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古詩詞中的地理意象與審美意境

【摘 要】地理意象是古詩詞意象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其不僅承載著詩人的情感意志、還蘊含著獨特的詩韻神韻與豐富的文化內涵，具有不可替代的文化價值。鑒賞地理意象是讀者走近古詩詞的有效路徑，有助于其深刻理解詩人的思想情感、體味詩文獨特的審美意境。文章以此為基礎，從自然、人文地理意象切入，對古詩詞的地理意象審美文化進行深層次探析，以深刻領悟古詩詞的美學意境，為更好地傳承和弘揚中華民族優秀文化提供助力。

【關鍵詞】古詩詞；地理意象；審美意境

【中圖分類號】I207.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4198（2024）18—008—03

作為我國古代文化的代表，古詩詞不僅意象生動豐富、措辭優美扼要，而且詩韻意境深遠、情感內涵豐富，是我國燦若星河的歷史長河中最璀璨的星辰。解讀古詩詞，就不得不提到“意象”，它是古詩詞的一種藝術表達形式，意為表意之象、象征等，即通過某一實物、人物等，通過藝術加工與構思，呈現出詩人所要表達的情思與意義[1]。典籍有載，“獨照之匠，窺意象而運斤”，可見，意象是詩人主體心意的客體物象，是古詩詞形與神的中間產物。

意境是“象外之象”，正如夏昭炎所言：“意境是創作主體吸納宇宙人生萬象而在內心咀嚼、體驗所營造的、含深蘊于‘言’內，留余味于‘象’外，能喚起讀者對宇宙人生的無盡情思與體驗?！币庀髮徝朗侨娼庾x古詩詞的象征性、隱喻性，窺探其弦外之音與意境之美的重要路徑，把握意象之美，才能提升古詩詞的鑒賞力。在古詩詞的眾多意象中，地理意象的出現頻率較高、種類也更趨多樣，探究古詩詞中的地理意象及其審美意境，不僅有助于詩文內涵的解讀，更是探索詩詞創造獨特思路，弘揚詩詞文化的必然選擇。

一、古詩詞中的地理意象

古詩詞具有時代性與地域性等典型特征，多元的地理環境要素為古詩詞創作提供了不同的地域空間，賦予作品典型的地域特色?；趥鹘y古詩詞含蓄凝練的特征，對其解讀與鑒賞要從細微處著眼，而地理意象正是其中一個重要的切入點?？v觀古詩詞發展歷程，從前期的閨怨相思、娛樂抒情深化到后期的江山風貌、家國情懷等，詩詞的題材、形式及表現內容無不實現了質的突破。地理意象作為古詩詞情感抒發的重要載體，其表現形式也愈加多樣。結合經典古詩詞作品總結得出，古詩詞中常見的地理意象主要包括自然、人文地理意象兩大類。

（一）自然地理意象

自然地理意象是以自然地物為元素，融合詩人的主觀情思形成的意象，其涵蓋面較廣，其下種類豐富，常見的有山水意象、動植物意象等[2]。

從山水意象來看，其與自然地理環境聯系密切，多以描寫山川景物來傳情達意，營造特定的山水意境，加上歷代文學家的反復吟詠，實現詩詞情感內涵與美學價值的生活，由此形成了地理意象。以泰山為例，自先秦起，泰山之巍峨、風光之雄渾、歷史之燦爛就備受世人推崇，成為其精神的寄托與心靈的歸宿地。無論是《怨詩行》的“人間樂未央，忽然歸東岳”，還是曹植《驅車篇》發出的“魂神所系屬，逝者感斯征”的感嘆，亦或詩仙李白的《泰山吟》、杜甫的《望岳》、元好問的《登岱》，無不以泰山意象作為精神之寄托，傳達對國泰民安、天下太平之期許[3]。

在古詩詞中，動植物意象也十分常見。作為地理意象的動植物，除了具有一般的文化內涵以外，往往還帶有典型的地域屬性，如荷花在古詩詞中的形象是高潔清冷、傲然獨立的，而西湖的荷花不僅涵蓋了這一文化內涵，還帶有西湖文化特有的景觀特征與文化韻味；大雁因遷徙屬性南來北往，不辭辛苦，因而成為游子漂泊羈旅、思念家鄉的象征，而衡陽雁除了思鄉之意，更添衡陽本身群雁棲息的地域屬性，被詩人引以為理想抱負得以施展的“理想之境”，世間鮮少存在，因而衡陽雁又多了些許郁郁不得志的悲涼之感[4]。

此外，獨特的氣候、天氣意象也賦予古詩詞獨特的地域文化內涵，最常見當屬風、雨之意象。例如，岑參在《走馬川行》中，生動描繪了邊疆苦寒之風，“輪臺九月風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在苦寒之地，九月的夜風就已經如猛獸般嘶鳴透骨，足見將士生存之嚴酷，配合“馬毛帶雪汗氣蒸，五花連錢旋作冰”，將烈馬沸騰熱血與外部風寒之苦形成鮮明對比，更襯托將士的驍勇豪邁[5]。

（二）人文地理意象

人文景觀是地域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不僅涉及豐饒的物產資源，還涵蓋了底蘊厚重的名勝古跡，因此，人文地理意象在古詩詞中也十分常見。無論是邊塞、江南、巴蜀等特定文化區域意象，還是長安、赤壁、金陵等地名意向，亦或岳陽樓、黃鶴樓、二十四橋等文人故居、亭臺樓閣，無不呈現出“一象多義”的特征，為歷代文學家反復詩詠。

以邊塞詩為例，函谷關、樓蘭、胡天等意象頻繁出現，或寓意詩人保家衛國的豪情壯志，或感慨邊塞地區戰火紛飛的荒涼與人民生活之艱辛，或流露塞外游子客居他鄉、懷念故舊之意；再如長安這個地理意象，在孟郊眼中，它是《登科后》繁花似錦、青云直上的理想之所，而在賈島《憶江上吳處士》一詩中，卻是仕途艱辛的代名詞；岳陽樓也是一個十分常見的人文地理意象，它猶如一個永遠不落幕的文字擂臺，為一眾文人學士提供了一個文字比武和操練的舞臺，既有劉禹錫《望洞庭》中對岳陽樓及我國大好河山的熱愛之情，又有杜甫《登岳陽樓》中對身世之悲、家國之憂的感慨與哀傷，岳陽樓見證了時代的更替與興衰，也留下了一代又一代文人對于人生、歷史的沉思。

受地理意象深厚的影響，古詩詞中逐步形成了一系列兼具地域特征、情感價值與審美意蘊的情感意象，如典型的失意情懷、歸去情結、離別情結等，而詩文之中的地理因素，則成為詩人情感的寄托之所。從白居易《琵琶行》中的“潯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到洪適的《虞美人·芭蕉滴滴窗前雨》，再到蘇軾的《江城子·夢中了了醉中醒》，以及黃庭堅《青玉案·至宜州次韻上酬七兄》的“暮年光景，小軒南浦，同卷西山雨”，無不蘊含著豐富的情感意象[6][7]。

二、古詩詞中地理意象的審美意境

古詩詞是經過歷史洗禮、時間沉淀下來的瑰寶，雖然字詞簡潔，卻能夠直擊人心，引人深思。細數古詩詞中留下的秀麗山川與壯麗景觀，其中豐富的地理意象及其間接表達與隱喻呈現，不僅寄托了詩人無盡的情思，更給人以獨特的意境美，使后世讀者在閱讀和欣賞一字一詞中窺探往事、走近歷史，體味詩人當時的心境與態度[8]。

（一）詩景與詩情交融

正如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所言：“一切景語皆情語”，古詩詞的意境就產生于詩人與自然的接觸及其對宇宙人生的哲思之中。山川景象、人文景觀都是客觀存在的無情之物，古人推崇含蓄委婉的表達方式，便將自身主觀情志投射到無情之物中，借景抒情、以景寄情，通過詩景與詩情的交融，賦予詩文獨特的審美意境。詩人繪景，絕非模仿自然，將萬物萬景完整復刻到詩文之中，也不是全憑主觀，依憑眼耳口鼻進行文字再現，而是“因物動情”“感物興發”，面對地域景觀、人文圖景，心中有感而發，開啟了審美活動，并注入心力與文思，繼而揮毫潑墨，成就千古佳作，如此心念觸動之際，能夠賦予詩文自然而然的情景交融之效，繼而營造出獨特的藝術意境[9]。以杜甫《登高》為例，此詩乃其一氣呵成之作，恰逢秋日，詩人登高望遠，但再開闊的視野、再湛藍的天空，都難掩其悵然之意。詩文中不乏“風急天高”“長江滾滾”的地理意象，以及“落木”“猿啼”“鳥飛回”“江水”等動態景象，通過多重意象的組合，融入詩人悲涼悲戚之心境，賦予詩文獨特的神韻與深刻的審美意境。

（二）實境與虛境相生

與西方藝術過分強調真實還原萬物之美不同，中國古典美學范疇的意境更追求的是“虛實交融”“虛處傳神”之效。正如老子所言，“大音希聲，大象無形”，真正美妙的音樂往往超出了人的聽覺，而是要用心聆聽，萬物本源之“道”也是無形的，是“有”和“無”，“實”和“虛”的有機統一。古詩詞的意境創設也是如此，其以地理景觀等一系列詩人可見可聞的實體形象為基礎，融入視覺、聽覺、嗅覺、味覺等五感方式，配合天馬行空的想象與聯想，將“虛景”融入“實景”之中，賦予詩文“虛實相生”“象外之象”的意境美感。而要充分鑒賞古詩詞，要求讀者能夠充分調動自身的審美感受力去體悟，把握詩人的“弦外之音”。以杜甫敘事詩《聞官軍收河南河北》為例，詩中既有“洛陽”“襄陽”“巫峽”等詩人想象出的地理意象，以此傳達詩人腦海中浮現的一幀又一幀的歸程畫面，又有“便下”“穿”“向”等動詞，配合“喜欲狂”“好還鄉”“放歌”等，將寫實之境與想象之境有機融合，生動呈現出詩人暢快淋漓、喜極而泣之情。不僅如此，該詩文敘事脈絡清晰，卻又不乏各種情感意象的傾注，大有返璞歸真之效，令人感同身受。

（三）詩韻與余味曲包

中國古典美學將文學藝術鑒賞過程稱為“品味”“咀嚼”“玩味”的過程，強調好的作品要追求“神韻”與“余味曲包”之效，即將所要表達的情感內蘊于語言深處，不能令人一覽無余，而是細細品味方可洞察內涵，讀完仍覺回味悠長。古詩詞中豐富的地理意象，也不乏“韻外之致”“味外之旨”，既有詩文內部的聲、色、畫面，又有外部的語言等因素，在多重要素的融合下形成一種渾融和諧的審美效果，給人以意境悠遠之感。以杜牧的《江南春絕句》為例，這首詩的題目非常宏大，并非一城一地，而是整個江南風景，而詩人僅僅用了二十八個字，就勾勒出了多姿多彩的江南風景，從“鳥”“樹”“花”“村”“山”，到“城”“店”“寺”“煙雨”，一系列地理意象串成一幅煙雨朦朧之景，既清晰又朦朧，無不滲透出詩人對歷史興亡盛衰的感慨和對晚唐國運的隱憂。從審美視角品鑒，這首詩不乏強烈的色彩美，既形象地展示了風景色彩的組合，又有視角的變化，將人文建筑放到對時間最敏感的草、木等自然景物之中，配合隔、檔之效，要將畫面推至遠處方可縱覽全局，詩中自然美與歷史美的交融，給人以高遠的意境[10]。

三、結語

古詩詞是一種特殊的精神文化產物，其不僅語言生動、表達含蓄、內容豐富，而且富有審美韻味和東方特色，給人以詩情畫意的聯想空間與獨特深刻的人生哲思。古詩詞行文書寫中的地域名稱與要素，可謂樸素、世俗的意象詞匯，其經歷了由最初的地理方位名詞到特殊的美景意象代名詞的嬗變過程，不僅是自然、人文景觀的組合，更是一個被賦予情感囑托與審美意境的詞匯。鑒賞古詩詞的過程，實則是詩人與讀者心靈溝通與審美交互的過程，詩人利用地理意象中的地貌、景觀與歷史文化有機融合，向讀者生動呈現自己眼中的世界，傳達彼時個人的悲歡愁思、喜怒哀樂。作為詩文鑒賞的重要視角之一，地理意象以詩景與詩情交融、實境與虛境相生、詩韻與余味曲包，為讀者創設了生動的審美意境，有助于喚醒讀者對美的感知，豐富其審美體驗，繼而促進其審美意識與能力的發展。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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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官惠宇.部編版高中語文古詩詞意境教學研究[D].南昌：江西師范大學，2023.

[10]吳韋.古代詩詞中的自然審美意境[J].語文建設，2014（8）.

作者簡介：史詩（1996—），女，漢族，山西長治人，碩士，助教，研究方向為中國古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