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是水釀出的詩

讀完陳春成的《釀酒師》，我像是品了一杯美酒，人自醉。再讀，又醉。迷蒙中只覺酒中已生出詩的風(fēng)味，不禁和著它詩一般的韻律，舞之，蹈之。

書中言，陳春成釀酒時一舉手一投足都合乎節(jié)拍，行云流水，洋洋灑灑，輕快舒暢，身上散發(fā)出一種奇異的濃香。他先后釀制了五種酒，喝后感受大不相同。詩人李若虛曾感嘆，釀酒師釀出的昆侖絳酒勝過自己寫的詩，喝了后能透人臟腑，隨血脈流遍周身。本以為這是最好的酒了，但釀酒師又繼續(xù)研制出老春酒，酒色青碧透亮，酒入體內(nèi)，像月光在經(jīng)脈中流淌，春風(fēng)吹進了骨髓。海外客商喝了后抹去所有煩憂，平生第一次哼歌蹦跳。不久，釀酒師又誕生了一杰作——真一酒，圣上喝后白發(fā)脫落，青絲滿頭，恢復(fù)盛年面目，甚是喜悅，而張貴妃貪飲幾杯竟變成嬰孩。然而這一神奇的效應(yīng)并沒能阻止釀酒師的反復(fù)琢磨，接著他又釀出了大槐酒。飲后的那一剎那，純澈的歡樂流遍體內(nèi)，若有所失，最終會忘掉自己的名字。讀到這里，本以為作者就要收筆了，然而，最后釀酒師對著壇中清水，放進虛無之曲，投入烏有之米，靜候不可計量之時辰，釀成了極好的酒，而這種酒卻沒有名字，人的微軀配不上他，好事之人來偷酒，酒一沾唇便跳起歡呼舞蹈，快活至極，然后突然倒下，丟了性命。“吟安一個字，捻斷數(shù)根須”，詩歌是詩人反復(fù)琢磨而成，那么，釀酒師練成的天下絕藝不也是通過反復(fù)斟酌才得之嗎？

釀酒師以水米為辭句，以曲蘗為韻腳，釀成了詩。從開篇去黃河源頭取水，到接連研制新的酒，飲酒后的境界也不斷超越，甚至越來越玄乎，最后釀酒師喝了漂出壇口的非水非氣的酒，羽化登仙，抹去自身存在。從這看來，詩有起承轉(zhuǎn)合，酒亦同此理，有曼妙的開頭，宏大的承接，玄妙的轉(zhuǎn)折和虛無的結(jié)尾。

讀陳春成的作品，總能沉浸在他如詩如畫的文字里，隨他進入一個肆意的幻想世界。反復(fù)讀著《釀酒師》這篇小說，不禁想，酒就是水釀出的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