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人物藝術的現代表達與傳統聯系探析

水墨人物畫作為中國傳統繪畫的重要分支，承載著深厚的文化意蘊和歷史記憶。它以水墨為媒介，通過線條與墨色的變化，展現出人物的神韻與內在情感。隨著時代的變遷，水墨人物藝術在現代社會不斷演變與發展，其表達方式既與傳統水墨人物畫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又展現出鮮明的時代特征。對水墨人物藝術的傳統根基以及現代表達進行探析，有助于我們更好地理解這一藝術形式，對水墨人物藝術的創新發展具有重要意義。

一、水墨人物藝術的傳統根基

（一）傳統水墨人物藝術的歷史演變

傳統水墨人物藝術可以追溯到新石器時代，當時人們在陶器上刻畫出的線條、圖案或文字已初步具備一定的藝術內涵。東晉被認為是中國水墨畫最早出現的時期。顧愷之的《洛神賦圖》在當時具有較大影響，此時期的繪畫著重表現人物的風貌和氣質，畫中的山水起到襯托作用。到了唐代，水墨人物畫獲得巨大發展。[1]經濟的繁榮和文化的發展為水墨人物畫融入了富貴華美之氣，如閻立本的《步輦圖》、張萱的《搗練圖》，展示了精細的人物刻畫和豐富的情感表達。此外，唐朝畫家多受佛教影響，其畫作意境高遠、禪意濃厚，成為中國文人思想和文化傳承的重要載體。五代兩宋時期是水墨人物畫發展的輝煌時期，此時的水墨人物畫強調意境與氣韻，蘇軾、米芾等文人畫家還提倡“意在筆先”，追求以書入畫，強調筆墨的自由表現，使畫中人物更為傳神。例如，南宋梁楷的《潑墨仙人圖》，以其大膽的潑墨技法和簡練的線條，表現了仙人超脫的神態和意境。梁楷的這幅作品，不僅在技法上展現了水墨的靈動和變化，更體現了精神上的自由和超然。明清時期，唐寅、華嵒、黃慎等畫家畫風各不相同，技巧運用純熟，他們以獨特的藝術視角和繪畫技巧，各自開創了不同的畫風，對后世水墨人物畫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總體而言，傳統水墨人物畫在不同歷史時期呈現出不同的特點和風格，反映了當時的社會文化背景和審美觀念。從早期注重人物風貌和氣質的刻畫，到唐代山水與人物的融合以及意境的營造，再到宋元時期寫意風格的確立和情感的表達，以及明清時期對繪畫技巧的極致追求，其演變過程展現了中國水墨人物藝術的豐富內涵和獨特魅力。

（二）傳統水墨人物藝術的繪畫技法與審美特點

傳統水墨人物畫的技法豐富多樣，獨具韻味。在筆法方面，畫家運用中鋒、側鋒、逆鋒等不同的筆觸來表現人物的輪廓、衣物的紋理及肌膚的質感。中鋒用筆挺拔有力，常用于勾勒人物的主要線條，如五官輪廓；側鋒則較為寬厚，適合描繪衣物的褶皺和大面積的墨色渲染；逆鋒則能產生澀拙的效果，增強畫面的質感和層次感。例如，在描繪人物的頭發時，可先用中鋒勾勒出大致的形態，再用側鋒進行渲染，以表現出頭發的蓬松和濃密。在墨法方面，墨分五色，即焦、濃、重、淡、清，通過墨色的濃淡干濕變化，營造出豐富的層次和空間感。比如，在表現人物的面部時，可用淡墨來渲染膚色，用濃墨強調眼睛和眉毛，以突出人物的神情。在表現背景時，常常運用潑墨的技法，營造出一種或大氣磅礴或空靈悠遠的氛圍。在構圖上，傳統水墨人物畫注重疏密得當、虛實相生。畫面中人物的布局、姿態以及與周圍環境的關系都經過精心安排，有時會通過留白來營造空靈的意境，讓觀者有更廣闊的想象空間。[2]

傳統水墨人物畫的審美特點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首先是簡約之美，以簡潔的線條和墨色表達豐富的內涵，不追求細節逼真，更注重人物的神韻。其次是氣韻生動，通過筆墨的運用，使畫面中的人物更加生動鮮活，充滿生機與活力。最后是意境之美，畫家不僅描繪人物的形態，更通過畫面營造出一種情感氛圍和精神境界，使觀者能夠深切感受到其中蘊含的詩意與哲理。

（三）傳統水墨人物藝術的文化內涵

傳統水墨人物畫承載著深厚的文化內涵。首先，傳統水墨人物畫體現了中國傳統文化中的人文精神。畫家通過對人物形象的刻畫，展現出對人性、人情的關注和思考。其次，傳統水墨人物畫蘊含著對自然和宇宙的敬畏與感悟。人物與自然環境相互融合，體現了天人合一的哲學思想。[3]畫面中的人物常常處于山水之間，或與花鳥為伴，表達了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理想境界。再次，傳統水墨人物畫也反映了當時社會的價值觀念和時代精神。在不同的歷史時期，水墨人物畫所表現的主題和人物形象都有所不同，反映了不同時期的社會風貌。最后，傳統水墨人物畫還體現了畫家個人的情感和思想。每一幅作品都是畫家內心世界的表達，是他們對人生、對世界的獨特理解和感悟。

二、水墨人物藝術的現代表達

（一）多元文化催生新特點和新趨勢

在多元文化交流日益頻繁的現代社會，水墨人物藝術受到了多方面的影響，呈現出許多新的特點和發展趨勢。

一方面，隨著文化多元化的發展，各種不同的文化觀念、藝術風格相互碰撞和交融，豐富了現代水墨人物畫的題材和表現形式。畫家不再局限于傳統的創作主題，而是關注當代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一些畫家以普通人為切入點，微觀展現生命個體的日常點滴與情感體驗。例如，孔紫的《雛鷹》以一群孩童作為刻畫主體，描繪了冰雪運動的獨特魅力；龔志穎的《花樣年華·正青春》則運用靈動的筆觸描繪了當代青年的生活圖景，充滿青春朝氣與時尚氣質。

另一方面，文化全球化語境促使當代水墨人物畫在繼承傳統的基礎上，不斷探索新的藝術語言和表現手法。一些畫家嘗試將西方繪畫元素與中國傳統水墨技法相融合，創造出獨特的藝術風格。田黎明創造了獨特的漬染技法，以傳統筆墨描繪陽光、空氣、水，把西方繪畫中的光影效果用水墨畫的形式表現出來，使中西方繪畫觀念有機統一在傳統筆墨構成中，營造出獨特的水墨意境。鄧天平的《當畢加索“遇見”齊白石》在背景處理上，嘗試將中國傳統水墨與西方立體主義風格相融合，探討不同文化背景下藝術語言的共性與差異。董雷的《評話大師的十二個瞬間》將揚州評話大師的十二個表演瞬間進行組合呈現，并依照評話故事情節的排列將畫面背景處理為不同色彩與灰度，以營造抑揚頓挫的節奏感。[4]

此外，現代科技的發展和媒體的多樣化也為水墨人物藝術帶來了新的機遇和挑戰。畫家可以借助各種新媒體手段展示和傳播作品，以提升其影響力。但這也可能導致一些作品過于追求視覺沖擊效果，而忽視了水墨藝術的內在精神和文化底蘊。在這樣的背景下，當代水墨人物畫的發展既要保持對傳統文化的尊重和傳承，又要以開放的心態接納新的觀念和元素，不斷創新和探索，以展現出時代的精神風貌和獨特魅力。例如，彭華競的《元勛》生動刻畫了鄧稼先、周光召、朱光亞等九位“兩彈一星”元勛形象，莊嚴肅穆又不乏筆墨之靈動；孫春龍、張園園的《逐夢太空》將中國航天員形象與各類場景并置，墨色的疊加、暈染營造出時空交錯之感。這些作品既體現了對傳統技法的運用，又融入了當代的審美和主題。

（二）社會變革帶來新主題與新視角

社會的變革為水墨人物畫帶來了新的主題與視角，使其展現出更為豐富多元的藝術面貌。20世紀以來，世界環境發生了巨大變化，美術革命的呼聲日益高漲，對人物形象、創作手法及題材等方面提出了新要求，同時西方現代藝術理論和繪畫流派不斷涌入國內。在這樣的背景下，中國水墨人物畫出現了新的發展趨勢，逐漸形成將中國筆墨技巧與西方造型觀念相結合的寫實性繪畫。[5]例如，徐悲鴻最早將西方的寫實造型觀念融入中國傳統繪畫之中，嘗試把西方的明暗結構造型法與中國的筆墨語言相結合，豐富了水墨人物畫的造型語言和表現手法，讓水墨人物畫有了新的面貌。蔣兆和則在繼承和發揚徐悲鴻藝術觀念的基礎上，將中國傳統的“以線造型”引入其中，用線條語言來表現人物結構。以蔣兆和的作品《流民圖》為例，畫家以現實主義手法，通過對大量難民形象的細致刻畫，展現了戰爭給百姓帶來的災難和痛苦。畫中人物形態各異，表情真實而自然，這種對現實生活的直接描繪和對民眾命運的關注，突破了傳統水墨人物畫題材的限制，豐富了水墨人物畫的表現內容與精神內涵。又如，黃胄的作品大多源自原汁原味且多彩多姿的生活，完美融合了當時的時代風氣。他勤勉不懈，以速寫為基石，作品憑借其速寫的技巧與不懈的勤奮，形成了獨特的“速寫式”藝術風格。黃胄筆下的人物栩栩如生，線條簡練而富有概括性，這些線條正是源自他的速寫實踐。盡管有人認為他的筆墨內涵不夠深厚，略顯淺白，缺乏足夠的文化底蘊，但他這種以生活為創作源泉的方式，無疑是社會變革所催生的新視角的一種體現。他的畫作反映了當時的時代特征和人民的生活狀態。

當代一些水墨畫家，以更為敏銳的視角關注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開拓了水墨人物畫的新境界。有的畫家選取生活中的平凡人物作為切入點，細膩描繪生命個體的日常點滴與情感體驗；有的畫家則深入挖掘當下人類的生存狀態與文化問題，在重新審視傳統繪畫語言的基礎上，探索當代文化語境下的藝術表現手法，使作品充滿強烈的時代氣息。例如，當代水墨畫家張江舟的作品便展現了新的主題與視角。在他的“塵寰·墨語”展覽中，《不該放棄的撫慰》等作品憑借獨特的藝術語言表達了他對當代社會人們心理狀態的深切關注。這些作品中常常出現身體慵懶、手臂被刻意拉長的人物形象，并且融入魔幻現實主義元素的人物造型，彰顯了他對傳統水墨人物畫的創新與突破。張江舟巧妙地將西方繪畫中的表現主義元素與中國傳統水墨相結合，同時，他又巧妙地運用綠色和粉色作為點綴，為畫面平添了一抹希望與活力。他的作品不僅是對現實的生動描繪，更是對人類生存狀態的深刻思考，充分展現了當代水墨人物畫的多元發展與豐富內涵。

三、水墨人物藝術的創新與融合

（一）繪畫技法與繪畫材料的創新

技法與材料的創新運用為水墨人物藝術帶來了新的可能性。一些畫家在堅持傳統水墨人物畫技法的基礎上，積極探索和嘗試新的表現方式。在技法方面，更多的畫家嘗試將傳統繪畫技法與西方繪畫的寫實技巧或現代藝術的表現手法相融合，以增強作品的表現力和感染力。例如，吳立民在作品創作中運用解構主義元素，展現出獨具特色的水墨韻味。他的作品既保留了傳統水墨畫的筆墨技法和意境，又融入了現代審美理念和表現手法，善于運用水墨的濃淡、干濕創造出富有層次感、節奏感的作品。在材料上，除了傳統的宣紙和毛筆之外，一些畫家也會嘗試使用新的工具和材質。比如，將綜合材料中的拓印、拼貼等抽象構成技法引入水墨人物畫創作中，豐富了水墨人物畫的藝術表現形式。

（二）藝術風格和藝術形式的融合

一方面，是不同藝術風格的融合。一些畫家嘗試將傳統水墨人物畫的寫意風格與現代藝術的抽象表現形式相結合，創造出獨特的藝術語言。例如，李可染的水墨人物畫既蘊含著傳統寫意的韻味，又融入了現代抽象元素。在他的作品中，人物的形態和神態以寫意的手法生動展現，而背景的處理則采用了較為抽象的墨色暈染，創造出獨特的視覺效果。另一方面，是跨藝術門類元素的融合。一些畫家將音樂、舞蹈、戲劇等藝術形式中的節奏感、動態感或情感表達方式融入水墨人物畫創作中，使畫面更具韻律感和藝術張力。例如，吳立民認為音樂與繪畫是可以跨越感官界限實現相互交融的表達手段。音樂借助豐富的旋律來傳達情感、營造氛圍，而繪畫則利用空間布局與色彩調配，直觀而生動地展現深層次的情感內涵，兩者盡管在藝術形式上存在差異，但都是傳達情感的重要媒介。因此，吳立民在自己的音樂繪畫作品中，將音樂的節奏與旋律轉化為畫面中的視覺元素，這種獨特的藝術理念不僅突破了傳統水墨人物畫的藝術觀念，更為觀者帶來了前所未有的藝術體驗。

四、結語

總之，水墨人物藝術在藝術領域占據舉足輕重的地位，展現出重要的藝術價值，并蘊含著巨大的發展潛力。未來，通過持續挖掘傳統水墨人物畫的藝術語言，并將其與現代藝術元素巧妙融合，水墨人物藝術定能綻放更加璀璨的光芒。

參考文獻：

[1]胡月.探索現代水墨畫觀念表達的三個維度[J].美術觀察，2023（01）：142-143.

[2]閆智開.剛毅堅卓——趙寶平現實主義水墨人物畫評析[J].美術觀察，2023（06）：118-119.

[3]吳優.“平面化”造型元素在我水墨人物創作中的應用[D].河北師范大學，2023.

[4]劉婷.水墨人物畫中“面部表情”的意象表現研究[D].魯迅美術學院，2023.

[5]王涵楚.論當代水墨中的意象建構[J].藝術科技，2023，36（21）：103-105.

（作者簡介：褚夢依，女，碩士研究生在讀，吉林藝術學院美術學院，研究方向：當代中國畫形式語言）

（責任編輯 王瑞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