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齊白石“吃喝玩逛”在北京

1919年，齊白石定居北京，開啟了鬻畫為生的職業藝術生涯。他用近40年的時間，在北京一步步前行、一筆筆描繪，對北京從陌生到熟悉，讓北京從“他鄉”變“家鄉”。而這個過程中那些富有生活味的“吃喝玩逛”很值得研究與玩味。

吃遍北京名飯莊

民國時期北京飯店林立，《增訂實用北京指南》記錄飯莊19家、飯館174家、飯鋪55家、西餐館16家、飯店24家。齊白石來到北京都吃什么飯？是湖南菜還是北京菜？其實他也是有口味取舍的。根據記載，他最愛吃的是松鼠桂魚。而他第一次來北京，就與讓他學寫魏碑的李筠庵去以燜爐烤鴨獨樹一幟的便宜坊吃飯飲酒。

當時在京的外地菜館有“八大春”“八大樓”“八大居”之說，慶林春便是其中赫赫有名的“一春”。慶林春飯莊與其他知名飯館一起聚集在西長安街一帶，經營川菜，吸引了眾多文人名流到此。這里也是齊白石與朋友聚會宴請常去的地方之一。1941年5月4日，齊白石在慶林春飯莊訂了三間一套的包房，邀請胡佩衡、陳半丁、王雪濤、劉冰庵、王慶雯等好友出席，共同見證其將胡寶珠由副室立為繼室的儀式。中國國家博物館藏有一封齊白石致楊泊廬信札，其中對此也有記載：“本月廿二日禮拜日，即后日上午十一時，在慶林春小飲，請弟早臨，不催不候。兄璜頓首，廿日。”

恩承居是“八大居”之一，位于前門外陜西巷，是老式廣東菜館，門面雖小卻大名鼎鼎，是民國在京廣東籍官員和富商常常聚會的地方。恩成居從20世紀30年代一直經營到60年代。其菜品清淡味永，菜價廉宜，梅蘭芳、齊如山等人都是飯店的常客。齊白石最后一次生日聚會便是在西單恩成居，從當時留下的合影可見參加此次聚會的有王雪濤、胡佩衡、賀澹江等。據齊佛來在文章中記載：“中秋節那天，我們一家人還陪著祖父在西單‘恩成居’飯莊吃譚家菜，雖然是名菜，味道也不錯，但祖父最喜歡吃的還是湖南家鄉風味。”

春華樓為“八大樓”之一，在宣武五道廟附近，經營江浙菜，名菜有鍋貼雞、松鼠桂魚等，而今在南新華大街依然可以看到飯店的遺跡，從建筑主體結構仍能看出昔日飯店的輝煌。1936年9月中旬，滬上畫家王師子、張大千等到北平游覽，齊白石、張大千、于非闇、溥心畬設宴春華樓招待。此外還有一則趣聞關于齊白石請張大千吃飯：在1947年第16期《紀事報畫刊》林木文章《齊白石請張大千吃飯——據說這是驚人的記錄》，記錄了抗戰前夕，從不宴客的齊白石竟然破例在春華樓宴請張大千。1948年12月9日《大公報》登載了《齊白石與張大千》一文也詳細記錄了此事，原是日本人籌備舉行太平洋文物博覽會于東京，冀察政委會托張大千代為征集，但齊白石不愿毛頭小子來審查其作品。張大千解釋半天，并請齊白石自行定價。齊白石說：“每張百金可也。”張大千不同意：“如此珍品，安可廉價，每幅千元亦不貴。”遂定價千元，齊白石大喜過望，邀請張大千到慶春林用餐，車資10元也由齊白石出資。這則事件被大小報刊紛紛轉載。

另外，北京老字號烤肉宛也是齊白石經常吃飯的地方。烤肉宛以烤牛肉馳名，原址位于宣武門附近絨線胡同，創建于清康熙二十五年（1686年），至今已有300多年歷史，溥心畬、梅蘭芳、張大千、郭沫若等都是這里的常客。齊白石既是烤肉宛的食客，還不止一次為烤肉宛題寫匾額。1946年，齊白石86歲高齡親題了“清真烤肉宛”一匾。在招牌與落款之間，白石老人又加了一行小字：“諸書無烤字，應人所請，自我作古。”而后，又綴“鐘鼎本無此烤字。此是齊璜杜撰”一行字。88歲時，齊白石又畫了一幅壽桃送給烤肉宛，畫上題“仁者多壽”。

社稷壇邊數尺花

社稷壇是皇帝祭祀社神（土地）和稷神（五谷）的建筑。1914年，社稷壇被辟為中央公園，對民眾開放，1928年改名中山公園。中山公園因為位置的原因，很快成為社會各界人士活動的重要場所，也成為北京美術展覽活動的中心。齊白石也多次到此游玩，并參與這里的各類文化活動。

《乙未日記》中曾記載1919年七月九日齊白石與友人胡南湖、姚石倩一起游覽社稷壇：“時值黃昏。余霞未滅。樹影朦朧。余刪去閑人游女。以寂廖之境畫之成圖。恐觀此者必謂大非公園。因作是記。”他還創作了一幅小稿正是社稷壇，圖上題：“公園圖。柏樹外絕無他物。好事者不時游覽。墻外淡墨水。余霞也。”齊白石曾作《社稷壇觀劇》一詩：“名園無草復無苔，丑旦登場樹幾排，只有杏花曾得意，三年一見狀元來。”遼寧省博物館藏有《雛雞圖》上題詩：“游人如蟻夕陽斜。社稷壇邊數尺花。蜂蝶飛飛來又去。那知曾是帝王家。”此詩也收錄于《白石詩草》中。

1924年4月24日至5月3日，第三次中日聯合繪畫展覽會在中山公園大殿舉辦，齊白石以《白蕉青屋》《殘荷》《水墨山水》《白石老屋圖》《杏花》《送子從師》《佛手柑》《草堂煙雨》《枯荷》《烏子棘》10件作品參展。1927年，他去中山公園游玩，正逢紫藤花盛開，他發現北京的紫藤“先花后葉”特點后入畫。1936年7月，他到中山公園水榭參觀張大千展覽。二人晤談甚歡，相識恨晚。1944年，齊白石在中山公園水榭為王森然舉辦首次個人展覽，并親自撰寫前言。1945年3月12日，張半陶在中山公園以“謀故都文物之研究保存”為宗旨，成立“故都文物研究會”，齊白石作為理事被邀請。1946年，齊白石還在中山公園看完畫展后與弟子王令聞、夏文珠到北平市長周大文所開的上春林吃牛肉面。1949年7月21日，齊白石在中山公園來今雨軒參與了中華全國美術工作者協會成立大會，并擔任名譽主席。

閑來看戲天樂園

白石老人自21歲受篾匠手藝人左仁滿的影響，開始喜歡聽戲，到了北京也常去聽戲。他說：“稱北地人最勝天下人者戲子也。”鮮魚口的天樂園是齊白石經常看戲的地方。《癸卯日記》中記載，1903年“五月二日，巳未，與雨濤去天樂園觀劇，班名‘玉成’。”天樂園最早見諸文字記錄為清嘉慶二十一年（1816年），至今已有200年歷史，后易名“華樂園”，京劇“四大名旦”都曾在此演出。1940年，華樂園毀于火災后重修，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更名為“大眾劇場”。據《白石雜作》記錄，1921年3月24日他還與羅癭公相約到天樂園觀看程硯秋演的奇雙會。后來，老人的女弟子新鳳霞曾在此演出。新鳳霞在其回憶錄中記載：“老人喜歡看我的戲。那時我在前門外鮮魚口大眾劇場演戲，請老人看戲也是我最高興的事。”

東安市場常聚首

老北京的東安市場是一個集吃喝玩樂為一體的大型娛樂購物場所。齊白石經常光顧東安市場看戲。東安市場比較有名的戲院為1906年興建的吉祥戲院，由慈禧干女兒大公主府的太監劉燮興建。京劇名家譚鑫培、楊小樓、金少山、譚富英、梅蘭芳、馬連良、姜妙香等都在此表演過。齊白石《白石雜作》中曾記載1921年2月24日：“畫后往東安市場戲園。是日楊小樓亦登臺。伶界人物己觀止矣。”

齊白石還經常到東安市場吃飯。如老舍夫婦曾邀約友人一起在東安市場北門稻香村樓上的森隆飯館為齊白石祝壽。白石老人還常到東安市場湘菜館奇珍閣吃飯，后來年事日高，但還偶爾有人攙扶到一樓就餐，可見其對奇珍閣的感情深厚。92歲時，齊白石曾為飯店題巨匾：“湖南奇珍閣酒樓。”每字二尺見方，七字一氣呵成，十分難能可貴。可惜此作于20世紀六七十年代散失，成為憾事。（注：作者系北京畫院副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