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水》是陰澍雨老師常用的一枚閑章,這枚印章既蘊含著他的繪畫品格,又呈現出他的藝術表達方式;既是他筆墨語言的自然外化,亦是他內在心緒的深情熔鑄。
“水”在中國文化里是一個重要意象,它或奔流而下、一瀉千里,或潺潺流淌、溫柔靜謐,雖然滋養萬物、浸潤人心,亦可水滴石穿、堅韌有力。陰澍雨老師的筆下既有激流直下的磅礴氣概,亦有從容溫和的柔美情懷。在陰澍雨老師的藝術道路上,獨特的學習經歷對他風格形成產生了影響。他曾在中國美院與中央美院求學,不僅接受了國內兩大美院教學體系的滋養,而且結合了南北方不同文化與環境帶來的人文熏陶。長時間的浸潤使他的畫面兼具南北方的藝術情懷,北方家鄉的豪宕氣概與南方自然的詩情畫意在他的畫面中得到了統一。他的作品是包容的,你能看到北方田野的曠達悠遠,也能窺見南方煙云的霧靄繚繞,既有獨屬于北方人的曠達、自由,也有專屬于南方人的輕柔、溫和;既有對物理結構的真切描繪,也有對自由情感的肆意揮灑,同時又統一于他畫面中澹然、自由、安寧的文人情緒。
陰澍雨老師的繪畫始終追求一種平靜祥和的內在之美。他的作品絕不是強調厚重、強烈的沖擊力,而是追求靜謐、平和的氛圍,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幽淡之美。《倪云林十萬圖記》中提到:“殫精于畫,一變古法,以天真幽淡為宗要。”清雅沖淡始終是歷代文人畫家對繪畫意境的追求。在創作時,陰澍雨老師運用平淡溫和的筆墨變化,結合輕盈靈動、揮灑自如的用筆,從而形成簡約的造型,創造出動中有靜、靜中寓動的畫面意境,展現出清麗雋永、文致靈秀的筆墨格調。他的畫讓人寧靜下來,仿佛置身于客觀現實之外的精神世界,在快節奏的當下社會可以使渴望閑適的靈魂得到安放,使人感受到世界的安寧與平和。他的畫就像細雨綿綿潤萬物,又如清風吹拂生百卉,清澈如水、溫和似風。他不是在強烈發聲,而是在娓娓道來。這種澹然之意不僅是由具體的藝術語言形成,也是他個人性情的真實表達。《道德經》有云:“人之道,為而不爭。”“無為”“不爭”始終是中國傳統美學的重要表現,是文人繪畫的內在追求,這是一種大智慧。這種觀念不僅是陰澍雨老師隨年齡的增長而形成的,也是長期思維與情感沉淀的結果,是其性格在繪畫中的表現,是“喜怒不形于色”“寵辱不驚”在其筆下的外化,是歷經艱辛與歡樂、看淡是非的積淀,是“燦爛至極,歸于平淡”的平和心境,是古代文人“只釣鱸魚不釣名”的終極價值追求。這就決定了他對藝術的追求絕非流于表面形式,而是展現內在之美。其藝術的核心思想就是追求溫良之心,如水一般“利萬物而不爭”。
盡管陰澍雨老師始終追尋著文人畫的腳步,但在他的筆下,少了幾分古代文人的清冷孤傲,多了幾分現代畫家的親近可人。他的作品,既是清雅高妙的,亦是通俗易懂的;既有文人心境的自由爛漫,也有平凡生活的閑適情趣;既具有“陽春白雪”的翩翩風度,也不失“下里巴人”的柴米油鹽。他的作品題材包羅萬象,在追求文人情懷的同時,也總是站在一個百姓的角度平視蕓蕓眾生。他既關注常規的梅蘭竹菊等文人題材,也注重不受人關注的野花野草、農家風物。常規題材的松樹、牡丹、鳶尾、蘭草、月季、竹子,野外不被人所賞的野花野草,農家田園的柿子、石榴,富有生活意趣的蔥、姜、茴香等都是他的表達載體,他并未一味地踩著前人的腳步,而是用自己的視角洞察世間萬物,采用不常用的題材,組織非常規的構圖,訴說自身的獨特情感。這是他真實的感情流露,也是他真摯的心境表達。世間萬物在他的筆下幻化出生命,延伸出情緒,大有“為世間的平凡萬物作寫照,為自然的肆意生長唱贊歌”的偉大志趣。陰澍雨老師曾分享他的一段經歷:在山東沂山寫生時,山中氣候多變,正處在深秋時節,山中幾乎已沒有常見的花卉,但他卻在寒林荒野找到了屬于自己的精神家園,山中不知名的野草、不常見的野花都成為他描繪的對象。由此他創作出了《沂山風物》組畫,這一系列的作品形成了多種多樣的構圖,展現出或勾或點、工寫兼備的筆墨語言。這種畫面的多樣化與豐富性根源于他對現實的觀照,并未刻意與現實拉開距離,有些細節甚至可以與客觀物象一一對應。落筆之時可能并未完全“成竹于胸”,這種反預設性和反程式性反而造就了作品中的盎然生機。由此可見,陰澍雨老師始終保持著對傳統繪畫的崇敬、對筆墨功夫的錘煉,但他在追尋前輩先賢腳步的過程中,從未被固有的、約定俗成的程式所囿。從他的繪畫中可以看到他對自我性情的展現,對當下情感的表達。這是自然而然的藝術追求,也是由技入道的必然要求,更是他反映當下、汲古出新的最好印證。
在陰澍雨老師的作品中,“寫意性”是其展現的核心精神。可以說,中國藝術幾千年的發展史就是不斷追求和表現寫意精神的歷史。荊浩《筆法記》認為,“似”為“得其形、遺其氣”,“真”為“氣質俱盛”。這里的“真”并非客觀之真,而是客觀現實與主觀情思統一之“真”。在陰澍雨老師的畫中,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到物理結構完整細致且自然情態絲毫不阻礙其寫意性的表達,用筆的靈動輕盈、用墨的松快自由、構圖的豐富多變等共同構成了他畫面中的“心中之象”。陰澍雨老師在教學時常說要多些“似是而非”的東西,這亦是對寫意精神的觀照。他的《夢見蟲鳴》系列,昆蟲用精微的結構與細致的筆墨,其他則運用筆墨自由揮灑,強烈的工寫對比與現實物象拉開了距離,凸顯了寫意精神。在作畫時,陰澍雨老師常用一沓紙,一張緊接著一張,速度較快地完成作品。尤其在戶外寫生時,他常常“東張西望”“左顧右盼”式地進行作畫,坐在一處自由選取物象作為素材,因此他在選取素材時是具有偶然性的、并非刻意尋找的。在他迅速作畫的過程中,用極快的速度削減了預設性,增強了整個畫面的偶然性。寫意繪畫往往是無法直觀預設到最終的畫面效果的,孫過庭《書譜》有云:“一點為一字之規,一字乃終篇之準。”書法如此,寫意繪畫亦如此。在創作寫意畫過程中,作者總是需要根據第一筆來完成第二筆,通過第二步來協調第一步,以點帶線、以線成面,組織畫面關系。陰澍雨老師在作畫時,從不打稿或作小構圖,即使大畫也是如此。在落筆之際往往直抒胸臆,以自由灑脫的創作方法結合對繪畫的飽滿熱情統領創作過程,情感通過筆端外化于紙面,得到了充分宣泄,這是他對寫意精神的觀照與暗合。
在陰澍雨老師的作品中,他的情感是自然流露的,如水一般輕柔自在、善利萬物。而他的畫面營造的是一種“無我之境”,即“以物觀物,故不知何者為我,何者為物”,是一種主客交融、物我兩忘的心境。此刻,外在之物與內在情思的融匯,如水一般溫柔地輕撫、浸潤著每個欣賞者的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