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較視域下新質生產力的中國超越

摘要：生產力決定主體生存、社會發展和文明更迭。馬克思的生產力理論不僅闡明了生產力的要素、結構與功能，更在揭示“資本生產力”的“偉大文明作用”的同時，批判了“資本生產力”的“陰暗面”，即去主體化、科技“幫兇”和反生態性。作為生產力的最新質態和中國的實踐成就，新質生產力凸顯出明晰的“中國亮色”，是對“資本生產力”的超越。新質生產力的中國超越主要體現在主體維度、創新維度和生態維度。從馬克思主義經典文本入手，基于比較視野，探析新質生產力與資本生產力的顯著區別，對全面理解新質生產力的科學內涵、加快形成新質生產力、助推中國式現代化進程具有重要的理論價值和現實意義。

關鍵詞：新質生產力；中國超越；人民主體；科技善用；綠色發展

中圖分類號：D61

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002-7408（2025）01-0012-07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以中國式現代化道路為實證的唯物史觀史學解釋力研究”（22BKS070）；黑龍江省習近平總書記重要講話重要指示精神研究專項項目“新質生產力驅動黑龍江生態經濟高質量發展研究”（23XZT054）；黑龍江藝術科學規劃項目“黑龍江優秀傳統文化傳承的數字風險及治理研究”（2024C005）階段性成果。

作者簡介：宋田光（1994—），男，河北唐山人，中共黑龍江省委黨校（黑龍江行政學院）學術交流部講師，法學博士，研究方向：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資本論》基礎理論。

生產力既是人類社會存續發展和文明形態更迭的現實基礎，也是透視和把握人類社會歷史發展規律的根本支點。其中，科技創新在推動生產力質變的過程中發揮著關鍵和決定性作用。2023年9月，習近平總書記在黑龍江考察時，為黑龍江高質量發展、可持續振興把脈定向，強調黑龍江要“整合科技創新資源，引領發展戰略性新興產業和未來產業，加快形成新質生產力”[1]。2024年1月，習近平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十一次集體學習時，不僅闡明了加快發展新質生產力的歷史必然和現實必然，更明晰了新質生產力的科學內涵、顯著標志和發展路徑。習近平指出：“它由技術革命性突破、生產要素創新性配置、產業深度轉型升級而催生，以勞動者、勞動資料、勞動對象及其優化組合的躍升為基本內涵，以全要素生產率大幅提升為核心標志，特點是創新，關鍵在質優，本質是先進生產力。”[2]2024年3月5日，習近平在參加江蘇代表團審議時強調：“各地要堅持從實際出發，先立后破、因地制宜、分類指導。”[3]因地制宜的方法論為各地加快發展新質生產力提供了重要指導。

自習近平提出新質生產力以來，學界從新質生產力的出場邏輯、理論內涵、現實意義和推進路徑等維度進行研究，為深刻理解和總體把握新質生產力提供了參考。從現有研究成果看，部分學者從不同的理論視角解讀新質生產力，涉及科學內涵、鮮明特征、價值意蘊、發展路徑等，但忽視了從比較視域解讀新質生產力的中國超越。新質生產力是政治經濟學的重要概念，只有從馬克思主義經典文本入手，基于新質生產力與資本生產力的比較視野，才能凸顯其超越性。因此，探析新質生產力的比較優勢，對深刻理解新質生產力的科學內涵和正確把握發展新質生產力的具體路徑具有重要的理論價值和現實意義。

一、人民中心：新質生產力“中國超越”的主體維度

作為統治一切的“普照光”，資本將價值增值作為其生命信條和存在基礎，即“價值增值是決定目的，是動機”[4]。作為自為的存在，資本成為主導和控制社會的主體，勞動者則被貶低為“增殖工具”。新質生產力則以人民為中心，以滿足人民的現實需要為目標，服務于人民主體的生存和發展。習近平指出：“檢驗我們一切工作的成效，最終都要看人民是否真正得到了實惠，人民生活是否真正得到了改善，人民權益是否真正得到了保障。”[5]212人民中心和資本中心是新質生產力與資本生產力在主體維度的差異，彰顯出新質生產力的“中國亮色”。

（一）資本生產力：價值增值與資本主體

作為不斷否定既定價值量的資本，“剩余價值的生產（包括原預付價值的保存），表現為資本主義生產過程的決定目的、驅動利益和最終結果”[6]455。因此，在資本主義社會，資本具有主體性，不僅掩蓋了生產力的社會屬性而且將其歸屬于資本的自然屬性，勞動者成為資本統攝和控制的“奴隸”，在資本增殖與自身貶值的困境中維持著自身的生產與再生產。

資本作為一種特殊的存在，既具有物的表現形式也具有形上價值本體的內在規定，它通過物吮吸價值的過程來維持和保證形上本體的生產與再生產。資本最初以價值的形式出現在生產過程之前，即一定數量的貨幣。資本家通過商品市場購買勞動力和生產資料，獲得生產過程的必需要素，進而開始生產。資本主義生產過程存在這樣一個奇怪的問題：資本家以等價形式購買勞動力和生產資料，以等價形式出售最終產品，卻獲得了一個更大的價值，即G—G’。正是因為價值增值，貨幣才能夠轉化為資本。“這個貨幣額所以自在地是資本，也就是說，按其使命來說是資本，只是因為它被使用、被支出的方式的目的是使自己增大，只是因為它被支出的目的是使自己增大。”[6]455因此，價值增值既是資本的生命信條，也是資本生產力發展的根本驅動力，否則生產力發展便會停滯。

資本雖然自行增殖，但是并不意味著價值增值可以擺脫生產過程。價值是人類抽象勞動的凝結，決定了價值增值必然要借助勞動過程。“為了使x轉化為資本，轉化為x+Δx價值或貨幣額x必須轉化為生產過程的各要素，首先是轉化為實際勞動過程的各要素。”[6]457因此，資本主義生產過程需要雇傭勞動者并購買生產資料，否則資本便無法增殖。資本主義生產過程最具代表性的特征就是生產方法的創新，即不斷顛覆勞動者同生產資料的結合方式，進而全面提高生產力水平。“現代工業通過機器、化學過程和其他方法，使工人的職能和勞動過程的社會結合不斷地隨著生產的技術基礎發生變革。”[7]560因為資本是生產過程的最初“原點”，因而勞動者、勞動資料和勞動對象共同形成的生產力并不表現為社會的生產力，而是表現為資本的生產力。如此一來，社會生產力的發展就被歸功于資本，即“從這些社會勞動形式發展起來的勞動生產力，從而還有科學和自然力，也表現為資本的生產力”[6]394，資本生產力就從根本上掩蓋了生產的社會屬性，使之成為資本的自然屬性。因此，資本成為社會歷史的主體，并證明了其永久統治的可能性。

事實上，正是因為資本，生產力才異化為價值增值的能力并被偽裝成資本的固有屬性。馬克思一針見血地指出：“在一切社會形式中都有一種一定的生產決定其他一切生產的地位和影響，因而它的關系也決定其他一切關系的地位和影響。這是一種普照的光，它掩蓋了一切其他色彩，改變著它們的特點。”[6]31這種“特殊的以太”是社會的主導力量和統治主體，控制著社會的生產和生活。一方面，資本生產力強行占有社會生產力，掩蓋生產力的社會屬性；另一方面，生產力異化為價值增值的工具，勞動者只能占有自身創造的全部勞動成果的一部分，簡單維持著自身的生產與再生產。在資本主義社會，資本生產力服務于價值增值，維護著資本的主體地位。

（二）新質生產力：使用價值與人民主體

人的生存發展離不開物質資料的創造，而這必然要通過生產活動中介才能實現。“人類進行生產，是運用勞動和其他生產要素創造財富的過程。”[8]使用價值是財富的原旨和最初規定，即滿足人類現實需要的有用物。資本改變了自然經濟形式，使財富以價值為尺度進行交換，生產不再是為了使用價值，而是為了價值增值，這必然導致生產力異化。習近平強調，新質生產力是“符合新發展理念的先進生產力質態”[2]，因而必然要堅持人民主體。新質生產力堅持發展為了人民、發展過程依靠人民、發展成果由人民共享。

新質生產力堅持發展為了人民。不同的制度屬性決定著發展生產力的不同目的。資本的增值本性決定了其發展生產力以滿足價值增值需要為目的，這導致資本生產力不僅強占社會生產力，更不斷再生產對人、自然與社會的統治關系。誠然，生產力對社會發展具有重要意義，但并不意味著要使人民成為工具，生產力是人類主體的勞動成果，必然要滿足人民的現實需要。“人民性是馬克思主義最鮮明的品格。”[9]162因此，社會主義制度下的新質生產力必然強調發展生產力的人民性。發展新質生產力并非通過價值增值來滿足資本的需要，而是創造使用價值滿足人民的需要。隨著生產力的發展和時代方位的變化，社會主要矛盾發生了變化，為更好滿足人民的美好生活需要，必須借助新的生產力質態，即新質生產力。相較于資本生產力，新質生產力堅持發展為了人民的理念。

新質生產力堅持發展過程依靠人民。高質量發展不僅離不開勞動主體，還需要發揮勞動主體的實踐智慧。習近平指出：“人民是歷史的創造者，人民是真正的英雄，必須相信人民、依靠人民；我們永遠是勞動人民的普通一員，必須保持同人民群眾的血肉聯系。”[10]物質資料的生產過程既需要客觀因素的支撐，也需要主觀因素的參與，而且勞動者在生產過程中始終占據著主體地位。一方面，生產具有現實性，生產過程需要勞動主體的力量和智慧的發揮，沒有勞動者的參與，生產過程就喪失了主體向度和創新向度；另一方面，生產具有歷史繼承性，前一代的生產經驗和生產成果會通過勞動者進行傳遞，因而能夠在此基礎上實現新的發展。歷史成果的傳遞是通過勞動者實現的。新質生產力以“勞動者、勞動資料、勞動對象及其優化組合的躍升為基本內涵”[2]，這也就意味著發展新質生產力需要依靠勞動者。

新質生產力堅持發展成果由人民共享。勞動者參與生產的社會財富由誰占有和使用，是新質生產力區別于資本生產力的重要方面。資本的主體性決定了資本家占有勞動者創造的大部分財富。因此，隨著資本增值與資本積累，資本主義社會出現嚴重的貧富分化和兩極對抗——“在一極是財富的積累，同時在另一極，即在把自己的產品作為資本來生產的階級方面，是貧困、勞動折磨、受奴役、無知、粗野和道德墮落的積累”[7]743-744。新質生產力在強調使用價值創造的速度和質量時，也強調發展成果由人民共享。黨的二十大報告強調：“共同富裕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本質要求。”[9]19社會主義現代化必須以發達生產力為支撐，這種發達的生產力不能只滿足少數人需要，而是服務于全體人民的使用價值需要，使人民共享生產力發展成果。新質生產力不僅強調發展過程的人民性，也強調發展結果的人民性。

資本生產力與新質生產力是不同制度下的兩種生產力樣態，存在著本質性差異。從主體維度來看，資本生產力唯資本是從，服務于價值增值，消解了勞動者的主體地位，進而加劇了社會矛盾。新質生產力則強調人民至上，要求充分發揮人民的創造性，使之共同服務于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可以看出，中國共產黨始終把“實現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作為現代化建設的出發點和落腳點，著力維護和促進社會公平正義，著力促進全體人民共同富裕，堅決防止兩極分化”[9]19，這是新質生產力“中國超越”的主體維度。

二、科技善用：新質生產力“中國超越”的創新維度

科學技術在人類推動生產力發展和文明進步的過程中發揮著關鍵作用。馬克思指出：“各種經濟時代的區別，不在于生產什么，而在于怎樣生產，用什么勞動資料生產。”[7]210也就是說，勞動資料的具體形態是判斷經濟時代的重要標尺。科學技術既決定著人類文明的發展高度，也決定著勞動資料的具體形態。資本之所以創造了一個新的文明時代，是因為科學技術發揮了重要作用。“只有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才第一次使自然科學為直接的生產過程服務；同時，生產的發展反過來又為從理論上征服自然提供了手段。科學獲得的使命是：成為生產財富的手段，成為致富的手段。”[6]357但是，在資本主導下，科技卻成為價值增值的工具，控制著勞動者，造成科技異化。新質生產力是“創新起主導作用，擺脫傳統經濟增長方式、生產力發展路徑，具有高科技、高效能、高質量特征”[2]的生產力，強調科技善用，正確發揮其對生產的促進效應。

（一）資本生產力：理性原則與科技異化

資本要求自由增殖，這不僅決定著其生產過程的理性原則，也決定著其生產方式革命的必然性。相較于傳統生產力，資本生產力是一種先進的生產力，因為它使生產過程擺脫了對自然體力和勞動經驗的依賴，賦予其更大的科學性。充分利用理性的產物——科學技術服務于生產過程，是資本主義生產過程的突出特征。理性原則和科學技術的生產應用無疑推動了資本生產力的發展，但其服務于價值增值的目的決定了科技異化的后果，嚴重侵害了勞動者的生命權益。

科學技術是理性原則的產物，推動了生產方式革命，為資本自由增殖提供了便利。文藝復興和啟蒙運動以來，人的理性逐漸占據重要地位，任何未經理性審視的東西都被趕下神壇。理性原則推動著現代科學技術的興起和發展，傳統家族傳承式生產經驗逐漸被自然科學原則取代。在充分認識自然原理的基礎上，新的科技產物不斷被創造出來，這為資本的自由增殖提供了便利。資本具有無限的增殖欲望，必然要求勞動者不斷勞動。但是，自然時間和自然體力的有限性阻礙著資本的自由增殖。建立在生產經驗和理性原則基礎上的現代機器將資本從時間困境和人體自然困境中解救了出來，賦予其更為強勁的生命力。雖然簡單協作和工場分工都提高了勞動生產力，但卻未從根本上改變生產方式，即生產過程中勞動者依然是主體。以現代科技為標志的生產方式革命徹底改變了這一點。“生產方式的變革，在工場手工業中以勞動力為起點，在大工業中以勞動資料為起點。”[7]427現代機器是由工具機、傳動機構和發動機組成的協作體系，它取代了勞動者的特殊技能，可以獨立完成商品的生產過程。“一個工業部門生產方式的變革，會引起其他部門生產方式的變革”[7]440，因此整個社會都進行并完成了生產方式革命，推動了生產發展和社會變革。

然而，資本的增殖目的決定了科技服務的對象是資本主體，而非人類主體。科技同資本的結盟造成了科技異化。“馬克思所攻訐的這個顛倒的、反常的世界不僅受到勞動分工、資本和貨幣的支配，而且在其中機器、工業和整個技術文明的統治使人類的經濟異化和社會異化達到極點。”[11]資本生產力服務于價值增值的性質決定了科學技術并非服務于勞動者，而是服務于價值增值。機器體系是科學技術發展的重要成果，因此可以通過機器體系的作用來把握科技異化問題。機器體系使生產過程擺脫了勞動者特殊能力的限制，因而勞動者被迫聽命于資本家。“科學、巨大的自然力、社會的群眾性勞動都體現在機器體系中，并同機器體系一道構成‘主人’的權力。”[7]487資本家借助現代機器體系延長勞動時間、提高剝削程度，甚至可以通過不斷擴大機器應用范圍代替勞動者來實現對勞動者的震懾。為了保證自身既有的工作，勞動者不得不服從于資本家的安排，被束縛在資本與科技的雙重統治中。

（二）新質生產力：創新導向與科技善用

實現高質量發展，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必然要求堅持創新導向與科技善用，發展新質生產力。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高質量發展是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首要任務。發展是黨執政興國的第一要務。沒有堅實的物質技術基礎，就不可能全面建成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5]23資本雖然利用現代科技實現了生產方式革命，變革了傳統生產力，但卻加劇了資本利益同社會利益之間的對立，造成了嚴重的科技異化問題。新質生產力以創新為導向，主張利用技術突破、生產要素創新和產業深度轉型來實現科技善用和生產發展。

新質生產力堅持創新導向。人類所面對的世界并非固定和始終如一的，而是動態變化的，其變動規模和變動速度也并非勻速的。生產力是決定社會變動和文明變遷的基礎性和決定性力量。在生產力要素中，對社會和文明影響最大的力量當屬科學技術。科學技術能夠不斷突破原有水平和層次，實現創造性、顛覆性躍升。科學技術的每一次顛覆性創新都意味著一次新的革命。科技革命意味著“科學發展中的非累積性事件，其中舊范式全部或部分地為一個與其完全不能并立的嶄新范式所取代”[12]。也就是說，每一次科技革命都意味著一次范式革命，深層次地改變著生產水平和生產面貌。因此，發展生產力必須堅持創新導向，加速科學技術發展，使創新的社會功能轉化為現實的生產發展成果。“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13]，只有堅持創新導向，才能緊跟世界發展大勢，走在生產力發展的最前沿。新質生產力堅持創新驅動，并不斷使之轉化為現實物質力量。

新質生產力要求科技善用。不同的生產關系決定著科學技術的社會應用效果。在資本關系主導下，應用科學技術的目的是服務于價值增值，即吮吸更多勞動以提高價值增值效率。資本與科技的結盟雖然提高了生產效率，卻也進一步加劇了資本剝削。同時，現代科技的應用削弱了勞動者的反抗能力，進而保證了資本關系的再生產。在資本主義社會，雖然科技成為控制勞動者、吮吸剩余價值、消弭勞動者反抗的“法寶”，但是科學技術本身卻是中性的，并沒有善惡之分。只有當它和不同的生產關系組合并受不同生產關系支配時，才會產生差異性的社會效果。社會主義制度決定了發展生產力不以價值增值為目標，而是以使用價值滿足人民主體的需要為目標。因此，新質生產力擺脫了資本控制生產力的局面，通過創新驅動和科技善用，生產力能夠真正服務于人民。

三、和諧共生：新質生產力“中國超越”的生態維度

生產力決定著人類社會的進步和文明的演進，直接體現著人類認識自然和改造自然的能力。由于資本生產力直接服務于價值增值，因而資本不僅直接占有自然生產力，更在現代科技的助力下征服和控制自然。資本主導下的工業文明實踐證明：“我們不要過分陶醉于我們人類對自然界的勝利。對于每一次這樣的勝利，自然界都對我們進行報復。”[14]資本生產力割裂了人與自然、經濟發展與生態保護、國家發展與世界繁榮的關系，造成嚴重的生態危機。新質生產力強調在發展經濟的同時，重視保護生態環境。習近平指出：“綠色發展是高質量發展的底色，新質生產力本身就是綠色生產力。”[2]堅持人與自然和諧共生是新質生產力“中國超越”的生態維度。

（一）資本生產力：控制自然與生態危機

資本不僅追求剩余價值，更追求自由增殖，它只有不斷突破自然限域，擴大再生產，才能實現其增殖欲望。因此，資本生產力不僅借助勞動者，更借助現代生產工具，驅使自然服從資本主義生產過程的需要。但是，自然界是一個客觀運動的有機系統，其本身的內在規律不以資本或人的意志為轉移。資本生產力“不加節制地對自然進行掠奪，使土地無法得到有效的‘系統補償’，導致‘物質變換斷裂’，最終造成了生態異化，帶來生態危機”[15]。資本的增殖欲望決定了其對活動空間有限性的否定，其全球游走必然導致生態危機的全球化。因此，資本生產力割裂了人與自然、經濟發展與生態保護、國家發展與世界繁榮的關系。

資本按照自身的增殖需要創造了一個新的世界，進而深刻改變了人與自然的關系。在前資本主義社會，有限的生產目的、落后的生產方法和封閉的生產關系決定了人與自然關系的相對和諧性。也就是說，滿足自身需要的生產并未嚴重破壞人與自然的關系，使生態保護成為一個問題。然而，資本主義社會發達的商品經濟徹底改變了以使用價值為目的的自然經濟形式。生產者生產商品并非為了滿足人類主體自身的消費需要，而是為了滿足市場需要，更確切地說是為了獲得更多利潤。“為生產而生產”決定了生產者既要不斷擴大生產規模，占有更多利潤，又要提高勞動生產率，以便加速開發自然。一方面，資本再生產是擴大再生產，要求不斷加大對自然的開發和利用。“資本一旦合并了形成財富的兩個原始要素——勞動力和土地，它便獲得了一種擴張的能力，這種能力使資本能把它的積累的要素擴展到超出似乎是由它本身的大小所確定的范圍。”[7]697擴大再生產要求資本生產力不斷擴大規模，這就對生產所需的自然資源提出了更高要求。因此，自然空間逐步被納入資本增殖范圍，其承載極限受到挑戰。另一方面，資本生產力要求不斷創新科技，提高控制自然的能力并提高勞動生產率。資本同科技的結盟誠然變革了生產方式，為控制自然能力提高、價值增值加速創造了條件，但“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以人對自然的支配為前提”[7]587，其背后潛藏著征服自然的負效應。

資本生產力在征服自然的同時，也造成了嚴重的生態危機并隨資本的運動而全球擴散。自然有其運轉的自在規律，而資本生產力不斷打破自然極限，以滿足價值增值需要。但是，“每一種徹底粉碎自然奴役的嘗試都只會在打破自然的過程中，更深地陷入到自然的束縛之中”[16]。資本具有無限的增殖欲望，每一次突破自然極限嘗試的成功都意味著其更瘋狂的征服行為。因此，資本生產力在加劇人與自然矛盾對立的同時，也割裂了經濟發展和生態保護的關系。同時，“以資本為基礎的生產，其條件是創造一個不斷擴大的流通范圍，不管是直接擴大這個范圍，還是在這個范圍內把更多的地點創造為生產地點”[6]88。因此，資本必然將全世界范圍內的自然空間都納入自己的增殖范圍，而國家間發展水平的差異又給資本主義國家生態剝削發展中國家提供了“可乘之機”，生態危機全球化隨之產生。

（二）新質生產力：生命共同體與綠色發展

若從工具理性和增值效率的視角來看，自然不可避免地成為人類的生產工具和征服的對象。但從生命價值的角度來看，正如馬克思所說：“自然界是人為了不致死亡而必須與之處于持續不斷的交互過程的、人的身體。”[17]161因此，不能以二元對立的思維方式看待人與自然的關系，而應將自然視為主體生命的重要組成部分，尊重自然、順應自然、保護自然，實現人與自然、經濟與生態、中國與世界的和諧共生。新質生產力作為區別于具有反生態性的資本生產力的先進生產力，本身就是綠色生產力，強調生存正義、發展正義和全球正義。

新質生產力強調生存正義。生存是主體一切現實活動的基礎，沒有人的生存，人類歷史便不會存在。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揭示了人類社會歷史發展的普遍規律——唯物史觀。人構成了歷史，沒有人存在的歷史是無法想象的。同時，構成歷史的人既非純粹自然的人，也非擺脫自然限制絕對自由的人，而是“現實的個人”。“現實中的個人，也就是說，這些個人是從事活動的、進行物質生產的，因而是在一定的物質的、不受他們任意支配的界限、前提和條件下活動著的。”[17]524“現實的個人”的生存既要尊重自然的客觀規律，又要在社會交往中保證自身的現實性。在資本關系的控制下，“現實的個人”喪失主體地位，讓位于資本，導致“現實的個人”要服從資本的命令，被迫控制自然和破壞自然。“現實的個人”如果無法保證自身的正常生存，便不會關注生態問題。只要存在資本剝削關系，勞動者和自然就會被納入資本的統治空間，進而嚴重威脅主體生存發展。資本嚴重破壞了主體的生存正義，使主體為了維持自身“牲畜般的生存”而割裂人與自然的生命共同體關系。新質生產力堅持發揮生產力的基礎作用，既保證人的基本生存，又通過合理控制人與自然的交換，保證主體實現生產發展、生活富裕和生態良好。

新質生產力強調發展正義。主體生存于現實歷史之中，總是不滿足于既定的現實。“人類存在矛盾性，在于現實的人總是不滿足于人的現實，總是要使現實變成對人來說更為理想的現實。這就是人類存在的理想與現實的矛盾。”[18]主體的不滿足性（否定性）會通過需要的形式表現出來，這驅動著人類社會向新的更高級的文明形態發展。發展既寄托著人類的新需要和新理想，也給生產力提出了新的問題。資本的主體性決定著其對生產力發展的主導，因而必然割裂發展與生態之間的統一性。發展并非單純表現在增長規模和增長速度上，也體現于增長質量上。沒有可持續的發展方式，必然導致生產力發展中斷，甚至威脅主體的生命健康。新質生產力強調高質量發展即綠色發展，實現了生產發展與生態保護的科學統一。科學統籌經濟發展與生態保護的關系是發展正義的題中應有之義。

新質生產力強調全球正義。資本的重大歷史貢獻之一在于推動了世界歷史的形成，創造了地球村。“資產階級，由于開拓了世界市場，使一切國家的生產和消費都成為世界性的了。”[19]資本以利潤為目標，一方面要在世界范圍內尋找最佳生產空間、降低成本；另一方面要在世界范圍內擴大銷售市場、增加利潤，因此資本必然會在世界范圍內擴張。發展中國家有限的發展能力、低廉的勞動力價格、豐富的自然資源和廣闊的消費市場為資本入駐提供了有利條件。因此，發達資本主義國家一方面轉移資本，在發展中國家設立生產基地，擴大生產規模，以低成本生產商品；另一方面，它們罔顧自然規律，盲目破壞自然生態并拒絕承擔生態治理成本，使發展中國家面臨嚴重的生態危機。“資本主義需要非資本主義的社會階層作為它的剩余價值的市場、它的自然資源的供給源泉和工資制度的勞動力蓄水池。”[20]由此可見，發達資本主義國家的繁榮是建立在全球生態剝削和非正義的基礎之上的。而作為綠色生產力，新質生產力要求兼顧中國發展和世界繁榮，在平等的國際交往關系中實現全球生態正義。發展新質生產力既是歷史之需，也是中國之需，但我們既不把發展的支點放置在別國身上，也不破壞和掠奪他國資源，而是“不斷拓展同世界各國的合作，積極參與全球治理，在更多領域、更高層面上實現合作共贏、共同發展，不依附別人、更不掠奪別人”[9]116。

新質生產力是區別于資本生產力的先進、綠色生產力，統籌了人與自然、經濟發展與生態保護、中國與世界的關系。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尊重自然、順應自然、保護自然，是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內在要求。”[9]41實現社會主義現代化必須大力發展生產力，但這種發展必須是建立在人與自然和諧共生基礎上的發展。同時，中國的發展絕非割裂中國與世界關系的發展，而是科學統籌二者的和平發展，即“在謀求自身發展的同時，積極促進其他各國共同發展”[9]105。因此，新質生產力強調人與自然的共同體關系，堅持在統籌人與自然、生產與生態、中國與世界關系的基礎上，創造和諧共生的美麗綠色世界，這是新質生產力“中國超越”的生態維度。

結語

馬克思對“資本生產力”的多面性展開了系統性闡釋并進行了歷史性評價。毫無疑問，雖然資本生產力是現代文明發展的根本動力，但也造成了勞動異化、科技異化和自然異化的消極后果。新質生產力作為社會主義生產關系主導下的生產力質態，同資本生產力相比，具有“質”的優越性和超越性，它強調以人民為中心、堅持科技善用、追求人與自然和諧共生，具有鮮明的“中國特色”。從馬克思的經典文本入手，基于比較的視野，探析資本生產力與新質生產力的本質區別，對進一步凸顯新質生產力的“中國亮色”，規范和引導資本健康發展，進而推進中國式現代化具有重要的理論價值和現實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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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張曉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