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民族民間舞蹈以身體作為承載,以符號化的身體語言傳達著民族的歷史記憶與思想情感。本文以舞蹈動作形態的本體性研究為基礎,通過符號形態、意義解釋和應用規則對納西族舞蹈的動作符號進行解讀,掌握身體動作文化符號構成要素間對立統一的變化規律,深入研究納西族舞蹈中的身體動作與民族意識的機制與內核之關系,使納西族舞蹈的研究由“思辨”走向了“實證”。
【關鍵詞】納西族舞蹈;舞蹈身體語言;文化符號學;舞蹈本體;舞蹈符號圈
【中圖分類號】J722.2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4198(2024)19—106—03
引言
“明體方可達用,執一始能馭萬”,本體性理論永遠是一種藝術理論體系最為核心的要義、方法所在。舞蹈本體論研究,是以辯證唯物主義身心一元論理論觀點來認識舞蹈人體,進而把“舞蹈人體”具體到“人的身體”來進行主題思考和審美判斷。在洛特曼文化符號學中,形成了一套相對獨立的“符號—文本—文化—符號圈”體系。納西族舞蹈符號圈,以身體語言符號為基礎,形成相應的舞蹈動作符號、舞蹈形式結構符號、舞蹈道具與音樂節奏符號等子符號,發展出東巴磋、熱美磋、勒巴磋等多層級的舞蹈子符號圈,身體圖式的交織互逆性使得納西族舞者的身體與周圍生活環境得以互感互通,不斷與漢族文化及其他符號圈進行文化的交流與互鑒,形成相對完整的意義表達體系和運行規律。因此,本文以納西族舞蹈身體語言符號的本體性研究為基礎,通過符號形態、意義解釋和應用規則對舞蹈的動作符號進行解讀,揭示身體記憶在舞蹈動作中的隱喻邏輯,掌握身體動作文化符號構成要素間對立統一的變化規律,深入研究納西族舞蹈中的身體動作與民族意識、民族認同的機制與內核之關系,使納西族舞蹈文化的研究由“思辨”走向了“實證”。
一、生活形態:民俗語境的本體性
自古以來,舞蹈就融入于人類的生產生活當中,成為豐富人類精神世界的資源之一。身體是舞蹈生成與發展的核心要素,也是舞蹈藝術的主要表征。舞蹈一方面展示了人類感性身體的原初狀態,同時也對他類身體具有映射價值。納西族舞蹈的身體文化源于“生活行為”,是表示姿勢發生者之意志的直接符號[1],內蘊了生命、情感、美、善等諸多倫理要素,意味著集體性的心理共構,形成并塑造了人類的身體觀念。
(一)以“擬”為導向的身體表達
像似符號即由符號創造對象,對象模擬符號,其模仿結果為舞蹈的“再現性造型與動勢”。通過客觀物化人類類生存狀態,且由整體到局部,由夸張到象征再到抽象,在經過不斷重復后使之趨同,并最終在儀式中定型,形成舞蹈身體元語言及符號系統[2]。如東巴磋《白鹿舞》,運用俯身、屈膝半蹲、斜托掌的動作組合,模擬白鹿的形態;以下肢跪蹲、躬身低頭、頭部經環動一周后朝相反方向猛然“挑”起并往前頂撞、雙足順勢跳起的動作組合,模擬白鹿頂角的動作。而脫離符號的初級像似之外,像似成為某種思維像似,是舞蹈的“表現性造型與動勢”。正如上述例子,以特定身體部位的動作,結合動作節奏在時間上的安排和空間運動路線等元素,反映出納西先民的狩獵生產的內容,使人類對于自然物動作行為的模仿與人自身自然發生的變化形成了某種自覺的聯系,由此完成從“自在之物”向“為我之物”轉變。
(二)以“和”為核心的身體思想
《禮記·樂記》篇載:“和,故萬物皆化”[3],萬物因和諧而具有生機?!昂蛣t相安,和則得眾,和則得利,和則生物”[4],“和”代表了宇宙之中最平衡穩定的邏輯關系,是儒家傳統思想中的最高境界。從納西族早期生活開始,納西族先民就喜歡聚居生活,其風俗習慣是“多游蕩而喜謳歌”,“打跳”則是麗江納西族傳統活動之一,納西語稱“咚羅麗”或“紐踔”。舞蹈時順時針圍圈而舞,以手部相牽的動作符號,延伸舞者的官能,以此感知周圍環境并把所知覺的事物融入到動作中,表達著人與人、人與社會之間的“和”的效應。
除人與人之間的和諧外,人亦期盼與天道之間形成統一關系。東巴磋以自身為中心,左手持板鈴象征東方,右手持手搖鼓象征西方;東西方位是根據人們觀察日出、日落的規律形成的,南北方位則依照納西先民造字時所處的地理形態分布而產生[5]。其地面流動路線始終是以順時針方向圍圈而舞,由此東巴的每一步舞動都蘊含著循環往復的深刻內涵。
舞蹈中眼神的方向、手臂延伸不同的空間,腳部動作的“伸、縮、跺、踏、踢”,這些單一的動作構成的語詞通過組合、重復形成動作的序列,構成流動的舞句表達意義。在“共享”的文化空間內,納西人的空間認知觀念以舞蹈的具象化“轉譯”呈現在動態的局部身體動作之上,舞蹈動態中既包含“真實”的世界存在,又包納了想象,具象地表征了納西人對生命運行和宇宙空間的“合理想象”。
二、規訓形態:非遺語境的再造性
2022年12月,黨中央對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作出重要指示,強調要扎實做好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系統性保護,推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是當前文化保護工作的重中之重。這不僅要求在傳承優秀傳統文化的過程中保持其本真性,還要結合現代生活方式和審美需求,賦予優秀傳統文化新的生命力和表現形式。通過這樣的雙重路徑,增強中華民族的凝聚力[6]。納西族舞蹈是納西人智慧的結晶,蘊含著鄉土文化邏輯和特有的文化調適功能,有著極高的審美和文化價值以及深刻的精神內涵。自02年東巴古籍(其中包括目前發現的6冊東巴舞譜)入選中國檔案文獻遺產名錄,06年東巴磋被列入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名錄,08年熱美蹉被列入第二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以來,納西族舞蹈在社會歷史文化的變遷中逐步實現了從傳統藝術形態到“非遺”藝術實踐的轉變。
一方面,職業場中的職業群體培養。伴隨著“非遺熱”,帶來了各種人力、財政、方針的傾斜,相關部門不僅設定了較多的表演活動,明確了各級各類傳承人,積極組織文藝工作者和民間藝人進一步挖掘、豐富納西族舞蹈,還扶持創辦了多個納西文化傳承學校,使納西族東巴文化從傳統的火塘文化傳承模式向集中教學模式過渡,逐步成為納西族舞蹈傳承活動的重要場所。例如,2016年經市相關部門的批準,麗江市玉龍納西自治縣魯甸縣新主村成立“麗江市東巴文化傳承基地”。自成立以來,基地以長期實施傳承保護的設想開展工作,采取長期培訓,到期結業的方式,每年舉辦一次為期一個月左右的培訓班。培訓班理論與實踐相結合,其內容充實豐富,包含了東巴文化中舞蹈、畫、儀式規程等,教學有章有序。到2015年底,已培訓了180余名學員,教全面掌握東巴文化相關知識、技能及實踐能力的占60%,取得了顯著的教學成果,引起了社會的廣泛關注,成為名副其實的能適應各項文化傳承所需的集散地。通過這樣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方式,可以讓東巴舞蹈的舞蹈動作更加規范、標準化,并能夠激發人們參與舞蹈表演的積極性,使之成為東巴舞蹈的保護、傳承者,認識到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對于我國歷史文化發展的重要性,進一步激發了民族文化工作者的工作熱情,提高了邊疆少數民族的文化自信,激發了群眾文化的活力,為邊疆民族文化活力賦能。

另一方面,傳承群體培養。舞蹈教育在提高民族文化素質、推動民族文化創新及培養民族藝術人才方面,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拔璧浮边M校園活動及一系列傳承工作的展開,實現民族民間舞蹈從民間到課堂的轉換,這是民族民間舞蹈教育價值的體現,也是民族民間文化傳遞的最佳方式。例如,北京舞蹈學院、云南藝術學院、云南師范大學等高校的“非遺進校園”活動都曾邀請東巴磋、勒巴磋傳承人進入課堂傳授納西文化與納西族民間舞蹈。在教學實踐中,對舞蹈的歷史溯源、傳承與發展進行了全面介紹,借助情景啟發、擬態模仿等訓練方式,一舞一習,一問一答,讓現場師生對納西族舞蹈的傳習和發展有了深刻的認識和了解,這其中所包含的不僅是技藝的傳承,更是情感的延續與精神的傳遞。因此,院校應持續開發民族舞蹈等資源在課堂教學中的應用,堅持用民族優秀傳統文化涵養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發揮民族優秀傳統文化的重要涵養作用的同時,實現中華民族年輕一代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自信與民族自豪感。
三、作品形態:藝術語境的多義性
洛特曼形象地將符號圈的界限比喻為雙語翻譯的“過濾器”,這些“過濾器”具有轉換“他人的”文本的功能,能使“他人的”文本與符號圈內的文本融合。納西族民間舞蹈的舞臺化,即從民間傳統舞蹈的核心元素生發而略進行藝術加工,更凸顯其技藝性欲表演性,反映民族的歷史軌跡、群體意識、文化記憶、價值觀念、精神品質和生活習慣。在云南省第九屆民族民間歌舞樂展演、2017年“‘一帶一路’民族傳統舞蹈展演與交流”“云南省非遺文化遺產巡展”、民族傳統樂舞集《沉香·伍》等展演活動中經常能見到納西族《東巴吉祥舞》。編導將民間傳統儀式中的東巴磋,分割成多個不同的舞段,由此組接成了長度適中的小作品,在結構上注重作品的意境表達和主題關聯,在空間的運用中充分運用劇場空間的每一個場域,意圖揭示納西族人民的生活及其思想情感的真諦。
甚至于是,《對話·東巴》以東巴磋遺存于當下的舞蹈文化為背景,通過田野采風分析當地傳承現狀,梳理舞蹈特點、樣式及文化內涵,呈現以文化為內核的“融”和以東巴磋為素材的“悟”,挖掘傳統東巴磋于當代的舞臺藝術價值。上篇《融》通過提煉東巴磋中“刀舞”及“鼓舞”的精髓,將其中的意象性及形式美在舞臺上展現。下篇《悟》通過提煉東巴磋的傳統符號與動態,例如“展”“顫”“跨腿旋轉”等形態,構成作品的象征表意,將情感的表達與藝術的想象放置于作品之中,并以此完成創作的轉化與延續,形成作品傳統與當代“對話”的可能。在理論與實踐的雙向并行下,不僅將東巴磋中所蘊含著的歷史力量顯現而出,同時闡明其風格審美、民俗韻味及精神生命延續的現實意義。因此,民間舞蹈作為納西族生動的文化符號,可以是一種情懷、一種力量,用人格化的形式創造一個現代寓言式的舞蹈表達,把納西族人民獨有的生命表展現出來,從而感染觀眾,讓更多的人了解民族文化。
四、結語
民間文化歷經數千年積淀而傳承至今,不是由專家或精英“識別”的人類文明的結晶,而是來自于社會與日常生活的實踐,是不同社會群體積極建構的產物,是各個歷史時期人民生活的生動寫照,是每個民族的根基所在,是中華民族的智慧財富與精神支撐,也是世界文明的寶貴財富,具有重要的民族意義與世界價值。納西族的各類民間舞蹈作為一種文化符號,抽象體現該民族的情感、文化、精神,將民族傳統技藝代代相傳,使優秀的傳統民間文化得以保存。總的來說,本文融合“生活形態”“規訓形態”與“作品形態”三個身體語言維度,將舞蹈藝術符號的“動勢”貫穿符號物質媒介、形式構成與再現對象,最終指向自然萬物生命運轉之本體。以“人的本質的對象化”作為藝術審美意義的“載體”,以身體語言邏輯和動作形成了儀式身體表達體系,關聯自然、宇宙、人生等諸多意義場域,最大限度地反向物質自身,從而將符號藝術意義落在接受者解脫庸常的“超脫性”。
參考文獻:
[1]于平.中外舞蹈思想概論[M].北京:人民音樂出版社,2007.
[2]張素琴,劉健.舞蹈身體語言學[M].北京:首都師范大學出版社,2013.
[3]胡平生,張萌譯.禮記(下)[M].北京:中華書局,2017.
[4]朱愛軍.中華倫理范疇——美[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2.
[5]馮莉.納西族東巴舞儀的文化闡釋[J].民間文化論壇,2005(2).
[6]佚名.黨中央論文化(2018年)[EB/OL].[2022—11—08].https://www.xuexi. cn/lgpape/detail/ index.html?id= 6747326931199278041item_id= 6747326931199278041.
基金項目:本文系2024年云南省教育廳科學研究基金項目“文化符號學視閾下納西族東巴舞蹈的身體語言研究”(項目編號:2024Y694)。
作者簡介:鄧可(1998—),女,漢族,湖南婁底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中國民族民間舞蹈歷史與文化方面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