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燭光

我從師范學校畢業，被分配到一所農村中心小學任教。這在我們同一期畢業生中，是最令人艷羨的，因為他們幾個都被分到了比較偏遠的村小學，我所在的學校坐落在鄉政府所在地，條件相對來說好于村小學。這是一所辦學規模較大的學校，是擁有十二個教學班、二十幾個教師的大學校。有兩個初中班級：初一、初二。這期間給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位名叫孫正的老師，他教初二語文課，外兼歷史與政治課。

孫老師，細高的個子，背略微有些駝，清癯的面容上很少有微笑，一副極其嚴肅的樣子。他的衣著很樸素，總是喜歡穿一件藍色的中山裝，雖然顏色有些發白，但總是很整潔。上衣口袋里總是習慣地插著兩支鋼筆。他愛吸煙，煙齡長，煙癮大，但在教室里從不吸煙。他吸煙時，總是卷著長長的、粗粗的紙煙，先安到一個白色的煙嘴里，然后放到嘴里用牙叼著，最后點燃細細地品嘗。他有個習慣，每次上課前，他總是習慣地站在鏡子前照照自己，整整頭型，將領勾系好，拍打拍打本就很整潔的衣服，然后挾著教科書與教案，大踏步地提前走進教室。

一

我去學校報到的那一天，學校的胖主任把我領到第二教研組對他說：“孫老師，又給您送來一個徒弟，這是新從師范學校畢業的，分到咱們校，教初一語文。話不多說，我還有很多事。”說完便出去了。

孫老師聽后，無任何反應，依舊在那細心批著作業，連頭都沒有抬一下。主任的話好像不是對他說的。好長時間，那些作業批完了，才停下筆，摘掉老花鏡，放到桌上，用眼睛的余光瞟了一下我，掏出煙口袋，卷上一支煙，慢條斯理地抽著。

我尷尬地站在那里。

過了一會兒，那一支煙吸了一半兒，他從抽屜里取出一個小鐵盆，把煙灰捻在小鐵盒里，將煙捻滅，把剩下另一半煙放進鐵盒，又放進抽屜里，撲了撲手說：“喜歡當老師嗎？”“喜歡”，是出于應付，還是禮貌，我本能地答應著。

他又抬頭看看我，又進一步說道：“有沒有別的打算？”

我聽后，一頭霧水。一時間不知從哪個方面回答他的問題，我下意識地用手撓了撓頭，順便蹦出了兩句話：“就是想做個好老師，希望能得到您的幫助。”

“好，你坐吧。”他指了指旁邊的椅子淡然地說。

這時我坐下，環視了一眼辦公室，發現辦公室的幾個人已經樂得前仰后合，其中的一個人為了掩飾自己，趴在辦公桌上假裝咳嗽。

他們是在笑誰，我極不自然地坐在那里，一時間不知所措。

我很蹊蹺，感到十分茫然。

孫老師卻不以為意，他再沒有說什么，若無其事地走出了教研組。

在屋的幾個老師都站了起來，其中那個笑得最嚴重的女教師對我說：“不好意思，你剛來不要介意，我們不是笑你，是笑孫老師。其實孫老師這個人雖然有點那個，但人是個好人，還是蠻不錯的，更是一個好老師。你別看他第一學歷只是初中，但學識非常扎實、底子厚，教學經驗極為豐富，課講得不用說。咱們縣的特級教師李秋菊當年就在他的學校執教過，是孫老師一手把她扶植起來的。最近，李老師又得了曾憲梓教育基金獎，如果沒有孫老師，李老師能有今天嗎？年輕人在他手下工作錯不了。”

聽了他的話，我才從尷尬中解脫出來。我突然想起了什么，不抽煙的我，到供銷社買了一盒最好的香煙，給大家一一敬煙。那位女教師一一給我介紹了每一位教師，于是大家便各做各的事情去了。

門開了，孫老師拿著教科書、教學參考書、教學筆記，遞到我的桌上說：“這是你的，先別急著備課，我給你找了別人的教案。我的教案你也看不懂，這個供你參考。對了，下午第二節課是初二語文課，我先講一節，你去聽聽。”

下午第一節課下課后，孫老師就把我領到了他的班級。我們閑聊了一會兒，我要看一看他寫的教案，他卻說：“教案不值得一看。”

在我的執意下，他還是給我看了一下，這本教案毫不夸張地說，真是有點慘不忍睹。封皮缺了一角，并且有很多污跡，再看里面，有的缺了頁數，還有的被撕去了一半兒。事后聽說因一時沒有抽煙紙，順手撕下了一條，臨時急用。有的又加了很多活頁，上面有的用紅筆添加了很多內容，真是有些看不懂。

上課的鈴聲響了，孫老師開始講課了，他講的是魏巍老師的《誰是最可愛的人》。

他講的課讓我很吃驚，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他一走進教室與之前的他簡直是判若兩人，似乎是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似的。那張缺少表情的臉魔術般地綻開了笑容，背似乎也不駝了，高亢的聲音聽了使人感到親切、愉悅。課講得太精彩了，學生始終處于輕松歡快的學習氛圍中，學生探求知識的能動性被淋漓盡致地調動出來，課堂的氣氛十分活躍。而一手漂亮、剛勁的板書更是讓人覺得美不勝收。

一節課，很快地結束了，我感到余興未盡，還始終沉浸在那節課中，我讀了十二年書，從來沒有聽過這么好的老師講課，真是一種享受、一種陶醉。

我一連聽了孫老師三天課，接著他讓我講課，他聽課。

我很是緊張地講了第一節課，他端坐教室的后排，極其認真地聽著課。細細的眼睛目不轉睛，目光中透著的表情也在不斷變化。

他聽完課后，沒說一句話，夾著聽課筆記，走出教室。

我的心很沉重，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下午第二節課后，在教研室內，當著四五個同事面，對我這節課進行了評定。優點沒有一個，或許原本真的就沒有優點。缺點倒是一堆，共計六類三十四條，就連我進入教室到講臺的走路姿勢都算作一點，他說這雖是細瑣的事，但也不能忽視，因為細節決定成敗。

我的臉紅一陣，白一陣。額上不時地冒著汗，真是有個地縫都想鉆進去，心跳個不停，心里一直流著淚。

他沒有給我一絲一毫的面子。

即使這樣，我還是堅持讓他聽我的課，他也非常主動聽我課，同樣也對我毫不留情。

在背后，他對我卻大加贊賞，但當我的面從來沒說過一句表揚話。他說我是一個好苗子，大有潛力可挖，起點很高，依我現狀大大地超過了當年的李秋菊；他還說要鞭打快牛，讓我這塊四楞木頭從圓眼鉆出去，將來經打，經磕碰；他還說從我身上看到了將來教育的希望；他還說……

總之，他背后對我的評定優點也不亞于我的講課缺點。

二

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對孫老師有了新的了解。很快地發現，辦公室里如果沒有孫老師，空氣就像凝固了一般，寂靜得很。孫老師一出現，辦公室立刻有了生機，有了活力。人們愛把那些可笑的事情生搬硬套，開他的玩笑，把人們笑出眼淚，甚至笑出鼻涕再也笑不動了才止。而后滿足，而后暢然，而后散去。

一日，他從口袋里掏出一把零碎錢，有一毛的、五分的、二分紙幣，在那細細地數著。

在一旁的鄭老師笑著問：“給哪兒弄來這么多的零錢，是不是嫂子給你買娃哈哈喝的錢？”

于是，大家哄堂大笑。

孫老師卻像沒聽見似的，面無任何表情，依舊在那細細地數著，然后折平，小心翼翼地放進口袋里。

別人可以對孫老師海闊天空、肆無忌憚，而我卻從來沒有對他說過一句不恭的話，越是這樣反倒是對他增加了幾分尊重感，十分敬佩他的包容能力和修養。

“你當過校長？”

時間一長，我和他便熟悉了。有時下班后，我愛到他家和他聊天，無話不說。我提出的問題，他也很愿意回答。

他聽了我的話，掏出了煙口袋，卷上長長的、粗粗的紙煙，咝咝地吸著，枯澀的眼神里增添了幾許光亮。

“豈止是當過，而且當過兩所學校的校長。”他接著說，“我原是在一所村級小學當校長。當時我校有一個代課教師，是個女的，高考落榜后到我校當了一名代課教師。這個小姑娘課講得相當不錯，人長得也挺標致的，那時的中心校長看好這個小姑娘，非要把她介紹給他的外甥，托我說媒，我把這個事情給這個教師說了，她說：‘暫時不訂婚。’言外之意是不同意，校長聽后只是樂呵呵地說：‘一家女，百家求。既然人家不訂婚，咱也不能強求人家。’一個星期后，校長找我談話：‘說新興小學教學力量比較薄弱，我校的那個小姑娘作為生力軍去支援一下這個學校。’我聽后直接說：‘這個恐怕不行，她家距這個學校有二十幾里路，又沒有住宿條件，這指定不行。’校長聽后又是樂呵呵地說：‘沒跟她說，怎么知道不行，回去做做工作，就算幫我忙嘛。’我回去和這個小姑娘說了，她只說：‘他這是打擊報復’，第二天就辭職了，我同樣也被調離了這所學校，去了新興學校任校長，我不知道我的調離與這件事有無關系。后來，我也辭去校長職務。我這個人不適合坐轎，當不了領導，我當校長不合格，我這人就適合當一個老師。”

孫老師是個直性子，熱心腸的人，他愛管閑事，喜歡給領導提建議。他看到什么、心里有什么嘴就說，從來是直言不諱，沒有任何的隱瞞。

學校的授課總表他經常看，他總怕有些教師丟課、落課。有的老師上課鈴響了后，進教室晚點兒，他總是提醒人家：“這一節課是你的，已經上課了。”這本是學校領導的事，可他卻偏要管。最初很多人對他不滿，可漸漸地，人們了解他了，也就不足為怪了。

三

一年一度的學期檢查又到了，這次全鄉檢查，學生的成績很好，但有幾個任課教師沒有教案，還有的教師教案節數不夠，因此被扣了三分，學校校長對此很不滿意，早會時指名批評了這幾名教師，其中孫老師也包括在內。

孫老師聽了，很平靜地說：“這個事情我是這樣看的，教案得寫，但不是每個教師都應該寫，這要因人而論，我們看優秀教師誰按教案講呢。教的時間長了，教材熟透了，比如數學就可以不寫。初教教材不熟，必須寫，而且要寫好。搞了多年的教改，我們還是原地踏步，要有實質性改革意識，總不能因循守舊，墨守成規一味地走老路子。老路子不是不能走，但要怎么走，要通盤考慮，有個周密的打算，精心設計。這次檢查有幾個教師教案節數不全，但他們的學生成績不也是很好嗎？他們在備課、鉆研教材、查找資料、選用教法上花費了很大的精力，只是少了幾節教案，不能求全責備，我不怕你們不滿意，更不怕李老師有意見，你雖然表揚了她，認為她的教案寫得好，字跡工整，但她還不是依葫蘆畫瓢抄以前的舊教案，成為教案的奴隸。她的成績，這次不說，哪次高了呢？”

孫老師越說越興奮，越激動，聲音越高，情不自禁地站了起來。

這時有人鼓起了掌，接著又響起很多掌聲。

校長擺擺手，示意大家停下。

由紅變白的臉，也平靜了下來。他接著說：“你說的，也有一定的道理，可中心校就是硬性規定，教案必須達到多少節。這次檢查教案這項就占了20分，我們在這項上失了很多分，我也感到不太合理，可人家就那么定的，以后有時間我可以向上反映一下。”校長說完宣布早會結束。

其實從教案上很難看出一個教師教學水平的高低。孫老師的教案，簡直就是天書，也看不出一個眉目來。他寫教案很獨特，找資料、東西勾、教科書上畫道道，又用紅筆和藍筆寫了很多內容，教案紙上有時寫半頁，剩下那半頁有時因找不到抽煙紙，為了應急就從中撕下一塊，有時又夾了很多活頁，他說過這叫粗如大缸、細如牛馬。

教師的工作就是一天上班備課、講課、批改作業，做著偉大的循環。因此，有些教師感到枯燥乏味，出現了一種職業倦怠癥，常常抱怨。有的動用各種關系改行做了其他工作，曾經有一所學校三名公辦教師全部改了行，不得不用一些代課教師。

孫老師卻不這樣，每天早來晚歸。講完課便埋頭備課、批作業，一坐很長時間，能把椅子坐穿，我著實佩服他的韌性和耐力，更驚異于他那深厚的坐功。

四

農村的大多數教師，不光是教書育人，還有第二職業——種田，因為每個教師家里都分有口糧田。還有那零零碎碎，永遠也干不完的農家雜活。孫老師不必說了，他有五口人的口糧田。除教好書外，也要種好田、做好家務活，把家庭生活安排好，其中苦了人，也累了人。因此，一到雙休日他便忙開了，春天種地、鏟地、打豬食、打掃院子；夏季侍弄園子，還經常幫助體弱多病的老伴兒洗衣服，一年四季沒有幾天清閑的日子；晚上還要看書、寫東西。過度的勞作加之年齡的原因，已使他精疲力竭，第二天來到學校，有時批批作業，便酣然入睡，那聲音極為渾厚、激昂，并有一定的節奏感。

“唉，老孫，豬頭呼爛了！”鄭老師大聲說。

孫老師聽了，揉了揉眼睛，二話不說，繼續批改作業。

漸漸地，他的精力大為削弱，臉上時常帶著疲倦，走起路來也不那么穩健有力，但他還是支撐著。不管怎樣，學生的課要講好，作業要批好，家庭生活要安排好，日子要過好。

一天下午，我講完課，他在教室外等我對我說：“明天是星期六，我殺一只雞，咱們喝點兒。”

第二天，我來到他的家里。他的愛人做了四個菜，我們便開始喝了起來。

酒是打開話匣子的一把金鑰匙，當熱辣辣的東西流進肚里，就變成了另一種東西，從嘴里、心靈深處汩汩地流了出來。

孫老師的話，漸漸地多了起來，滾珠般地往外倒。

“現在通過一段時間的工作，我看到你是一個言行統一的人，你沒有欺騙我，這樣我就感到高興。還記得上班的頭一天，我問你的那一些話嗎？”他說著放下了杯子。

“記得。”

“我當時的話是不是有點古怪，我這個人講課還可以，就是有點不會說話。”

“哪有，您問得很好，對我很有啟發和教育。”

“不一定有多大作用，這些年我細心觀察了一些年輕教師，干工作一遇到困難，就退縮了，一點進取心都沒有，椅子還沒有坐熱乎呢，就想挪窩。”

“教師這個職業，清靜崇高，感到枯燥乏味時，是沒有真正地進入教師這一角色中去，一旦進入，便感到其樂無窮，饒有余味。”

“我當了三十多年的教師，無論遇到什么困難與挫折，我都沒有松懈和氣餒過。教書是個良心活，干這一行，就不能昧著良心，不能誤人子弟。應該往上悟，反復琢磨，經常用心。學無止境，教無止境，什么時候都得學習，做一天教師，就要學習一天，不能靠老本兒吃飯，再者說了知識在不斷更新，時間一長，肚里的那點貨不就抖落干凈了嗎？其實我的文化也不高，那時家里窮，勉強念了個初中，教學后完全是靠自學的。要想給學生一滴水，自己必須有長流水，學生是涓涓細流，教師必須是江河湖海。”

“我現在已是這把年紀了，今年就覺得身體比往年差多了，最近肚子總是發脹，肝區隱隱作痛，不吃飯也脹，我的蠟頭不會太高了，可是活一天就得亮一天。最近，李秋聚把我的教育教學文章推薦給了省里一家出版社。”

“這是一件大好事，恭喜您大作早日問世，敬您一杯。”我給他倒了滿滿一杯酒，他一飲而盡。

“對了，我還有東西，你看對你有益處你就拿去。”說著便下了地，從一個書箱中拿出了十本厚厚的剪報，內容全是教育教學方面的，每一本前面都詳細地作了目錄，都進行了分類，另外還有十幾本教學札記，他說三十多年了，就攢下這點兒家底。

我望著有些泛黃的紙張，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你還年輕，很有希望，前途一片光明。你的路還很長，要堅定不移地走下去。裁剪剪報很有好處，你今后也要裁剪。另外要堅持寫教學札記，這對你的業務提高和寫作有很大幫助，我這么多年一直堅持寫。”

“孫老師，我有個問題不知當不當說。”

“你盡管說。”

“別人為什么總愛和你開玩笑？”

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酒。

“是這個，這個沒啥。我在這里住久了，都沾親掛拐的，不是小舅子、小姨子就是親家連襟什么的，鬧得著。不過有一點，我從來不主動跟他們開玩笑，也從來不反攻他們，也沒那么多的時間，我對這些不感興趣。其實開玩笑，也算不了啥，也是一種休息，一種調節，總不能經常板著面孔，像死人一樣，應該有點歡樂氣氛，都像我一樣，這個世界不就死了嗎？教師也是人，不是神。但開玩笑不能過格，開玩笑的場合、內容要有分寸，不能亂來。”

不知啥時，我們倆都喝多了……

五

日子一天天過去，陽光依舊是過去的陽光，溫暖地照射著大地，時光飛速，不經意間，我工作已經一年了。

當一個秋天邁著沉甸甸的步子，喜滋滋地來到北疆，在一個晴朗、和暖的上午，學校接到了通知，在月末舉辦全縣青年教師優質課比賽，每個鄉出兩個教師參加，我被選中，而且是最年輕的一個。

在沒有講課前，孫老師對我這節課做了精心的設計。他又到中心校請求非要和我一同去參加講賽，他說不然在家里也上不好課，中心校領導同意了他的請求并讓他帶隊，因為中心校的主任有病住院，讓他帶隊又能指導講課。在孫老師的指導下，我憑著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精神，旗開得勝，拿了個一等獎。

當我走上臺領獎時，孫老師早已坐車趕回學校上課，他說他聽完我的課后，就不再急了，他說他現在最急的是惦記家里的學生，他聽完我的課后，蠻有把握地說最低能拿個二等獎。

我獲獎后，孫老師又對別人說，他不但讓我在縣級獲獎，還要在市里乃至省里獲獎，這是他喝了半斤酒后說的話。

孫老師開始指導我寫教學論文，一天我們正在研究一篇論文，李時達老師詭秘地笑著說：“這師徒倆又在研究論文呢？論文寫好后把我的名字也署上，我定高級教師用，今晚請你們吃大餐，怎么樣？”

孫老師聽后一本正經地說：“你要寫論文，自己動手，我幫助你，指導你寫。不是你寫的卻帶上你的名，你這不是不勞而獲嗎，往嚴重說是褻瀆學問！”

李老師聽后笑著說：“孫老師和您開句玩笑，還當真了，論文證書我有。”說著從抽屜里拿出兩個論文證放到桌上說，“我花錢買的，多省事，咱沒費一個腦細胞，就輕松得了證書，你們挨多少累？做學問，你做了這么多年，還不是個小二（即小學二級教師）嗎？再說了你還沒有甩掉民辦教師的帽子呢？”

孫老師聽后，啞然失色，無言以對。

其實，孫老師再沒有晉級的原因是學歷不達標，87年職稱評定時，他定為三級教師，然后晉升二級教師，那時要求有專業合格證書，即教材教法合格過關視為學歷合格，可當他要升一級教師時，專業合格證書失效，不算學歷。此時的他年齡已大，也沒有再進修學歷，只能在二級教師上停止了。老民辦的事，民辦教師轉為公辦教師，他有過一次極佳的機會，1980年民轉公，他極有把握的。他都已經報名了，因為當時考上以后，要離職學習二年，他家人口多、上有老人、下有孩子，經濟條件不允許，那一年試題并不難，考上的有很多不如他。后來又有幾次民轉公考試，奈何考的是語文、數學、政治，而且每次數學考試都不到20分。今年又參加民轉公考試，今年是大有希望，因為今年考的是所教學科，不考數學了。

一個月后，孫老師病倒了，到醫院檢查，已是肝癌晚期。

當學校領導和全體教師看望他時，他老淚縱橫，緊握著校長的手說：“我的路到頭了！”

大家安慰他，讓他好好養病，病好了，還可以教書。

他聽了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一個月后，孫老師病逝。

就在他病逝后的第四天，民轉公成績出來了，在語文學科中，他是全縣第一名。

而我已在縣里一個機關做秘書工作十天啦……

作者簡介：

孟祥志，男，筆名豐木。黑龍江肇州人，高級教師，大慶市作家協會會員。多部作品見于《歲月》《中國鄉村》等報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