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賈文清,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民間文藝家協會會員,魯迅文學院第十八屆高研班學員。作品散見于《文藝報》《兒童文學》《天涯》《飛天》《散文選刊》《大地文學》《北方文學》《時代文學》等。出版小說集《銀簪子》、散文集《老西寧記憶》《望穿天路》。
張啟揚是個攝影家。
他喜歡背著相機到處走走看看,隨時抓拍一些鏡頭。在他的眼里,世上所有的物品都是活的,它們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情感,自己的語言,只不過它們不會表達,人們就忽略了它們。而攝影,就是幫它們把自己的情感表達出來,讓人們注意到它們也是有生命的。比如一塊石頭,在河灘里躺著的時候,人們只會想到它能砌房基,能腌酸菜,或者能被拿來壓住一樣東西,可如果把它拍在照片上,人們就會看到它的形狀,它的花紋,它在河灘里飽受日曬雨淋后而形成的滄桑,它就會像一位老人一樣開始講述自己漫長而寂寞的經歷。
所以,張啟揚喜歡攝影這個事業。為了拍到一張好照片,他常常四處奔波,歷盡艱辛也在所不辭。當青海的藏羚羊被評選為2008年北京奧運會吉祥物的時候,他心頭一動,突然就想去青海拍藏羚羊。
所有人都勸他放棄,說藏羚羊不是那么好拍的,青海路途遙遠,海拔高,氣候惡劣,不是你能承受的。最關鍵的是,藏羚羊生活在可可西里無人區,無人區啊,說明根本不適合人類生存,你跑到那里做什么?不要命了?
張啟揚說,我知道藏羚羊不好拍,可可西里不好進。事先我也估計到了這些困難。可是,越到不了的地方越有絕美的風景,不看一眼我心不甘哪。正所謂“世之奇偉、瑰怪、非常之觀,常在于險遠,而人之所罕至焉”,再說,人家青海本地人長年累月生活在那里也好好的,我去拍幾張照片又能怎么樣?
因為喜歡,所以癡迷。攝影家張啟揚腦子一發熱,即刻收拾行李,背上攝影器材,跑到青海來了。
在西寧站下車后,他馬不停蹄,又登上了前往格爾木的火車。他來青海,也不完全是沖動之下的盲目行動,他在青海有個朋友,是在格爾木的一個圖片社工作,攝影創作上也有些造詣。他見過朋友的作品,朋友也見過他的作品,他們相互欣賞,大有相見恨晚之意。只是,他們從未見過面,平常只通過網絡或電話聯系。這一次,他跑到青海,也想借著拍藏羚羊的機會看看朋友。安頓好行李后,他就給這位名叫陳力強的朋友打去電話。
陳力強聽說他已經在開往格爾木的火車上時,在電話那頭興奮得大呼小叫。他說:“沒想到,沒想到,完全沒想到你會來看我。好啊,到時候咱們好好聊一聊,我現在就去買酒買菜,之后我去車站接你。”
在走下車廂踏板的那一刻,張啟揚一眼就從站臺上密密麻麻的人群中認出了陳力強,陳力強也一眼認出了他,陳力強揮舞著胳膊興奮地跑了過來,從張啟揚的手里接過旅行袋。他們從未謀過面,卻一眼認出了對方,這大概就是“心有靈犀”吧。和這個地方大多數人一樣,陳力強膚色很黑,牙齒卻很白,給人一種很憨厚的感覺。
陳力強盡地主之誼,帶著張啟揚參觀了這座由海底生長起來的城市。張啟揚也趁便做了一些前往可可西里的準備,買了羽絨服、墨鏡、紅景天等必備用品。之后,不顧陳力強的再三挽留,他在一個清冷的早晨毅然踏上了拍藏羚羊的路程。
長途班車把他扔在一個荒無人煙的草灘上后,卷起一陣塵土,開走了。張啟揚順著草灘往里走,想盡快見到藏羚羊。可是,他走了很長一段時間,別說藏羚羊,連野兔都沒見著。他轉過身,公路已經消失在遠遠的地平線上,看不見了。四周是一望無際的大草灘,生長著一些低矮的針茅和他叫不上名字的荒草。他走在草灘上,除了腳下發出哧啦哧啦的聲音和他沉重的喘息聲,在這片茫茫草原上便再沒有了任何聲響,安靜得讓人窒息。太陽明晃晃的,照著這片靜靜的草原和遠處若隱若現的雪山。盡管戴著墨鏡和遮陽帽,張啟揚還是忍受不了太陽火辣辣的烘烤。他擦了一把汗,往四處望望,希望能找到一棵樹或者一處小沙丘,靠在它的背陰處遮遮太陽。可是,除了一眼望不到邊的草叢,連一棵樹的影子也看不見。張啟揚不斷地擦著汗,把相機的三腳架當拐杖,艱難地往前移動。
老天仿佛看見了張啟揚已經汗流浹背快支撐不住了,忽地就飄過來一片云彩,遮住了熊熊燃燒的太陽。張啟揚看著草原由明轉暗,仿佛整個天空撐開了一把巨大的花雨傘,陽光不再強烈了,陰涼從花雨傘下栩栩飄來。
張啟揚翻身倒在地上,伸展四肢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他只聽說過高原的冷,卻從未想到過高原的熱,原來高原上也有如此強烈如此透徹的太陽光,射在身上像針扎一樣。這種熱跟南方溫潤潮濕的熱完全不一樣,是一種直接的純粹的曬烤,熱得你無處躲無處藏。
張啟揚躺在草地上,微瞇著眼睛,看一朵一朵的白云在天空中飄蕩。高原的天空真藍呢,是那種純凈透明的鈷藍色,潔白的云朵就在這藍幕上緩緩飄移。張啟揚看見有一塊云朵像極了一棵婆娑盛開的大樹,那樹下似乎還有一條蜿蜒的小河。張啟揚暗想,這大概就是天上宮闕門前的樹吧。坐在這棵樹下,哪里還會有什么暑熱呢?
只可惜,好景不長,一陣風吹來,把宮闕門前的樹卷走了,把遮住太陽的那片云彩也卷走了,太陽掙脫了云的束縛,立刻又光芒四射起來。張啟揚翻身坐起,拄著三腳架,又艱難地往前走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長時間,張啟揚聽到一陣沙沙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在寂靜無邊的草原上,這聲音盡管很遙遠,卻格外清晰。張啟揚豎著耳朵聽了一會兒,聽出來這是動物奔跑的聲音。張啟揚的心狂跳起來,滿頭滿臉的汗水唰地一下縮了回去。他跑到一叢芨芨草后面趴了下來,顫抖著雙手打開鏡頭蓋,調對好焦距,只等選擇合適的角度咔嚓一聲按下快門。
然而,他只聽見奔跑聲清晰地傳來,卻看不見動物跑來的身影。這是一群什么動物呢?藏羚羊,藏野驢,還是野牦牛?聽說,野牦牛的攻擊性很強,要是碰上它可就糟了。又一想,既然來了,就沒有退路可逃,誰讓自己喜歡呢?聽天由命吧。
就在張啟揚胡思亂想的時候,遠遠地,視線里出現了一個小黑點。張啟揚停止了猜測,緊張地注視著那個小黑點。緊接著,又有許多小黑點出現。它們奔跑的速度相當快,轉眼就跑到了張啟揚的面前。是藏羚羊,而且還是一個藏羚羊群,數不清有多少只藏羚羊在奔跑。張啟揚以前只在圖片上見過藏羚羊,那時就被它那優美的體態深深地震撼過,它是那么健壯,又是那么輕盈,它那美麗的雙角像是生長在它頭上的兩棵生機勃勃的小樹,它那清澈的眼睛就像湖水一樣安靜而祥和。而今天見到真正的藏羚羊,張啟揚才知道世間竟有如此完美的動物,它們是那么的靈動、飄逸,它們奔跑過草地的身影,就像一陣風刮過,也像一只鳥飛過,輕盈得幾乎留不下痕跡。
這是在海拔將近5000米的高原上啊,其他動物別說跑,就是挪動幾步也會喘息不已,藏羚羊卻像掠過水面的蜻蜓一樣,在草原上優雅輕快地穿梭。張啟揚看著藏羚羊輕輕劃過,禁不住淚流滿面。這就是草原上的精靈,是人世間最美麗的畫面。他一邊流淚一邊飛快地按動快門,想把這高原上的精靈盡可能多地留在相機里。汗水和眼淚恣意地流淌著,劃過臉頰滴落在草叢里。就在這一刻,在這荒無人煙的草原上,張啟揚突然覺得汗水和淚水洗凈了他的心靈,而眼前奔跑的藏羚羊,則引領他走向了另一個空靈的精神世界。
當大批的藏羚羊奔跑遠去,張啟揚按動快門的手也漸漸放慢了速度。這時候,跑過來一只小藏羚羊,很顯然它急于追上前面的同伴,跑得有點慌不擇路。果然,沒跑多遠,它就被一堆草叢拌了一下,摔倒了。小藏羚羊發出帶著哭腔的叫聲。前方奔跑的藏羚羊紛紛停下腳步,它們掉轉頭,緩緩地走向小藏羚羊,圍著它,看著它艱難地站起來,才擁著它慢慢朝前移動。
張啟揚被這突然的一幕驚呆了,他趕緊調整好焦距,用長鏡頭把小藏羚羊拉到自己的膠片里,有那么一刻,他真想從草叢中跳出來,跑過去近距離地拍攝。這是多么難得的場面啊,不是每一個攝影家都能碰到的。但是,他克制住了。藏羚羊敏感而善良,稍微的驚動就會令它們飛奔逃散,而如果有同伴受了傷,它們又會停下逃命的腳步,折回來護住同伴。前些年,盜獵分子就是利用藏羚羊的這一習性,輕而易舉地殺害了許多藏羚羊。
張啟揚望著藏羚羊遠去的身影,拍下了最后一張照片。他站起身,活動了幾下僵硬的腿腳,才發現已是夕陽西下,晚霞滿天了。他背起沉重的攝影器材,沿著原路往回趕。
當天邊剩下最后一抹余輝時,張啟揚終于來到了馬路邊,班車已經沒有了,他只能搭便車回去。他伸手攔了好幾輛車,都沒有停,司機們就像沒看見他一樣,呼嘯著從他身邊開過去。
張啟揚孤獨地站在馬路邊,看著車一輛一輛地開過去,他的手臂機械地重復著抬起的動作,期望奇跡出現。太陽已經落山了,把它火辣辣的光芒也帶走了,天一下子冷了下來。張啟揚曾聽說過高原的溫差巨大,“早穿皮襖午穿紗,抱著火爐吃西瓜”,而今天他親身體驗到了這里冷熱交替的強烈對比。張啟揚感覺寒冷像一把尖利的刀,在切割著他的每一寸肌膚。他打著哆嗦,嘴唇烏青,牙齒不由自主地發出得得得的聲音。他有點害怕了,如果坐不上車,他非得凍死在這荒郊野外不可。
奇跡出現了,正當張啟揚凍得連手臂都抬不起來的時候,有一輛打著大燈的卡車自動停在了他的身邊。司機探出頭來:“喂,上來吧!”張啟揚動了一下,卻沒有力氣邁出腳步,他快凍僵了。司機熄掉火,跳下車來,把張啟揚連拉帶抱地推上了車。
一陣溫暖拂過全身,張啟揚覺得凍凝固的肌肉和血液又開始活動了,他口齒不清地對司機說了聲“謝謝”。司機笑了笑,露出當地人特有的潔白的牙齒,遞過來一個保溫杯,“喝口熱水吧,我看你凍得夠嗆。”張啟揚喝下一口熱水,五臟六腑立刻就像注入了一股暖流,他從里到外暖和過來了。
張啟揚坐在副駕駛座上,他想和司機說說話,卻見司機正兩眼緊緊地盯著前方,聚精會神地開著車。張啟揚看看窗外黑黢黢的一片,他知道,在這樣的夜晚,又是在海拔很高的青藏公路上,司機尤其要全神貫注地謹慎駕駛,張啟揚打消了說話的念頭,閉上眼睛,任由司機往前開。
突然,哐的一聲,張啟揚的頭碰在了擋風玻璃上,他醒了。司機跳下車看了看,上來后哭喪著臉對他說:“師傅,你下車吧,我捎不成你了。”
“怎么了?”
“輪胎爆了。”
“那怎么辦?”
“只有在這兒等著了,我先給家里打個電話,讓他們送錢過來,再換新輪胎。”
司機掏出手機,摁了摁,又頹然地放下了,“沒信號。”
張啟揚問:“如果通知了家里人,他們最快什么時候到呢?”
“明天吧。”
“那你今晚怎么辦?”
“沒辦法了,只能在這里待一晚上了。”
張啟揚想起那凍徹肺腑的寒冷,不由得又打了幾個哆嗦,“如果有錢,現在能換上嗎?”
“可以,這里不遠處就有一家修車鋪,我晚上還可以住在他們那兒。”
張啟揚身上裝了一些錢,他出門怎么可能不帶錢呢?不過,這錢是他回去的路費,還有沿途的花銷,他不能動。可是,司機在這荒涼的野外待一晚上,會是什么樣的情景?他不敢想了。他在心里默算了一下回去的車費,算下來,還能余1600元左右。他掏出錢包,數出
1000元,遞給司機說:“你電話又打不通,就別等家里人了,用這錢去換輪胎吧。”
司機推開了他的手,說:“不行,你我素不相識,我怎么能要你的錢呢?這樣吧,我給你寫個我們家的電話和地址。到格爾木后,麻煩你給我家里打個電話,讓他們盡快送錢來。”
司機把香煙盒拆開,撫平了,可他找了半天,也沒找到一支筆。他嘆口氣:“算了,不寫了。你回去吧,別管我了。”說著,他跳下車,站到公路邊上,“我幫你攔車吧。你一個陌生人,人家是不會停的。司機們長途跋涉掙點錢不容易,警惕性都很高,一般不捎帶不認識的人。”
“那你怎么捎帶我了呢?”
“我看你冷得厲害。不管你是什么人,我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張啟揚的心被強烈地震撼了一下,他想起那群藏羚羊為了一只受傷的同伴而停下奔跑的腳步,圍護著它慢慢行走的情景。他跳下車,把錢拍在司機的手里說:“兄弟,你把這錢拿去換輪胎,我也不能讓你受冷。這樣吧,算我借給你的。三天后我回老家,下午兩點的火車,我在車站等你,你兩點之前送過來就行。”
司機想了想,爽快地說:“好,后天下午,我一定把錢準時送來。”
這時候,恰好開過來一輛卡車,司機打了個手勢,那車就停下了。他把張啟揚領到車上,又對開車的司機交代了幾句,兩人揮手告別。
車到格爾木,已經快半夜了。張啟揚本不想打擾陳力強,想隨便找個地方住一宿,可他身上已經沒有多余的錢住旅店了。他在黑茫茫的夜色中站了一會兒,上下牙齒不停地打架。他只好掏出手機給陳力強打了個電話。陳力強睡眼惺忪,待聽清他的聲音后,大喊:“站在原地別動,我以最快的速度來接你。”
第二天,陳力強大擺酒席為他接風,慶賀他平安歸來,也慶賀他拍到了絕版的作品。陳力強是個熱心腸,他當時就幫張啟揚把照片沖洗了出來,他們捧著一沓子照片一邊喝酒一邊品評。張啟揚講了在草原上的經歷,又講了歸途中的經歷,講了那位助人為樂的司機。
陳力強一口酒噎在嗓子眼里:“什么什么?你借給他多少錢?”
“他的輪胎爆了,走不了了。”
“你認識他嗎?他說爆了就爆了?他那是使了個障眼法,就是為了騙你的錢。這伎倆早就有人玩過了,不新鮮了,你還上他的當。”
“不可能吧?他又沒張口借,是我主動借給他的。說好后天他來火車站還錢。”
“他憑什么來給你還錢?你問他的名字了嗎?你記住他的車牌號了嗎……”
“沒有,我沒想起來這些。說實話,我連他長啥樣都沒看清楚。”
“這我就不能怪他了,我只能怪你。你借給人家錢,連對方的長相都記不住,你怎么要啊?你上哪兒找他去?”
這么一說,張啟揚也覺得自己確實粗心大意,不吭聲了。
轉眼,第三天到了。張啟揚和陳力強來到了火車站,陳力強買了大包小包的禮品,說:“你把錢捐給我們格爾木人了,這個損失我來補吧。”
張啟揚說:“我沒損失什么,要不是他,我回不了格爾木。”
時間尚早,他倆便坐在車站廣場的一處飲料攤上,慢慢地喝啤酒,同時也在心里猜測那個司機到底會不會來。陳力強說:“你放心吧,他不會來了。跑這條線的司機掙倆錢真挺不容易的,幾乎是拿命換的。”
張啟揚說:“就算不還,我也不后悔,他救了我。”
“正因為他救了你,他拿你的錢才心安理得,不還也沒有什么負疚感,人家憑啥要送回來?”
啤酒瓶很快見底了,時間也很快過去了,廣播里開始播送:“前往廣州方向的旅客,請進站上車!”陳力強背起行李:“走吧,不會來了。”
張啟揚站起來,留戀地朝四處張望了一下。這時候已經快兩點了,張啟揚斷定司機不會來了,他跟著陳力強加入檢票進站的人群。
就在張啟揚把車票遞給檢票員的那一刻,人群中突然響起一聲呼喊:“師傅,等等!”張啟揚轉過頭,只見那位司機飛奔到他的面前。看清張啟揚后,他未及擦汗,掏出一疊錢塞給張啟揚:“師傅,我來晚了,差點沒趕上。走,我送你上車!”他扛起一個大包,檢了站臺票,率先走進了站臺。
在車上安頓好行李后,開車鈴就響了。張啟揚望著窗外的兩位朋友在緩緩地向后移動,他不停地揮著手,看見他們也在揮著手,黑紅的臉膛和潔白的牙齒發出一種溫潤的光澤,使他想起了那天在草原上看到的明麗的天空。
走出站臺,司機跟陳力強告別,說還有一趟差事,在等著他出車呢。陳力強握了握司機的手,祝他一路平安,又忍不住問:“你為什么跑來還他的錢?你完全可以不還的。他走了,或許這輩子再也碰不見你。”
司機很認真地說:“確實,我也想過賴掉。你知道的,我們掙點錢不容易,風里來雨里去的不說,還高寒缺氧。可是,這錢我不能不還。他是個好人,他把自己回家的路費都借給我了。這錢我敢賴嗎?我賴掉了,良心上怎么過得去?我們經常出車的人,最看重的就是這份誠信。我可不能背著良心債在青藏線上跑啊。”
陳力強緊緊抱住了這位司機:“兄弟,過幾天我也要去拍藏羚羊,我搭你的車。”