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韓鷺(以下簡稱“韓”):你曾經有過水墨的學習經歷,是什么契機開始對攝影感興趣,并在海外求學?
余少龑(以下簡稱“余”):攝影是我在業余時間的愛好,在自己摸索實踐的同時,我也很想得到系統性的學習。于是我前往德國杜塞爾多夫求學,在申請繪畫、設計和攝影專業后,在偶然的機會下開始了攝影專業的學習。

韓:在德國旅居學習期間,你并沒有遵循典型的杜塞爾多夫學派攝影方式,但你在這期間一定對不同文化背景很有感悟,請問這期間對你有怎樣的影響?
余:雖然我在德國接受藝術教育,但我的攝影風格并沒有遵循典型的“杜塞爾多夫學派”,所以我不算是該流派的繼承者。不過,在德國的藝術教育環境影響下,我受到了一些耳濡目染的影響,我希望能夠吸取不同文化視野的精華,以激發自己的創作靈感。求學的經歷對我的影響不僅僅體現在作品方面,還有比如在策展和文獻記錄等方面,我學到的很多知識,至今都十分受用。
韓:在西方藝術史中,景觀不斷被重新闡釋,你卻用一種十分寫意的方式呈現德國風景,你認為在西方藝術史中有寫意的線索嗎?你希望帶來怎樣的新闡釋?
余:中西方對于風景的描繪方式在美學和哲學方面都有顯著差異,我同時接受過西方現當代藝術和中國傳統水墨藝術兩套體系的熏陶,我希望從中找到一種獨特的結合方式。

所以,在拍攝“德國浪漫主義風景”系列時,我參考了德國浪漫主義的油畫風景和文學作品,表達方式則是寫意的“借景抒情”方式,具體在手法上是用一種手工制作的“和紙膠卷”(washi film)和獨特的暗房沖洗技術來實現的。從材料和創作上看是西方攝影的制作方式,但視覺形式為中式審美。在畫意攝影等領域,我認為自己做出了一些新的嘗試,提供了新的思路。
在不同的文化背景下,對于風景的理解、觀看和表達方式都是千人千面的。一些德國人也很喜歡具備東方意境的風景照片,我希望有更多的人去討論風景本身,而不是使用標簽化的噱頭定義創作者。
韓:你的學習經歷融合古典與現代、東西方,在兩種文化背景下的長期觀察中,你對雙方對于風景的哲學觀念和表達方式有什么觀察和感悟?
余:我在德國期間,課堂上經常有不同哲學、美學和文學思想的討論,我常常會與老師和同學們交流,在中國的傳統哲學和藝術觀念中,雖然我們的身體存在于物理宇宙或客觀世界,但自古以來的文人墨客競相描繪的恰恰是精神世界。
例如我在2018年拍攝的“宇宙”系列,雖然我用攝影的手法拍攝了現實世界,但最終呈現的畫面并不具備攝影的基本透視,而是“人在畫中游”和“天人合一”等東方審美要素。當我們無限將自我縮小到近乎于“無”的時候,就能夠輕易地“進入”到風景之中,自由隨意地暢游……
從老師和同學的反饋中,能看出他們對此很感興趣,他們并不排斥外來文化,并且很希望了解東方傳統哲學思想,對于他們來說這是更新鮮的審美方式,我希望中西雙方都能相互學習和融合。

韓:宣紙的疊加使被攝物有了超越現實的肌理,在設備的選擇方面,你選用Mamiya中畫幅相機與“和紙膠卷”,這樣的畫幅和介質有哪些特質吸引你?
余:我使用Mamiya RZ67 proII相機很多年了,我也經常使用中畫幅彩色膠卷或反轉片,但我開始使用“和紙膠卷”則是一次意外發現。一次偶然的機會,我在柏林經常去的相機店中看到了這種膠卷,買來嘗試后發現呈現出來的肌理和“水墨感”非常符合我的傳統風格。因此,我繼續使用這種膠卷進行創作和實驗,并在掃描后選擇宣紙作為輸出媒介,盡可能還原膠卷的材質特性,在大尺幅的作品中,能看到和紙的纖維和細節與黑白風景交融在一起。

韓:從《穿透時間的迷霧》《傾聽一條河流》,到《織影》,展覽與作品不斷成熟的過程中你有怎樣的收獲?在作品的選擇和呈現思路上有怎樣的變化?
余:近幾年的個展對我來說非常重要,因為當時我處于回國之后的過渡期。我2016至2020年在德國拍攝了“德國浪漫主義風景”系列,于2021年9月在成都的木格堂做了完整的展出;回國后我于2020至2023年在江邊拍攝了“看水的人”系列,并于去年創作了一系列新的菲林膠片作品,于2023年7月在成都“幻Photism”藝術空間做了個展“意識的渡口”;再到2023年10月在假雜志上海SeP空間的個展“傾聽一條河流”第一次展出書法、綜合材料、聲音和影像作品,代表著我正在經歷著個人創作線索上不斷成熟和轉變的過程。
這些年來,我一直在追求純藝術,并做了很多實驗,將其他綜合材料的創作手法應用于我的攝影作品中,探索一些新的可能性。就在今年4月份,我為位于上海M50厘米空間的個展“織影”創作了“顯影液書法”系列,并用菲林膠片攝影作品、草書書法作品和自作詩結合組成“織影”系列。今后,我還會嘗試各種新的語言或呈現方式,繼續探索獨特的藝術風格。

作者簡介:
余少龑,攝影師,現居上海。2011年畢業于湖北美術學院國畫系書法專業。2012到2020年間,留學并旅居德國杜塞爾多夫和柏林,攝影專業研究生畢業。作品曾多次在國內外美術館、畫廊和攝影節展出。
責任編輯/韓羅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