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數據信托制度及其功能

摘要：當前，我國正推動數據經濟快速發展，而數據信托是一種新型的、值得信任的數據流通模式，有效整合了數據的技術、資源屬性與信托的制度、功能優勢。建立數據信托制度，可以解決數據流通與管理過程中存在的法律風險問題。因此來說，借鑒域外數據信托發展經驗，構建中國數據信托制度，并探索其功能，是必要且有價值的。

關鍵詞：數據信托；數字經濟；風險隔離

DOI：10.12433/zgkjtz.20242702

數據信托是在數據流通和交易中，在確保個人隱私和安全的情況下，開發數據作為資產的價值并回饋給數據委托人即數據提供者，從而解決數據主體與數據控制者之間不平衡的權利義務關系問題的制度。“數據信托”概念最早由2017年的《英國人工智能產業發展報告》明確提出，2018年英國開放數據研究所將數據信托定義為一種類似于其他資產信托形式的關于數據的托管和決定的方案。2016年11月，中航信托與數據堂公司合作發行全國首單數據信托產品。2024年7月，中國信托業協會召開了《數據資產信托研究》專題研討會，探討了數據資產信托的發展現狀與面臨問題。本文將探討數據信托制度的設立目的、架構及推廣的意義。

一、數據要素在數字經濟時代具有巨大價值

與工農業經濟不同，在數字經濟中數據資源即為生產要素。數字經濟不僅能夠在宏觀層面降低社會生產成本、有效地提高生產效率，還能夠減少微觀主體進行交易的時間與成本，在促進產業融合、加快經濟發展等諸多方面都具有較強的優勢。習近平總書記指出，發展數字經濟是把握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新機遇的戰略選擇。在數字中國戰略引領下，我國數據要素市場的頂層設計陸續出臺，數據資產化趨勢加快。

信托指委托人基于對受托人的信任，將其財產權利委托給受托人，進而由受托人依照委托人的意思，根據受益人的利益或一定的目的，以受托人的名義對此筆財產進行獨立地管理、收益、分配和處分。當前述委托人的財產轉化為數據資產時，就形成了數據信托的架構。雖然當前關于數據信托的定義尚未形成定論，但已經基本形成了數據信托是一種以數據要素為內容的、市場化、功能化、結構化的運營模式的共識。在數據要素逐步市場化的進程中，信托法律框架及其金融屬性不斷成熟和增強，有助于促進數據要素資產的價值提升及收益分配，發揮數據要素對經濟社會發展的最大效應。

二、域外數據信托的探索與實踐

（一）美國的數據信托

美國式數據信托將信息主體對數據處理的信任，寫入信息處理者的各種具體義務中，通過數據的“信義義務”來加強信息操作者的安全保障義務，要求數據處理者/管控者增強其對數據保護的安全級別，來滿足提供數據的用戶的期望。從2018年《數據安全法》草案和2019年《個人信息保護法》草案的規定可以看出，美國的“信息受托人”構想是通過自上而下的立法建立的，將信息受托人義務置于數據處理者的義務之中，使得信息主體與信息處理者之間的關系更加平衡。

（二）英國的數據信托

英國的學者認為數據主體往往既是數據信托的設立人，也是數據信托的受益人；受托人對數據主體（信托的受益人）負有受托責任，他們必須根據信托條款的規定管理數據。英國的數據信托模式與傳統信托模式產生于數字經濟時代背景下，其不同之處在于信托運行模式不斷革新，以數據要素作為信托財產可滿足數據信托法律架構的需要，這里的數據要素具有財產屬性、非依附性、可移轉性等，可以滿足數據信托設立、管理、分配時交付轉讓需求。同時，傳統信托體系中給予受益人的特殊保護對于信息主體與數據企業之間明顯的不平等地位有著顯著的平衡作用，符合數字經濟發展的需要。

（三）日本的數據信托

日本學者于2012年提出信息銀行（信息信托）的概念，旨在將個人在不同業務場合形成的數據通過統一的個人賬戶進行管理。日本信息銀行的委托人僅限于個人，且個人可從中分得優惠券、貨幣等利益，其受益人也是個人，信托目的即為實現個人的數據利益。在受托人方面，實施信息銀行業務的組織或項目并不需要具有獨立性（單獨的資質或者單獨的部門），認證指南中也無此要求。而且按照認證標準，即使個人可從信息銀行獲得“便益”，該“便益”也主要是個性化服務、優惠券等，并不包括貨幣。

三、域外實踐對中國建立數據信托制度的啟示

對比以上域外實踐經驗，我國建立數據信托制度可以借鑒以下幾點：

（一）受托人的選擇

美國的數據信托直接將因為經營而獲取數據的平臺企業作為數據信托受托人，日本則獨立出了一個新的機構即信息銀行，此銀行并非金融機構，而是任何達到認證標準可以處理數據的組織。英國的數據信托則更為靈活，受托人只要具備“信托受托人”的特點即可。參照美國的模式最為簡便直接，易于理解，同時平臺企業相對特征明顯，集中度高，也便于監督管理，我國借鑒該種模式相對容易操作。我國在《個人信息保護法》已經規定了平臺企業的很多義務，但這僅僅是從行政管理的角度，如果能夠設立數據信托制度，讓目前越來越同質化的平臺企業之間進行競爭，提高服務意識，從而影響個人選擇平臺提供自身的數據，這樣就可以讓市場選擇平臺，優勝劣汰，更加利于數據要素在流通中的保護。

（二）數據信托財產的定義和定價

信托財產是信托賴以存在的根本，必須具有價值，而且在設立信托的過程中必須明確。現行法律體系下對個人數據的所有權問題、用益權問題等尚未作出足夠細致、明確的規定。而數據信息具有重大使用價值和交換價值，依據信托法理，這些價值可以歸為無形資產，能夠收集、整理、確定、轉讓，可作為信托財產。過去，這些個人數據產生的價值均為平臺企業所享有，集中數據越多的平臺能夠產生的經濟利益就越多，但是作為信息的提供方并未取得這些無形資產的對價。如果將這些個人數據信息轉變為信托財產，就能更好地區分數據信息價值以及對這些價值進行管理和分配。個人在提供信息時能放心和信賴受托人，數據受托人促進產品投入與經營創新，將這些處理過的數據授權第三方企業使用，以充分彰顯數據的流通價值。因此，如何進行個人信息的所有權和用益權的定義、定價成為建立數據信托制度要解決的一大問題。

（三）數據信托三要素的明確

信托設立應當滿足“三個確定性”要件——委托人意圖的確定性、信托標的物的確定性、受益人范圍的確定性，并以財產所有權的轉移或授權使用為前提。

對數據信托中的個人數據信托而言，信息提供者就是數據信托的委托人，同時也是受益人；委托人的意圖即在具體的個人數據授權使用時，要求數據處理者基于此數據為其提供更加優質的服務以及其他利益分配。信托標的物的確定性則取決于數據委托人允許數據處理者（數據受托人）搜集的個人信息范圍，我國的強制性規定能夠逐步規范數據受托人的行為，但作為“法定義務”，也僅能是原則性的最低的紅線，如何通過技術提高數據保護，防范隱私侵害風險，發揮數據流通的更大價值則需要數據受托人的“主動管理”。

對數據信托中的公共數據信托而言，委托人可能是某個實現政府職能的平臺（如“我的南京”App），此時受益人可以看作是委托人本身，也可以將委托人看作受益人的代理人，委托人從數據信托得到收益分配后再用于公共財政支出補貼個人數據提供者。公共數據的受托方在獲得數據權利人允許搜集的數據后，應當考慮數據的特性和數據權利人的目的，對數據進行脫密以及深加工處理后，移交其他數據需求者進行一定程度的開發并使用，同時取得相應的對價。數據受托方在取得相應的管理費用后，將余下的數據收益交還給公共數據委托人，再由其將該收益用于公共利益支出反饋給個人信息提供者。比如，江蘇省近兩年有關教育培訓資金的“涉眾資金信托”就非常符合上述特點，但數據受托人如何將處理過的數據再次授權第三人使用，如何從第三人處獲得收益對價還有待進一步的實踐探索。

（四）信義關系的認可和保護

數據信托的主要功能就是推動數字經濟的發展，數據要素市場化需要建立數據信托，但是數據信托的建立還要依賴數據使用者的個人信息處理能力，以保證任何要素與行為都不得侵害個人信息主體利益。因此，在信息處理關系中，信息提供者對信息處理者和監管機構的信任非常重要，應將其納入信托法中信義義務的調整范圍。

信義義務保護機制必須及時、有效。在數據信托制度下，數據受托人一旦違反信義義務，不僅僅是承擔《個人信息保護法》中的平臺責任（接受行政機關的監督和處罰），還要依據信托法或者信托合同約定，承擔對個人信息提供者的侵權責任或違約責任，這種責任可以是數據信托制度規定的，也可以是信息提供前雙方明確約定的。在爭議發生時，可以參考《九民紀要》中對于資管信托規定的“舉證責任倒置”，由數據受托方舉證自己盡到了數據脫敏義務、保護義務以及基于受益人利益進行了合理的數據深度處理及合理應用，否則就要承擔法律上的賠償責任。無救濟就無權利，因此，制定數據信托制度時務必要體現信義義務對應的責任。

四、數據信托制度的功能

（一）隔離隱私侵害風險

大數據技術的進步和互聯網經濟的迅速發展，使個人信息具有了空前的經濟價值，但信息利用形式的多樣性導致的風險也在增多，不當的信息利用方式不斷地侵犯著信息主體的合法權益。由于信息主體與信息處理方存在著實質上不對等的客觀因素，這種模式在實際運行中逐漸顯露出對信息控制者的約束不足、信息主體權利保護困難的弊端。

數據信托可以依據《信托法》加強對數據流通的法律規制，不是通過經濟法自上而下的約束、檢查、處罰規則，而是通過商法的自下而上的鼓勵受托人主動服務、自我約束和進一步的技術革新。當數據信托的受托人以受益人利益最大化為目標，就可以有法律強制規制其采取更多措施隔離隱私侵害的風險。

（二）彌補數據使用價值與收益不匹配的缺陷

數據利用的價值取決于企業、市場的利潤動機，企業在平臺上收集大量的、分散的個人數據，用于企業在平臺上的管理、決策以及服務，企業對數據的壟斷更為劇烈，限制了數據實現其相應的社會價值，而使用者實際更難獲得相應數據的訪問權和控制權，而且個人與數據平臺之間的信息差導致平臺很可能進行欺詐性承諾以獲取更多的個人數據，從而產生阻礙公平的數據交易行為。目前，關于數據要素流通的程序，數據交易所仍然在不斷摸索的進程中，尚未形成一個完整的、合理的體系來保障消費者的權益。數據市場的確權與定價制度不完善，利潤與各方主體利益的不均衡分配等問題也會限制數據的交易。

數據信托制度的建立不僅可以充分轉化數據價值，還能保障個人數據通過受托人的管理和運用，轉化為現實的收益。同時受托人為了獲取更多的數據，就必須主動的履行信義義務，投入更多的成本革新技術，保障個人隱私，將“信義義務”轉化為信托服務，通過市場引導競爭，從而減少數據壟斷——數據信托的“受托人”具有隱私隔離功能，能夠增進數據提供者和數據使用者之間的信任，降低成本。

（三）隔離數據開發方無法獲取合法數據的風險

委托人在信托關系中的角色及其信托目的多種多樣，除了需要數據主體確信所收集的數據沒有傷害自己的可能外，也需要數據提供者確信買方沒有濫用數據，還需要買方確信數據的來源的合法性。因此，數據信托不僅是一種保障個人信息權益的法律架構，也可以為數據開發方隔離風險，增強數據要素市場可信性。數據信托為參與價值創造的數據要素的利益分配提供了法律上的解決方案。

（四）進一步規范和促進數字經濟發展

數據信托不止是一種保障信息安全的組織模式，還是一種數據資產金融服務。比如，通過公開途徑可查的我國第一單數據信托，企業把數據作為信托財產委托給信托公司管理和處分，受托人通過信托計劃，數據資產權益在信托計劃期間是穩定的，可計量的、第三方交易和使用數據是有保障的。經過一段時間流動后，它的權屬價值相對穩定，因此就具備了金融化的屬性——在流通中產生資金融通和價值。那么這些金融屬性的數據資產就可以通過權利轉讓和收益參與資本市場的買賣，從而得到進一步規范，讓數據信托的信息披露更加公開透明，進一步推動數字經濟發展。

五、結束語

綜上所述，數據信托制度的建立還需要法律理論界和實務實踐方的探索和統一認識，但通過國內外目前已有的成果，不難看出，這種制度不僅可以隔離隱私侵害的風險，保持數據價值鏈下游的穩定，也可以有效實現風險隔離，激勵更多的數據要素進入價值增值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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