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絳彩瓷畫師程門山水圖的藝術分期和風格特征

摘要：程門是淺絳彩三大家之首，淺絳彩的公認創始人，對整個晚清乃至近現代瓷畫業的發展有至關重要的作用。程門作品又以山水圖最為著名，并且對后世的新粉彩、“珠山八友”等的出現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其山水作品風格多樣，以瓷器為媒介，展示了獨特的繪畫風格。對程門山水繪畫的研究，結合程門的生平，一般分為三個階段，即早期（初創期）和中期（多向探索期）和晚期（成熟期）。由于不同時期個人的經歷、情感、閱歷以及對事物的態度不同，其繪畫風格也存在差異。早期，程門繼承了新安畫派山水畫法；中期，在保持自身傳統繪畫風格的同時，借鑒北宗構圖，臨摹各類名家，程門創作了“筱園”風格的山水作品；晚期，程門整合并汲取了各大名家的創作風格并融入自身的創作。程門不同時期創作的山水作品，反映了他游歷景德鎮、在御窯廠兩進兩出的經歷。其對淺絳彩藝術的執著追求，為景德鎮文人瓷畫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關鍵詞：淺絳彩；程門；山水；藝術分期；風格特征

山水題材的繪畫有非常久遠的歷史，早在魏晉時期就以紙卷等形式出現。程門是淺絳彩的開山鼻祖，其創作的淺絳彩山水，在晚清時期使文人瓷登上了歷史的舞臺，也讓淺絳彩瓷走上彩瓷發展的高峰。他的淺絳彩山水圖不僅記錄了個人社會經歷的過程和藝術風格的演變，還對中國晚清淺絳彩發展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因此，通過對程門生平和藝術的分期以及風格特征的了解，可以更加深入地了解程門創作的理念和這一時期淺絳彩的發展歷程。

一、程門瓷畫作品的時代劃分

（一）早期

1865—1873年，研究者將這九年劃為程門創作的早期階段，這一時期也是程門入職御窯廠之前的時期。1864年下半年，清政府著手恢復太平天國運動期間被破壞的御窯廠及相關生產活動。程門于1865年初來到景德鎮并寓居于此，此時的景德鎮瓷業處于百廢待興的狀態，而淺絳彩則處于起步階段，瓷畫作品的創作沒有受到過多束縛。程門引入紙絹作畫風格，落款也與紙絹畫類似，多為創作目的的表達和情感的流露?！芭技俸龄h繪料寫此遣悶，特料性滯礙”，說明他剛接觸此種作畫方式，對于釉料的使用方式以及繪畫的創作技巧尚未完全掌握。在景德鎮這三年（1865—1868年）中，程門憑借新安畫派的出身以及早前享譽家鄉的經歷，受到縣令“小仙”索寫花鳥和仕女瓷板[1]。不知是因為對淺絳彩的試筆，還是不習慣瓷上作畫的方式，當時的程門尚未完全融入景德鎮制瓷圈，同時期繪制淺絳彩的畫師僅有胡燮、金品卿、王少維等少數人。胡燮因其年紀較程門長18歲，僅作為客串畫師來景德鎮創作，金品卿、王少維作為御窯廠畫師，尚未和程門有所交集，目前只能從僅有的三件傳世作品推測程門早期繪畫風貌。1869年，程門前往南昌，在南昌與各類文人和學者交往、切磋。在這段時間，他創作了張鳴珂題詩山水冊頁、煙云寄興山水冊頁、花卉冊頁[2]。1869—1872年間，程門作品落款既有南昌“豫章古楠書屋”，也有“僑寓昌江”和“昌江之寄廬”，還有“半園”“生香室”，可見其多往返于南昌和景德鎮之間。1871年至1872年左右，隨著對釉料的掌握，程門瓷畫的題款中再未提及繪畫工藝的問題，程門定居景德鎮，并被御窯廠特聘為雇役制的掛籍畫師，但此職位的重要性不同于“御窯兩支筆”的金品卿和王少維的“匠籍制”御窯廠畫師。程門被聘為掛籍畫師，在很大程度上是為1872年同治皇帝大婚制瓷作準備，以至1872年程門沒有紀年作品傳世。從另一個角度看，在1872年之前，程門所有落款的印章款，都為“雪笠”或“程門”。1872年以后，程門瓷畫作品中開始出現“臣”“臣門”的款識，從側面說明程門因入職御窯廠身份發生轉變而使人感覺其地位抬升。1873年由于程門和金品卿在御窯廠共事，淺絳彩山水、人物、花鳥大方瓶多有傳世。因掛籍御窯廠，在之后的一兩年內，他接觸的瓷胎、瓷繪材料相較之前有了較大提升，尊、琮式瓶等在此時多有運用。

（二）中期

1874—1879年為中期，雖僅有六年，卻是程門創作的高峰時期。此階段他的創作數量劇增，與政商各界名流交往日益緊密，在景德鎮名聲大噪。此時的瓷畫作品也多是與文人、政商人士的相互唱和。1874—1876年間，隨著入職御窯廠，程門的交際圈逐漸擴展，政界名流、文人學者都與其交往密切，如饒州知府薛允升、候補同知官員柳宗芳、地方御窯廠官員唐基桐、江西巡撫劉秉彰、文人學者盧璲采、章綬等，并有瓷畫作品傳世[3]。1874年，程門帶領其子程言學習創作淺絳彩瓷器。1876年左右，程門結識了官居五品的浮梁知縣任玉琛，臨其藏本，并為之創作了私家款的筱園藏瓷[4]。1878年，這期間程門淺絳彩作品數量和質量均達到最高水平，同時受到御窯廠官員唐基桐的邀請，為江西巡撫劉秉彰繪制淺絳彩瓷器，同年給江西布政使彭祖賢繪瓷。

（三）晚期

1880—1889年為程門瓷畫創作的晚期。從目前所收集的此階段的作品看，他每年所創作的瓷畫作品幾乎都為三到四件，有的年份甚至僅有兩件，可見程門晚期所創作的瓷畫作品數量銳減。在程門創作的晚期，大部分作品均為地方官員所作，如敬卿大人、悟亭刺史、玉卿都戎大人、葆棠司馬大人、子畦督察大人、工部尚書賀壽慈、地方官吏友人衡生等。1887—1889年，程門重回御窯廠，為光緒皇帝大婚畫瓷，完成大婚瓷后，心高氣傲的程門不愿且不屑與九宮格類的畫師為伍，而后離開御窯廠。到了1889年以后則未有瓷畫作品，但此后仍有絹畫傳世?？梢酝茢喑涕T于1889年左右極大可能是返回故鄉了，不再進行瓷畫創作，但是在家鄉仍有書畫創作。

二、程門山水作品的時代風格

（一）早期風格特征

程門瓷畫作品的早期階段應是在40—50歲，此階段程門剛踏入景德鎮瓷畫藝術圈，瓷畫作品相對存世較少，整體風貌不是非常清晰，但由于其是新安畫派畫師出身，因而可借助其紙絹等其他作品進行參考與分析。

1.早期山水作品以純山水作品或者山水搭配人物為主

其中人物與山水比例相等，不存在主次關系，如張琴和古松，人物與松樹山水比例一致；山水、人物象耳尊，一面繪有山水，一面繪有人物，既可看成兩幅畫片，但又同時存在于一件器物之上，山水與人物相互協調統一。

2.氣勢足、格局大

程門早期山水作品內容題材多為江南水鄉一望無際的湖面，或是遠眺廣袤的山林并帶有空曠的田野。如張鳴珂題詩山水冊頁中采用高遠結合平遠的全景式構圖，布局結構合理有序，近處幾棵古樹屹立，遠處山石、河流與天色相連，山上飄起裊裊炊煙，河面漁人正乘舟歸家。整幅山水雖然為典型江南風光，但用筆粗獷，不拘泥于對山水事物的具體刻畫，構圖上采用三遠并用的方法，更加偏重對山水的整體把握。

3.以披麻皴表現山石為主

程門早期作品應用披麻皴較多。如煙云寄興冊中所繪山石均采用短披麻皴畫法。在用筆上，多皴、多擦、少染、少點，筆墨疏密有致。

4.“枯冷幽逸”之風

程門在40歲之前，長期居住在家鄉徽州，徽州是新安畫派的發源地，早期山水作品幾乎完全繼承了新安畫派的風格，正如王仕禎所言“新安畫家，崇尚倪黃”。程門多仿元四家、吳門畫派以及同鄉奚岡等人，使得其早期畫風簡練、構圖平遠，整體給人蕭條淡泊之感。

（二）中期風格特征

程門瓷畫的中期階段屬于其畫瓷的高峰，在此階段，其所創作的數量和質量都達到了較高水平。一部分作品保持其慣有的新安畫派風格，另一部分則學習北宗山水構圖，汲取名家特色。

1.構圖嚴謹

中期山水圖多留白，與早期所繪的粗獷風格山石相比，中期山石繪圖更偏細致。此時所繪人物，大部分僅作為山水畫中的一部分，起到點綴的作用。

2.技法逐漸豐富

自創作品以米點皴為主。山石畫法一部分仍繼續沿用披麻皴的畫法，還有一部分山石圖不再局限于江南水鄉的低矮丘陵，開始展現北方的磅礴高山，描繪高山所采用的技法多為大米皴和小米皴結合，多皴、多點、少染、少擦。此題材的題款仍為江南山水。帶有臨摹題款的作品，開始應用其繪畫技法。

3.出現以偏概全，以小見大的構圖

相比于早期的全景式構圖，中期在取景上則開始偏愛使用小景和局部景。如“秋山行旅瓷板”選取秋山綠水之間的局部溪流小橋，高士騎驢，書童跟隨。程門這類選取小景替代全景，重布局、重意趣，使得文人畫趣味感得以提升。

4.色彩應用上嘗試和創新

中期階段，程門對于色彩的搭配，不僅局限于早期階段的淺絳彩，此時還使用淺絳彩中的墨彩全程進行創作，如“‘五峰環翠圖’墨彩山水瓷板”“‘吳頭楚尾水連天’墨彩山水瓷板”等。為追求水墨山水的意境和趣味，程門嘗試使用淺絳彩中的墨彩進行創作。

5.臨摹對象的擴展

中期臨摹對象不再局限于早期的元四家和吳門畫派，其中還包括元代高克恭、明晚期的“畫中九友”、清初的王翚、清中期的戴熙等一大批山水畫師。

（三）晚期風格特征

程門瓷畫晚期是由光緒六年（1880年）至光緒十五年（1889年）結束，此階段整體相對于中早期變得淡雅清新。

1.出現畫風偏“俗”，滿足市場需求的作品

程門作品大部分山水多為文人筆墨，且需求層次也多為文人或官僚集團。但隨著受眾群體的擴展，程門離開御窯廠，面對生計問題，不得不迎合市場，創作偏青綠山水風格的作品。如彩繪四方帽筒四方畫片，既有山水、花鳥，還有人物、清供。對于山水而言，淺絳彩的味道相對較淡，多偏向青綠山水風格，選用的顏料更加鮮艷，適應了普通大眾的審美需求。

2.整合并汲取名家風格

此階段程門所繪山水圖，所用皴法涉及廣泛，不再局限于早中期的披麻皴和米點皴。程門中早期多臨摹名家畫作，晚期則將技法與自身繪畫心境結合，此時的山水作品還運用了解索皴、荷葉皴、云頭皴等技法。如1887年所作的蒼翠云舍圖瓷板，整幅采用了云頭皴；1887年所作的云山煙嵐圖花盆，其中的山水就采用了解索皴。

3.整體格調艷麗

相比于之前的作品，晚期作品色彩搭配更加清新，格調更加艷麗。此時彩繪用料出現了橘黃、淡藍、淺紅等色調。一方面，隨著景德鎮淺絳彩畫師群體的壯大，越來越多的人加入其中，加上對礦物原料的探索和發現，畫師們配制了許多靚麗的顏色。另一方面，程門在中期對各類名家作品的臨摹以及鑒賞，使得其作品跳出了新安畫派的枯冷幽逸之風，風格逐漸偏向天真爛漫，回歸自然。

三、結論

通過對程門生平的梳理，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出其藝術創作的分期和各個時間段創作的風格和特征。在早期，程門深受新安畫派的影響，雖然創作的瓷畫山水作品較少，但是仍能從中看出當時所繪作品多仿元四家、吳門畫派的枯冷幽逸之風；進入中期，隨著臨摹對象范圍變大，程門開始臨摹不同名家技法，并為任玉琛繪制筱園珍藏瓷，風格逐漸由粗獷簡練向清新淡雅過渡[5]。到了晚期，程門畫風走向成熟，融合了多位名家技法專長。經過長時間的學習實踐和游歷，程門瓷繪作品跳出新安畫派風格，整體風格變得多樣，形成了獨特的藝術風格。程門不僅促進了新安畫派的發展，還開創了淺絳彩瓷，形成以程門為首的徽州籍瓷畫圈，并且淺絳彩山水畫的創作，為后來新粉彩名家汪野亭、汪大滄等人奠定了創作基礎，推動了文人瓷的整體發展。

作者簡介

程釗睿，男，漢族，安徽黃山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博物館學。

參考文獻

[1]陳健毛，潘寨民.論程門淺絳彩文人瓷畫的傳承與創新[J].中國陶瓷，2016（2）：92-95.

[2]李儼.晚清淺絳彩瓷祖師程門流傳作品筆錄（一）[J].陶瓷科學與藝術，2015（4）：74-78.

[3]李儼.晚清淺絳彩瓷祖師程門流傳作品筆錄（二）[J].陶瓷科學與藝術，2015（8）：19-23.

[4]李儼.程門山水中的“筱園”風格[J].收藏界，2014（4）：74-79.

[5]洪則涌.“筱園珍藏”主人初探[J].收藏界，2013（4）：49-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