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要:縱觀已然經歷的三次工業革命,每次工業革命都推動生產力呈現出新的特征,從而形成了不同的生產力形態。當前正處于第四次工業革命的先導期,新一輪科技革命驅動生產力發生了質的變化,進而表現出一種嶄新的形態。新質生產力的概念恰恰反映并概括了這種新生產力形態的先進性、創新性和獨特性。要想全面理解新質生產力的深刻內涵,為指導實踐提供參照靶向,就需要刻繪出其全景概貌。對此,目前尚未形成成熟的理論架構。從馬克思主義生產力理論出發,運用第一性原理,將生產力解析為主體、客體、關系、目標、衡量等5個維度和10個具象化要素,構建出生產力形態分析框架。基于此框架,從工業革命演進視角,對各時期生產力形態進行系統分析,發現數智化、綠色化貫穿并支撐了新質生產力的內部形態骨架;在總結生產力各要素邏輯鏈路的同時,凝練出新質生產力與傳統生產力截然不同的特征拐點,即勞動者與勞動對象之間跨時空的勞動距離、高質量發展成為響應市場需求的目標導向以及人與自然和諧共生條件下的改造能力與自然條件形成同向拓展作用力等新質特征。
關鍵詞:新質生產力;工業革命;形態骨架;邏輯鏈路;特征拐點
中圖分類號:F01;F204" " 文獻標志碼:A" " 文章編號:1671-0037(2024)12-12-14
DOI:10.19345/j.cxkj.1671-0037.2024.12.2
0 引言
習近平總書記創造性地提出“新質生產力”這一重要概念,并作出一系列重要論述,深化了對生產力發展規律的認識,是對馬克思主義生產力理論的創新與發展。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新質生產力已經在實踐中形成并展示出對高質量發展的強勁推動力、支撐力,需要我們從理論上進行總結、概括,用以指導新的發展實踐[1]。目前,關于新質生產力的理論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兩個方面。一是從不同角度闡釋新質生產力的內涵特征。學者們從結果、要素、要素組合、產業形態及保障等維度出發,對新質生產力的概念內涵進行了闡釋[2];從核心動力、生產依托、目標旨意等3個維度出發,論述了體現新質生產力之“新”的三大內涵特征[3-4];從時空、結構、科技等3個向度出發,闡釋了新質生產力的內質發展性、數智性和具象性特征[5]。魏崇輝[6]認為,新質生產力作為一個生成性概念,需要從新時代的話語語境、馬克思主義經典論述、生產要素的多樣性等層面把握其基本意涵;周文和許凌云[7]認為,新質生產力之“新”在于以新技術、新經濟、新業態為主要內涵,“質”在于強調堅持創新驅動本質;蒲清平和向往[8]認為,“高素質”勞動者、“新介質”勞動資料、“新料質”勞動對象是新質生產力呈現高級形態的三大要素;胡瑩和方太坤[9]基于馬克思主義生產力理論的視角,提出新質生產力的基本內涵是生產力三大基本要素及其優化組合的新質躍升,并從主體、技術、結構、形態等4個方面論述了新質生產力所展現出的特征。二是從不同角度分析新質生產力的發展邏輯。高帆[2]認為,新質生產力的提出導源于我國經濟發展所取得的顯著成效,以及對生產力發展規律的深刻認識,同時也導源于我國發展環境的深刻變化,以及其給生產力發展帶來的新挑戰;李政和廖曉東[10]、蒲清平和黃媛媛[11]、胡洪彬[12]從理論、歷史和現實等3個方面探析了新質生產力的生成邏輯;令小雄等[5]通過回顧我國在各歷史時期關于科技生產力的思想及政策,闡釋了新質生產力的演進邏輯;柳學信等[13]從宏觀、中觀、微觀等3個維度出發,結合大國競爭格局下我國發展所面臨的現實問題,闡釋了新質生產力形成的理論邏輯。
綜上可知,既有研究成果豐碩,為進一步探討新質生產力提供了堅實的理論基礎。然而,相關研究主要存在兩方面的缺失。一是缺乏對新質生產力形態進行整體性分析。生產力是一個復雜系統,其發展水平取決于工人的平均熟練程度、科學的發展水平和其在工藝上的應用程度、生產過程的社會結合度、生產資料的規模和效能以及自然條件等[14]。換言之,生產力涉及多個方面和層次的要素,這些要素相互作用、相互影響,共同塑造了生產力的整體表現。要想深入探析新質生產力的內涵,就需要對其形態進行整體性分析,以將各類要素聚合起來發揮其整體效益。二是缺乏從工業革命演進視角對新質生產力要素的發展邏輯和新質特征進行系統性分析。一定的生產方式或一定的工業階段始終是與一定的共同活動的方式或一定的社會階段聯系著的,而這種共同活動方式本身就是“生產力”;由此可見,人們所達到的生產力總和決定著社會狀況,因而,必須把“人類的歷史”同工業和交換的歷史聯系起來研究和探討[15]。而每一次工業革命都是每一個工業階段的具體體現,是生產力形態變革的關鍵節點,對生產力各要素產生了深遠影響。正是由于工業革命,人的勞動生產力才達到了相當高的水平[16]。因此,需要從工業革命演進視角對新質生產力進行系統性分析,以發現生產力各要素躍升的邏輯和質變的特征。
針對以上問題,本文將展開探索性研究。其一,運用第一性原理思維模式,構建一個生產力形態分析框架。第一性原理[17]是一種探究事物本質的思維方式,是用于創新性地分析問題的有效方法之一。其強調從問題的本質和基礎出發,經過對問題的解析、重構和驗證,在邏輯推理過程中進行創造性思考,從而發現并形成新的系統和觀點。運用第一性原理剖析新質生產力形態,可以揭示其背后的基本原理和運行機制。其二,基于所構建的分析框架,對各工業革命時期的生產力形態展開分析。從工業革命演進視角刻繪出新質生產力的形態骨架、各生產力要素間的邏輯鏈路,以及與傳統生產力形態截然不同的特征拐點,以期系統地呈現新質生產力的全景概貌,并發現其運行的動態規律。這不僅為深入探究新質生產力提供了新的研究視角和分析架構,也為制定加快發展新質生產力的科學對策提供了整體性和系統性的支撐依據。
1 生產力形態的分析框架
由于生產力是一個多維度、多層次的復雜系統,為了能夠對其進行深入的分析,引入“骨架”的概念以提取關鍵元素,從而簡潔有力地刻繪出其一般性的核心結構。
1.1 生產力形態骨架的構成維度
生產力理論是馬克思主義經濟理論體系的核心內容,是歷史唯物主義最根本的理論基石,也是生產力的第一性原理。馬克思主義生產力理論認為,生產力是人們改造自然、使之適應人的需要的物質力量,代表著人類改造自然的實際能力和水平[18]。由此,可以從主體、客體、關系、目標和衡量等5個維度刻繪出生產力形態的基本骨架。其一,主體維度是指“人”作為生產力的主體,無論是其體力勞動還是腦力勞動,都是實現生產力轉化的關鍵,發揮著核心作用。其二,客體維度是指“自然”作為生產力的客體,是人類進行生產活動所必需的物質資源,決定著生產力形態與發展程度的上限。其三,關系維度是指“人改造自然的能力”體現了主客體之間辯證統一的關系。其中:“人的認知能力”反映了人與自我的關系;“人的改造能力”反映了人與自然的關系;“人的組織和管理能力”反映了人與社會的關系。其四,目標維度是指“滿足人的需要”為生產力發展的直接目標,其每一次重大進步,都是為了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物質和精神需要;同時,這些需要也驅動了生產力的發展。其五,衡量維度是指“人改造自然的水平”為衡量主客體關系發展程度的標尺,反映了主體對客體改造的質與量,以及滿足人的需要的層次結構。
1.2 生產力形態骨架的具象要素
從生產力要素出發,將以上5個維度進行具象化描繪,從而更好地識別生產力形態骨架??梢詫⑸a力要素歸納為兩類:一類是包括勞動者、勞動資料和勞動對象在內的實體性要素;另一類是包括科學技術、勞動組織和生產管理等在內的滲透性要素[19]。所有要素按照一定的方式組合配置,構成了現實的生產力。其一,“勞動者”是主體維度中“人”的具象要素,也即勞動者就是在一定的物質的且不受他們任意支配的界限、前提和條件下活動著的現實個人[20],強調了人在經濟生產環境中的特定角色和功能。其二,“勞動對象”和其自身所具備的“自然條件”是客體維度中“自然”的具象要素。馬克思主義認為,外部自然界或地理環境,是物質資料生產過程中一個經常的、永久的和必要的條件;勞動對象是自然界供給的,或是人們從自然界中取得的[21]。其強調了自然資源是經濟生產活動中的物質基礎,也是生產力形成的必要約束條件。其三,關系維度中“人改造自然的能力”之“認知能力”可以具象化為“科技創新”要素。人類認知和實踐活動的本質是創新,科技創新是其活動形式之一[22],強調了人在與自然互動過程中自我的智慧開發與知識積累的結果?!案脑炷芰Α笨梢跃呦蠡癁椤皠趧淤Y料”要素。勞動資料不僅是人類勞動力發展的測量器,而且是勞動借以進行的社會關系的指示器[14]。其反映了人類的智慧和創造力,體現了人類對自然界的改造結果和能力,強調了人通過勞動在改造自然的過程中所使用的物質手段。“組織能力”(組織勞動過程的能力)可以具象化為“生產組織形式”要素。其既是組織勞動過程的特定形式,也是一定的生產關系的載體和實現形式[23],強調了人在經濟生產活動中的社會分工協作,以及對需求的響應能力。“管理能力”可以具象化為“管理模式”要素。管理是一種實踐[24]。管理模式是管理能力在實踐操作層面的具體體現,強調了人在經濟生產活動中的組織作用,并且直接影響著組織運行的效率和效果。其四,“響應市場需求”是目標維度中“滿足人的需要”的具象要素。市場需求是所有個人對某種物品或勞務需求的總和[25]。響應市場需求是個體和群體在經濟生產活動中需求適配情況的集中體現。其五,衡量維度中“人改造自然的水平”可以具象化為“生產效率”和“產業結構”兩要素。生產力或勞動生產力的發展水平,可以用勞動生產率來衡量[26];生產效率反映了人改造自然的綜合結果。產業結構向高層次方向的不斷演化,取決于社會生產力的發展和科學技術的進步[27]。產業結構既反映了人改造自然能力的拓展與增強情況,又體現了滿足人的需要的豐富程度。
綜上分析,圖1描繪了構成生產力形態骨架的5個維度及10個具象要素。由此形成了分析歷次工業革命中生產力形態骨架的基礎框架。通過對各具象要素在不同時期呈現形態的分析,勾勒出相應工業革命中生產力的全景概貌。
2 前三次工業革命中的生產力形態骨架
從不同的變革視角出發,學術界對工業革命時期進行了不同的劃分。其中,具有代表性的是麥格勞[28]和里夫金[29]分別基于動力變革視角、通信和能源革命視角,劃分了三次工業革命。施瓦布[30]基于社會生產方式變革視角,劃分了四次工業革命,即第一次工業革命——機械化生產階段,發生在18世紀60年代至19世紀中期,以鐵路建設和蒸汽機的發明及廣泛應用為標志;第二次工業革命——規?;a階段,發生在19世紀50年代至20世紀初期,以電力和流水線作業的發明及廣泛應用為標志;第三次工業革命——自動化生產階段,發生在20世紀60年代至20世紀90年代,以半導體、計算機、互聯網的發明及廣泛應用為標志;當前,正在發生的是第四次工業革命——數智化生產階段,以智能化與信息化驅動的高度靈活、人性化、數字化的產品生產與服務模式為標志。相較而言,對于四次工業革命的劃分,更加清晰地揭示了工業革命特征與生產力躍升的密切關系。
2.1 第一次工業革命中的生產力形態骨架
一是蒸汽動力機器作為勞動資料,引致勞動者與勞動對象之間形成“一階直接勞動距離”的關系。第一次工業革命時期,蒸汽動力機器作為新的勞動資料參與生產過程,并逐步取代了勞動者的部分體力勞動。其作為勞動者置于自己和勞動對象之間、用來把自己的活動傳導到勞動對象上去的物或物的綜合體[31],不僅是勞動者肢體的延展,更是力量的增強。由此,勞動者拉開了與勞動對象之間的直接勞動距離,而與新的勞動資料——機器愈加緊密。此時,勞動者中具有純熟技藝的能工巧匠活躍在生產現場。這里所提到的“直接勞動距離”并非物理學中的距離,而是強調勞動者在勞動過程中與勞動對象產生聯系的密切程度。該距離越大,表明在勞動資料助力下人改造自然的能力越強,生產力的先進程度越高。由于勞動者是通過機器——這一類中介物質改造勞動對象的,可將此時的直接勞動距離表述為“同一時空中的一階直接勞動距離”。這個概念有助于形象地刻繪勞動者與勞動對象之間在工業生產中的復雜關系,以及勞動資料在其中的重要作用。
二是科技創新表現為紡織機械、蒸汽機和相關機械制造技術的發明。在第一次工業革命中,蒸汽機和相關機械制造技術正是引致實體性生產力要素發生結構和關系變化的推動力量。雖然這次技術革命主要是在實踐經驗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并未在近代自然科學與工業實踐之間建立起密切的聯系[32],但是,以機器替代雙手、以自然力替代人力的技術革新,最終推動了從農業社會到工業社會的歷史性轉變。
三是形成了工廠制機械化的生產組織形式和經驗化的管理模式。與勞動力相比,蒸汽動力機器憑借動力強、成本低、效率高的優勢被廣泛應用于生產中。隨之,小規模機械化生產取代了手工生產,與其相適應的新的生產組織形式——工廠逐步替代了家庭手工作坊。工廠制不僅以新的方式聚集并組合了生產力要素,而且強化了勞動分工。工廠制雖然在管理模式上屬于經驗化管理,但已呈現出規范化和制度化的新型生產管理特征[33]。并且,企業間的關聯效應日趨明顯,初步呈現縱向一體化的發展趨勢。
四是勞動生產率顯著提升,形成了以輕工業為主導的第二產業逐漸占據主導地位的產業結構。實體性和滲透性生產力要素的躍遷改變了原有的生產力形態,使得生產力發生質變躍升。一方面,體現為生產效率的顯著提高,其中勞動生產率的提升更為突出,同時全要素生產率的提升也具有重要意義。英國作為第一次工業革命的發源地,在1770—1840年間,工人的勞動生產率(每一個工作日)平均提高27倍[34],全要素生產率從0.014%增長至0.238%①。另一方面,體現為產業結構的優化升級。第一產業占比開始降低,以機械化生產為基礎的第二產業逐漸占據主導地位,其中以紡織業為代表的輕工業成為主導產業。18世紀末至19世紀40年代,英國工業生產增長4倍以上,棉紗產量增加了40~50倍[34]。
五是表現出對商品、能源、原材料、交通運輸等的需求增長的響應能力。為了進一步滿足生產需求,人們不斷進行技術創新和發明。蒸汽機的改良、紡織機械的發明等極大地提高了生產效率,同時也創造了全新的市場需求。人們對新興產品的追求和渴望,既有利于產業結構的優化,也進一步推動了工業革命的深入發展。隨著工業化的推進,人們對能源的需求急劇增長。煤炭作為當時工業生產和家庭取暖的主要能源,其開采和使用滿足了人們的生產和生存需求。交通方式的革新是工業革命進一步滿足人們生產和生活需求的重要體現。蒸汽火車、汽船的發明和使用,極大地提高了商品和原材料的運輸效率,拓展了交易廣度,也提升了人們的出行效率和舒適程度。
六是自然條件的約束邊界開始收縮,生產力發展空間趨于狹窄。自然條件對生產力的直接影響主要體現在能源供應上。豐富的能源資源和適宜的自然環境為生產力發展提供了必要的物質支撐,同時工業化的加速推進和自然資源的大規模使用,導致生態環境失衡,不斷壓縮著生產力的發展邊界。蒸汽機工作時需要煤炭等化石燃料作為動力源。因此,煤炭資源的豐富程度直接影響了工業生產的規模和速度,也成為這個時期生產力形態的一個重要約束。另一個重要約束是以空氣污染為主的自然環境惡化。由燃煤產生的二氧化碳、粉塵與含硫氣體等,不僅降低了環境質量,還引發了眾多未知的疾病。盡管彼時的人們尚未意識到這一點,但負面影響已經開始顯現。生產力發展的上升趨勢與自然條件約束邊界的壓縮趨勢,使得生產力發展空間趨于狹窄。
2.2 第二次工業革命中的生產力形態骨架
一是電力動力機器成為勞動資料,勞動者與勞動對象之間保持“一階直接勞動距離”的關系。第二次工業革命時期,電力動力機器作為一種全新的勞動資料,進一步降低了生產過程中勞動者體力勞動的比例。雖然這并沒有改變勞動者與勞動對象之間“同一時空中一階直接勞動距離”的關系,但與蒸汽動力機器相比,其具有更強的基礎通用性及更高的能量密度。大量的新型機械設備被投入生產過程中,不僅使勞動者肢體再次得到延展,而且大大增強了勞動力量。此時,具有專業知識和技能的科學家與工程師成為勞動者主角。
二是科技創新表現為以電力動力為基礎的關鍵技術創新及相關科學發現。伴隨著機器在生產過程中的廣泛應用,勞動者所面臨的技術問題也越來越多。而僅僅依靠純熟的技術工藝,難以實現一系列關鍵技術的創新和突破,迫切需要近代科學理論的直接指導。正如馬克思所說,勞動資料取得機器這種物質存在方式,要求以自然力來代替人力,以自覺應用自然科學來代替從經驗中得出的成規[14]。因此,有別于第一次工業革命,第二次工業革命通過先進技術將科學發現直接轉化為強大生產力,將近代自然科學同工業實踐緊密結合起來,成為促使生產力產生質變躍升的重要驅動力量。
三是形成了流水線規?;纳a組織形式和U形組織結構的科學化管理模式。這一時期,在更具通用性和更強有力的電力技術的驅動下,以流水線規模化生產為主要生產組織形式的縱向一體化企業,逐步取代了以小批量機械化生產為主的機器工廠,實現了零部件標準化且大批量的生產方式。伴隨著產品生產復雜度和附加值的提高、應用范圍的擴大和需求彈性的增加,為滿足規?;a需求,企業依照降本增效的原則,將愈發精細化的勞動分工單元重新組合,形成了U形組織結構的科學化管理模式。為追求新技術所帶來的規模經濟效益,企業開始采取股份制經營模式,并出現了具有所有權與經營權分離趨勢的現代公司管理制度。
四是勞動生產率和全要素生產率均實現了顯著提升,形成了以重工業為主的新型產業體系逐漸占據主導地位的產業結構。新技術工藝和新組織管理模式的產生,促使生產力進一步質變躍升,極大地降低了生產成本,提高了生產效率。在第二次工業革命中,美國率先開啟了生產技術革新,生產力得到了迅速發展。1891—1972年間,美國的勞動生產率(人均每小時)年均增長2.4%;1920—1970年間,全要素生產率年均增長1.89%[35]。此外,生產力的發展不僅推動了原有工業部門實現重大技術改造,還催生出了一批新興工業部門,尤其是電力、石油、飛機制造等。隨之,以重工業為主的新型產業體系逐漸占據主導地位,新的產業結構形成,并表現出產業關聯帶動性強、技術密集度大等特征。1870—1913年間,美國工業生產增長了8.1倍[36]。其中,重工業增長尤為顯著,1860—1880年鋼產量由1.2萬噸猛增到126.7萬噸[37]。
五是表現出對電力、新型消費品、原材料、通信和基礎設施等的需求增長的響應能力。第二次工業革命時期,科技創新不斷涌現,重型工業(如鋼鐵、機械制造、化工等)得到了迅速發展。其不僅滿足了軍事和基礎設施建設的需求,也推動了相關民用產業的發展。隨著電力和內燃機的廣泛使用,汽車、家用電器等新型消費品滿足了人們日益增長的生活需求??萍嫉倪M步和新興產業的發展促使新的市場需求(如新型材料、新型能源等)逐漸增加。工業發展使得能源的使用量持續攀升,石油、天然氣等新型能源產業滿足了工業生產的能源需求。
六是自然條件的約束邊界加速收縮,生產力發展空間愈加狹窄。此時,煤炭依然是主要能源。與第一次工業革命時期相比,第二次工業革命時期煤炭的開采和使用更加廣泛,推動了電力、鋼鐵等重工業的發展。石油和天然氣在這一時期嶄露頭角,成為新的備選能源。內燃機的發明和應用,促使石油的需求量急劇增加,石油開采業得到了迅速發展。越來越多的不可再生能源被挖掘開采,在實現生產力倍增的同時,也加速了自然條件約束邊界的收縮。并且,隨著工業化進程的進一步加快,環境問題變得更加突出和復雜?;剂系膹V泛使用,導致大氣中的二氧化碳含量持續上升,引發了全球氣候變暖。與第一次工業革命時期相比,這個時期還出現了水污染、土壤污染等多種環境問題,生產力發展空間愈加狹窄。
2.3 第三次工業革命中的生產力形態骨架
一是信息化設備成為勞動資料,促使勞動者與勞動對象之間形成“二階直接勞動距離”的關系。第三次工業革命產生了與前兩次工業革命截然不同的新質變。信息化設備作為全新的勞動資料,實現了對勞動者大腦的延展和力量的增強。在生產過程中,其替代了勞動者部分的腦力勞動。這不僅再次降低了勞動力在生產力要素中的比例,而且使得勞動者能力結構發生了改變。擁有信息技術能力的智力勞動者日漸成為生產主力軍。此時,更多的勞動者通過信息化設備操控動力機器,使得自動化生產成為可能。這進一步加大了勞動者與勞動對象之間的直接勞動距離。由于二者之間存在信息化設備和動力機器——兩類中介物質作為勞動資料,可將這種狀況下的直接勞動距離表述為“同一時空中的二階直接勞動距離”。
二是科技創新表現為以信息技術為主導的科技創新元素的出現。信息技術作為引領第三次工業革命的主導性科技創新元素,從各種生產活動中獨立出來,成為基本的生產力要素,并進入流通、消費等各經濟領域和生產環節,表現出與現有產業技術快速融合的特征。其作為一種非實體性生產力要素,在生產和交換的過程中可以迅速滲透至實體性生產力要素中,并與傳統生產力要素有機匹配,進而提高其邊際效用和生產效率。
三是形成了網絡制自動化的生產組織形式和M形組織結構的信息化管理模式。伴隨著信息技術的快速發展和廣泛應用,市場需求的變化速度和多樣化程度也日益提高。為了能夠及時響應市場的動態需求,生產組織形式與管理模式也隨之發生了深刻變革。企業的集團形式、產業的集群形式,以及企業間或產業間的戰略聯盟形式等網絡化生產組織形式,逐漸取代了縱向一體化大企業這一生產組織形式;生產方式也由大批量、規?;?、標準化的流水線生產,逐步轉變為多品種、模塊化、定制化的柔性生產。這個時期的管理模式以M形組織結構的信息化管理模式為主,更為關注企業基于知識管理的持續創新能力和敏捷動態能力,尤其注重提升智力勞動者的知識效能。并且,在信息技術的推動下,信息化管理突破了企業邊界,延展至對整個價值鏈資源的優化利用。此外,股份制成為企業的主要經營模式,大型企業集團主導著系統性、集成性和持續性的技術創新,產業生產能力和創新效率得到了顯著提高。
四是勞動生產率和全要素生產率雖有增長,但增長幅度和持續時間均有所下降,產業結構中第三產業的比重顯著提升。據統計,美國經濟部門勞動生產率的年均增長率從1970—1995年的1.68%增長至1996—2000年的2.98%;1994—2004年間,全要素生產率年均增長1.03%[35]。隨著信息技術產業規模的擴大,以及其對傳統產業的滲透改造,產業結構發生了重大變化。一方面,以信息技術為核心的部門成為新興產業,即信息產業。1977年,波拉特[38]提出了國民經濟活動的“四產業劃分法”,并將信息產業劃定為第四產業。可見,新技術的應用改進了生產工具,使得部門生產力要素的投入比例發生變化,生產規模也隨之擴大,從而改變了產業整體的結構和比例。據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簡稱經合組織)統計,在1990—2000年間經合組織成員國出口的高技術產品比重翻了一番多,占外貿出口總額的20%~25%;知識密集型服務部門(通信、信息等)發展更為迅速,科技進步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已提高至80%以上,是20世紀初的4~16倍[39]。另一方面,在信息技術的推動下,第三產業的比重顯著上升,超過了第一產業和第二產業。其高速發展帶動了一系列關聯產業的變革,進而引發了整體產業結構的轉型升級。
五是表現出對信息獲取、生產和生活質量提升及技術創新等的需求增長的響應能力。第三次工業革命時期,信息技術驅動生產力再次躍升。半導體技術的進步,使得電子設備性能大幅提升,且成本逐漸降低;計算機技術的廣泛應用,提高了信息處理能力;互聯網的興起和普及,極大地改變了人們的生活方式和工作模式;自動化生產線在制造業中的廣泛應用,使得生產過程更加高效、精準;信息技術服務的推廣和應用,提高了運營效率,加強了內部管理,促進了市場營銷;等等。這些由技術創新所帶來的生產效率提升,以及產品性能、數量和質量提高,滿足了人們日益增長的生產與生活需要。
六是自然條件的約束邊界收縮所產生的負面影響凸顯,生產力發展空間進一步縮小。盡管第三次工業革命推動了新能源技術的發展,但在這一時期,大部分生產活動仍高度依賴石油及其他化石能源。這些能源的供應穩定性和價格波動率對生產力發展產生了直接影響。雖然技術進步提高了能源利用效率,但在整體層面上,能源浪費問題仍然存在,進而限制了生產力水平的進一步提升。并且,半導體、計算機和互聯網的發展,使得對稀有金屬和能源的需求增加,導致相關自然資源被過度開采。隨著工業化進程的加速,盡管生產效率得到了極大提升,但環境污染問題日益嚴重,并對生產活動產生了負面影響,全球氣候問題開始受到關注。與第二次工業革命時期相比,這個時期的自然災害與環境破壞密切相關,且發生種類較多、頻率較高,特別是地震和氣象災害。其對社會經濟產生了巨大影響,造成了嚴重的直接經濟損失。自然條件的約束邊界收縮所產生的負面影響已經凸顯出來,這要求人們必須直面生產力發展空間縮小的現實,在推動工業化發展的同時,注重環境保護和資源可持續利用。
3 各生產力要素間的邏輯鏈路
基于以上分析,可以將各生產力要素間的基本邏輯鏈路描繪如下:①“科技創新”率先突破原有生產力形態,是促使其他生產力要素發生改變的核心驅動力;②“勞動資料”的革新是科技創新最直接的體現,也是生產力形態開始發生轉變的重要標志;③新的勞動資料的廣泛應用引致勞動者與勞動對象之間的關系發生顯著變化,新的關系成為生產力形態的重要特征;④為了激發出新的實體性生產力要素的更大效能,出現了更為適配的生產組織形式和管理模式,這是促使生產力產業化、規模化發展的重要工具;⑤在實體性生產力要素與滲透性生產力要素的共同作用下,生產效率得以提升,其中勞動生產率的提升是生產力形態轉變的直接結果,全要素生產率的提升則進一步反映了生產力形態正在向更高效、更綜合的方向發展;⑥生產效率的提高推動了產業結構的調整,后者不僅反映了生產力形態發展的新趨勢,也直接影響了市場需求;⑦在生產力要素的發展方向和規模、創新和升級等方面,市場需求起到引導作用,而生產力要素對市場需求具有適應性和反饋作用;⑧自然條件不僅是其他生產力要素得以發展的堅實基石,更構成了這些要素在發展過程中不可逾越的約束邊界,限定了生產力在一定時期內可能達到的最高形態,即發展的上限。
圖2直觀地刻繪了各生產力要素間的基本邏輯鏈路,即“科技創新”突破原有生產力形態,直接體現為新的“勞動資料”,進而引致“勞動者與勞動對象之間關系”發生新的變化;在新的“生產組織形式”和“管理模式”的倍增效應下,“生產效率”的提升和“產業結構”的升級標志著新的生產力的形成;而新的生產力發展的目標導向是“市場需求”,基礎和約束邊界是“自然條件”。
當前,正在發生第四次工業革命,一系列極具影響力和顛覆性的新技術、新模式、新業態正處于產業化和規?;募铀偻黄破?。這不僅是實現生產力向更高質量和更具創新性方向躍升的機會窗口,更是推動生產力發生根本性新質變的關鍵動力和重要載體。遵循以上發展邏輯,新質生產力呈現出嶄新的形態特征。
4 新質生產力形態骨架
4.1 勞動者、勞動對象、勞動資料呈現的形態
智能體成為新質勞動資料,“兩個獨立時空中的非直接勞動距離”成為勞動者與勞動對象之間趨向形成的新質關系。智能體(Agent)作為一種新的質變躍升的勞動資料逐漸參與到生產過程中。其不僅是對勞動者智力與體力的全新延展和增強,更使勞動者趨向于以“智能勞動者”身份參與更多的生產活動。此時,勞動不再像以前那樣被包括在生產過程中,而是表現為人以生產過程的監督者和調節者的身份同生產過程本身發生關系[40]。勞動者開始從對勞動對象的直接勞動中解放出來,轉而將直接勞動更多地投入對智能體——“智能勞動者”的控制與改造中,從而實現了馬克思關于勞動者站在生產過程的旁邊的路線愿景[31]。而勞動者與勞動對象之間所形成的新質關系,可以被表述為“兩個獨立時空中的非直接勞動距離”。
4.2 科技創新呈現的形態
表現為具有數字化、智能化發展特征的關鍵科技創新。目前,這些關鍵科技創新正在以更快的速度、更深的滲透度、更高的增長量級促使生產力發生變革。數字技術作為通用目的技術,驅動著人工智能系統替代、延展和增強勞動者的腦力勞動,從而使一般社會知識變成直接的生產力。并且,社會發展過程的條件本身也受到一般智力的控制并依靠這種智力得到改造[40]。一方面,數字技術將生產過程中蘊含和產生的海量隱性信息以數據的形態顯性化,且經過對其進行深入且廣泛的開發及利用,有效地解決了復雜、多樣的生產問題,同時也降低了生產的不確定性,使得生產效率和產品質量得到了極大提升;另一方面,由于數據具有可復用、易復制、非損耗、邊際成本趨于零等新特性,數字技術展現出強大的滲透性和溢出效應,通過與傳統生產力要素的融合互補和有機匹配,迅速提升了傳統生產力要素的效能。
4.3 生產組織形式和管理模式呈現的形態
趨向于形成平臺制智能化的生產組織形式和算法管理模式。數字技術對于智力勞動質量與效率的提升,促使自然科學的應用貫穿于整個生產過程,并推動生產力向著更新、更高質量的方向變革,從而改變了生產組織形式與管理模式。在數字技術的驅動下,生產方式變得更加智能、敏捷、柔性、友好,并呈現出自組織、自適應、高協同等特征。伴隨著數字技術和數據要素滲透及融合程度的加深,生產組織形式已經突破時空限制,且平臺化組織結構成為其演進方向。這不僅極大地精簡了企業間的交易環節,降低了交易成本,還有利于獲取到超越規模經濟與范圍經濟的網絡外部性[41]。與此同時,企業間基于價值共享的競合關系也逐步取代了以往的零和博弈競爭,產業生態系統間的競爭將成為未來主要的競爭方式。數字技術在推動產業組織形式發生質變、智能體參與直接勞動的同時,也為管理模式變革提供了根本性動力[42]?;跀抵怯嬎惴绞降乃惴ü芾沓蔀樾碌纳a管理模式。其通過運用數字技術,更好地挖掘數據資源價值,以提升生產過程中數據資源的配置效率以及多智能體間協同管理的效能,進而提高組織運行效率,最終實現生產管理現代化的目標。
4.4 生產效率和產業結構呈現的形態
一是勞動生產率被重新定義,生產效率取決于科技進步及應用的程度,全要素生產率成為主要衡量標準。目前,數字技術在工業應用中對于生產率的提升成效顯著。美國通用電氣公司(GE)測算結果顯示,預計到2030年,工業互聯網所帶來的GDP增量可累計達到3萬億美元②。通過數字化轉型,在2013—2025年間,互聯網的應用將促使中國GDP增長率提升0.3~1.0個百分點,對GDP增長總量的貢獻率最高可達22%[43]。隨著大工業的發展,現實財富的創造將較少地取決于勞動時間和已耗費的勞動量,較多地取決于一般的科學水平和技術進步,或者說取決于這種科學在生產上的應用[44]。二是產業結構以新興產業崛起、傳統產業轉型升級、服務業快速發展等為主要特征,呈現出綠色化、數智化的發展趨勢。一方面,第四次工業革命推動全球進入數智時代,技術創新及產業化速度日益加快、迭代周期大大縮短、疊加效應愈加強大、邊際成本不斷下降,催生出一系列新業態。其中,發展程度較高、成長速度較快的為共享經濟和平臺經濟。另一方面,在第四次工業革命進程中,以數字技術為核心的技術變革呈現出更強的滲透性特征,進一步加速并加深了產業的融合發展。在新技術的滲透融合下,傳統產業再次發生重大變革,向著價值鏈的高端延展升級,并推動形成了以生產性服務業為代表的綠色、可持續、高附加值的新產業。數字技術不僅深刻改變了生產環節,還顯著提高了流動、交易、消費等環節的效率,并在商業模式、管理方式等方面極大拓展了新內容和新領域,進而促進了整體產業結構的優化升級。
4.5 響應市場需求呈現的形態
響應智能化、綠色化的生產需求以及個性化、定制化的消費需求成為新趨勢。第四次工業革命催生出巨大的市場潛力,并在全球范圍內呈現出快速增長的態勢。全球第二大市場研究咨詢公司MarketsandMarkets的報告顯示,2021—2026年間,全球工業4.0市場規模預計以20.6%的復合年增長率增長,到2026年將達到1 655億美元③。物聯網(IoT)、5G、人工智能(AI)等新興技術的發展,激發了市場對裝備制造智能化、綠色化的需求。這些技術不僅提升了生產效率,還促進了高效敏捷、智能柔性的新型生產模式的出現,以響應消費者日益增長的對產品的個性化、定制化需求。伴隨著大數據、云計算等互聯網技術的普及,越來越多的制造企業著手制定并優化自身的數字化轉型戰略,尋求對生產、管理、服務等各個環節的智能化升級,實現生產過程的綠色化和可持續。新興產業的崛起和傳統產業的優化升級,能夠更加高效地滿足不斷變化、層次豐富的市場需求。
4.6 自然條件呈現的形態
擴展了自然條件的約束邊界,使得生產力由發展空間收縮轉向可持續發展。進入21世紀,工業化和城市化的快速發展使人類面臨空前的全球能源危機,尤其是化石能源枯竭問題日益嚴重。能源危機限制了傳統工業的可持續發展,促使第四次工業革命尋求和利用太陽能、風能等可再生能源,推進了傳統工業綠色化、低碳化轉型。全球范圍內的資源危機,包括水資源、礦產資源等的短缺,也推動了第四次工業革命通過智能化、綠色化的生產方式,提高資源的利用效率,減少資源浪費,實現可持續發展。此外,全球氣候變暖、環境污染、自然災害頻發等問題也日漸嚴峻,不但對工業生產和供應鏈造成了嚴重影響,而且給人類的生存和發展帶來了巨大威脅。第四次工業革命強調綠色、低碳的生產方式,通過減少溫室氣體排放、提高能源利用效率等手段,應對生態和環境危機,以實現人與自然和諧共生。
構成生產力形態骨架的各要素隨時間的推移而不斷累積升級,逐漸從單一轉向多元、從體能轉向智能、從索取轉向共生、從實體轉向虛實融合發展。在這個過程中,新質生產力呈現出有別于傳統生產力的特征拐點。
5 新質生產力的特征拐點
5.1 勞動者與勞動對象之間的勞動距離發生重大變化
縱觀四次工業革命,“科技創新”的演進軌跡鮮明地呈現出從基于實踐經驗的發明轉向跨學科的科學發現、從單一技術的突破性進展轉向多領域技術的深度融合以及從簡單應用轉向復雜系統集成等特點。這一系列變遷深刻地反映出人類對自身及自然界“認知能力”的持續增強。在科技創新的大力推動下,“勞動資料”呈現出從局部到整體的全面革新、從肢體延伸至大腦的智能化拓展等趨勢,彰顯了人類改造自然能力的全面提升。在科技創新和勞動資料革新的雙重驅動下,“勞動者與勞動對象之間的勞動距離”發生了重大變化。盡管在前三次工業革命中,勞動資料的發展在一定程度上拉大了勞動者與勞動對象之間的距離,但二者的關系依然維系在“同一時空框架下的直接勞動”范疇內。相比之下,新質生產力中的“智能體”使得勞動者與勞動對象之間的新質關系表現為“兩個獨立時空中的非直接勞動距離”,標志著勞動關系進入了一個全新的、高度分離且高效協同的互動模式。
5.2 響應市場需求的目標導向發生重大轉變
回顧前三次工業革命,從簡單到復雜、從低效到高效、從分散到集中的生產組織形式和管理模式,以勞動生產率為主的評價標準,以及初步形成的多元化產業結構,都聚焦于生產效率的高速提升。市場對高質量、高附加值和多樣化產品的追求受到制約。進入第四次工業革命時期,市場需求發生了重大轉變,高質量發展成為響應市場需求的目標導向。新技術的不斷涌現、新材料的廣泛應用以及新工藝的持續創新,為市場提供了更多高質量、高性能的產品和服務,使得滿足消費者對品質、功能和體驗的更高要求成為可能。為贏得消費者的信任和獲取更大的市場份額,企業不斷提升產品和服務質量。這不僅加速了企業的技術創新、組織和管理創新,更推動了整個行業的高質量發展。全要素生產率成為衡量生產力發展程度的重要指標,產業結構也逐漸升級至層次豐富、構成多元、高效滿足市場需求的高級形態。此外,綠色發展已成為重要的風向標。消費者日益重視產品的環保屬性、資源利用效率及企業的社會責任擔當。這促使企業在生產過程中采用更加環保的材料和可持續的生產方式,進而推動了整個產業鏈的綠色轉型。
5.3 自然條件作為生產力的基礎與約束邊界發生重大變化
自然條件中的能源作為生產力發展的動力源泉,是驅動各種生產活動開展和經濟運行的關鍵因素;自然環境作為生產力的物質基礎,為人類生存和發展提供了基本條件;同時,其也構成了生產力發展空間的約束邊界。在前三次工業革命中,人改造自然的能力是以索取為主的,生產力的每一次質變躍升均提高了對自然的索取速度,擴大了索取廣度,并且逐漸超過了自然本身的恢復能力,甚至導致一些自然資源的枯竭與消亡。此間,在生產力快速發展與自然條件加速惡化的兩種反向作用力下,生產力發展空間快速收窄,并出現能源危機、自然災害頻發等現象。而在新質生產力中,勞動者以科學驅動自然力為人類提供產品和服務的智力勞動過程,成為生產過程的轉化方向,智能化生產水平也隨之提高。勞動者擁有越來越多的“自由時間”來認識自然、開發智力和創新知識。人與自然的關系也不再是索取改造,而是和諧共生。在數字技術的驅動下,這種和諧共生的關系在生產過程中成為可能,更是新興產業發展、傳統產業結構優化升級的重要基礎和必要條件。這意味著在發展生產力的同時,必須尊重自然規律,保護生態環境,實現經濟效益、社會效益和生態效益的有機統一。此時,生產力發展與自然資源和環境保護形成同向拓展作用力,進而可持續地擴展生產力發展空間,也促使形成“自然條件”作為新質生產力發展的基礎和約束邊界的新的特征拐點。
6 結論與建議
生產力之所以在歷次工業革命的演化中實現了質變躍升,歸因于科技創新所帶來的重大科技進步,進而引致實體性生產力要素的變革,并在市場需求的引導下,激發了滲透性生產力要素的創新性優化組合及配置,使得生產效率大幅度提升、產業結構優化升級,形成了一定時期內以自然條件為基礎和約束邊界的生產力形態。遵循這一基本邏輯鏈路,新質生產力的形態骨架和特征拐點表現為:其一,具有數字化、智能化發展特征的關鍵科技創新,促使智能體作為新的勞動資料參與到生產過程中,引致勞動者與勞動對象之間的關系表現為“兩個獨立時空中的非直接勞動距離”,這形成了新質生產力的一個重要的特征拐點。其二,高質量發展成為響應市場需求的目標導向是新質生產力的另一個重要的特征拐點,在其引導下出現了更為適配的平臺制智能化生產組織形式和算法管理模式,激發出實體性生產力要素的更大效能;全要素生產率成為衡量新質生產力發展程度的重要指標,同時產業結構作為另一個重要指標也呈現出綠色化、數智化的發展趨勢。其三,人與自然和諧共生條件下的改造能力與自然條件形成同向拓展作用力,為新質生產力發展拓展了空間。
為推動新質生產力加快發展,從新質生產力的特征拐點出發,提出以下實施路徑。
一是多層次優化勞動者與勞動對象之間的關系。①推動數智化科技創新與應用。政府和企業應共同加大對數智化技術的研發投入,提升自主創新能力;加大知識產權保護力度,激發自主創新活力;優化科技成果評價體系,提高科技創新轉化率。②加強智能體在生產過程中的推廣應用。引導智能體與傳統生產方式深度融合,實現人機協同作業,提高整體生產效率;實施智能體應用示范項目,形成可復制、可推廣的經驗模式,帶動全行業智能化水平提升。③建立適應新質生產力發展的勞動關系。加強教育培訓,提高勞動者的數智化素養和技能水平,使其能夠更好地適應新的生產方式要求;運用數智化技術,實現勞動對象與勞動資料的精準匹配,提高生產效能;建立勞動者與智能體之間的高效溝通機制,實現信息的實時共享和反饋,提高生產過程的協同性和靈活性;完善相關勞動法律法規,明確智能體在生產過程中的地位,保障勞動者的合法權益,構建和諧的勞動關系。
二是多角度提升對市場需求的響應能力。①完善市場機制,營造公平、高效、有序的市場環境,讓各類先進生產要素順暢流向新質生產力發展領域。②通過政策引導,鼓勵和支持企業采用平臺制智能化生產組織形式,推動傳統制造向智能制造轉型,優化資源配置,形成規模效應和集群效應。③鼓勵企業加強算法研發和創新,推動算法在智能制造、智慧城市等領域的廣泛應用,提升社會整體的智能化水平;制定算法管理的相關標準和規范,明確算法在應用范圍、數據安全、隱私保護等方面的要求,保障算法管理的合法性和合規性;建立健全算法管理的監督機制,對算法的應用效果進行定期評估,確保算法管理的有效性和可持續性。④推動產業結構的優化升級,培育新興產業和高端產業,提升產業的整體競爭力;加強產業鏈合作,實現供需精準對接,形成高效協同的產業生態。
三是多方面提高產業的綠色低碳化水平。①推廣綠色生產模式。積極推廣清潔生產、循環經濟等綠色發展模式,降低能耗,減少排放,實現經濟效益、社會效益和環境效益的有機統一。②構建綠色低碳循環經濟體系。推動綠色低碳產業的發展,鼓勵企業采用綠色低碳的生產方式,同時推動綠色低碳產品的消費和普及。③因地制宜制定發展策略。深入挖掘當地特色資源所蘊含的發展潛力,形成具有地方特色的產業發展格局。④加強監管和評估。對生態環境保護、資源節約和循環利用等方面進行定期評估和監管,確保綠色低碳化發展的可持續性和穩定性,以推動新質生產力健康發展并滿足高質量發展的需求。
注釋:
① 數據源自英格蘭銀行所屬數據庫(Hills, Thomas and Dimsdale 2016)所做的關于英國的長期宏觀經濟數據集。
② http://www.jjckb.cn/2013-06/04/content_448647.htm.
③ http://www.yelunet.com/chanye/zhizao/2021-06-22/1642.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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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rphological Skeleton, Logical Link, and Characteristic Inflection Point of New Quality Productivity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Evolution of the Industrial Revolution
Dong Jiguo
(Financial Research Institute, Hebei Finance University, Baoding 071051, China)
Abstract: Throughout the past three industrial revolutions, each has brought about significant changes in productivity, leading to the development of different forms of productivity. At present, as we enter the pilot phase of the fourth industrial revolution, a new round of scientific and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is driving productivity to undergo qualitative changes, resulting in a new form. The \"new quality productivity\" concept reflects and epitomizes this new productivity form's advancement, innovation, and unique characteristics.
In order to deeply understand the profound connotation of new quality productivity and provide reference targets for guiding practice, it is necessary to depict its panorama, clarify the logic behind its elements, and analyze its unique characteristics. Currently, the academic community has carried out extensive theoretical research from multiple dimensions. However, most of these studies lack an overall analysis of the forms of the new quality productivity and a systematic analysis of their logic and characteristic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evolution of the industrial revolution. In this regard, starting from the Marxist theory of productivity, this paper uses the first principle to analyze productivity through five dimensions: subject, object, relationship, goal, and measurement. We further disassemble these into ten corresponding representational elements and then construct a framework for analyzing the form of productivity. Using this framework, this paper systematically analyzes the forms of productivity in each period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evolution of the industrial revolution and summarizes the development logic link between the factors of productivity. By analyzing the form of the representational elements of productivity in the new quality productivity, it is found that intelligent digital technology and green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run through and support its internal morphological skeleton. It also shows that its characteristic inflection points are completely different from the traditional productivity. This new quality productivity highlights a labor relationship across time and space between laborers and labor objects, the target orientation of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to respond to market demand, and the promotion of natural conditions aligned with this goal. Finally, according to the above research conclusions, the paper puts forward measures and suggestions to promote the development of new quality productivity from three aspects. First, optimize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laborers and labor objects at multiple levels; Second, improve the response-ability of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based on market demand from multiple perspectives; Third, improve the green and low-carbon level of natural conditions in many ways.
Through this study, we hope to provide a new research perspective and analytical framework for further in-depth study of new quality productivity and provide holistic and systematic support for the scientific measures to accelerate the development of new quality productivity.
Key words: new quality productivity; industrial revolution; morphological skeleton; logical link; characteristic inflection point
(欄目編輯:邵冰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