?縣中學那個陳雨龍你認識吧?算了,你肯定不認識!”
“他……怎么?”“他種了十年前胡,前年、去年都爛在地里了,說不夠人工和運費,好在收了些種子。”老哥吐口唾沫,說,“今年,靠他那個當站長的學生在全縣推廣前胡,才把連陳帶新的種子賣了!”
一宿寡酒,失落漸淡。筱俊配合老師給我的免費課卻使我了無醉意。明天起,好好上班!我這樣想著,把自己重重地扔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