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戲曲表演藝術增光添彩

【摘 要】以高甲戲《李光地》為例，闡述舞臺燈光由起初的“照亮”功能，發展到當代的“視覺藝術造型”利器，在戲曲表演藝術中發揮越來越重要的作用； 科技進步給藝術插上騰飛的翅膀；劇場設施（硬件）高度現代化的今天，倒逼設計者與操盤手（軟件）與時俱進，掌控高新技術“為藝術所用”，不斷提升舞臺綜合藝術的審美價值。

【關鍵詞】戲曲藝術；表演本體；現代舞臺燈光；功用

【中圖分類號】J814.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4198（2024）18—041—03

安溪縣高甲戲藝術保護傳承中心新編歷史劇《李光地》入選福建省紀委監委、省文旅廳聯合主辦的“文藝倡廉”福建省優秀舞臺藝術作品晉京展演。于2024年3月24、25日晚，在北京梅蘭芳大劇院隆重上演。兩場觀眾座無虛席，反響熱烈，演出圓滿成功。重溫創作歷程，深有感觸，體會多多。

傳統戲曲以表演藝術為核心，由歌者、舞者和樂者有機構成。當初的舞臺美術雛形，只有通過演員唱、念、做、打，才能明確表達時空、環境、支點、人物的情緒和意義。因此舞美與表演契合度極高，相輔相成，相得益彰。如：裝飾性底幕（術語“守舊”）兩邊的“出將”“入相”，是作為演員上下場的固定通道，“出將”為上場門，“入相”為下場門；而位于黃金表演區中心的“一桌二椅”，則是“中性”支點，其含義隨表演情境的變化而變化。可以是廳堂桌椅，亦或是高山溝壑，真正達到“以不變應萬變”的抽象境界；還有諸如“船槳”“馬鞭”等“砌末”（道具）以及表現角色行當、身份、性格的服飾、臉譜、等人物造型，則與程式化的表演體系融為一體。以簡代繁，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約定俗成，觀眾自然心領神會。由于歷史局限性與物質條件匱乏，先輩們對“光”的認識，僅停留在視覺媒介“照亮”功用。但聰明的老祖宗因陋就簡，因地制宜，把表演的功能發揮到極致。他們以靈動唯美的程式化表演，加上觀眾的想象力，賦予物質性的舞臺美術以生命力。創造出中國戲曲獨樹一幟的大寫意美學體系，屹立于世界戲劇藝術之林。

但時過境遷，今非昔比。當今戲曲舞臺上，伴隨科技發展成果不斷涌入現代化劇場，舞臺機械、舞臺燈光、音視頻多媒體等技術，已實現數字化、網絡化、智能化。極大豐富了戲曲舞臺的表現方法和呈現方式。當代觀眾日益增長的審美需求，早已不滿足傳統戲曲“約定俗成”“千戲一面”的審美定勢。觀劇過程享受一場視聽盛宴，已成為普遍需求。專業劇場硬件設施日益齊全，電腦燈成為主流燈具。舞臺燈光的功能作用在戲劇綜合藝術中脫穎而出，展現出前所未有的魅力，令人刮目相看。事實證明，光色不僅能美化、凈化舞臺空間，再現角色生活環境（包括季節、氣候、時辰），還具有外化人物情感，渲染氣氛，烘托音樂，強化節奏感，切割表演空間，引導觀眾視覺焦點，創造虛實時空，表現不同時態……極大豐富了戲曲藝術的表現力和觀賞性。

以下就以《李光地》為例，談談當代舞臺燈光如何為戲曲藝術增光添彩的切身體會。該劇主要講述清康熙年間，朝廷延續“圈地賜八旗”的祖遺陋習，強占漢民耕地，以致民不聊生。漢臣李光地為解救百姓于水火，不畏強權，不計個人安危，與“人禍天災”展開殊死抗爭。智諫康熙“中華一體，滿漢一家，要當天下共主”的肺腑之言，令皇上頓悟猛醒，遂賜予尚方寶劍。李光地與皇親國戚斗智斗勇，并最終嚴懲大小貪官污吏。終于廢除“重滿輕漢”的不平等國策，促成國泰民安。他的品格、智慧和功績，得到康熙、雍正兩代皇帝的高度贊譽，受萬民敬仰。

本人有幸擔任該劇燈光設計兼操盤手。經歷研讀劇本、領會導演意圖、研究舞美燈光體現方案、組織裝臺、合成、調整、彩排、演出全過程。感觸最深有以下幾個方面。

（1）用光刻畫人物形象，外化人物情感心境。如第一場因“圈地”而失去耕地的漢民走投無路，眾百姓跪地乞求直隸巡撫李光地為民做主。他心急如焚，一邊安撫民眾暫且退下，一邊渡步思忖對策。猛然間，他疾步沖向后區高平臺，隨著雙手“推窗”（動作），碩大的“圣旨”倆字猛然凸顯天幕（用電腦燈logo片成像）。隨后，他緩緩轉身面向觀眾。與此同時，九束光影和一盞正面特寫光亮起，李光地被籠罩在光影中打起了太極拳。這段燈光語匯的意思：災民退去后，李光地陷入沉思，猛然間他意識到“圈地”是祖遺國策，受益的又是皇親國戚和眾八旗子弟，“廢除圣旨”定然千難萬險。造型光伴隨靈動光影，將他“以柔克剛”的超人睿智和為百姓縱然粉身碎骨在所不辭的堅定決心，刻畫得淋漓盡致。再舉一例，李光地率領眾民工奮力抗洪搶險……終于雨過天晴，堤壩保住了。眾民歡呼，廢除“圈地”的圣旨和表彰李光地“夾輔高風”的金匾從天而降。但此時李光地已耗盡心力，緩緩跪下。他已為民鞠躬盡瘁，死而后已。隨著“雕塑光”升起，李光地升華為一尊光芒四射的英雄雕像。此類燈光語匯全劇還有多處，就不再一一贅述。

（2）光色可以協調統一舞臺色調，美化、凈化舞臺空間，營造角色生活環境，使之充滿生機活力。該劇場景大多發生在皇宮，燈光采用暗紅色調投射天幕，體現宮墻的威嚴與厚重；用金黃色調表現宮廷的金碧輝煌，象征至高無上的皇權；用黃綠色調輔以光影斑駁，再現皇家庭院，花草樹木郁郁蔥蔥的真實感；場景不變，光色變，可以顯示季節和時辰變化。

（3）燈光可以塑造正面人物，丑化反面角色，參與對人物善惡的主觀評價。如第五場開場，永定河分司河長吳祿禮與柴師爺得知欽差李光地即將蒞臨督查，這對貪官污吏預感到大勢不妙，緊急密謀如何隱瞞并銷毀侵吞朝廷賑災款的罪證。在音樂襯托下，燈光運用青灰色調、刁鉆的投射角度、反常的陰影和昏暗的局部照明，配上演員惟妙惟肖的丑角表演，將這對污吏陰暗的內心世界和丑惡嘴臉表現得淋漓盡致；當欽差李光地持尚方寶劍上場，代表皇權和正義的明黃光隨之亮起，無論光的照度、明度和范圍都達到極致。像陽光普照大地，照亮每一個角落，讓一切垃圾污垢現出原形，終將被掃除滌蕩。值得一提的是該劇導演特別善于運用造型語匯，凸顯人物關系、規定情境、人物身份一目了然。尤其每場戲結尾都設計一個造型處理，既有定點人物造型，也有流動群體造型。燈光操盤手一定要“吃透”導演不同造型語匯的用意，根據現場音樂、鑼鼓點、演員的表演動作和情緒節奏，精準把握造型光的起落節奏，達到“強調突出”加深印象的藝術效果。

（4）燈光可以渲染氣氛，切割舞臺空間，將不同地點、不同情境，同時并置在舞臺空間。如序幕，導演運用前后兩個表演區來表現“跑馬圈地”。舞臺前演區是哈參將鞭打農夫強行驅趕漢人，失地民眾跪地苦苦哀求的場景。后演區有一道繪有地圖的透明紗幕，紗幕后面隱約透出旌旗飛揚，塵土漫天的“跑馬圈地”現場。燈光此時要配合舞臺設計將兩個不同空間區分開來，前區鋪上陰沉的氣氛光，表現無辜漢民失地后的凄慘、無助與悲涼。后區則配上多角度側光，輔以強煙、慢煙，造成光影閃爍晃動，營造跑馬塵土飛揚，“圈地”令旗飛奔的場面。以此隱喻“圈地”弊政令時局動蕩不安，危機四伏。又如第七場表現抗洪救災，燈光緊密配合時空變化和表演動作，前區表現李光地焦急地查勘地圖，對災情憂心忡忡的情景。后區營造電閃雷鳴，巨浪滔天，民眾奮力抗洪搶險的驚險場面。起先兩區切割并置于舞臺前后，隨后導演調度，前區“搶險指揮部”隱去，全臺融匯成民眾扛包打樁、救死扶傷的抗洪場面。景隨人移，光隨情動，此起彼伏，聲、光緊隨表演態勢，猶如行云流水，一氣呵成，達到震撼人心的視覺效果。

（5）戲劇燈光操盤手應具備的綜合素養。①稱職的戲劇燈光師必須具備一定的藝術理論修養。能夠解讀劇本；領會導演意圖；熟悉劇種特色（包括表演程式、音樂曲牌、唱腔、鑼鼓經等）；理解舞臺設計創意；通曉舞臺美術各部門的專業特點（景、燈、服、道、效、化）；節奏感強；審美悟性高。

②具備嫻熟的燈光專業實操技能。

a.擁有光學、電學、色彩學、美術學的基礎知識和應用技能。

b.熟練掌握有關智能化燈具設備的編程技巧，反應敏捷，能夠按要求快速、精準、獨立完成全劇燈光程序的編制。

c.熟悉舞臺建筑結構和相關設備系統（機械、燈光、音響、視頻、內通、消防等）的功能、位置、尺寸、操作規程等，能夠組織協調、默契配合舞美各部門工作，按圖施工，安全、規范完成燈光裝臺工作。

③熱愛舞臺燈光專業，責任心強，工作嚴謹認真。有團隊意識，有組織協調能力，具有良好的職業操守。通過舞美燈光烘托多個表演者或者某一表演者，充分展現人物性格和故事沖突，推動故事情節發展，引導觀眾思維轉變，使其更深層次地融入舞臺表演，帶給觀眾更加飽滿、鮮活的情感體驗。

④舞臺表演藝術是通過肢體或者造型塑造出具有鮮明特征的形象，但是，僅僅依靠表演者表演，難以讓觀眾迅速進入表演情境，深入體驗表演的情感和故事走向，但是，通過恰當舞美燈光設計與運用，能夠為觀眾傳達清晰明確的舞臺信息，充分表達和渲染舞臺表演所需要的呈現的形象和意境，展現表演的藝術內涵。舞美燈光具有較強可塑性，光的強弱、色彩、運動和布局，都可以塑造不同人物和景物形態，創造更具空間感、層次感和立體感的舞臺，從而創造出和諧統一的舞臺畫面和場景。舞美燈光具有藝術性和技術性特征，操作人員必須同時具備藝術素養和技術素養，要熟悉舞臺表演藝術的各個細節，了解舞臺調度和節奏，將設計好的藝術構思通過機械設備完美呈現出來——通過先進的技術手段予以完美呈現。

⑤一方面，利用舞美燈光可以展現表演者心理活動變化，為觀眾勾勒出性格鮮明，且具有濃烈藝術色彩的人物形象，促使觀眾融入其中；另一方面，舞美燈光可以作為人物情感表達主要途徑，通過燈光明暗對比、色變變化，展現人物在不同境遇下情感變化，如利用暖光源展現人物樂觀向上、頑強不息的精神，利用冷光源展現人物悲郁不堪、沉痛憂郁的情感，推動人物與觀眾之間的情感互動，帶給觀眾完美觀感體驗。

⑥舞美燈光是加強舞臺表演藝術效果的重要組成部分。一是，通過光影變換可以清晰展現空間轉換，對于舞美燈光設計者而言，一些舞臺表演需要通過空間變換凸顯故事情節發展，但是室內空間較為狹窄，表演空間有限，只能通過科學合理的舞美燈光設計，適當調整燈光和色彩，分別在天幕、遠景、中近景等不同區域進行光色處理，為觀眾展現空間更替，突出舞臺層次感和空間感。二是，舞美燈光可以表現時間變化，每場舞臺表演具有一定時間限制，但是表演者卻需要展現出不同時間下人物變化，短則幾個小時，長達幾年幾十年，如果不能讓觀眾感受到時間流逝，將會極大降低其情感體驗，因此，需要配合故事情節，通過光線強度、色彩變化、明暗變化等技術手段，對舞臺表演進行藝術處理，有效體現出時間更替。三是，舞美燈光可以展現人物情感變化和心理活動。在舞臺表演藝術中，表演者需要通過肢體、神態、服飾等將人物內心呈現出來，用以推動故事情節發展，但是有時候僅靠表演者肢體變化和背景音樂，無法將人物強烈的情緒波動展現給觀眾，通過舞美燈光視覺藝術表現，可以更好地烘托表演者情緒，產生無可比擬的情感力量，推動故事情節發展。

⑦傳統舞臺設計中，燈光設計無論色彩選取還是照射方式都比較單一，要么過于單調，要么過于艷麗，過于突出燈光色彩——受當時技術的局限，主要鎢絲燈低色溫的白光照明為主，使人們忽視舞臺表演，藝術氛圍較為薄弱。隨著我國舞臺表演藝術不斷發展，舞美燈光表現形式愈發豐富多樣，表演好壞與燈光效果有了更加密不可分的聯系，而且多媒體信息技術的普及，也使得舞美燈光更加系統化、智能化，與舞臺表演情感需求和情節需求更加和諧，從而營造優美、濃郁的藝術氛圍。

在科學技術和物質條件高度發達的今天，我們更要繼承和發揚中國傳統戲曲寫意的美學精神，牢記戲曲舞美燈光為表演藝術服務的初衷。切忌本末倒置，喧賓奪主，嘩眾取寵。當高科技產品涌入演藝舞臺的今天，作為戲劇燈光師一方面要與時俱進，努力學習高新技能，掌握駕馭現代化設備的本領。更為重要是增強戲劇綜合藝術的整體意識，堅守戲曲本體，恰如其分，恰到好處地為戲曲表演藝術增光添彩。

作者簡介：陳國全（1978—），男，福建安溪人，本科，安溪縣高甲戲藝術保護傳承中心，三級演奏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