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雪來得格外早,紛紛揚揚灑落人間。須臾間便成了鵝毛大雪,呼嘯著席卷小鎮,給屋頂裹上一層瑩白厚氅。
舊宅小院里,那棵老槐樹顯然有些不堪重負了,枝椏被積雪壓低,時不時抖落簌簌雪團,驚飛樹下覓食的麻雀。顧悅哈著白氣,在屋檐下跺腳,目光越過白茫茫的院子,盼著父親歸來。
天色漸暗,昏黃燈光掙扎著穿透雪幕,父親的身影終于出現在了路口,自行車在雪中艱難地被推行,車把上掛滿了菜蔬,后座馱著半袋煤球,他身形佝僂,棉衣破舊卻竭力挺直腰背,風雪在身后肆虐,他像一座移動的小山,緩緩朝家挪移。“爸!”顧悅高喊著沖進雪地,父親忙停穩車,抬手拂去女兒肩頭的積雪,“呵呵”笑著說:“冷不冷?快回屋,今晚吃蘿卜燉魚。”
屋內,爐火奄奄一息,母親正往灶里添柴,濃煙嗆出她滿眼淚花。見父親歸來,忙起身接過重物,一家人圍坐爐邊,暖意在周身漫開。父親講述工廠瑣事,言語間滿是對好日子的憧憬;母親縫補著衣物,不時抬頭淺笑;顧悅則盯著爐火,幻想烤糍粑的香甜。窗外寒風拍窗,屋內暖意融融,簡陋居所盛不下滿滿的溫情。
雪霽天晴,鎮上集市熱鬧非凡。賣年畫的攤前圍滿了小孩,顧悅攥著幾毛零花錢,精心挑選了一張“年年有余”,祈愿來年富足;賣糖葫蘆的吆喝聲此起彼伏,紅果晶瑩裹著糖衣,咬一口,酸甜在齒間交融,舌尖味蕾歡呼雀躍;舊書攤角落,她覓得一本缺了頁的童話書,如獲至寶,躲在避風處貪婪地讀著,沉浸在文字構建的奇幻世界里。
年關漸近,年味在冬日熬煮發酵。家中清掃一新,春聯貼上,福字倒掛,父親宰魚殺雞,母親蒸糕做饃,香氣盈室。除夕夜里,一家人圍坐爐火旁守歲,春晚節目熱鬧,窗外鞭炮聲此起彼伏,煙花不時照亮夜空。零點鐘聲敲響剎那,父親點燃了長串鞭炮,火光四濺,紙屑紛飛,似要震碎舊歲陰霾,迎來新春曙光。顧悅在新年的爆竹聲中望向父母,他們目光熠熠,滿是期許,那年冬天苦寒,卻在闔家團圓煙火里,暖成心底永不褪色的畫面。
開春后,父親謀得更好的營生,家境漸寬;顧悅學業順遂,交了摯友;小鎮煥了新顏,通了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