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在元與明朝代更迭的過程中,文人與工匠在漆器制造上不相干涉的分離狀態發生了改變。明代文人逐步將自己的審美標準介入漆器的制作中,而明代髹漆工匠在漆器的裝飾內容的選取上也向文人的喜好靠攏。明代文人與漆匠的雙向互動間接地導致明代漆器的用途發生了改變:由原先以實用性為主轉化為以裝飾和陳設為主。因此,以裝飾和審美為主,以實用功能為輔成為這一時期漆器設計的一大特色,這也使得明代的雕漆漆器與元代相比在具體的裝飾風格上發生了較大的轉變。本文旨在通過對比明代及其前代雕漆漆器以分析明代文人與工匠互動下對于雕漆漆器風格發展的影響。
【關鍵詞】雕漆漆器;文人;工匠;裝飾風格
【中圖分類號】J52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4198(2024)19—022—03
在髹漆藝術發展的歷史長河中,歷朝歷代的許多漆器都折射出了文人介入漆器制作的影子。但明代文人對于漆器制作的影響最為奇特深刻,尤其是雕漆漆器上山水與人物題材的興盛,這是明代以前的雕漆漆器少有的刻畫題材。這些題材的興盛與當時文人士大夫群體的活躍有著一定的關系。一方面,明代的文人對于器物的審美追求已經不滿足于單純的花鳥紋樣和簡單的幾何造型;另一方面,明代的工匠也向往文人的生活,因此他們創作的題材也更傾向于與文人的聯系[1]。
一、明代文人與工匠互動下雕漆漆器的裝飾特征
(一)明代文人未介入前的雕漆漆器風格
在傳統意義上,工匠被“學在官府”的社會制度阻隔在知識學習之外,工匠知識的敘述主題自然就排斥了知識分子,僅依賴家族“世襲制”經驗傳承學習[2]。從宋代與元代的一些雕漆漆器上刻畫的造型分析,尤其是以花卉及其他植物紋樣作為裝飾主體的雕漆漆器,這些雕刻的紋樣偏向于裝飾化與平面化,例如,北宋剔黑漆盤(圖1)上的花鳥紋樣雖然是以類似于淺浮雕的形式呈現出來的,但其刻畫的紋樣仍是一些不同平面圖案的組合,較為簡單;而元代的剔紅漆盤(圖2)在刻畫的造型上有了長足的進步,所刻畫的紋樣更加偏向于寫實的形象,且通過控制雕刻漆層的深淺做出了部分前后位置關系。

在明代文人未完全介入雕漆漆器的制作前,雕漆漆器上的裝飾風格偏向于寫實化、格式化與裝飾化,裝飾紋樣的構圖疏密有致,其裝飾的內容與題材以表現具體的形象為主。
(二)明代文人的審美特征
明代文人對器具的選擇大多“尚古、尚精”,明初統治者在思想和文化等領域為了與胡元隔絕,立張盡復漢唐之風,以此來標榜自己思想和統治的正統地位,在文化領域掀起了一股“復古”之風[3]。明代器物“尚古、尚精”的裝飾風格在幾何紋類裝飾的雕漆漆器上也有體現,從明代早期的剔犀漆盒(圖3)的云紋造型上分析,明代漆盒上的云紋與宋代的剔犀盞托(圖4)上的云紋極為相似,從形式上看這些云紋都呈現出二方連續的排序方式;從具體形狀上分析,這種云紋均有對稱性的卷曲紋路。
明代文人的審美特征主要體現在題材、玩物審美等方面。
(1)從明代文人在傳統畫面上的表現的題材分析,明代中后期代表世俗生活的市民文藝開始逐漸興起,屬于中下層平民百姓的世俗文化藝術在這段時期形成一定規模,市井豐富多彩的社會生活習俗對于文人紀游山水畫藝術審美趣味產生了一定影響,共同反映出這段時期的藝術風貌和審美格調[4]。
明代畫家還將文人生活中極為常見的庭院、閣樓、書齋納入到自己的作品中,經過巧妙的布置使其成為自己審美人生的構成要素。這是在明代社會市民階層迅速發展,日常生活不斷被賦予新的審美內涵的時代背景下出現的藝術風格[5]。
(2)從明代文人對器物審美傾向上分析,器物裝飾的精致化則成為了明代文人對于器物的重要審美標準。尤其是在明代中葉以后,文玩市場出現新的變化,即對“時玩”的重視,當時文人有記載:“玩好之物,以古為貴。惟本朝不然,永樂之剔紅、宣德之銅、成華之窯,其價遂與古敵”[6]。由此可見,明代文人對于當時生產的器物的重視程度甚至不下于古董,這側面反映出了明代器物制造之精美組以滿足文人的審美需求,同時也反映出明代的器物產量之多,兼具實用性與裝飾性,許多精美的器物已經可以融入人們的日常生活之中。
綜上所述,從畫面中的題材選取與對器物的審美追求來看,明代文人在題材選取上更加偏向于貼近人們的日常生活中的各類內容。明代文人在審美擇器方面也遵循著所用或所收藏之器具必須要精巧、適用、自然、雅致的原則 。這些文人的審美需求直接影響到了工藝匠人在制作漆器上的題材選取與風格表現,在雕漆漆器上更是如此,許多表現人們日常生活中的場景在雕漆漆器上都容易窺見,并且裝飾性也得到了一定提升。
(三)明代文人與工匠互動后的雕漆漆器風格
(1)從明代文人與工匠相互影響后生產的雕漆漆器上的裝飾內容來看,明代的文人不僅在傳統繪畫上表現人們實際生活情景的題材,在他們介入雕漆漆器的制作后,人物與風景紋樣等裝飾圖案興起。工匠也從傳統繪畫中提取出了人物風景類的裝飾紋樣,包括人物、建筑、山水等元素。例如明代的剔紅游歸圖蓮瓣形盤(圖5)的邊緣是對稱的蓮瓣造型,在蓮瓣邊緣的內側是平面化的花卉紋樣,在這些紋樣中能找到蓮葉、蓮藕、花瓣等元素與漆盤本身的造型相呼應,但該漆盤的主題裝飾紋樣為人物與風景。從具體的畫面元素分析,畫面中似有一位持劍男子與一位手持樹枝的隨從在于小亭中的人物對話,在近處有山石植被,在遠處有果樹與圍欄。這類故事性題材為主,植物花卉紋樣為輔的形式是明代文人與工匠互動后雕漆漆器上新出現的裝飾風格。
(2)從審美傾向與更深層次的造物理念上看,在明代文人與工匠互動后生產的雕漆漆器在追求人與自然和諧的思想。古人對于自然相當敬畏,“合乎自然之理”始終是高懸于人工造物行為之上的至高準則。黃成在《髹飾錄》中也提出漆器的制作需要師法自然、模仿人體,制作完成的漆器要如同天地造設。不同于元代許多雕漆漆盤是直接在圓形的盤面上雕刻偏向寫實類型的花紋,許多明代雕漆漆器上的裝飾紋樣在刻畫制作前都經過設計,裝飾紋樣需要根據器物本身的造型做出改變與調整,并且雕刻紋樣的部分需要不影響器物的正常使用。
明代時期文人對能工巧匠的高度認可和欣賞,并積極主動地改良造物設計,使得大量的能工巧員在審美和鑒賞方面趨向于文人,文人崇尚技藝,使得良工的地位有所提升,他們甚至具備了與文人同等的眼力,因此有些文人是工匠,有些工匠也是文人,這個時期的造物文明出現了很多精致的工藝品。明代的文人與工匠相互影響,彼此借鑒,使得明代的雕漆漆器在裝飾內容上相較于前代變得更加雅致,在畫面上所雕刻的不同形象也更加細膩、繁復。明代的文人除了喜歡描繪花鳥紋樣與幾何造型的紋樣外,雕漆漆器上的表現內容增加了許多實際的生活場景或帶有記錄性質的場景,從這一類的作品中我們不僅可以找到民間典故的想象場景也可以找到實際的人物互動場景,這是工藝匠人們的精湛技藝與明代文人對美好生活的無限向往相結合的產物。

二、明代文人與工匠互動下雕漆漆器風格的共性與個性
在明代文人與工匠的互動下,明代的雕漆漆器與前代相比,在裝飾風格上存在共性與個性。通過對比此期雕漆漆器風格與其他時期的共性與個性,可以更為全面地分析明代文人在與工匠互動后,雕漆漆器的藝術風格所產生地變化與發展。
(一)明代文人與工匠互動下雕漆漆器風格的共性
首先,在明代文人與工匠互動后生產的雕漆漆器在制作技法上與文人尚未介入制作前的雕漆漆器一脈傳承,其所使用的表現語言相較并無顛覆性的變化,均以刻漆或雕漆的方式在層髹涂后的漆層上表現圖案或紋樣的高低變化和位置關系。
其次,從漆層的顏色分析,在明代文人介入雕漆漆器制作前所使用的顏色大多較為單一,以“剔黑”“剔紅”“剔黃”等形式居多,至于“剔彩”漆器所使用的顏色一般不會超過三種,否則漆層的顏色繁多,反而會使得器物整體的色彩變得過于奇巧艷麗。黃成在《髹飾錄》中提出過過分追求奇巧艷麗,會使漆器失去原本應有的美感。因此,明代文人介入制作后的雕漆漆器在顏色表現上相較于之前并無太多變化,其核心表現力仍以雕刻出的形象或紋樣為主。
(二)明代文人與工匠互動下雕漆漆器風格的個性
首先,明代文人與工匠互動后生產的雕漆漆器在審美觀念上相較之前有所改變,結合明代蓬勃的經濟發展引發社會消費生活變化的狀況,當時許多文人轉變了觀念,追求更加“雅致”的情趣。明代市民階級的需求對器物上的裝飾內容影響巨大,雕漆漆器上山水、人物及建筑等場景類題材在二者互動后開始興起,這是在明代文人與工匠互動前不曾在雕漆漆器上展現的審美觀念。
其次,明代文人介入后的雕漆漆器在題材選取上相較于之前有所變化,其不再像之前只由工匠設計制造那樣單純地在花卉紋樣上需求形式上的變化,轉而在其他題材上更多地尋求與探索,而這些題材往往描繪的是符合市民階級的審美的、與現實生活最為貼近的內容,包括人們的休閑生活或記錄生活中的現實場景等題材。
三、明代文人介入雕漆漆器制作的后續影響
在明代文人的介入下,明代雕漆漆器的題材愈加豐富,以往傳統的花鳥紋樣已經無法滿足明代文人對雕漆漆器的審美需求,更多帶有山水、人物、建筑等組合式的場景類裝飾內容在此期大量涌現。除此之外,明代剔彩漆器及雕填漆器的發展也為雕漆漆器在表現內容與裝飾效果上提供了更為廣闊的空間。
明代文人與工匠互動后生產的雕漆漆器具有精巧、適用、自然、雅致等特征,此期的雕漆漆器造型相較于之前更加繁復多樣且精致優美。受到明代文人的審美影響,工匠對于雕漆漆器的造型設計也不僅僅局限于簡單的圓形、方形等幾何形特征。
明代文人介入雕漆漆器的制作對于雕漆漆器本身的發展產生了極為重要的影響,此期新興的裝飾內容不僅代表了明代文人與工匠彼此影響的結果,對于雕漆漆器雕刻內容的后續發展起到了一定導向作用。時至今日,雕漆漆器上刻畫的主要題材有很大一部分繼承了此期所誕生的裝飾風格。此外,此期雕漆漆器在器物的外形與裝飾內容的一致性上有了新的發展。
明代雕漆漆器的用途已由原先以實用性為主逐漸轉化為以裝飾和陳設為主。明代的雕漆漆器在刻畫技法上繼承了元代的部分特點,在表現內容上又呈現出“復古”的韻味,許多刻畫的圖案紋樣于宋代及以前的雕漆漆器一脈傳承,但是發展到清代,忽視了實用性而在裝飾上過分追求嚴謹、精致、華麗的雕漆漆器逐漸衰退。由此可見,明代文人與工匠互動下制作出的漆器的藝術風格既傳承了前代的優良特點又為清代雕漆漆器在裝飾內容上追求精致浮夸使得雕漆漆器逐漸沒落埋下了一定隱患。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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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徐精哲.淺析明代文人日常生活中包含的審美意蘊[J].河北農機,2019(7).
[4]時浩.論明代中后期吳中紀游山水畫的興盛與文人審美趣味的嬗變[D].揚州:揚州大學,2012.
[5]張巍.文人審美情趣與明代吳門畫派[J].長江大學學報,2014(12).
[6]李玉芝.晚明玩物文化與明代文人審美心態的蛻變[J].理論與現代化,2015(5).
基金項目:本文系黑龍江省省屬本科高校中央支持地方高校改革發展資金項目:多元化非遺人才培養模式及應用研究(項目編號:210522002)。
作者簡介:杜銳(2000—),男,漢族,江蘇南京人,在讀研究生,黑龍江工程學院,研究方向為髹漆藝術;肖禹蓁(1981—),男,漢族,黑龍江哈爾濱人,碩士研究生,黑龍江工程學院,藝術與設計副院長,教授,研究方向為工藝美術漆畫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