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機與變革：洋務運動時期中國近代大學制度的萌芽

摘"要：中國近現代大學制度屬于典型的“后發外生型”制度，即起步晚，且由外來因素誘發。清末，西學的輸入與傳統教育的沒落、太平天國運動對傳統大學教育的沖擊、早期改革派的文化覺醒與思想啟蒙，為中國近代大學制度的萌芽奠定了社會環境和思想認識基礎。洋務運動的興起帶來了西方先進的大學教育思想，洋務學堂的興辦，直接引致了中國近代大學制度的萌芽。

關鍵詞：近代大學制度；洋務運動；洋務學堂

中圖分類號：D9"""""文獻標識碼：A""""""doi：10.19311/j.cnki.16723198.2024.21.069

中國真正意義上的近代大學產生于19世紀晚期。回溯歷史，中國本有大學，中國是世界上高等教育產生最早而且是最發達的國家之一。但是中國近現代意義上的大學和傳統大學有著本質上的不同，并不是傳統大學的自然延伸和發展，而是在西學東漸的沖擊下，在中國近代社會發生深刻變革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中國近現代大學制度屬于典型的“后發外生型”制度，即起步晚，且由外來因素所誘發。因此，中國近代大學制度建立的過程也就必然伴隨著傳統文化與外來文化的沖突，以及對西方大學制度的借鑒、模仿、調適、融合的過程，由于不同時期政治力量、思想觀念、制度環境等的不同，導致了中國近代大學制度在初建過程之中不斷地產生沖突與進行調適，不斷地模式轉換。這也成為中國近現代大學制度建立過程中的一個突出特點。清末的洋務運動不僅帶來了西方先進的大學教育思想，洋務學堂的興辦也直接引致了中國近代大學制度的萌芽。

1"背景分析：傳統教育危機與近代思想啟蒙

1840年第一次鴉片戰爭開啟了中國近代史的大幕。這一時期，外部有西方列強的虎視眈眈，內部又興起了聲勢浩大的太平天國運動，腐朽的封建帝制走向沒落，引發了一批有識之士幡然覺醒，開眼看世界，從而提出了一系列改革主張，開啟了早期改良派的思想啟蒙運動。

1.1"西學的輸入與傳統教育的沒落

清朝自雍正開始，全面推行閉關鎖國政策，這種局面一直持續到鴉片戰爭，國門被迫打開，中國也由此開啟了在被動挨打的局面下救亡圖存、向西方學習的艱難歷程。

與清政府拒絕學習西方，拒絕中西文化交流，采取全面閉關鎖國政策相伴隨的是，中國的傳統大學教育和大學制度故步自封，逐漸沒落，走向衰亡。一是官學教育廢弛，名存實亡。清末，書院大多數都已經官學化，再沒有了往日的特色與活力。而官學也大多有名無實，只是成為科舉的附庸，甚至大多數學校已經很少從事教學活動了。二是教育內容日益狹窄，沒有實用，從而導致教育質量低下，文人孤陋寡聞。清朝將儒學進一步窄化為程朱理學，而考試形式自明以來被窄化為八股文。三是科舉制度敗壞，舞弊叢生。科舉考試制度由其創立之初時的為了更加追求公平、選拔賢才以維護統治的良好政治理想，經過1000多年的發展，最終走向了末路，成為了阻礙公平、堵塞賢才晉升之路、阻礙知識文化發展的制度障礙。

1.2"太平天國運動對傳統大學教育的沖擊

太平天國運動對晚清的打擊無疑是巨大的。太平天國運動從1851年金田起義始，至1864年天京陷落終，歷時14年，縱橫18省，其對晚清的文化教育領域也帶來了巨大的沖擊。

一是開展了對儒學的批判。太平天國將儒家學說視為清王朝統治的精神支柱而進行嚴厲的批判和反對，興起了反儒運動，動搖了儒學在中國傳統文化和大學教育中的核心地位。二是對文字、文風和科舉制度的改革。太平天國對文字、文風進行了簡易通俗化的改革，對文化教育在平民中的普及起到了推動作用。太平天國也對科舉制進行了改革，廢除四書五經的考試范圍，改從太平天國頒發的《舊遺詔圣書》《新遺詔圣書》和《真命詔旨書》出題，并強調策論，以選拔經邦濟世的人才。三是提倡學習西學，普及教育。太平天國政權很重視普及教育。在天京城區，設有育才書院，延師教各官子弟讀書，育才書院是一種比較正規的主要面向將官子弟的學校。太平天國所到的城市，也常設立育才館和義學，對兒童實施教育。太平天國后期，熟悉西學的洪仁玕總理朝政并主持文教。他大力提倡學習西方科技知識，采取了開放、包容的文教政策，表現出了對西學積極開放的態度。總之，太平天國運動雖說是短暫的，但是其影響巨大。太平天國所實施的一系列文教政策，都具有了很多日后文教改革措施的影子，這些改革對腐朽的清末大學教育制度、文化體系產生了巨大的沖擊，具有了近代教育的因素。

1.3"早期改革派的文化覺醒與思想啟蒙

鴉片戰爭的失敗猶如一記重拳，在打蒙了閉關鎖國、夜郎自大的清政府的同時，也打醒了一批開明的政府官員、先進的知識分子。他們從訓詁考據的圈子中掙脫出來，從八股科舉的局限中突破出來，提出了一系列社會改革的舉措，提出了許多教育改革思想，為之后中國教育的近代化改革起到了思想啟蒙的重要作用。總結起來，早期改革派的主要教育改革主張有以下幾個方面。

一是提出了要不拘一格降人才的思想。龔自珍將人才問題作為批判現實社會各種弊端的出發點，他認為當時的社會之弊，最大的原因就是人才的匱乏，社會之興需要多元化地選拔人才，不拘一格地選取人才。二是提出了要復興經世致用之學的學風。龔自珍認為，學用一致、學術與政務統一是中國教育的優良傳統，要培養專門人才。魏源也倡導恢復古代的經學教育傳統，主張教育要經世致用。三是提出師“夷長技以制夷”的思想。作為“開眼看世界的第一人”的林則徐，十分注重對夷情的了解，專門組織人翻譯外文書刊以了解外國情況，這也是中國自明末西學東漸以來少有的主動了解外面世界的舉止。魏源則明確提出了“師夷長技以制夷”的思想。

總之，這一時期的改革派人士對西學的倡導與介紹，和在知識發展上經世致用標準的提出，不拘泥于夷夏之辨，把被視為奇技淫巧的西方近代科技知識作為學習的主要內容，這為中國近代向西方學習提供了思想啟蒙的作用，也為接下來的洋務運動和中國近代大學制度的萌芽奠定了思想基礎。

2"洋務運動的開始與洋務教育思潮的興起

洋務運動發生發展于19世紀60年代至90年代。洋務運動緣起于第二次鴉片戰爭和太平天國起義對清政府內部一批高級官員們的壓迫與震撼，他們在鎮壓太平天國和同資本主義列強的交涉中，日益對西方先進的科學技術和強大的軍事實力所震撼，認識到只有學習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的“長技”才能應對列強侵略和國內的動蕩，維護自身的統治。而在實施洋務運動的過程中，他們又意識到了人才的嚴重匱乏和舊有的教育制度所培養的舊式人才與新形勢之間的不適應。所以要想持續推進洋務運動的開展，就需要改革舊有的教育制度、培養出新式的洋務人才。在這個大勢下，洋務派提出了一系列改革教育的主張和觀點，一場洋務教育思潮也由此興起。具體說來這場洋務教育改革思潮的主要內容包括以下幾點。

一是明確提出了“中體西用”的教育改革指導思想。中體西用這一名詞，最早由孫家鼐概括，后由張之洞進行了系統闡述。這一思想基本上成為清朝末期所有維新和改革的基本原則。洋務教育思潮的核心是要變，但是變的目的是在于不變，是通過對西學的學習來維護中體的核心根本地位不變，這也就預示了清末改革極大的不徹底性和局限性。當然，它也具有一定歷史的進步性。在洋務運動教育改革的推動下，中國教育開啟了近代化歷程，中國近代大學制度雛形開始醞釀。二是主張創辦專門學堂培養各種實用人才。傳統中國社會，以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為根本，因此將禮儀、人心看成是立國之本，傳統知識多是倫理性、道德性的。但是形勢變了，洋務派認為，“洋人制勝之道，專以輪船、火器為先。”在這種情況下，發展軍事技術對國家安危至關重要。而西方的輪船、火器又都是以天文、數學、工程等科學技術知識為基礎的，所以以自然科學技術為代表的西學和西方語言等學科就成為了創辦專門學堂所要設立的主要科目。因此，洋務派先后創辦了外國語言學堂、軍事（武備）學堂、科技學堂等一大批專門的新式學校來培養大批的新式人才。三是轉變教育觀念，改革舊教育制度。洋務派指出，傳統的教育制度無法適應新的社會需求，必須根據新形勢作出適當調整，采取一些新的措施來快速培養人才。為了辦好洋務學堂，洋務派采取了一系列措施。主要有招收科甲正途人員入洋務學堂；給洋務學堂畢業生出身獎勵；改革科舉制度等。四是派遣留學生赴西方學習。洋務派曾先后多次派遣幼童赴美國、歐洲留學。早期的官派留學開啟了近代中國的留學教育，沖破了傳統封建教育閉關自守的格局，對推動中國近代大學制度的產生發揮了重要作用，之后中國近現代大學制度建立、發展的各個時期，都有一批留學歸國的卓越人才發揮了巨大作用。

3"洋務學堂的興辦與中國近代大學制度的萌芽

洋務派提出的一系列改革教育思想和理念必須通過制度化的教育機構落實才能夠實現。于是一批由洋務派興辦的洋務學堂逐步建立起來。這一時期的洋務學堂的興辦是一種增量的改革，是在不影響原有的傳統大學教育制度和科舉制度的情況下另外開設了一批踐行洋務教育思想、培養新式洋務人才的學堂。一方面，是對清政府內部強大的守舊勢力妥協，另一方面，體現洋務派思想的局限性。即洋務派的教育改革只是為了培養洋務運動急需的專門人才，而并不是要改進整體的教育制度和大學制度。正如當時最著名的洋務學堂京師同文館總教習美國人丁韙良所說，“日本采用西方教育制度，下起幼稚園，上迄大學，是一脈相承的；中國則不然，安于舊制，從來不想加以大規模的改革或補充。”整個洋務運動時期，雖說共開辦了30多所洋務學堂，但是各學堂之間并無聯系，沒有明確的層次劃分和統屬關系，它們只是附屬于洋務事業的教育機構。雖然這批洋務學堂的創建沒有形成完整學校體系或者變革傳統的教育制度，但是這些洋務學堂畢竟有自己的不同于傳統教育機構的教學與管理制度、考核與評價方法，特別是它們中的大多數都是培養專門人才的高等教育學校，所以洋務學堂的興辦標志著近代中國大學制度的萌芽。

從第一所洋務學堂京師同文館的創立到1898年戊戌變法之前，洋務派先后興辦了30多所洋務學校。這些學校由于其辦學理念、課程設置、學校制度等方面的創新，使其整體上體現出了中國近代大學制度的萌芽，也為之后中國大學制度的初創和成型奠定了思想和制度上的基礎。具體說來洋務學堂的創新和特色有以下幾個方面。一是更新了傳統培養目標的模式和人才觀念。中國古代自東漢設立鴻都門學后專科學校開始發展。但古代的專科學校，僅限于書學、畫學、算學、律學、醫學、樂學等幾種，這是與我國古代的農耕社會相適應的學科體系和知識結構。而洋務學堂則突破了傳統專科學校的培養目標和模式，加入了大量的自然科學、社會科學、軍事科學、技術科學等方面的內容，對人才的培養由傳統的單一農業經濟人才的培養轉向更多元化的人才培養。這也反映出了中國近代新形勢下政府和社會的現實需要。二是開啟了高等學校教授近代科學技術的先河。洋務學堂里不再是儒學的天下，洋務學堂是中國教育史上率先系統教授近代自然科學、實用技術和語言文字的專科學校。三是采用了近代西方大學的一些先進的教學管理制度和教學方法。洋務學堂大多規定了明確的學習時間的限制，實行了分班教學和班級授課制。同時由于很多洋務學堂是偏重技術和工程的，所以特別重視學生的實際技能和動手能力的培養，根據學習科目的不同都安排了相應的實操和實習，對于提高學生的實際技能和學以致用起到了很好的作用。也正是由于以上的這些特點和創新，使得洋務學堂成為了近代第一批新式高等學校，中國近代大學制度也發軔于此。

參考文獻

[1]魯軍.清末西學輸入及其歷史教訓[A].中國文化研究集刊（第二輯）[C].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1985：99125.

[2]曲士培.中國大學教育發展史[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165.166.

[3]丁韙良.同文館記[A].朱有瓛.中國近代學制史料（第一輯上冊）[C].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1983：189.

[4]霍益萍.近代中國的高等教育[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1999：10.

[5]鄭登云.中國高等教育史（上冊）[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1994：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