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北京天安門

天安門是北京的標志，也是新中國的象征。天安門廣場及其建筑群的規劃與布局，遵循北京中軸線的平衡與對稱格局，是北京中軸線不可分割的重要組成部分，體現了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是中華文明的智慧結晶和精華所在。伴隨著北京中軸線申遺成功的喜訊，天安門作為北京中軸線的核心區域，又多了一層代表世界城市歷史文化的意義。

1949年10月1日，隨著新中國第一面五星紅旗在天安門廣場冉冉升起，天安門就成為全國人民心目中與國慶節聯系最為密切的建筑。從那時起，天安門主題便一次次地出現在歌曲、影視、文學和繪畫等各種藝術形式中。在黨的文藝政策引領下，新中國藝術家們圍繞天安門形象創作了一大批繪畫作品。因此，筆者依托中國美術館館藏繪畫作品，研究藝術家們如何塑造天安門形象，并通過這些深入人心的作品，探究天安門是如何成為新中國的國家意象的。

一、“國家形象設計師”周令釗筆下的天安門

周令釗1919年生于湖南，1932年考入湖南長沙華中美術專科學校，兩年后插班湖北武昌藝術專科學校。1948年，周令釗應徐悲鴻邀請，到國立北平藝術專科學校任教。

1949年1月，在北平和平解放后，中共北平市委在國會街禮堂召開地下黨員會師大會，周令釗為此次大會首度繪制毛主席像。同年9月，繪制開國大典天安門城樓懸掛的毛主席畫像的任務再次落到周令釗身上。他后來回憶：“我們是在天安門城樓上大殿外東側墻邊作畫。畫幅6米×4.6米，畫布遇風易起褶皺，畫在馬口鐵皮上較平整……毛主席像是根據攝影家鄭景康拍攝的黑白照片創作的，戴八角帽，敞衣領，頭稍側，微笑，下部有毛主席書法‘為人民服務’五個字，十多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歸，終于按期畫好。”[1]之后，周令釗設計了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團旗以及中國少年先鋒隊隊旗。前者的五角星代表中國共產黨，外圈象征共青團員圍繞在黨的周圍；后者的星星火炬象征光明，代表少年是國家的未來和希望。1950年，周令釗參與國徽的設計。中央美術學院國徽設計小組的主要成員是張仃、周令釗和張光宇，他們提出的方案是將天安門作為國徽的核心要素，城樓上方是飄揚的五星紅旗，這既表現百年歷史，又代表中國的未來。該方案最終超越清華大學設計小組的玉璧設計方案，成為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國徽設計方案。

這些經歷使得周令釗的藝術創作與新中國的形象密切聯系在一起，他也因此被稱為“國家形象設計師”。1950年新中國成立一周年之際，周令釗創作了一幅水粉畫《北京天安門》（圖1），畫家以簡潔的筆觸記錄了國慶節前后天安門前喜慶熱鬧的場景。畫面中，天安門城樓上有周令釗繪制的毛主席像，也有剛頒布不久的國徽。對比1949年的照片，畫面中還有一個重要變化就是天安門城樓東側的標語，由“中央人民政府萬歲”改為“世界人民大團結萬歲”。這幅畫記錄了新中國成立一周年時天安門的新變化，也是較早表現新中國國慶節的畫作之一。

二、“現實主義藝術家”王琦筆下的天安門

王琦1918年生于重慶，1937年畢業于上海美術專科學校，次年前往延安魯迅藝術學院美術系學習，抗戰期間在武漢政治部第三廳工作。1949年后，王琦歷任中央美術學院教授、《美術研究》副主編、《版畫》《美術》雜志主編、中國版畫家協會主席等。此外，他為中國美術領域創作出許多經典畫作，如《石工》《當難民車停下的時候》《古柏樹下》等。新中國成立后，王琦又兼任中國美術家協會黨組書記，著有《藝術形式的探索》《藝術形式的演變初探》《藝術創作的主觀與客觀》等探究中國現實主義的文章。[2]他認為，在審美屬性上，現實主義需要表現的是勞動美；在創作手法上，現實主義繪畫需要一個鮮明的主題。王琦主張畫家要從實際生活出發，用具體的形象表現本質的內容，并利用豐富的知識和技巧，既歌頌光明又揭露黑暗。[3]

1942年5月延安文藝座談會召開后，中國共產黨確立了“文藝為工農兵服務，文藝為大眾服務”的文藝方針，因此，深入生活、深入群眾的繪畫理念進一步促進了現實主義的發展。20世紀50年代起，速寫成為藝術家越來越重視的畫種。1954年，蔡若虹倡導“我們必須跑到畫室以外的生活中去，必須不斷地進行各種生活形象的速寫，必須認識到生活形象的速寫工作是我們創作的基礎”。[4]1954年和1958年，中國美術家協會先后舉辦“水彩、速寫展覽會”和“美術干部下鄉下廠生活速寫畫展”。從文藝政策到藝術家評論再到中國美術家協會推動，這些都將速寫與現實主義緊密地聯系在一起，并被更多的藝術家采納。

1959年9月，新中國成立十周年之際，王琦繪制了三幅有關天安門廣場的速寫作品（圖2）。從畫面中我們可以看到已經建成的人民英雄紀念碑、人民大會堂和中國歷史博物館、中國革命博物館，還有城樓前的電車、人力拉車和熙熙攘攘的首都民眾。與其他國慶主題繪畫相比，王琦的速寫褪去了五彩斑斕的顏色，將天安門主題納入自己現實主義的繪畫范疇。畫家站在天安門廣場上觀察周邊的人和事，真實記錄下國慶前廣場的樣貌和車水馬龍的場景。

三、“人民藝術家”孫滋溪筆下的天安門

孫滋溪1929年生于山東黃縣（今山東龍口），1945年加入八路軍從事宣傳工作，之后師從王式廓和羅工柳，1979年調入中央美術學院任教。新中國成立后，其作品連續5次選入全國美術展覽會，并多次獲獎。中國美術館館長吳為山評價：“孫滋溪的作品在表現具體人物的同時，也贊美了民族的性格。”[5]縱觀孫滋溪的作品，全部是表現勞動人民的內容，可見他是以細膩質樸的畫筆來表現積極向上的情感體驗的。

1960年，由孫滋溪主筆的《當代英雄》（圖3）是其第一幅涉及天安門形象的畫作。這幅畫表現的是英勇的中國人民在偉大的中國共產黨領導下，取得革命勝利，并朝著新目標繼續闊步向前的雄心壯志。畫面中，毛主席和各行業勞模代表佩戴紅花一字排開，緩步進入人民大會堂。在這些勞模代表中，既有工人、農民、軍人、知識分子、少數民族群眾，也有老人、婦女和兒童。據畫家自述，背景中的天安門、中國歷史博物館、中國革命博物館和人民英雄紀念碑是中國革命勝利的標志，兩根壯麗的柱子象征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6]這是一幅新中國藝術家為天安門廣場上的領袖和人民群眾繪制肖像的佳作，也使天安門廣場的各種建筑成為革命和建設的圖像化標志。

1964年新中國成立十五周年之際，孫滋溪創作出中國革命美術史上的經典畫作《天安門前》（圖4）。在作品問世的35年后，其被列為“中國革命崢嶸歲月八十年十部紅色美術經典”的第三位，與董希文的《開國大典》、馮法祀的《劉胡蘭》并稱為“油畫三大經典”。[7]畫家將創作重心轉向為普通民眾繪制肖像，他選取農民、工人、軍人、兒童和少數民族等具有代表性的形象，表現他們在天安門前拍攝“全家福”的瞬間。這幅作品的重要性在于畫家不僅描繪一群人在國慶期間的天安門前合影，更象征著中華民族大家庭的團結和友愛，充分表現人民當家作主的主人翁地位，以及天安門對于新中國國家意象的完整表達。[8]就作品的創作技法而言，孫滋溪采用對稱式構圖，正面描繪天安門城樓的高大雄偉，以大面積的紅色、黃色為主色調，有意識地強化對稱的形式感和平面的裝飾性。在創作上，孫滋溪吸收新年畫的表現方法和審美特點，形成了畫面莊重、穩定的形式美感。無論是繪畫寓意還是藝術表現，《天安門前》均體現了新中國美術創作“民族化、大眾化”的理念。作品飽含溫情與時代情懷，最終成為一代代中國人腦海中揮之不去的記憶瞬間。

四、“新年畫代表畫家”黃均及天津楊柳青畫社創作的天安門形象

新中國成立初期，為更好地踐行“藝術為人民”的文藝方針，藝術界開展了“新年畫運動”。1949年11月27日，《人民日報》刊登《中央人民政府文化部關于開展新年畫工作的指示》，提出“在年畫中應當著重表現勞動人民新的、愉快的斗爭生活和他們英勇健康的形象”[9]，要求美術界大力發展工農兵喜聞樂見的年畫形式，但要配以新的題材、新的內容，以區別于舊年畫。之后，全國各地文教機關團體將開展新年畫工作作為當年春節文教宣傳工作的重要任務之一。至1950年3月，全國各地的新年畫工作者共創作作品379件，印刷發行600余萬張。

學者吳天總結新中國成立后“新年畫運動”影響較大的兩項成果，分別是“年畫與宣傳畫界線變得模糊”以及“改造舊藝人”。[10]前者是指藝術家在吸取民間藝術特點后，對近現代藝術的再創造（對稱構圖、平面效果及艷麗色彩的應用），使新年畫藝術成為宣傳的有力武器。1959年，黃均創作的《慶祝社會主義改造偉大勝利》（圖5）便是將傳統藝術與民間藝術結合在一起的佳作。黃均1914年出生于北京，師從溥心畬，之后在中國畫學研究會跟隨徐燕蓀、劉凌滄學習工筆重彩畫。[11]在《慶祝社會主義改造偉大勝利》這幅作品中，黃均明顯受到民間傳統年畫的影響，在其傳統工筆基礎上，以紅色為主色調展現時代的新風貌。從題跋可知，這幅作品在當年國慶前就已完成，畫中場景為作者想象。但是，即使現在回頭看，畫面上游行隊伍的昂揚氣勢、民間舞蹈表演和京劇藝術的視覺張力、群眾迎接新中國成立十周年的喜慶氣氛，都能瞬間把觀眾拉回那個火熱的年代，臨場感十足。作品有力宣傳了新中國成立十周年時的喜慶場面，也是當時藝術家沿著黨的文藝路線改變藝術創作方向的一個縮影。

在“改造舊藝人”方面，筆者認為在“新年畫運動”中，更多體現在政府對傳統年畫生產集中地和作坊的改造。晚清時期，天津楊柳青是影響力最大的年畫產地之一，雖然經歷了戰爭時期的低谷，但是當地藝人們堅持改革刻印技法并持續培養新人。1956年，他們合并天津榮寶齋、德裕公等畫莊，成立“天津楊柳青畫社”，并發展至今。《春風得意》（圖6）是天津楊柳青畫社20世紀60年代出品的天安門題材年畫，只見畫中一群兒童在天安門前放風箏，孩子們的衣著以及風箏的精細展現了楊柳青年畫的特色。這幅作品的原型是楊柳青舊年畫《十美圖放風箏》（圖7），描繪的是主仆12位佳麗在河邊放風箏的場景。老牌年畫產地培養出的藝術家們，在“新年畫運動”的推動下不斷推陳出新，他們將天安門形象與傳統畫樣相結合，創作出新的年畫作品，為新中國的藝術發展和政治宣傳貢獻了自己的力量。

五、結語

1970年，由金果臨作詞、金月苓作曲的《我愛北京天安門》橫空出世，這首兒歌時至今日都是每個中國人童年里不可或缺的回憶，也使天安門的雄偉形象自小就印在孩子們的心中。天安門承載著北京厚重的歷史，新中國成立后，政府對天安門及其廣場進行了數次大大小小的治理和改造，使其成為新中國重要的政治文化標志，也是令人神往的圣地。

在藝術領域，畫家們以天安門為主題，創作了諸多類型的繪畫作品，他們有的以天安門廣場的國慶場景來表現舉國歡慶的喜悅，有的以天安門現實的車水馬龍街景來展現新中國人民生活的新氣象，有的通過記錄人民在天安門前的“全家福”來表達百姓對國家的自豪，有的運用傳統民間形式使天安門的形象進一步為群眾審美所欣賞與接受。新中國成立以來，從國家到人民、從政治到藝術，天安門通過各種媒介宣傳，成為國慶時全國人民最為關注與向往的圣地。

時值新中國成立75周年，謹以此文致敬那些偉大的革命家、藝術家以及每一位中國人！

參考文獻：

[1]周令釗著；范迪安編.周令釗（設計卷）[M].長沙：湖南美術出版社，201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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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王琦.繪畫的現實主義初論[A]//王琦.王琦美術文集——理論·批評（上）[M].北京：中國文聯出版社，2007：86-93.

[4]吳雪杉.媒介意識形態：1950年代的“速寫運動”[J].美術研究，2015（01）：62-70.

[5]吳為山.戰士風骨 藝術大家——贊孫滋溪先生[J].美術，2016（07）：60-62.

[6]孫滋溪.《當代英雄》的構思和構圖[A]//傅抱石，關山月等.美術創作經驗談[M].上海：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19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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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于帆.肖像與秩序——孫滋溪《天安門前》中的領袖像與國家意象[J].美術研究，2016（03）：88+97-103.

[9]李菁華.新年畫·新使命·新形象——《新中國年畫宣傳畫》“年畫卷”賞析[J].中國民族美術，2021（03）：86-89.

[10]吳天.新年畫運動研究[D]. 中央美術學院，2018.

[11]孫曉鷗.工筆重彩 名家黃均[J].鄉音，1997（06）：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