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用者權利：新著作權法背景下閱讀障礙者合理使用條款的適用

[摘要]我國現有成千上萬閱讀障礙者。但近年來，國內已有的理論研究主要呈現出作者權利本位的傾向。對于使用者利益，尤其是閱讀障礙者的合理使用權益缺乏關注，導致在保障閱讀障礙者“閱自由”的過程中仍存在諸多問題亟待解決。本文主要關注在新著作權法合理使用條款規定籠統的前提下，就如何保障使用者利益，提出彰顯人權理念的普遍性、優化合理使用的立法構造、明確合理使用的裁判標準、通過公共資源設施保障使用者權利這四方面的觀點，希望在此過程中實現使用者與版權者的利益平衡，完善對閱讀障礙者等弱勢群體的利益保護。

[關鍵詞]無障礙閱讀；使用者權利；利益平衡

[DOI]：10.20122/j.cnki.2097-0536.2024.09.003

為避免知識與信息的自由流通受到專有權規定的制約，于知識專有權和知識共享權之間進行利益平衡，益于降低知識產權法律制度的運行成本，是福國利民的重要舉措。現如今在保障使用者權利的過程中，仍存在無障礙閱讀作品的法律范疇狹隘、受益主體界定模糊、授權主體界定困難、合理使用情形模糊不清等重要議題，侵犯了使用者自由接近信息的利益，難以實現知識產權的利益平衡。為深入探討這些問題，本文將從研究概述、使用者權利保障中的問題以及完善路徑這三個部分進行分析與論述。

一、研究概述

（一）研究背景

為更有力地與《關于為盲人、視力障礙者或其他印刷品閱讀障礙者獲得已出版作品提供便利的馬拉喀什條約》（下文簡稱《條約》）的規定相銜接，我國著作權法第24條第12款不僅將受益人的范圍由“盲人”擴展至“閱讀障礙者”，[1]將原來的作品類型由“盲文讀物”擴充至“無障礙方式”，還新增了第50條第2款，即規定滿足條件的特定主體向閱讀障礙者提供作品時，不受技術保護措施的制約。

另外，國際防盲協會數據顯示（見圖1），2020年我國視力喪失受影響的人數遠超美國、日本等國家，這也凸顯出我國殘疾人數量在國際社會上的龐大。多數殘疾人由于身體條件、經濟條件等原因無法接受義務教育，在精神文化生活等方面與普通群眾存在明顯差異。

（二）研究現狀及綜述

保障視障者無障礙使用作品是全球性的普遍議題。在《條約》的框架下，學者們主要關注以下幾個問題的研究：

1.保障視障者合法權益的研究

在《條約》的合理使用問題上，我國學界的主流觀點集中在版權者合法權益的保障上。然而，僅有少數研究者從視障者的權益角度出發，探討如何保障使用者權利。李琛教授從人權視角解讀《條約》，認為它反映了保障殘障者獲取知識機會平等的殘障觀；陳虎博士全面分析閱讀障礙者合理使用作品的客體、主體和受控行為三個層面，深入研究了修法后的解釋適用問題；郭銳副教授強調《條約》的核心旨在保證殘障者在社會文化生活中平等參與的權利，確保殘障者的基本權利和人權得到充分保障。[2]

2.有關無障礙格式版本的研究

在當今社會，無障礙格式版作品已成為視障者獲取和使用作品的重要途徑。魯甜對此進行了深入探討，她指出無障礙格式版作品是指那些能讓受益人像正常人一樣舒適、方便地使用的作品形式，包括但不限于盲文、大字體和有聲讀物等；衲欽進一步探討了當前無障礙格式版作品面臨的問題，深入分析當前無障礙格式版作品的多樣性、制作和發行主體的身份模糊性，以及傳播過程中的限制條件等問題；萬勇教授與陳露則從法律角度提出了獨到見解，認為法院在處理版權人權益與閱讀障礙者人權之間的沖突時，可借鑒合理使用中的“三步檢驗法”，以純私法的視角進行深入探討，并據此制定出公正合理的解決方案。

（三）研究意義

在國際層面，對這一問題的研究有助于推動各國共同保障視障者的合法權益，更是積極踐行條約宗旨，緩解視障者面臨的“書荒”問題，為全球合作體系的完善貢獻實際力量。在國內層面，在著作權法條款的原則性指導下，研究閱讀障礙者合理使用條款的適用問題，對于完善我國法律法規及社會制度的建立具有同樣重要的意義。

二、使用者權利保障中的問題

使用者利益缺位的結構性矛盾反映出著作權制度固有的利益平衡機制出現失靈，對于持續擴張并壓縮公共文化空間的著作權未能夠有效地進行權利制約和利益協調。究其成因，從著作權制度的理論建制到規則范式，著作權制度呈現出作者權利本位的傾向。傳統治理思路聚焦于“私有化”過程的建設，而公共利益空間的維護則依賴于對權利的限制和例外進行反向推導，并期望通過合理約束著作權的效力范圍，實現利益平衡。

（一）無障礙閱讀作品的法律范疇狹窄

無障礙閱讀作品在理論上應涵蓋各種類型的作品，包括文字、視頻和音頻等。《條約》的最低要求是締約國應當規定印刷品和有聲讀物可以被制作為無障礙格式版作品。[3]在《條約》中，“作品”的定義來源于《保護文學和藝術作品伯爾尼公約》的第2條第1款，即作品是以文字、符號以及相關圖示形式呈現的文學和藝術作品。不論作品是否已經出版，或者通過任何媒介以其他方式公開提出。[4]

（二）無障礙閱讀的受益主體界定模糊

在規范方面，著作權法的受益主體應當與《條約》中對弱勢群體閱讀作品和獲取知識權利的規定保持一致。在深入研究英國2014年版權法修改議案后，胡開忠教授與趙加兵提出我國也應拓寬殘障人士的覆蓋范圍，使得盲人、視障者和其他印刷品閱讀障礙者都能在法律框架內得到保障。

1.閱讀障礙者不涵蓋所有殘疾人

將所有殘疾人都納入閱讀障礙者范疇的做法不符合我國的特殊國情。在范圍方面，殘疾人定義極為寬泛，涵蓋各類殘障人士，范圍遠遠超過《條約》中列舉的三類受益人；在數量方面，根據國家統計局發布的數據，截至2022年末，我國殘疾人總人數為8591.4萬人，占總人口的6.16%，這一數據凸顯出我國殘疾人口數量的龐大。但其中有些殘疾人在閱讀方面并不存在障礙，因此為他們提供無障礙格式版作品并不符合該制度的設計初衷。[3]

2.聽力障礙者屬于閱讀障礙者范疇

總體而言，閱讀障礙者應當包含聽力障礙者。

從條約規范來看，有視覺缺陷、知覺障礙或閱讀障礙的人均屬于受益人的范疇。對于聽障者而言，由于無法正常聽到視聽作品中的語音、配音及配樂等元素，他們在觀賞過程中面臨著閱讀障礙。盡管在配有字幕的情況下，聽障者能夠通過字幕了解劇情，但在無字幕或聽障者因識字能力有限而無法理解字幕含義時，手語解說就顯得尤為重要。[3]

3.老年文盲群體應被納入閱讀障礙者范圍

近年來我國老齡化速度加快。截至2022年底，全國60周歲及以上老年人口已達到28004萬人，占總人口的19.8%；全國65周歲及以上老年人口更是高達20978萬人，占總人口的14.9%。面對洶涌的“銀發潮”，如今的掃盲工作，特別是銀發掃盲，已經超出讀書識字這一簡單范疇。21世紀，新世紀文盲的標準已被聯合國重新定義，除傳統意義上不識字的文盲以外，不能識別地圖、曲線圖等現代社會符號和不能使用計算機進行學習、交流和管理的功能性文盲也被涵蓋其中。[3]

（三）無障礙閱讀中的授權主體界定困難

近年來，授權主體在無障礙格式版制作中呈現出多元化的特點，這些主體包括政府機構、殘疾人協會或基金會、圖書館、教育及培訓機構等，各自在無障礙格式版制作中扮演著不可或缺的角色，且其中營利性組織的影響力不容小覷。

在法律規范方面，牙買加和烏拉圭等國家明確規定，提供無障礙格式的服務給受益人，必須由被認可的機構提供，這些機構包括公共和私人機構。實際上，部分營利性組織積極配合授權主體，以保障使用者權利為己任，充分發揮著將“社會知識財產”轉變為“公共財產”的重要功能。為確保無障礙格式版作品的質量和可訪問性，這些營利性組織通常與授權主體密切合作，利用其專業技術和資源優勢，為更多的主體提供平等獲取知識的機會。

三、完善路徑

通過合理約束著作權的效力范圍，實現使用者與版權者之間的利益平衡，這固然是一種立法技術，但在事實上卻導致利益天平呈現出明顯的“畸態”——“公益”一端的獨立價值和積極規則缺失，即使用者一端過于弱小，而版權者一端則過于強大。這種失衡狀態成為著作權制度中的固有缺陷，特別是在數字時代背景下，其引發的矛盾后果已變得愈發突出和緊迫。

（一）彰顯人權理念的普遍性

對于大多數締約國來說，包括我國在內，并未對強加給殘疾人的社會障礙提出批評，反而認為《條約》為視障人士提供了“特權”或特殊福利。雖然提供“特殊保護”的做法在初期旨在為視障人士提供更多的關注與照顧，但在很大程度上，這一方式依然依賴于過時的傳統觀念，即將殘疾視為需要特殊對待的情況。將《條約》的意義局限在簡單的人道主義關懷的框架內，忽略更深層次的平等和權利，可能創造出一種與市場完全隔離的獲取作品的方式。

（二）優化合理使用制度的立法構造

我國合理使用兜底條款僅將“兜底條款”與其他12種法定豁免情形一同并列，并未進行任何補充性解釋，這導致在理解“三步檢驗法”與“兜底條款”之間的關系時，有學者主張其為限制性關系，也有學者認為是并列關系，造成理解與實踐中的困擾。因此，為優化合理使用的立法構造，我們需要進一步厘清“三步檢驗法”與“兜底條款”之間的關系。

（三）明確規定合理使用的裁判標準

合理使用判斷可融合“三步檢驗法”與“四因素標準”雙軌制解釋的適用規則，以明確我國合理使用的裁判標準，實現版權保護和知識共享之間的平衡。盡管“四要素標準”在我國缺乏明確的法律依據，但這并未妨礙其在司法實踐中的應用。首先，在法律規范層面，最高人民法院于2011年發布的《關于充分發揮知識產權審判職能作用推動社會主義文化大發展大繁榮和促進經濟自主協調發展若干問題的意見》明確指出，對合理使用的判定可以結合“四要素標準”和“三步檢驗法”，分別從積極要件與消極要件兩個角度進行深入分析。[5]其次，我國在實踐審判中也會根據情況運用“四要素”進行認定。

四、結語

無障礙并非僅與特殊群體相關，而是與所有人都息息相關；最根本的無障礙，是心靈的開放，是理解的無礙。本文聚焦于保障使用者，基于我國現行法律、規范文件、法院判決和國外實踐，深入剖析我國在保護使用者權利方面的現實困境，并就其中的關鍵問題進行重要說明，有的放矢地提出治理思路，旨在保護權利人專有權的同時，滿足社會公眾對作品的合理需求，確保閱讀障礙者等弱勢群體能夠無障礙地獲取知識、進行信息交流，從而在維護版權所有者專有權利和社會公共利益之間取得平衡。

參考文獻：

[1]衲欽.我國無障礙格式作品出版和傳播能力建設研究[J].殘疾人研究，2022（1）：63-71.

[2]郭銳.《馬拉喀什條約》的人權屬性及其實踐意義[J].人權，2022（5）：129-141.

[3]鄭重，陳潔玲.閱讀障礙者著作權合理使用條款研究[J].西南知識產權評論，2023（1）：91-107.

[4]范興坤，張天一.提高視障人群文化服務管理規范化水平——以推動加入《馬拉喀什條約》為契機[J].殘疾人研究，2018（3）：51-56.

[5]許諒亮，朱瑾，劉佳，等.電商領域專利保護研究[C]//專利法研究（2015）.國家知識產權局，2018：88-102.

作者簡介：李依潼（2004.5-），女，漢族，遼寧遼陽人，本科在讀，研究方向：知識產權法（民商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