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摘要:出版以智能技術為引擎,顛覆了此前實體的媒介形態,實現了虛實“破域”。在此基礎上,出版由物質性版本變為虛實版本融合、平面化符號演化為多模態符號、單一界面轉為多場景聯結,媒介形態發生了巨大變革。由此帶來的是文化的正負雙重性:一方面,出版的內容生產邊界被開放,人們的閱讀感知被重構;另一方面,人被包裹在“符號狂歡”的氣泡中逐漸失語。除了在實踐上以內容引領固守出版文化價值外,還要在理論上以符號學的“意義”為關鍵詞,創新社會價值與個體意義的新聯結,以智能化方式推動出版價值再造,向大眾敞開更廣闊的“出版+”世界。
關鍵詞:智能出版;媒介形態;破域;意義
課題:國家社會科學基金特別委托項目“中國出版業繁榮發展重大理論和實踐問題研究”(編號:23@ZH003);重慶市教委課題“文化數字化戰略下重慶文物的全媒體傳播體系構建研究”(編號:23SKGH031)
DOI:10.3969/j.issn.2095-0330.2024.11.003
一、從數字到數智:出版業技術語境之變
黨的二十大報告深刻闡明了文化在新時代新征程中的地位與作用,明確了“推進文化自信自強,鑄就社會主義文化新輝煌”的重大任務。出版業作為傳播思想文化的重要陣地,自機械復制時代就成為社會發展的有力引擎。受數智技術迅猛發展的影響,當下出版業被裹挾進變革浪潮之中。創新媒介形態,推動出版與社會各領域的融合,在新時期發揮出版的文化引領作用,是出版業在未來實踐中要突破的方向。
要把握“變革”,就要了解變革的動能——數智技術與“數字”相比究竟有何不同。在出版領域,“數字出版”和“數智出版”看似一字之差,實則大有區別。前者以數字技術為工具推動出版創新,體現為傳統紙質書向電子書轉化,后者則直接在底層邏輯上重構出版形態,以人的需求反哺出版內容生成和呈現。當前許多關于出版與技術的討論尚以前者為主,正如有學者指出:“如何將傳統出版的內容與數字出版‘融為一體、合二為一’,依然是很多出版機構面臨的問題。但這個問題還沒有解決,另一個更大的沖擊已經到來,那就是隨著數據、算力、算法技術的突飛猛進,以ChatGPT為代表的AIGC的崛起,將在2024年乃至今后相當長一段時間內給出版生產方式帶來變化。”\" 社會實踐的變革,讓技術工具論的預設在解決出版文化傳播的現實問題時發生了偏差,因為智能技術已經躍升為出版形態生成的基礎“座駕”(Ge-stell)。那么,數智技術下“智能出版”的媒介形態到底發生了何種變革?這種變革對未來出版業有何影響?面對此種變革,傳統的出版理論該如何作出調試?對這些問題的解答,既是在實踐之維為新時期的智能出版摸索經驗,又是從學理之維對出版進行理論反思。
二、由實在到虛擬:智能出版媒介形態的三重變革
(一)載體之變:從物質性版本到虛實版本融合
“版”,清代段玉裁《說文解字注》釋曰:“版,片也。”而“片”,則“判木也”,即把木片一分為二后的“半木”?!鞍妗弊鳛槲镔|性實體,可用于建筑,如《孟子·告子下》中“傅說舉于版筑之間”,亦可作為書寫載體,如《世說新語》中“送版使王書之”。后隨著文化傳播需求變盛,竹簡木牘正式成為書寫載體??梢?,出版之“版”天然具有物質實在性。及至印刷時代,機械復制技術催生了現代出版業的萌芽,“版”也從直接書寫載體過渡為印刷中介。從簡牘的“刻寫”、紙張的“書寫”到機器規?;坝∷ⅰ?,文字呈現方式雖有不同,但出版的載體并未脫離實體的形式。瓦爾特·本雅明(Walter Benjamin)以“靈暈的凋萎”來說明機械復制技術對手工業的沖擊,體現的正是“機械復制”新技術實踐下感知方式和存在方式的歷史性轉型。不過,他雖然預測到技術的巨大威力,卻沒有想到藝術品、書籍等會以“虛擬物”的形式出現。20世紀以前,出版物的實體形態一直未改變,直到20世紀中后期,實在的出版物轉為虛擬出版物后,出版的媒介形態徹底被顛覆。
2024年4月,中國音像與數字出版協會發布的《2023年度中國數字閱讀報告》顯示,2023年我國數字閱讀用戶規模達5.7億。# 從數據可看出,數字閱讀用戶不斷增多,人們已經越來越習慣用“點”“滑”電子屏幕的方式來完成閱讀。延續了兩千多年的身體伴隨閱讀逐漸被電子點讀替代,數字出版從線下向線上轉移的1.0階段以及出版跨媒體發展和衍生品開發的2.0階段已經初步實現。數字媒介破除實體和虛擬的界限,“超越了大眾媒介征服時空的脫域模式,釋放了個體借由數字平臺聯通交互的巨大動能,人機協同的社會運作方式得以建立,由此生成嶄新的社會關系以及人類文明的新形態”$ 。但在出版內容生成方面,數字出版仍以傳統出版業為主體,未真正嫁接智能技術優勢,因此,數字技術雖完成了媒介形態轉移,但并沒有在實踐中實現虛實版本的完美融合。
智能出版在整合數字技術的基礎上,融合機器學習、人工智能等智能化技術,使得出版從物質實體轉為虛實相生的“出版+”,即出版的媒介形態不僅包含紙質書籍和電子書,也包括虛擬仿生的“閱讀沉浸之旅”和機器生成的“無人化出版作品”等。在智能出版的視域下,“版”的物質實體形態被打破,“版本”也突破了“書籍印本”的限制,延伸為“古今中外一切載有文明印記的各類資源”%。載體虛實邊界的“破域”amp; 不僅帶來內容呈現的豐富性,還將圖文、音頻、視頻等不同形態的版本資源數據關聯起來,在人與出版物之間建立多元聯結,形成活化傳承的“中華文明種子基因庫”。如果說“數字”是以出版物的數字形態轉化為要,那么“智能”則讓出版的媒介形態有了從“物性”走向“人性”的可能。
(二)符號之變:從平面化符號到多模態符號
物質實體是傳統出版媒介形態構成的基礎,但出版的本質并未停留在基于物質實體的“功能性”上。與載體粘連的符號作為一種解蔽方式,與實體共同向閱讀者敞開了一個新的世界。在物質性載體的出版物中,符號以平面化形態呈現,符號與符號之間并未超越文本而實現互聯。智能技術的“破域”修建了符號之間的數字通路,閱讀成為多感官符號同時調動的一場體驗。正如“巴別塔”的故事對語言重要性的描述一樣,漢斯-格奧爾格·伽達默爾(Hans Georg Gadamer)也認為,是語言讓某種東西顯露出來,自此這種東西才存在,所以理解的過程就是語言的過程。'“人類掌握任何一種新符號系統,必以之為系統觀照其范疇內所有對象?!保?符號創新帶來的不僅是人類溝通體系的豐富,更是人類感知世界方式的變革。當出版的物質實體不再成為其媒介形態的必備選項后,與載體粘連的符號也從文字、語音等平面化形態轉為全感官、全體驗、虛實結合的多模態符號。
作為知識傳播的媒介,出版以記憶外化的方式超越了口語而推動人類文明發展,因此也有學者將是否有文字視為文明產生的關鍵。智能出版在抽去了物質性載體的同時,也宣告了一個新的符號系統的誕生。平面化符號與人發生聯系的核心在于“再現”,而智能出版的多模態符號則在再現的基礎上走向了“衍生”。前者是將人類現有的知識儲備轉化為出版物中的文字或圖像,后者則實現了機器的自我演繹。智能機器經過對知識的深度學習,對現有的信息進行重新編碼,將其轉化為多模態的符號,再根據人類的個性化需求,把符號分發給不同的個體。這個過程經歷了雙重編碼:先是符號的統一化編碼,再是分化的個性化編碼。由此,標準化的傳統出版轉變為個性化的智能出版。古希臘時期,蘇格拉底拒絕使用文字,一方面,他擔心文字弱化了記憶,另一方面,他擔心語言的扁平化讓對話的個性化被抹去。而智能出版將多元的符號精準傳播給個體,一定程度上也帶來了個性化的回歸。
(三)界面之變:從單一界面到多場景聯結
物質實體賦予出版以“形”,承載的符號賦予其“意”。但出版物是具有社會性的傳播媒介,還需以“用”將其從文本層面帶至現實生活中,通過可視界面與讀者真正建立聯系。伽達默爾將語言視為打開特定“視界”的視點,) 同樣,出版物也因其可視性成為打開新世界的視點,等待著被信息接受者獲意感知。物質實體因承載符號而具有了獲意意向,并通過可視界面將其呈現出來。“獲意者基于其前理解所形成的視界與符號文本所攜帶的表意視界相遇,進而形成一個新的范疇?!? 一旦符號被閱讀者接收而開啟解釋,物質實體便轉化為具有意義的符號。以界面聯結閱讀者和文本,讓“符號活起來”,才是出版文化屬性之所以可能的來源。安德魯·霍斯金斯(Andrew Hoskins)在談及數字記憶時提出“聯結性轉向”(connective turn),在他看來,數字媒介使得處于不同網絡節點中的人相互聯結,進而重塑時空和記憶。+ 傳統出版無法處理異質的信息,導致出版的可視界面僅能與人實現互聯,界面與界面之間以及界面與其他介質之間無法聯結。智能技術是一個新的交轉系統,多模態符號在此聚合,讓出版從單一的媒介形態轉為“出版+”,即以出版為核心,融博物館、游戲、文旅等形態于一體,從底層邏輯上將多樣性互動納入出版媒介形態的全過程建構中。人工智能正在改變出版的邊界域,并重構著人類社會的聯結結構。由此,此前依托于物質實體的可視界面被擴大為“場景”。
從“界面”轉向“場景”,體現了出版從平面化向立體化的轉變,也意味著過去出版受制于界面的“邊界”被打破,真正成為無邊界、可融合的形態。智能出版的“破域”是對閱讀界面的“打破”,只有打破才能實現聯結。人工智能使得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們以智能出版為場景進行交流,全球的信息匯聚在智能平臺中,為出版的知識生產提供源源不斷的內容源,此前異質的信息成為可通約的信息,單一的界面變為多場景的交合。這里的場景聯結有三層內涵。一是虛實場景的聯結??梢暯缑媾囵B的是閱讀的習慣,而出版融合場景培養的則是融視聽觸覺為一體的體驗者。二是不同文化背景的跨文化場景的聯結。出版的“走出去”解決的就是文化差異問題,智能出版的數據采集和分析系統為文明交流互鑒提供參考。三是機器和人類的跨物種聯結。智能出版將此前無法勾連的主體置于相同場景中,這些主體共同促進內容的創生。智能出版不僅交轉符號,也交轉不同場景中的主體,從而讓差異化的人和機器真正實現互聯互通。
三、出版媒介形態變革的未來構想?和可能性迷思
(一)人—機耦合開放內容生產邊界
在依賴大腦保存記憶的時期,部落的年長者是實際的“專家系統”,而到了媒介儲存記憶的時期,書籍和知識精英等成了專家系統的構成者。智能出版媒介形態變革,使得人人都成為內容創造者和傳播者,比如,個體可利用人工智能系統自動生成一部小說,并根據需求形成不同的開放式結局。正如游戲《原神》一樣,結局不是由內容生產者限定,而是由玩家自行探索多種可能性。在未來的出版融合中,游戲也是出版內容IP進行融合的重要部分。人機耦合的視域下,機器并非人類內容生產的外化工具,而是與人合二為一,在顛覆原有以人類為主導的知識生產的基礎上,開放智能時代出版內容生產的邊界。社交媒體開放了公眾的交流邊界,同樣,智能技術也讓出版的內容生產不再成為精英的特權。
通過人機耦合來進行內容生產并非任由機器侵蝕人的主體性。事實上,“盡管人工智能具有遠超人類的數理邏輯運算能力,但卻無法理解對人們而言很簡單的直覺性事務”,。人工智能技術強大的“記憶能力”和運算能力,讓人類因身體限制而喪失的記憶被永遠保留。遺忘是人類的特權,也是不可跨越的肉身局限。于是,才有了對內容進行篩選、記錄和傳播的必要。但人工智能技術將這一邊界無限擴大,其在開放知識的同時,也在消除知識的價值。“數據算法邏輯受制于科學主義,漸趨剝離往昔的人文因子,最終使人無所適從,人不斷追尋豐盛的物卻被物所役?!?
(二)場景復現再造“閱讀”感知
在《機械復制時代的藝術作品》中,本雅明提出,“靈暈”是藝術品中的獨特性、距離感和本真性的存在,是藝術之所以為藝術的關鍵?!八囆g作品的即使最完美的復制品也缺少一種因素:它的時間和空間的在場,它在它碰巧出現的地方的獨一無二的存在。”.“靈暈”的凋敝意味著藝術品與它所處時空的聯結的斷裂,它被抽離了原初語境。機械復制時代,大規模的批量生產讓作品本身與作者的勞動實踐和情感相隔離,導致“靈暈”消失。智能出版對場景的復現讓消失的“靈暈”以一種新的方式回歸。
未來的智能出版以“融合”為創新路徑,閱讀不再是單一的“讀”,而是以多版本融合、多模態符號、多場景聯結等再造閱讀感知,閱讀成為調動全身感官在場的全新體驗。“新媒體語言的特質,促使用戶成為信息環境的領航人,并時時刻刻處在與周遭環境及人的交互中?!? 如有關方面建立了納西族古籍《創世紀》知識數據庫,探索少數民族文字古籍如何借助新技術實現音形義的精準呈現。除了圖畫和動畫解釋、與漢字對照釋義等視覺呈現外,《創世紀》還加入了東巴吟誦等聽覺體驗,以活化傳承的方式保留了古文化的真實面貌。
當然,藝術的機械復制邏輯和虛擬場景復現的邏輯并不一樣,本雅明指出的藝術本身的“靈暈”顯然已在時間的流轉中一去不復返,物質實體與現實時空的關系無法復原,但借助人工智能技術,虛擬的時空場景卻可以被想象和重建。2023年,在《中國詩詞大會》現場,蘇東坡以虛擬數字人的形象與真人“黃庭堅”在鄱陽湖相會;在國家典籍博物館舉辦的“古籍尋游記”體驗活動中,觀眾從閱讀古籍的“讀者”變為古籍中的“穿越者”。0 存在于想象中的場景在技術加持下得以實現,從這個層面來說,已經消逝的“靈暈”得到了復現。從大聲朗讀到默讀,再從默讀到點讀,以及未來從點讀到全感官體驗,隨著智能出版媒介形態的變革,閱讀在將來會更加充滿想象。
(三)符號狂歡導致人的失語
ChatGPT等人工智能技術的出現讓出版的符號類型更加多樣,于是,出版物自身的質料基礎不斷消解而逐漸從“物性”走向符號化。由此,人類長期以實體物為依托的生活環境將被數字圖景取代,龐大的實體景觀的堆積被整合進一塊塊屏幕、一個個虛擬場景中,人類全面進入“符號狂歡”時代。
吊詭的是,“符號狂歡”并不意味著交流更加自由,相反,它導致人的失語。Chat GPT帶來了交流的革命,催生了“第三交流”2。“第三交流”與以出版物為中介的“第二交流”完全不同,它讓人在實在和虛擬世界中破域并即時交流,仿佛回到了蘇格拉底所追求的雙方在場的對話(“第一交流”)中。它類似于口語傳播,卻又與其有根本差別。口語傳播是兩個生命個體之間漫無邊界的對話,“第三交流”則是機器對現有信息在有限邊界內的加工。前者是基于交流語境的思想創造,對話結果是未知的;后者是整合現有信息,結果取決于數據庫的信息量。以身為媒的交流不斷激發新思想,豐富人類的現有語言,而人機對話則在機器的運行邏輯下,給人“投喂”大量信息繼而造成人的失語。本雅明早在機械復制時代就表示了他的擔憂:人們交流經驗的能力將被剝奪。3 交流的升級以“舍棄”為代價:“第二交流”以舍棄身體為代價,“第三交流”以舍棄物質載體為代價。物質版本向虛實融合版本的演化,既是人類技術的進步,也是人類語言的倒退。人類不得不放棄原本依賴于實體的深度交流,轉而選擇便于溝通和理解的計算機語言。智能出版將人的交流符號融進多模態符號中,以實現人機互通。于是,人喪失了自己的語言能力而成為機器的附庸。失語帶來的,是人基于傳統出版而養成的深度記憶能力喪失于點讀、滑動、身體感知等智能“閱讀”中,停下來閱讀再也不被允許,閱讀成為一場機器戰勝人類的狂歡。
四、智能出版理論的新方向:以“意義”為關鍵詞
人工智能技術顛覆了信息的生產模式,也沖擊著現代出版業呈現人類文明成果的方式。但出版不能作為理論的跑馬場,而應該以實踐為導向,探索自己的方法論。“中國出版研究的‘學科之傘’多元而豐富,如新聞傳播學、編輯學、文學、信息科學、管理學等,但仍然存在著明顯盲點。”4 傳統出版研究以追求內容生產和傳播的效率為旨歸,忽視了出版物與個體的聯結,“智能”框架下,如何讓出版物“接近人的智慧”,與人實現無縫聯結,成為新的問題。解決這一問題的關鍵在于對“人文”進行深度挖掘。正如傳播學所經歷的道路一樣——結構功能主義視野下的傳播是信息的線性傳遞,人被隱匿起來。發展至今的傳播研究則更加關注人的主體性和生存狀況。
媒介形態之變帶來的是人與出版相遇時的體驗之變。人工智能技術邏輯支配下的出版,其目的不是出版某個具體的、有形的知識產品,而是以出版為通路,實現知識與社會的互動。如果說此前出版的任務是聚合信息、傳遞知識,那么當下的出版業則要發揮人的主觀能動性,以實現人、知識和社會的互聯互通?!吧a知識”的天然使命以及出版物作為媒介聯結人與社會的功能性,讓知識社會學在出版業的理論出場有了合法性。但知識社會學對“知識”的定位缺乏清晰解釋,這造成了兩個學科在融合時的淺嘗輒止。沿著“知識”的道路向前推進不難發現,智能出版時代,信息的開放性決定了“知識”應該是聯結人與社會的一個“視點”。應思考出版如何在海量信息中生產“意義”、傳播“意義”,建立人與社會的深度情感聯結。作為方法論的符號學以“意義”闡釋為旨歸,為出版學科在眾聲喧嘩中尋找“定著物”提供靈感。出版研究應以人與社會的聯結為核心,探索人在參與出版活動的過程中如何發現知識、傳承“意義”。
人類對“意義”一直非常關注,這讓“意義”被多種學科或理論探討(如認識論、修辭學、闡釋學等),但符號學是對“意義”的最終綜合探討,與其他理論不同的是,符號學并不解釋“意義”本身,而是“關注事物如何攜帶意義”5,“符號”一詞也被趙毅衡定義為“被認為攜帶著意義的感知”6。智能出版由于傳播主體和受眾的開放性,導致新的“意義”涌現。人工智能技術將人們帶至新的“意義”領地,但出版仍“懸浮”在舊的理論視野下,這必然造成實踐和理論的脫節。作為方法論的符號學理應對智能時代的文化發展規律負有闡釋之責。7 虛實融合的出版物帶來了人與社會動態性、多元化聯結的可能,人們或閱讀,或感知,或體驗,文化的傳承得以全方位實現,出版研究也實現了以實踐帶動理論的閉環。
五、結語
綜上,人工智能技術作為一種結構性力量引發出版媒介形態變革。它解構了物質實體的形態,在此基礎上,實體承載的符號由原本的片面化符號變為多模態符號,單一界面實現了多場景的聯結。媒介形態變革將出版帶入一個以人工智能技術為基礎座架的“新世界”:虛實邊界消失,“實在”的出版走向虛實融合。在這個世界里,以人為主導的出版內容生產為人機耦合讓路,閱讀由視覺活動轉變為身體和感官全在場的體驗,出版變得更加充滿想象。悖論是:出版的誕生源自人類遠距離、長時間的交流需求,人工智能技術擴大了這一需求,但技術過度發展造成人的失語。面對這一困境,盲目對技術剎車并非明智之舉。根本的問題是,出版應以優質的內容為價值引領,以融合的姿態與大眾生活產生共振。
出版業的實踐發生變革時,相應的理論研究不能滯后。早期傳播學研究信息的高速傳播問題,今天的出版研究應向“人文”靠攏。本文以符號學的“意義”為關鍵詞,探索出版研究的另一種可能,以調和技術與“人文”可能發生的沖突。中華文明具有突出的連續性、創新性,要以源遠流長的歷史連續性來認識中國。所謂連續性,當然不是機械的內容復制,而是“意義”共通性的塑造。數智技術語境下的符號表意(signification)從單純解答“意義為何”轉變為關注“意義”的流動與生成過程,促使我們思考如何實現文化間的意義共通。8出版業作為傳承歷史文化的重要實踐領域,要將宏大的社會文化意義與人的個體意義聯結起來,以回應數智時代中華文化傳播的現實課題。
(作者系西南政法大學新聞傳播學院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