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研究目的:識別二輪延包時農戶對二輪延包方式的差異化選擇意愿,探析農戶二輪延包方式選擇意愿的影響因素。研究方法:多元Logistic回歸分析。研究結果:(1)農戶二輪延包方式在理論上有三種可能:直接順延、小調整、大調整;(2)相比于選擇直接順延的二輪延包方式,人力資本中的人力資本數量對農戶二輪延包方式選擇意愿產生正向影響,自然資本中的農地質量對農戶二輪延包方式選擇意愿產生負向影響;(3)異質性檢驗發現人力資本僅對湖北地區農戶二輪延包方式選擇意愿產生顯著影響,自然資本僅對湖北地區農戶的大調整的二輪延包方式選擇意愿產生顯著的負向影響。同時,人力資本、金融資本、社會資本對不同類型農戶二輪延包方式選擇意愿的影響存在差異。研究結論:在二輪延包時,應直接順延與適度小調整結合,在穩定地權的同時回應農戶土地調整需求;加強新時代多層次社會保障體系建設,構筑農戶的社會安全網;因地制宜制定多樣化二輪延包方案,保障農戶生計的可持續發展。
關鍵詞:農戶二輪延包方式;選擇意愿;生計資本;多元Logistic回歸
中圖分類號:F301.1 文獻標志碼: A 文章編號:1001-8158(2024)10-0059-11
基金項目:國家社科基金項目“土地承包關系‘長久不變’背景下無地農民權益保障機制研究”(20BGL228);四川省哲學社會科學基金重點項目“四川撂荒耕地空間格局及分類利用研究”(SCJJ23ND44);中央高校基本科研業務費專項資金資助“技術驅動與治理變革:區塊鏈與農村土地規模化流轉的結合創新研究”(2021FRJHZD002);四川省哲社重點研究基地區域公共管理信息化研究中心重點項目“數字鄉村的創新擴散:驅動機制與衍生成效”(QGXH23-02)。
中共十九大提出“保持土地承包關系穩定并長久不變,第二輪土地承包到期后再延長三十年”,意味著農村土地承包關系從第一輪土地發包開始保持穩定狀態將長達75年,這不僅給農民吃下了一顆土地權利“定心丸”,穩定了地權歸屬預期,而且對農民長期投資農業的行為形成了激勵,促進了農業生產效率提升。在第二輪土地承包期內,不同農戶家庭人口數量增減變化呈現很大差異,然而,“增人不增地,減人不減地”的原則堅守,造成不同農戶間人口與承包地在數量上的不均勻配置,進而導致按戶計算的地權分配基尼系數不斷攀升。據測算,全國范圍內當前地權分配基尼系數普遍超過0.45,顯示出農戶間人均承包地不平等問題嚴重且加劇的趨勢[1]。因此,在二輪延包時,農戶渴望通過土地調整以達到戶內人口與承包地數量之間精準匹配的意愿也愈加強烈[2]。公平兌現農民的土地承包權、切實保障無地少地農戶的土地權益,是在二輪延包過程中集體土地所有制框架下繞不開且需要妥善回應的重大現實問題。事實上,穩定地權的中央政策導向與調整土地的農戶現實訴求的矛盾背后隱含的是經濟學理論中的公平與效率的博弈[3]。二輪延包本質上就是在第二輪土地承包期滿時土地調整幅度的管理與控制問題,農戶作為二輪延包方式選擇的“踐行者”,更是土地調整成效的“檢驗者”[4],故而,探究其二輪延包方式的選擇意愿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目前,學術界對二輪延包方式、農戶二輪延包方式選擇意愿及影響因素方面進行了初步探索。在二輪延包方式上,依據過往土地調整的形式,普遍認為第二輪土地承包到期后二輪延包有三種方式[5]:不調整承包地的“增人不增地,減人不減地”(以下簡稱直接順延);適度調整承包地的“大穩定、小調整”(以下簡稱小調整)[8-10];部分集體經濟組織存在著完全打亂重分的“五年一大調”(以下簡稱大調整)[11]。在農戶二輪延包方式選擇意愿及影響因素上,主要受政策導向、農戶認知、行為偏好、資源享賦、交通條件、經濟水平、耕作條件等因素的影響[4,12-13]。同時,人均耕地面積、非農就業和土地流轉也對農戶在第二輪土地承包到期時的土地調整意愿有顯著影響[14-15]。整體上,學術界對農戶二輪延包方式及其選擇意愿的影響因素進行了一定程度的研究,然而,大多數研究仍停留在理論探討階段,缺乏基于經典理論并運用定量分析探究農戶二輪延包方式選擇意愿影響因素的研究。因此,為緩解人地矛盾,助推農村土地制度改革,彌補第二輪土地承包到期這一關鍵時間節點下農戶二輪延包方式選擇意愿研究的薄弱環節,并提出貫徹和落實二輪延包的針對性舉措。本文基于可持續生計資本對農戶二輪延包方式選擇意愿影響的理論分析,結合834份農戶調研數據,采用多元Logistic回歸模型實證農戶二輪延包方式選擇意愿的影響因素,有助于探尋到兼顧農戶土地調整訴求和中央穩定地權決心的二輪延包方式,具有重要的理論價值和現實意義。
1 理論分析
可持續生計方法作為一種綜合性的分析框架和工具,由“生計資本—生計策略—生計輸出”組成,旨在分析農戶生計的脆弱性并提供多元解決方案[16],其中,生計資本在這一分析框架中扮演著核心角色,其性質和狀況直接決定了農戶選擇的生計策略類型,進而影響生計結果,而生計結果反過來又影響生計資本[17-18]。生計資本的狀況對農戶生計行為的選擇起決定作用[19],生計資本的性質和結構決定了農戶采用的生計策略[20],農戶擁有的各類生計資本是其開展不同活動的前提和基礎,也是影響其選擇不同二輪延包方式的關鍵因素。農戶作為理性經濟人,會結合其“生計資本”對不同二輪延包方式的利弊得失進行思考與判斷,進而選擇能夠實現自身及家庭利益最大化的二輪延包方式[21],政府等相關部門同樣可以依據農戶的“生計資本”提出穩定地權的“生計策略”,為農戶提供關于二輪延包方面更多的信息、資源和支持,保障農戶二輪延包過渡“生計輸出”的順利進行,提高農戶的生活質量和幸福感,促進農村經濟的全面發展和社會的和諧穩定。
可持續生計框架將“生計”定義為農戶謀生所需的能力和資源的集合,對農戶的生計策略和生計輸出產生重要影響,影響個人或家庭的生存狀況和未來發展前景。根據這一定義,生計資本被劃分為五大類別[22]:人力資本、自然資本、物質資本、金融資本、社會資本。
(1)人力資本是人們為了謀求生存發展而具備的勞動能力、技能、知識等資本,是人類賴以生存的基礎資本。人力資本水平取決于家庭勞動力的人數、家庭規模、技能水平以及健康狀況等因素[17],決定了農戶對其他資本的使用能力與范圍[23]。人力資本體現在數量與質量兩個方面:第一,在人力資本數量方面,在第二輪土地發包后,家庭由于娶入、出生、入贅、收養等原因帶來的新增人口越多,意味著家庭人丁越興旺,然而,受“增人不增地,減人不減地”的政策影響,這些新增人口成為擁有集體成員資格、享有土地承包權但未分得承包地的尷尬群體。家庭未分得承包地的人口數量越多,這類農戶越期望在二輪延包時通過土地調整以獲得承包地。第二,在人力資本質量方面,基于學習假說[24],受教育程度越高,個人的素質和能力也會相應提高,他們會更加理解和接受農村土地承包以及二輪延包等方面的相關法律政策,并傾向于與中央穩定土地承包關系的政策精神保持步調一致,在二輪延包時會傾向于選擇直接順延。
(2)自然資本是指農戶維持家庭生計所需的自然資源[25],對農戶而言,家庭的承包地是家庭目前用于生產的自然資本的核心內容[26],包括土地資源的數量和質量:第一,在土地資源數量方面,“人人有份,機會均等”是集體內最普遍的準則[27],人均承包地面積的多少是影響土地調整的主要因素[28]。因此,人少地多的農戶為維持戶內富余的土地資源與附加價值,在第二輪土地承包到期時會傾向于選擇直接順延。第二,在土地資源質量方面,農戶為了提高承包地的地力會采取土地平整、基礎設施建設等投資行為,農地質量越高,農戶預期能夠越長期、穩定地獲得農作物的高產量、高產值,而對地力進行的投資屬于專有性資產,具有一定的“沉淀”效應、“捆綁”效應。因此,在第二輪土地承包期內,有地力投資行為的農戶會更傾向于支持“不得調地”政策[29],即選擇直接順延。
(3)金融資本是指在消費和生產過程中人們為了實現生計目標而需要的資金積累與流動[17],是農戶在創造收入與利用資源的能力體現[22]。金融資本越高的農戶,經濟條件往往會更好,社會保障水平更高,抗擊風險的能力相應也越強;同時,農戶家庭收入水平越高,其對土地的依賴程度會大幅降低,承包地的多寡已經不成為家庭關注的焦點,農戶會在二輪延包時傾向于選擇直接順延。
(4)家庭物質資本是指除自然資本外,家庭用于日常生計的基本生產資料以及基礎設施,包括生產資料、所居住的房屋等[3,30]。農戶是否擁有商品房是一個家庭經濟實力的重要表征[31],那些能夠在城鎮購買商品房的農戶,通常具備更強的支付能力和經濟實力,此外,已經購買商品房的農戶,往往已經在城鎮工作或者生活,其城鎮化程度已大幅提升,對土地的依賴會相應大幅降低,故而,他們會在二輪延包時更傾向于選擇直接順延。
(5)社會資本是指人們為完成生計目標而使用的社會資源,包括人際信任和社會關系網絡。農戶在村莊中所處的社會地位越高,擁有的人脈資源越廣,能利用的社會資本就會越多[25,32]。村組干部作為地方精英的代表,是農村土地制度政策的直接執行者,往往具有較龐大的人際關系網和社會影響力,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對村莊內部的“話語權”有著很大影響[33]。然而,農戶的人緣越好,社會關系網絡越龐大,花費在紅白喜事上的人情支出就會“水漲船高”。
為排除因土地確權不明、自然條件不同及地形差異造成的選擇偏差,確保研究結果更具可靠性,本文選取了以下指標作為農戶二輪延包方式選擇意愿影響因素的控制變量:村莊土地確權狀況、村莊土地稟賦狀況、村莊地形條件、村莊機動地狀況。首先,土地確權能夠減少農戶對土地權利歸屬的擔憂,提高地權的歸屬感,增加他們對承包地的長期投資意愿,進而影響他們對二輪延包方式的選擇。其次,村莊土地稟賦狀況會直接影響到農戶的人均承包地面積多寡,進而影響到農業收入占家庭總收入的比重,從而影響其對二輪延包方式的選擇。再次,地形平坦的地區,農業生產效率較高,農戶可能更傾向于選擇直接順延。最后,機動地數量的多寡及其空間分布會影響到村莊調配土地的靈活性和無地少地農戶承包權兌現的機會。故而,集體經濟組織內的機動地狀況無疑會影響到農戶對二輪延包方式的選擇意愿。
2 研究設計
2.1 數據來源
本文的數據來源于2021年7月—2022年4月在四川、重慶、湖北三省(市)圍繞無地農民權益保障機制開展的外業調查問卷。依據二輪延包政策導向及實施方案,本文調查樣本覆蓋了湖北省的荊州市、十堰市;四川省的成都市、綿陽市、宜賓市、自貢市、涼山州以及重慶市巫溪縣。在確認調研地點后,再在各抽樣區內不同方向、不同位置隨機抽取村莊,綜合比較后選取大廟村、石馬村等43個村莊(社區)作為調研地,調研所選區域的地理形狀、社會特征與經濟發展情況都存在一定差異,具有良好的覆蓋性。在調研方式的選擇上,為了保證調查質量,采取經過培訓的調查員入戶“一對一”訪談的調查方式,調查對象涵蓋了村干部、普通農戶、新型農業經營主體等主體。調研共發放問卷875份,經剔除異常問卷后,有效問卷為834份,有效率達95.31%。
2.2 變量選擇
2.2.1 因變量
選取農戶對二輪延包方式的選擇意愿作為因變量,按照二輪延包方式的土地調整幅度進行賦值,其中,直接順延賦值為1,小調整賦值為2,大調整賦值為3。農戶的二輪延包方式選擇意愿:選擇大調整的人數最少,有242人,占總人數的29.01%;選擇小調整的人數為285人,占總人數的34.17%;選擇直接順延的人數最多,為307人,占總人數的36.82%。
2.2.2 自變量
本文的自變量是農戶的生計資本,由于目前學術界關于農戶二輪延包方式選擇意愿影響因素方面的研究較少,而二輪延包方式的選擇在實質上涉及農戶在第二輪土地承包期屆滿這一時點是否調整土地的意愿。因此,本文選擇自變量時參考了現有文獻關于農戶土地調整意愿影響因素方面的研究。具體而言,農戶的家庭生計稟賦分別從人力資本、自然資本、金融資本、物質資本和社會資本5個方面選取了9個指標。另外,從村莊層面選取了4個指標作為控制變量(表1)。
2.3 方法選擇


3 實證結果與分析
3.1 基準回歸結果分析
運用SPSS 26.0進行多元Logistic回歸分析(表2),首先對模型的擬合優度進行檢驗,模型擬合顯著性值小于0.05,證明模型具有統計學顯著性,模型整體有研究意義。另外,進行多重共線性檢驗,各指標的容忍度(Tolerance)均大于0.1,且方差膨脹因子(VIF)均小于10,說明模型不存在多重共線性,所構成的研究模型較穩定。

根據表2可以得出如下結果:(1)人力資本中的人力資本數量對農戶小調整、大調整的二輪延包方式選擇意愿分別在10%、1%的顯著水平下正向顯著影響,相比于選擇直接順延,家庭未分得承包地的戶內成員數量越多,即人力資本數量越多,越不傾向選擇直接順延。人口變動是導致土地調整的主要原因[34],家庭未分得承包地的戶內成員數量越多,意味著這類農戶在30年第二輪土地承包期內由于娶入、出生、收養等情況出現人口凈增加量越大,這對農戶既有利也有弊,利在于人丁興旺使得家庭的延續能力提升,淪為“消亡戶”的概率大幅降低,弊在于在土地發包后的家庭凈增人口屬于“生而無地”,造成家庭人地矛盾問題嚴峻,故而,他們愈發渴望在二輪延包時通過土地調整來實現戶內新增人口的承包權得以兌現、獲得承包地。
(2)自然資本中的農地質量對農戶小調整的二輪延包方式選擇意愿在10%的顯著水平下負向顯著影響,即有對農地進行投資以提高地力的農戶更傾向于選擇直接順延。由于在第二輪土地承包期30年內農戶對承包地的投資具有資產專用性特征,會呈現出“鎖定”和“捆綁”效應,如果進行土地調整可能會導致農戶在承包地上的前期投資“打水漂”,相比之下,沒有對農地進行地力提升投資的農戶,其原有承包地質量越差,那么,他們通過土地調整直接分配獲得質量更好承包地的可能性越高,這無疑對在承包地上有投資的農戶而言似乎像是一種“隨機稅”,是極其不公平的現象。金融資本、物質資本及社會資本對農戶三類二輪延包方式選擇意愿均沒有產生較為顯著影響。
(3)村莊土地稟賦狀況在10%的顯著水平下對農戶小調整的二輪延包方式選擇意愿產生負向影響、在1%的顯著水平下對農戶大調整的二輪延包方式選擇意愿產生正向影響。相對于直接順延,若村莊土地稟賦狀況越好,人均耕地面積越大,農戶越傾向于選擇大調整,這主要是由于人均耕地面積越大,通過土地重新打亂再分配,不僅能夠實現承包地在農戶間的均勻分配、避免人地失衡,而且通過土地打亂重新再分配也不會導致農戶獲得的人均承包地面積偏少,同時,也給整合細碎、分散的土地資源,提高土地利用效率、優化土地資源配置,提供了機會和可能。與之相對應,村莊土地稟賦狀況好,人均耕地面積越大,農戶越不傾向于選擇小調整,這是由于小調整的啟動條件、實施程序和調地范圍與規模等都受到了法律政策的嚴格規范與限制,使得通過小調整實現村莊內部人地關系完全均勻的可能性極小,且小調整需要決定調哪些地塊、調哪些農戶的承包地等敏感事宜,增大了土地調整的操作難度與執行成本。故而,與其選擇小調整,不如維持現狀,以規避與小調整相伴隨的未知風險與額外成本。
(4)村莊的地形條件在5%的顯著水平下對農戶小調整、大調整的二輪延包方式選擇意愿均產生負向影響。相較于選擇直接順延,若村莊的地形條件越差,農戶越不傾向于選擇小調整與大調整。這是由于村莊的地形條件越差,一方面,崎嶇不平的地方往往不易耕種,耕種難度大,且崎嶇地區多為坡地、山地,土壤往往相較平坦地區更貧瘠,耕種的成本高、收益低;另一方面,在崎嶇地區開展土地調整,在土地丈量、地塊再分配等方面難度更大、成本更高。在成本和收益不相匹配的情況下,村莊的地形條件差,農戶的土地調整欲望會隨之降低,進而傾向于選擇直接順延。
(5)村莊的機動地狀況在5%的顯著水平下對農戶大調整的二輪延包方式選擇意愿產生正向影響,即相對于直接順延,留有機動地村莊中的農戶會更傾向于選擇大調整。由于過往政策對集體經濟組織預留機動地的面積比例有限制,且隨著機動地被逐漸用于分配給新增人口、補償被鄉(鎮)或村公益事業占用土地的農戶等情況,機動地會不斷減少。因此,仍保留有機動地的集體存在著更為寬松的調地空間,同時,集體預留機動地的一個重要目的就是分配給新增人口,以實現對集體內人地矛盾的“調和”與“緩沖”,農戶也會意識到機動地的存在給土地調整提供了一定的資源基礎,故而,他們希望采取大調整,以實現機動地的管領控制權從集體向農戶轉移,達到農戶對集體土地的最大程度分享。


3.2 穩健性檢驗
為檢驗估計結果的穩健性,本文從替換解釋變量方法進行檢驗。社會資本中“是否為村干部”可以分為兩種情況:農民自身是否擔任村干部以及家庭中是否有人擔任村干部。而經實地調研表明,無論是農民自身是村干部或是家庭中有人擔任村干部都會使得他們在二輪延包方式如何選擇時比普通農戶考慮的因素更多更復雜。因此,將“村干部擔任情況”指標中“自己是否擔任村干部”替換為“家中是否有人擔任村干部”,同樣將有家庭中無成員擔任村干部賦值為1、有成員擔任村干部賦值為2。替換變量后結果見表3,被替換變量所在核心變量生計資本中社會資本變量,在變量替換后仍然對農戶大調整的二輪延包方式選擇意愿的影響通過10%顯著水平的顯著性檢驗并且系數為正,與之前結論一致,表明基準回歸模型穩健。
3.3 異質性檢驗
3.3.1 區域異質性
我國區域經濟發展水平差距大,不同區域受訪農戶的二輪延包方式選擇意愿影響因素可能存在差異。因此,將研究區域分為川渝地區與湖北地區進行區域異質性檢驗(表4)。

(1)人力資本指標僅對湖北地區農戶二輪延包方式選擇意愿產生顯著影響。其中,人力資本數量對湖北地區農戶小調整、大調整的二輪延包方式選擇意愿均產生顯著的正向影響;人力資本質量對農戶小調整的二輪延包方式選擇意愿產生顯著正向影響。樣本數據中,川渝地區家庭中未分得承包地的人數占家庭總人數比值的均值為26.03%,湖北地區為27.41%,表明湖北地區無地農民問題可能更加嚴峻,成為影響該地區農戶二輪延包方式選擇意愿的重要因素,故而,在湖北地區,家庭在第二輪承包期內人口凈增加量越多的農戶更期待在二輪延包時進行土地調整。

(2)自然資本中農地面積僅對湖北地區農戶大調整的二輪延包方式選擇意愿產生顯著的負向影響,在湖北地區,農戶人均承包地面積越小,其越傾向于選擇大調整。這可能由于調研的監利市、十堰市鄖陽區發展“稻蝦”共養、茶葉等產業,具有比較高的經濟效益,農戶對土地經濟價值較為看重。此外,相比川渝地區,調研地區大多為集中連片的土地,農業發展條件更好,農戶對土地的依賴也更大,同時,采用大調整的二輪延包方式為整合細碎、分散的土地資源的提供了可能,可以進一步降低種地成本、提高農地的經濟效益。
3.3.2 群體異質性
不同群體的差異也會對農戶的二輪延包方式選擇意愿產生影響,本文根據職業分化類型將非農就業群體和無非農就業群體進一步細分為純農戶(家庭非農業收入占比0%~20%)、兼業農戶(家庭非農業收入占比>20%~80%)和非農戶(家庭非農業收入占比>80%~100%)三種[35],檢驗不同群體差異下農戶二輪延包方式選擇意愿的差異(表5)。
(1)人力資本對不同類型農戶二輪延包方式選擇意愿的影響存在差異。人力資本數量對純農戶大調整的二輪延包方式選擇意愿產生正向影響,對兼業農戶大調整、小調整的二輪延包方式選擇意愿均產生正向影響,但對非農戶的影響并不顯著。這一差異主要因以下幾點:第一,相較于純農戶和兼業農戶,非農戶依靠非農就業謀生,對土地的依賴已經大幅降低甚至完全消失。第二,純農戶主要依靠農業為生,農業收入占家庭總收入的比重很高,故而,純農戶中家庭未分得承包地的人數越多,他們越不渴望直接順延,因為這將直接導致新增人口分配獲得承包地的可能性直接化為泡影,同時,小調整不能從根本上解決人地均勻分配的問題,且小調整可能根本不能保證家庭中未分得承包地的成員獲得土地,故而,純農戶中沒有分到承包地的成員越多,他們越傾向于選擇大調整。第三,兼業農戶的家庭收入來源更加多元化,家庭的抗風險能力更強,同時,他們也從事農業生產,并重視土地的價值,兼業農戶中未分得承包地的人數越多,他們對小調整、大調整的二輪延包方式均不排斥,因為這不僅不會損害他們的利益,反而可能增加家庭分配承包地的可能性。
(2)金融資本對不同類型農戶二輪延包方式選擇意愿的影響存在差異。家庭年收入僅對純農戶小調整的二輪延包方式選擇意愿產生顯著負向影響,家庭年收入越低的純農戶,其越傾向于選擇直接順延。這可能是由于家庭年收入低的純農戶幾乎是完全依靠土地謀生,且他們在村莊內部的社會地位偏低和影響力偏弱,他們擔心采取土地調整措施可能會造成其家庭承包地進一步減少。因此,出于趨利避害的心理,他們傾向于抵制任何形式的土地調整,即使是小范圍的調整也不例外。
(3)社會資本對不同類型農戶二輪延包方式選擇意愿的影響存在差異。社會地位僅對純農戶小調整的二輪延包方式選擇意愿產生顯著正向影響,這主要是由于純農戶如果感知自己在村莊的社會地位較高,他們會更加自信能憑借自己的社會資本,推動村莊在二輪延包時采取小調整的二輪延包方式,以解決純農戶的無地少地問題。
4 研究結論與政策建議
4.1 研究結論
農戶作為二輪延包的最直接受影響群體,其二輪延包方式選擇意愿對二輪延包的實施效果有著極大的影響。本文在可持續生計資本理論視角下,構建了農戶二輪延包方式選擇決策的理論框架,利用多元Logistic模型進行實證分析,研究得出了在不同層面下影響農戶二輪延包方式選擇意愿的因素。
(1)農戶二輪延包方式選擇意愿主要受農戶人力資本和自然資本等因素影響。具體而言,人力資本數量顯著促進農戶選擇小調整和大調整。然而,當自然資本中農地質量較高時,對農戶小調整二輪延包方式選擇意愿顯著降低。村莊的土地狀況對農戶小調整二輪延包方式選擇意愿存在負向影響,但對農戶大調整二輪延包方式選擇意愿存在正向影響。同時,當村莊地形條件較差時,對農戶小調整和大調整的二輪延包方式選擇意愿均顯著降低,而村莊的機動地數量較充足時,則顯著提高農戶選擇大調整的意愿。因此,在制定二輪延包政策時,需要綜合考慮農戶的資本稟賦、土地狀況以及村莊條件,以更好地滿足農戶的實際需求和發展目標,從而助力農戶的可持續發展。
(2)農戶二輪延包方式選擇意愿存在區域及農戶職業分化差異。相較于川渝地區,湖北地區人力資本數量對農戶小調整、大調整的二輪延包方式選擇意愿均產生具有正向顯著影響,人力資本質量對農戶小調整的二輪延包方式選擇意愿產生顯著正向影響。自然資本中農地面積對農戶大調整的二輪延包方式選擇意愿具有負向顯著影響。同時,人力資本數量對純農戶大調整的二輪延包方式選擇意愿產生正向影響,人力資本數量對兼業農戶大調整、小調整的二輪延包方式選擇意愿均產生正向影響,但對非農戶二輪延包方式選擇意愿的影響并不顯著。金融資本中家庭年收入僅對純農戶小調整的二輪延包方式選擇意愿負向顯著影響,社會資本中社會地位僅對純農戶小調整的二輪延包方式選擇意愿產生正向顯著影響。
4.2 政策建議
(1)直接順延與適度小調整結合,在穩定地權的同時回應農戶土地調整需求?;谵r戶的意愿表達、農村人地關系的變化、社會正義與發展的需要,采用直接順延與適度小調整結合的二輪延包方式,對絕大多數農戶采取“直通車”式的直接順延。同時,將集體經濟組織掌握的依法可用于調整再分配的土地資源(收回“消亡戶”的承包地、農戶自愿交回的承包地等)按照科學的數量標準和次序規則分配給無地少地農戶,這樣既能夠更好地兼顧效率與公平,又不突破中央禁止“大調整”的政策底線,充分發揮集體土地所有制的優勢和特色。
(2)加強新時代多層次社會保障體系建設,構筑農戶的社會安全網。做好教育培訓和健康保障,優化勞動力資源,完善社會保障,支持農民合作組織及提供政策支持等多方面措施,提升農戶人力資本質量,為農民提供可持續生計[36]。改善農地質量和優化村莊土地稟賦狀況,特別是改善村莊的機動地分配狀況,根據集體經濟組織的經濟發展水平、產業基礎等狀況,將機動地用于發展產業、壯大集體經濟,然后,將發展產業所獲收益向沒有分得承包地的新增人口適當傾斜,以實現新增人口在承包地之外獲得保障,或者在公開透明的分配機制下,根據農戶凈增人口數量的多寡確定先后順序,將機動地按照集體現有人均承包地數量標準分配給沒有分得承包地的新增人口,通過分配土地兼顧新增人口生計需求。同時,在二輪延包時,要積極回應無地少地農戶的客觀訴求,構筑農戶的社會安全網,制定完善的社會保障體系以增強對土地的替代功能,降低無地少地農戶對土地的生存依賴。全面提升農戶經濟穩定性和生活質量,確保農戶能夠在土地承包政策變動情況下穩定生活。
(3)因地制宜制定多樣化二輪延包方案,保障農戶生計可持續發展。制定區域性土地政策,依據農村經濟狀況、村莊內部土地調整歷史、村民實際需求等各種因素,積極探索不同集體二輪延包時調整承包地的合理方案,在堅持地權穩定的前提下,通過村民自治因地制宜地制定具有地方特色、符合地方需求的二輪延包方案。綜合考慮不同區域和農戶分化的群體差異,提供差異化、靈活的二輪延包政策支持,包括優化土地配置、提升農地質量、改善基礎設施等,確保農戶的生存與發展,維護農村經濟的穩定,促進農村經濟的可持續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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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search on the Factors Influencing Farmers’ Willingness to Choose the Second-round Contract Extension Methods Based on the Sustainable Livelihood Framework
LIU Linghui1,2, WANG Tianyi1,WANG Jinhan1, YIN Jingwen1
(1. School of Public Administration, University of Electronic Science and Technology of China, Chengdu 611731, China; 2. Hangzhou International Urbanology Research Center/Zhejiang Urban Governance Research Center, Hangzhou 311121, China)
Abstract: The purposes of this study are to identify the differentiated willingness of farmers to choose second-round contract extension methods and to examine the factors underlying these choices. The research method is multivariate Logistic regression analysis. The research results show that: 1) in theory, there are three feasible second-round contract extension methods for farmers, i.e., direct extension, small land adjustments and large land adjustments. 2) Compared to choosing the direct extension of the second-round contract, the quantity of human capital has a positive effect on the willingness to choose the second-round extension methods, while the quality of agricultural land as part of natural capital has a negative effect on the willingness of farmers to choose the second-round contract. 3) The heterogeneity test reveals that human capital only has a significant impact on the willingness of farmers in Hubei Province to choose the secondround extension methods, while natural capital has a significant negative impact only on their willingness to choose major adjustments. Additionally, human, financial and social capital have different effects on the willingness of various types of farmers to choose second-round extension methods. In conclusion, combining direct extension with moderately small adjustments is recommended to balance farmers’ land adjustment needs with land rights stability. Furthermore, the efforts should be made to strengthen the construction of a multi-level social security system in the new era and to build a social safety network for farmers. Finally, a diversified second-round extension program should be developed to ensure the sustainable livelihoods of farmers.
Key words: farmers’ second-round contract extension methods; willingness of choice; livelihood capital; multivariate Logistic regression
(本文責編:郎海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